“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陈子弘从一直搁在膝盖上的笔记本中抬起头来，笑看向推门入内的何永元和周清。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杯温水，一看就是为两人准备的。
不早不晚，刚刚好。
“先知，我们今天……”
听着周清着急忙慌的声音，陈子弘合上手中的褐色笔记本，静静听着少年的讲述。
一边听着，陈子弘一边配合地点头。
即便刚才，他已经将两人经历过的事情听了很多遍了。
直到周清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才放下笔记本，将摆在桌上的其中一杯水递给对方：“上楼吧，元音在游戏室里等你。”
“就是，等你半年了！”
元音的声音紧随着从上方响起，陈子弘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去，看着
穿着一身灰色宽松休闲装，斜靠在栏杆上的假道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着身后的房间指了指，说道：“盗者太闷了，打游戏也菜的很，我快无聊死了，你快上来。”
“好，我，我马上就去。”
听到这声满载着不耐烦的催促声，周清的脸上不免多了几分紧张，语速也变快了几分：“那先知，侦探先生，如果没有事情的话……”
“去吧，好好休息。”
一直在旁观看的陈子弘平淡地说道，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直到周清和元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楼上，陈子弘才收回视线，看向正在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的何永元。
他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程晓兰再没有发过消息。”
念头落下，何永元抬手整理了一番脑袋上的帽子，说道：“01我也检查过了，它的成长速度很快，已经能够正确分辨那些庞杂的信息了。”
照这么说来，我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垃圾短信了。
01进化的速度可真是快啊，不愧是由何永元和‘未来黑客’共同铸造的AI。
陈子弘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重新翻开笔记本，点头应道：“01的成长，你我有目共睹，至于程晓兰那里，我想我知道答案。”
说着，他翻开笔记本的新一页，在上面勾画了一番后，继续说道：“程耀已经加入了对诡异调查局，成为了一个有出息的人，而程晓兰本人也更倾向于安稳踏实的生活，自然不会逼迫自己再来联系我们。”
“命运可真是神奇啊，我推了程耀一把，程晓兰的未来就改变了。”
说完，陈子弘合上笔记本，将剩下的那杯水推到了不知何时坐在身边的何永元面前：“这样也好，程晓兰可以活的风平浪静，不必随我们颠簸了。”
陈子弘是真心实意地为程晓兰的选择高兴。
他永远忘不了上一世，那个站在程耀坟前，久久未能言语的消瘦身影。
那一天，阳光很温暖，是末日来临后难得的好天气。
面容憔悴了许多的程晓兰静静站在粗略搭起的坟前，神色空洞，犹如蝉匆匆褪下的躯壳。
她存在的意义，似乎早就随着那一锹又一锹铲起的土，同自己的弟弟埋进了墓里。
自此之后，陈子弘就再也没见过程晓兰。
他很是怜悯这个一生坎坷的女人，所以重来一世，便想要尽自己所能，让对方好过一些。
此时，程晓兰选了一条更加安稳踏实的路，他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点点头，坐在身旁的何永元没有再提与程晓兰有关的话题，男人喝了一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临昌大学有问题。”
“我接走周清没多久，一辆车就跟在了我们后面，要不是你在前几天让我换一辆车，甩开它可要费一番功夫。”
其实我只是是看你的车太旧了，想让你换一辆新的……
听着何永元依旧冷淡的话语，陈子弘不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借此掩饰一瞬而出的尴尬。
配在腕上的手镯在重力的牵引下滑落一节，散发出了淡淡微光。
“鸣鸿”这是在取笑他呢。
对战友的一举一动皆心领神会的陈子弘颇为无奈地在心中抱怨了一句，面上却是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抓捕行动，炸出来的不只一条鱼。”
听到这句话，何永元当即前倾身体，一脸意外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归一教，还有另一方势力？”
他曾入侵过龙国的信息数据库，也借此得知了不少消息。
可对于归一教这种由诡异组建而成的教派，何永元得到的信息却是异常有限。
准确来说，是在近十三年的时间里，归一教向外泄露出去的信息便屈指可数了。
现在好了，一个归一教就够让人头疼了，这怎么又来一个？
正在他努力整理脑海中的情报之时，肩膀突然落下了一阵轻柔的拍抚。
他当即抬头，看向坐到近前的陈子弘。
对方微微躬身，看着他的双眼，声音平淡地说道：“前面有对诡异调查局，后面还有我，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这不算是什么压力。”何永元迟疑了一会儿，摆手说道。
正相反，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收集信息，整理信息，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都很令他着迷。
“还有，‘山怪’的审讯结果，陆局已经发给我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心声，身前的陈子弘微微弯起盛着墨色眸子的眼睛，轻声喊道：“01，把信息发给侦探。”
“好的。”
下一刻，单调的机械音从他的手机里传出，他打开手机，一句话便从屏幕里蹦出，落入了他的眼中。
“‘山怪’被杀了？”
匆匆看完，何永元的语调忍不住拔高，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怎么回事？”
自从对诡异调查局带走了“山怪”，他便入侵了对诡异调查局的全部监控，一直在全程监视那个诡异。
只是一时不见，为何就死了？
“因为‘棋魂’。”
看着陈子弘微微压下的手掌，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疑问，听对方慢慢说道：“陆局他们被摆了一道，在审讯‘山怪’的途中，对方直接爆体而亡，让他们的审讯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怪不得……
何永元点了点头。
即使只有一句话，他也能感受到陆文呼之欲出的愤怒。
随后，他问道：“是挑衅？”
“是，也不是。”
陈子弘将一直搭在何永元肩膀上的手收回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既是挑衅，也是在转移注意。”
“归一教在为那一个势力打掩护。”
对方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说，‘棋魂’在向那一个势力的某人示好。”
一个“灾害”级诡异，在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势力示好？
何永元虽然得到了答案，心中却是没有半分轻松的感觉。
庞大的人际关系网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延伸，属于“棋魂”的名字上多出了一条通往未知迷雾的线。
随后，他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那么，跟踪我们的那辆黑车究竟属于谁，就存在疑问了。”
“若是归一教的人，那应当是不会如此轻松地放过周清，所以……”
哒哒。
敲击桌面的脆响打断了何永元的话语，他抬起头，看着陈子弘从房门紧闭的游戏室收回视线，慢慢说道：“不论那辆黑车究竟属于哪方派系，现在的归一教已经成功吸引了对诡异调查局的注意力，那么，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更何况，我可没说是另一个势力干的啊。”
他听到陈子弘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偌大的教派，谁能没点小心思呢。”
人心不齐吗？
确实在意料之中。
人类和诡异，两个不同的种族，根本不可能有着同一条心。
“何永元，问你个问题。”
“什么？”
一听陈子弘说出自己的名字，何永元顿时提高了十二分精神，等待起了陈子弘的问题。
他有预感，陈子弘的问题很重要。
“我想问……”
在他专心致志的注视下，陈子弘面色严肃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的面不好吃啊。”
“我真的很不爱吃西红柿鸡蛋面。”
盛在碗里的面条被慢慢搅起，蒸腾的热气为眼镜蒙上了一层雾。
坐在餐桌边的许丰却并未选择擦拭自己的眼镜，而是捞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了吹。
待面条稍稍凉下来后，他才将那面条放到了另一个空碗里，将其推给了身旁早已迫不及待的孩子。
“来，豆豆，可以吃喽。”他语调轻快地喊道。
但长相可爱，与许丰颇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却是没有拿起自己的筷子，摇了摇头，操着一口稍显模糊的童声说道：“不要，我要爸爸喂我吃。”
“豆豆，爸爸上班那么辛苦，自己吃。”
一听这话，坐在豆豆另一旁，一头黑发挽在头顶的女人顿时皱起眉头，又责怪起了自己的丈夫：“你也是，孩子都多大了，你这么惯他，他以后可怎么办？”
女人生的很漂亮，一双眉眼细长，温婉优雅，如同从古画中走出的美人。
“顾曼，孩子还小嘛。”
许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人搁在餐桌上的手，手指轻柔地滑过对方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想要缓解女人的怒火。
但顾曼明显不吃这一套，细眉紧皱，嫌弃似地拍开了他的手，愠怒地说道：“他都上小学了，还小吗？”
“他再大也是人，人都怕烫的啊。”
许丰轻声哄道：“况且我的漂亮老婆久违的下一次厨，我可不想让咱儿子吃到坏处，是不是啊豆豆？”
被叫到的豆豆忙不迭地点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大睁着，可怜兮兮地看着顾曼。
那副模样，和许丰简直是如出一辙。
顾曼见状，只得深深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柔和下来“行，行，真是服了你们爷俩了。”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一家和谐温馨的氛围，让许丰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带上了愤怒的韵味。
但他还是轻柔地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对方带着豆豆继续吃饭，自己则起身离开，在母子二人注视不到的角落扯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温和面具。
将身后的房门关上，许丰走到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信息，忍不住皱紧眉头。
拉上窗帘，他点开通话按键，声音低沉，却又饱含愤怒地低吼道：“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
“晨曦会。”
可即便如此，胡雨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从听筒中钻了出来，对方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抹笑意：“它就是你的目标。”
“……怎么说？”许丰皱眉问道。
晨曦会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说。
是最近才建立起来的组织吗？
可一个全新的组织，为何会知道他同诡异暗中勾结？
又是如何让对诡异调查局的陆文那般深信不疑？
他微微眯起眼睛，本来的好心情在此刻彻底消失殆尽。
如果晨曦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陆文，是不是也代表着……
晨曦会知道他背后的势力？
那是绝对不能言说的东西。
必须得处理掉。
想到这里，许丰攥着手机的手不禁再度用力几分，神色也是越发晦暗不明。
“因为我的一个熟人在里面。”
可电话另一头的胡雨却是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所想，只是发出一声长叹，继续说道：“哎，戴着面具也是能看出来的嘛，毕竟我和被他吃掉的诡异也是挺熟的。”
糟糕的家伙。
听着这番没心没肺的发言，许丰万分不悦地问道：“你想借我的手帮你调查晨曦会？”
“但你的归一教还帮不了你吗？”
“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你说的这么直白可就不礼貌了。”
即便被点破了，胡雨也是一点也不尴尬，只是继续说道：“你放心，合作了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不让你从中得利呢？”
“为了你的主子，你不是也想处理掉晨曦会吗？”
“于你而言，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