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苹果就很好，放上几个月也不容易坏，就算烂掉了，也不可惜。”
坐在警车驾驶位上的卢毅随手接过王楠刚刚削好的苹果，抬头看向承德小区大门处的摄像头。
明显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老旧摄像头在黑夜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它抬起搭在车门上的手，朝着暗沉的镜头比划了一下，自觉无趣，便操着一口厌烦的腔调说道：“小王，再去催催，再耽误下去，我们连晚饭都不用吃了。”
“队长，您别急啊，我这不是在之前给您买了一袋苹果吗？先应付一下吧。”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王楠将便携式小刀放进半是果皮半是苹果的袋子里，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要去帮忙，您不让，光让我去催，半个小时里来来回回催了快十多次了，保安大爷都认识我了。”
“哦，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卢毅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问道。
“不知道。”王楠摇头说道。
一听这话，卢毅便伸手推了推王楠的肩膀，催促着说道：“那还是催得少了，赶紧再催催去，早去早回啊。”
说罢，副驾驶的车门便应声而开，卢毅朝万分不情愿的年轻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王楠欲言又止地抬起手，可无形的力量却是又不容置喙地压下了他的手臂，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强行塞回了他的肚子里。
没有办法，王楠只好顺着卢毅的指示下车，在离开之前顺手关上了车门。
卢毅队长明明可以变成那么漂亮的白狐狸，为什么性格会这么糟糕呢？王楠默默想着，紧了紧套在身上的羽绒服。
车内和外界的温差很大，可来回奔波了这么多次，他已经习惯了。
“阿嚏！”
……他应该是习惯了。
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王楠侧头看了眼窝在车内的卢毅，无奈地长叹一声，再一次向着承德小区的保安室走去。
路程不长，可看着四周荒无人烟，几乎没有光亮的街道，莫名的寒意猛然窜上了他的脊背，让他不禁加快脚步，向着视野中唯一的光明走去。
可刚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烟气却是直接顶入了他的肺里，王楠不受控制地大声咳嗽了好久，才面色涨红地挥开挡在眼前的烟雾，看向监控器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大爷，就是这里，对，就昨天晚上，放这段。”
手里掐着一根烟的周乘月对坐在椅子上的老保安指了指其中一个监控屏幕，听到身后的动静，才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皱眉问道：“小王，你怎么又来了？”
“周哥，您别提了……查的怎么样？”王楠抽了抽鼻子，尴尬地别过头去，嘴上却还是尽职尽责地问道。
“和卢毅说的一样，我按照今日清晨报警电话的定位找了好几遍，别说嫌疑人，那里连一辆车都没有，报警电话就像是凭空打来的一样。”
周乘月深吸了一口烟，待烟气从嘴里吐出，才指了指坐在身边，手里也掐着一根香烟的老保安，继续说道：“不过我让这位大爷查了查昨天的监控，在刚刚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线索了？”王楠一听，当即关上房门，急匆匆地小跑上前，将自己的脑袋也凑到了黑白相间的监控录像前。
“从昨天凌晨开始，直到晚上八点，都没有发生任何特殊情况，直到这里……大爷，麻烦你了。”
周乘月将香烟叼进嘴里，拍了拍老保安身后的椅背，对方便心领神会地调出昨晚八点之后的监控录像。
然后，王楠就看到了一个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离开承德小区的身影。
虽然画质很是模糊，可通过放在电动车后的保温箱，他还是能够分辨出对方的职业。
“外卖员？”王楠疑惑地看向周乘月，说道：“周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外卖员可能见过受害人？”
“对，如果按照之前调查的情况来看，受害人不像是会自己做饭的那类人，也就是说，如果卢毅没有犯病，受害人昨天死前真的吃了饺子，那他的饺子肯定是外卖员送来的。”
周乘月一直恹恹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容，他伸手招呼了一下王楠，迫不及待地说道：“走，回警局去查查周围的监控，把这个外卖员的去向找出来。”
“周哥，你现在怎么这么积极啊？”王楠看着与曾经的作风大相径庭的周乘月，挠了挠头，抛出了自己憋在心里一下午的疑问。
以前警局有任务，周乘月不是划水就是摸鱼，怎么现在反倒是积极起来了？
“别问那么多，积极点不好吗？”周乘月徒手摁灭烟头，将其扔进了保安室门口的垃圾桶里，随后便推开门，向着停在不远处的警车快步走去。
“不是，不是。”
王楠忙不迭地朝身后想要送一送的老保安挥了挥手，便小跑上前，缀在周乘月的身后说道：“就是今下午，你和那个安先生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就变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就是太突然了，我不理解。”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知己……一见如故，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周乘月心情颇佳地解释了一句，他打开烟盒，看着里面为数不多的香烟，想了想，一反常态地将烟盒重新放回了口袋里，有些自嘲地说道：“以前还曾和别人一起嗤笑过这种人，现在倒好，我成为那个被嘲笑的对象了。”
“原来是交了朋友啊，那可太好了，恭喜你啊周哥。”
王楠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却还是朝周乘月比了一个大拇指，看着对方心情颇佳的模样，他轻咳一声，又踌躇地低声说道：“不过，周哥，咱要不先去吃饭吧，这都快七点了，再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吧。”
“你别替卢毅说话了，全程都是我们在查案子，他这个队长做了什么？只知道吃，到时候案子查清，功劳绝大部分都算在他身上，还轮得到他不乐意？”
周乘月一听，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可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却是让他扬起了眉头，前进的步伐顿时止在了原地。
“怎么了？”紧紧跟在身后的王楠疑惑地问道。
周乘月默不作声地打开手机，翻出了唯一一条没有姓名备注的消息。
【有空吗？过来吃顿饭。】
消息后紧跟着两个灿烂的笑脸，周乘月思忖了一会儿，向对方发送了一个表示同意的表情。
见信息已经处于已读状态之后，他才收起手机，忽视从缓缓打开的车窗中探出头来的卢毅，转身对王楠说道：“小王，你们去吃饭吧，我先离开一趟，等会局里见。”
王楠看着坐在车内，面露笑容的卢毅，又侧目看向明显不想理会卢毅的周乘月，双手不自在地紧握在一起，硬着头皮说道：“周哥，这大晚上的，你自己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啊？”
“不会。”周乘月简短地回应道。
“那我们到时候接你吧，呃，顺便帮你捎上晚饭，怎么样？”王楠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行，至于晚饭，不用管我，你们吃好了就行了。”周乘月拍了拍王楠的肩膀，便无视了还想试图挽留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走向监控的死角，抛去了身后的光明，径直钻入了黑夜投下的阴影之中。
即使那人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吃这一顿饭。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在那里。
如此想着，粘稠的黑暗在他的眼中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周乘月再度站在阴影之上，他抬起头，看向静静矗立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已经废弃许久的楼群。
在视线所能触及的尽头，一抹细微的光从残破的建筑内探出，影影绰绰，如腐草飘出的萤光，亦如火焰落下的余烬，只是于他的眼中短暂停留了一瞬，便隐没在了无边的黑夜里。
周乘月瞬间明白，那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于是他迈开脚步，追随那道转瞬即逝的微光，再度踏上了这片许久未至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