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完这句话时，我发现时光表情严肃了起来。
杜娟终于停下了电脑前的工作，抬头看着我，以及我在屏幕上展现的数据。
其他人的表情很丰富，但更多的是那种脸面挂不住的“怒”。
可能是我略带质疑的语气，让他们不开心了？
呵呵，从我进公司到现在，你们可是一点都没有顾及我的尊严，那我何必给你们好脸子呢？
就像《流星花园》中杉菜的那句经典台词：虽然在你们眼中我是杂草，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永远除不掉我的。
我继续道：“我自认我自己还是很负责的。每次调研，至少20的问卷是我亲自访问所得，但我听说我们有的调研领导自己坐在空调房，安排督导盯着一线出结果，甚至问卷做不完的时候，他自己想办法‘搞定’，如此，结果几何？”
现场出奇的安静。
我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该得罪的都得罪光了，还怕最后一哆嗦吗？
我索性心一横道：“我们光阴公司的企业理念是‘求真务实’，但我看今天很多人所做的报告，应该是给客户汇报得才对！
我们是闭门会议，难道就不敢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我们光阴公司，说难听点连个field work都不是，我们这种接‘转包’业务的小公司，有必要玩那些花里胡哨糊弄自己领导吗？若如此，不遄死兮更何俟？”
现场安静的针落可闻，气氛很压抑，许久没有回音。
张露露左右看了看，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背靠椅背，严肃的道：“晏青，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就数这句话最对！我们就要‘求真务实’，谁有问题，我就开除谁。”
张露露说完，现场又是出奇的安静，但此时的安静，如死水。
虽然是第一次参会，但我觉得，在这里，老板娘的“威慑力”比老板更大。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晏青，你是不是说，你的督导王导作假？这几份问卷可是都出自他手。”杜娟问道。
我不知道杜娟为何要岔开话题？你这是避重就轻？祸水东引？
但杜娟的话，犹如给死水池扔了一块石头，水面波荡，现场又有了活跃的迹象。
很多人好像都在为王导捏把汗，也可能是为他们自己捏把汗。
“是的。”我的声音不大，但现场哗然。
“晏青，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赵仁杰憋成猪肝色的脸终于恢复正常，他非常兴奋：“可是你这种为了自己往上爬，以‘莫须有’的事情出卖自己的督导，很不道义啊！”
“是的，这种做法有点下三滥。”
“果然是餐馆打工的泥腿子。”
“听说在工厂上夜班乱搞被开除。”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附和赵仁杰，慢慢的议论有点变味。
我心中此时很平淡。
我明白杜娟为何让我讲了？
上周就因为调研报告的问题，我和她吵过一架，吵架的原因，无非是“要结果”还是“要质量”。
“要质量”，我就必须严格按照筛选条件来，但是如此肯定会影响调研进度。
“要结果”，那就是我和王导一起“放水”，将条件差不多的候选人拉来做测试，尽快完成调研任务。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议论？晏青仅是就事论事，你们却开始人身攻击了？”
本已“波澜不惊”的我感动了，有人替我说话。
钟秀，浙北区域经理。
我记住了！
“钟经理，请坐！”我朝钟秀感激的点点头。
我长舒一口气，老子准备舌战群儒了。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曾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们既然是闭门会议，那就应该允许有不同观点。如果大家觉得这种作假是错的，那我们就一起改正；如果觉得无伤大雅，那就当我没说，大家继续一团和气。”
我看赵仁杰还想说话，便出声打断了他：“赵经理不必再说了。如果公司因为作假要开掉王导，那请连我也一起开掉。我是他的上级，有直接管理责任。”
我深呼吸一口气：“因为这根本不是王导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工业园区才会出现这种问题，这是我们整个公司都会出现的问题，甚至整个行业，都有这样的问题。”
沉默，安静，仿佛时间静止。
我估计很多人一定在心里把我骂了无数遍。
张露露冷面寒霜：“晏青，你今天开会，是来批评光阴公司不作为，养了一群吃干饭的吗？”
现场响起了私语声，很多人明显赞同，大多数人幸灾乐祸。
“张姐，我不敢批评谁。我经验不够也没资格。我只是觉得：若机制不改，今天开除了王导，以后还会出现张导、李导。今天可以问卷作假，改日就敢篡改调研结果，忽悠客户……”讲到这里时我闭了嘴，因为我看见钟秀在使劲的朝我眨眼睛。
可能再继续说下去，我就注定要失去这份工作了。
“晏青，你当自己是谁啊？少拿网上看到的一些虚假信息来危言耸听。”赵仁杰有点生气，因为我看见他不停的瞄张志刚。
我也跟着看向了张志刚。
张志刚笑了：“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工作能力这么差，往上爬的功夫倒是一流。很会表现啊！看来你能在短短几个月，经历那么多事情还能入职光阴公司，确实有几分能耐。”
张志刚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劝你收起锋芒，虚心学习。否则，就不是试用期能不能过的问题，而是你以后的职业生涯，前途渺茫啊！”
会场里又是一片窃笑。
又是赵仁杰和李菁菁笑得最欢。
我这次没有反击，而是选择了沉默。
要做鸿鹄，就不与燕雀争高下！
我已经在思考晚上回去吃什么，明天再去工厂找工作了。
一个从上到下作假的公司，不待也罢！
“小晏，如果你现在坐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一直没说话的时光突然说话了，而且他这个假设，让我受宠若惊。
我发现不仅是我，会议室的人也懵逼了。
“晏青，直说就行。”杜娟此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貌似给我打气。
我略一思索道：“我不敢思考时总这个位置该思考的问题，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只是从一个一线调研人员的角度，我只希望，我们公司出去拿单子的人，不要什么单子都接。即使接了，也不能任由甲方‘天马行空’。
我发现问卷里的很多问题，甲方的需求都是‘大而全’，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筛选条件极其苛刻，问题却极其多，我们在一天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完测试。
但是如果拖到第二天的话，一是路上的行人可能还没有今天人多；二是兼职的访问员可能要去上课、要去上班，有经验的访问员难以凑齐；三是如果原班人马拖到第二天，还会增加公司的运营成本，延误公司给甲方的调研交期……
一代高僧弘一法师曾经说过：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甲方提需求要做出取舍，我们的执行同样也要取舍。
什么都想要，往往是什么都得不到！”
我说完了。
我发现所有人不自觉的看向了张志刚。
张志刚“啪”的一拍桌子：“晏青，你现在就给我滚蛋！赵仁杰说得对，这家伙就是一个在网上看了一堆信息就哗众取宠的人。姐，这种人留着干什么？”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张露露，又齐刷刷的看向我。
他们如同在高压线上站成一排的麻雀！
我心情平静。
没错，张志刚就是专门负责在外面“拉单子”的人。
我好像句句不提张志刚，却句句直指张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