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到了保安值班室里。
推开门，一阵烟味扑面而来。
她被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无所事事的几个保安坐在值班室里，见得是她，都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个起身打扫。
一个起身开窗透风。
还有一个则换上了一脸的谄媚笑容，半躬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说：“七姐，您怎的有空来这儿了？”
“小的们没忍住烟瘾，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们一般见识。您，您请坐。”
这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拉来了一张凳子。
阿七却是摆了摆手，说：“这儿烟味太重，我就不坐了。”指了指我，又说：“他是今儿新来的，以后就是你们的同事了。待会儿你把床褥衣服什么的给他，然后再好生跟他说说咱们这儿的规矩，我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这保安点了点头，唯唯诺诺地应着。
待阿七走后，他回身走到了我的面前，又点了根烟，坐到了他自个儿拉来的那张凳子上。稍微打量了我几眼，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见他瞬间变了张脸，心下有些鄙夷，编了个假名，说：“马丕，天马行空的马，魏文帝那个丕。”
这保安吸了口烟，一脸的不耐烦，说：“得了得了，别跟我咬文嚼字的。咱们是当保安的，不是搞文学的。你是怎么应聘进来的？”
我说：“打完擂进来的。”
他惊得一抖，手里的香烟差点掉到地上。
先前那两个打扫开窗的保安也呆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我说：“怎么了？”
他掐灭烟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脸讪笑，说：“没，没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请坐。我去给您拿被褥跟衣服，您稍等。”说完，转身进了值班室里的一个小隔间。
而那两个打扫开窗的保安，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先是把我按到了凳子上，一个给我按着肩膀，一个给我倒了杯水，满脸谄媚，倒叫我十分不适应。
“马哥，我叫施桓，施舍的施，木亘桓。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我，我叫张通，弓长张，通道的通。那个给你拿东西的叫孔贺，以前是我们的大哥，现在只能算二哥了。”
孔贺、施桓、张通？
他们急着自报家门作甚？
我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但也不想得罪他们，只得应付一下。
我说：“他不是你们的大哥么？怎么又变成二哥了？”
施桓说：“那是因为您来了呀。您可是能够打过九哥的人，当我们大哥，实在是我们几个的福气。”
张通说：“是啊是啊，就凭您这举世无双的身手，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候可别忘了随手提点提点小弟们。”
搂着一床被褥、两套保安服的孔贺也走了出来，说：“他们两个说的对，凭马哥您这样的身手，想在炎家取得一席之地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今儿老天爷可算是显灵了，让咱们哥几个遇上您这样的大贵人。对了，您被分在哪个房间？我干脆帮您把这些东西搬过去吧。”
他们几个倒也真会溜须拍马。这才初次见面，就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
罢了，罢了。
既然他们愿意，我也不好推辞。有他们帮忙，我的任务也会轻松一点。
我带着孔贺回到了刚才分配的宿舍，施桓跟张通则是守在值班室里。
说来倒巧，他们三个不仅是我的同事，更是我的舍友。
孔贺给我铺好床垫被褥，又把我的两套保安服给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衣柜里。
他递给我一支烟，帮我点燃了之后，便同我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吸着烟。
我吸了一口，说：“这儿不是不准吸烟么？”
他一愣，呛了一口，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那个，阿，阿七说的。”
他松了口气，说：“七姐的确挺讨厌烟味，咱们只要不当着她面儿抽就行。”
我说：“你还挺会阳奉阴违的呀。”
他挠了挠头，说：“您言重了，抽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算不得阳奉阴违吧。”
算了，不再这个话题上多纠结了。还是先搞清楚这里的规矩吧，免得不清不楚地犯了事儿。
我说：“我什么时候上班？这儿的规矩又是怎样的？”
他恍然，连拍额头，说：“唉呀，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还好您提出来了。您今儿跟我一样，排的是晚班，晚上九点才开始上班，一直要工作到明儿早上八点。那两个家伙则是九点下班，咱们晚上可以稍微提前那么十来分钟去换班。”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岔。
他说：“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刁难人的规矩，您只要记住一点，不要多管闲事就成。还有，府里一共划分了四个区域，分别为A区、B区、C区跟咱们现在所站的D区。每个区都有专门的保安负责巡逻。四区虽同属府里，但也各自泾渭分明。”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
用完晚饭，一直呆到八点五十，便跟孔贺一同去了值班室，跟施桓、张通换了班。
我已经换上了崭新的保安服。虽然不是怎么好看，但仍显得精神抖擞。
在值班室里签了个到，接过了孔贺递来的香烟。
香烟点燃，吞云吐雾。
孔贺说：“马哥，咱们先出去巡逻一圈，然后就可以回来休息了。”
这才九点，就开始巡逻了？而且就只巡逻一圈？就凭这般消极怠工的模样，就算有人潜入，怕是也发现不了吧？
不过也好，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熟悉熟悉他们巡逻的路线。
黑云沉沉，星月无光。
我跟孔贺各拿着一个手电筒。
他说：“马哥，您去巡左边。我，我去右边。左边比较开阔，没右边那么复杂，您也可以省点功夫。”
我点了点头。
他却如蒙大赦，长舒了口气。
怎么感觉他有点害怕似的？
天色虽暗，但路边却也不乏路灯。
莹白的灯光洒在道上，不添人烟，却也不至陷入一片黑暗。
冬至已过，天气也冷了下来。
一阵冷风嗖嗖吹过，倒叫我不自禁地抖了个冷颤。
点上香烟，吸了几口，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手机震响，我步子一滞。
是头儿发来的信息。
他说：“触发新单，收件人：孔小杰。”
又有单子可以送了。
把手机放回了掣驰珠光戒里，才刚迈步，耳畔却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我循声看去，只见光束照射之处蹲着一个小孩。
他蹲在地上，身边就是路灯。把头埋在双腿间，肩膀不停抖动，哭得很是伤心。
炎家的人？怎么连个孩子都管不好？
我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想走过去问个明白，却又闪过了白日里孔贺说的那句话。
“咱们这儿也没有什么刁难人的规矩，只要记住一点，不要多管闲事就成。”
不要多管闲事？我现在是炎家的保安，这孩子说不定就是炎家的人，应当算不上多管闲事吧？
我就不信一个小孩还能翻出什么幺蛾子来，若是不问个清楚，心里可难受得紧。
想罢。
我拿着手电，向那孩子走了过去。
这孩子年岁不过七八，破衣烂衫的，倒像个小乞儿。
我慢慢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觉触手冰凉，不禁一缩。
奇了怪了，这小孩儿怎的跟具尸体一样？
疑窦丛生，但我也不是没见过鬼的人，早就司空见惯，便说：“小弟弟。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蹲在这儿小心着凉呀。要不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哥哥，哥哥送你回去。”
小孩儿抽泣渐止，抬起头来。黑兮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挂着几行鼻涕。
我替他擦去鼻涕，笑了笑，说：“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
他却说：“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看来又是一个身世悲惨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们，他们只叫我小杰。”
小杰？莫非姓孔么？
我说：“他们？他们是谁？”
他却突然哭了起来，说：“他们，他们是坏人！”
什么情况？怎么又哭了。
我轻轻抚着他的脑袋，不停地安慰着他，说：“别哭，别哭。能把事情好好跟哥哥说一遍么？哥哥，可以帮你打走那些坏人。”
这些话似乎起了作用。他不再哭了，看着我，说：“哥哥，你真的能帮我打走那些坏人么？”
我笑了笑，说：“当然。不过你得先让我知道那些坏人是谁，哥哥才能帮打走他们。”
他点了点头，咧嘴一笑，说：“好！我，我这就跟你说。”
我没有打岔，坐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听着。
他说：“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们只是叫我小杰。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只是觉得他们对我很好，每天给我买好吃好喝的。那个男人姓孔，很疼我，也很爱我。我在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我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