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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涵山(四)

    黄昏时分,随着一阵鸣金声,攻城的鞑靼人再次丢下几百具尸体,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涵山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片刻安宁。

    自鞑靼大军开始攻城,时间已经过去了六日。

    “各部,清点伤亡,加强戒备。”

    王耀宗站在东城墙一个巨大的豁口处,抹净脸上的血污。

    “向彪,带人把这缺口堵上。”

    将已经卷口的横刀归入鞘中,王耀宗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退下城头,此时的他浑身酸痛,像是要散架了一般,脑子也被肾上腺素退去后的倦意搅成了一团浆糊。

    如今,涵山的局势几乎已经陷入了绝境,。

    整个涵山的战力即使算上青壮的民夫,也只剩不过一千人,但涵山外的鞑靼人却至少还有七千人。

    六天时间,王耀宗已经拼光了自己手中一大半的力量,而反观鞑靼人,却仍旧留有余力。

    为了降低伤亡,城内的箭矢、滚石、火油等军用物资,在战斗开始的第一时间就被高照不要命地朝着鞑靼人砸下去,失去了羊仙镇的补给,这些物资已经在两天前消耗殆尽。

    同时随着战争的持续,涵山守军的伤亡越来越大,药品、包扎布等物资也基本告罄。

    于是,守城的战斗变得越发辛苦。

    今日,鞑靼人的回回炮也终于被拉上了战场。

    在四门回回炮不停地轰击下,东西两段城墙上都被砸出了缺口,而王耀宗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奔走在两段城墙的缺口之间。

    他几乎是用人命在填,才勉强将攻上城头的鞑靼人打了回去,堵住了这些缺口。

    此时此刻,王耀宗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担忧,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守得住这座孤城。

    王耀宗边想边穿过一段狭道后,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卧房,正要迈步进去,紧跟在他身后的高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粮断了……”

    高照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去看王耀宗的眼睛。

    王耀宗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王耀宗拍了拍高照的肩膀。

    “临战前你就告诉过我,粮食只够三天,如今已经过了六天,要不是你居中调度统筹,涵山军民如何能撑到现在,辛苦了。”

    听了王耀宗的话,高照无奈苦涩一笑。

    “如今涵山内还有百来匹马,虽说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多久,却也聊胜于无吧……”

    终于,还是如王耀宗所说,到了杀马充粮的时刻。

    而在大燕,战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比人还要珍贵的东西。

    早在梁宏基三十一年,梁哀帝宋樾为了平息国内四起的叛乱,不惜以青、肃、甘、宁、金、夏六州为质,向金帐国借兵。

    可还没等鞑靼人的兵马越过涵山,叛军便攻破了东大都,宋樾也自缢身亡。

    自此,中原也失去涵山以北的河西六州,整个大燕,只剩下一个源州可作养马地,年出产战马不足千匹。

    每一匹战马对于缺马的大燕来说,都极为珍贵,若不是到了生死攸关,万不得已的时刻,谁愿意去杀那金贵无比的战马。

    即使是已经见惯了生死的王耀宗,听到了杀战马的话,心中也是泛起阵阵波澜。

    可不杀又如何?难道要学自己老子那样吃人?

    是了,涵山城内还有几百鞑靼人的俘虏……

    王耀宗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给甩出脑袋。

    抛开感染朊病毒的风险不说,王耀宗最后的道德底线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

    “杀马吧。”

    半晌,王耀宗终于开口。

    高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着高照的背影消失在狭道,满身血污的王耀宗虽然累到了极点,但大战后堆积的肾上腺素却让他毫无睡意,他索性也不回房了,开始漫无目的的在涵山里瞎逛。

    不一会儿,王耀宗便走到了涵山内用于安置流民的东城。

    如今的涵山东城,四处挤满了滞留在涵山内的燕人百姓。

    这些百姓们大多衣衫褴褛,目光呆滞,脸上带着一股死气,只有王耀宗经过时,百姓们缓慢转动的眼球,才能证明他们还活着。

    王耀宗穿行在百姓之中,丝毫不在意空气中弥漫着的酸腐臭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只是由着双腿做主,把自己暂时带到离战场远一些的地方。

    走着走着,王耀宗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停在自己面前。

    王耀宗抬头,只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女站在那里。

    “你找我有事?”

    王耀宗疑惑地问。

    那少女也不说话,只是腼腆地笑了笑,随后便将一个灰黑色地窝头朝着王耀宗递了过来。

    少女见王耀宗站在原地没有动,便有些急了。

    “这是俺娘让俺给将军拿来的,俺拿之前专门用清水洗了手,是不脏的……”

    少女看看王耀宗,又看看那窝头,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以为是因为那窝头颜色发黑,王耀宗嫌弃才不肯接。

    而她却不知,即使是这发黑的杂粮面窝头,军中也是供不上了。

    王耀宗明白了少女的心思,赶紧接过窝头。

    “你叫什么名字?”

    “俺姓白……没有大名,俺娘就叫俺小妮……”

    见王耀宗接了窝头,小妮顿时喜笑颜开。

    “能带我去见见你娘吗?”

    王耀宗把窝头揣进怀里,温和地问道。

    名小妮听了王耀宗的话,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她拉起王耀宗的手,朝着一处甬道走去,没几步,便停在一个中年妇女面前。

    “娘!将军来了。”

    中年妇女正在一盏豆大的灯火前缝补衣裳,听到小妮的话,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待真的看清王耀宗后,那妇人起身朝着王耀宗便要跪下。

    王耀宗见状连忙搀住那妇人。

    “大娘,我是晚辈,这可使不得。”

    那妇人却是眼中含泪,说什么也不起来。

    “将军几日前在城下救了俺们,是俺们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将军,俺们怕是早就过了奈何桥,有何使不得?”

    闻言,王耀宗也只得侧开身子,待妇人叩了头后,才将她扶起坐下。

    王耀宗和妇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大娘,您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妇人沉默了。

    小妮从一旁走了过来,将手中盛着井水的粗碗放在王耀宗面前。

    “只有俺和娘了,鞑子到俺们庄子上,抓了俺们一家,俺爹俺哥和他们拼命,被他们打死了……”

    小妮说着,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将军,俺能跟着你去城头上守城不?俺要杀鞑子给俺爹俺哥报仇。”

    王耀宗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妮,随后又笑了起来。

    “小妮是好样的,可你若是上了城头,谁来照顾你娘?”

    “将军莫不是嫌弃俺是女子?俺有力气呢!”

    王耀宗闻言,只是摇头。

    “女子又如何,你的骨头可比有些男子还要硬呢,我巴不得大燕能多些小妮这样的女子。只是……”

    王耀宗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只是你年纪还小……况且上阵杀敌是我们当兵的责任,守不住家国是我们熊了,没本事。你和你娘你爹已经尽到了供养了我们的义务,拼命的事,再不该让你去了。”

    “将军才不熊,将军带兵救了俺们呢。孙老爷和俺们说了,放鞑子进关祸祸俺们的是周指挥,将军是杀鞑子救俺们的大英雄。”

    小妮揩了揩鼻子,一本正经地对王耀宗说。

    “孙老爷?”

    王耀宗满脸疑惑。

    “孙老爷是俺们庄子里的秀才老爷,将军你看,那就是孙老爷。”

    王耀宗顺着小妮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周边不知何时已围上了许多百姓,人群中,穿着一身破烂文士长衫的孙福通显得格外另类。

    孙福通大约四十岁,花白的胡子已经打了绺,可精神却明显要比周遭的人好上许多。

    见王耀宗望向自己,孙福通向着他长揖一礼。

    “老朽见过将军。”

    “先生不必如此。”

    王耀宗抬手虚扶。

    “将军于乱军之中,未弃我等于不顾,是我等的救命恩人。虽如将军所说,上阵杀敌,乃是军中之事。但老朽虽是酸腐书生,却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因此,老朽组织了乡勇队,连同老朽在内共二百人,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协助将军守卫此城。”

    闻言,王耀宗吃了一惊,再看向孙福通身后所谓的乡勇队,其中年纪最大的已是花甲,最小的不过几个七八岁的稚童。

    他之前虽征调了部分青壮百姓为涵山城头输送物资,但从没想过要将这些人真的拉上战场。

    但孙福通组织的乡勇队,那是实打实要上城头去和鞑靼人拼命的。

    诚如王耀宗自己所说,百姓供养了军队,最后却还要百姓去和敌人拼命,王耀宗丢不起这人。

    看着孙福通身后的乡勇队,王耀宗的脸更烫了。

    “先生大义,乡亲们大义,小将代涵山全军感谢各位。但好意心领,我身为大燕军人,不能护各位周全,已是愧疚万分。若是真将各位带上涵山城头去送死,即便是守住了这涵山,我又有何颜面再面对各位。”

    王耀宗的人手确实紧缺,可他依旧拒绝了孙福通的提议。

    一是他真的舍不得,二是他真的不敢要。

    王耀宗最清楚这些没见过血的人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子,之前游击时,还能靠着自己的个人武勇,带着百姓临时组成的队伍打打顺风仗练练胆。

    但是如今的涵山内忧外患,每一仗都是鬼门关下过的硬仗,再也容不得半点差错。

    时至今日,涵山之所以还没丢,全靠一口气撑着。

    王耀宗甚至可以预见,乡勇队若是上了城,被鞑靼人打开了缺口,开始溃逃,这口一直憋着的气便会立马泄下去,而这口气一旦泄了,那就再没了聚起来的机会。

    几番推辞后,见王耀宗态度坚决,孙福通便不再坚持。

    “那我等谢过将军的怜惜。只是将军,我等既受将军庇佑,又不出甚力,粮食便不用这般多了,之前发放的还有节余,从今日起,便不用再为我等放粮了。”

    孙福通说着,随即低着头颤巍巍对王耀宗小声道:

    “老朽知道,军中已经断粮,就当是我等再供养将士们一次吧。”

    听了孙福通的话,王耀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却硬着头皮笑了笑。

    “先生多虑了,军中粮食充足,你看,不但有粮,军士们还送了肉过来呢。”

    说着,王耀宗指了指远处,几个军士正端着大桶朝着人群走来,大桶中热气腾腾,还带着阵阵肉香。

    “天佑我大燕!”

    孙福通是聪明人,他怎会不知道此时有肉意味着什么,可他却只能冲着王耀宗拱手一礼,随后便和其它人一道跑去排队领肉。

    “有肉吃咯!”

    小妮欢呼一声,抄起一个缺了口的土陶罐子,便要去领肉,却被王耀宗叫了回来。

    王耀宗从怀里掏出之前小妮给他的窝头,掰了一半,又将半个窝头递还给小妮,满脸郑重。

    “你放心,我吃了你的窝头,一定和我的兄弟们多杀鞑子,给你们所有人报仇。你一定好好吃饭,要和你娘好好活着!”

    小妮一蹦老高,拍着手大喊:

    “将军万胜!”

    涵山石室内,高照刚脱下被雨雪浸湿的靴子,就见王耀宗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进来,一扫之前的颓势。

    “战马还有多少!”

    王耀宗开口问

    “五十二匹,怎么啦?”

    高照有些疑惑。

    “没事,北城,召集全军!”

    王耀宗摇头道。

    “有军情?”

    高照又试探问了一句。

    “马上就有了。”

    王耀宗没有多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半个窝头,又掰下一半递给高照。

    高照点了点头,接过窝头含进了嘴里,便套上靴子出了石室。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除了留守城头的一队人马,其余军士已悉数到达北城列队。

    王耀宗全副披挂,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如同火炬般灼人。

    虽然他的头发凌乱,满身污渍,身上的燕人甲也早已破败不堪,可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轻视于他。

    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过,他就是这片战场的天,是执掌所有人生死的神。

    若不是那张血污下还略显稚气的脸,军士们似乎早已忘记,这位杀伐果断,刀头舔血的杀神,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寻常穷苦人家的孩子十五岁当家不算稀奇,可王耀宗却是堂堂定国公府世子。

    与他相比,安国公贺家、镇国公卫家、保国公冯家的少爷们,终日飞鹰走狗,依红倚翠。

    祖辈的荣光到了他们这里,早已变成了他们身下的取用不净的功劳簿。

    看着王耀宗,即便是平日里最滑的兵油子,此时也顾不得腹中空虚,努力将背挺得笔直。

    三通闻纪鼓响过,校场除了中猎猎的风声,整个军阵中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王耀宗打马上前。

    “将士们!”

    王耀宗的声音如雷鸣般回荡在校场上空。

    “一个月前,我和我的两位表兄离开源州凤舞,一路向西,来到了这陇州西川。”

    “那时,我们沿途所见所闻,无不是鞑子凶猛如野兽,在他们面前,我燕人军民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怯懦如羔羊。那时我就想,鞑子难道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如何能这般令我燕民闻风丧胆。”

    “直至后来,我们兄弟三人路过黄羊镇,看见堂堂平武卫一卫之都指挥,连鞑子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迫于无奈,我只好杀了那都指挥,带着他手下的五十四人开始和鞑子拼命。”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听说过,我们第一战打的就是鞑子号称无敌的萨希日近卫。五十对一百,我们不旦赢了,还生擒了鞑子的小王子。”

    “可是你们可知,当初平武卫跟着我的那五十四人,到今天还活着的,只剩下四人……”

    “李小六、薛用、郭金、江二财,出列!”

    随着王耀宗一声令下,平武卫最后的四个军士缓缓走出军阵。

    “都看好了,这就是平日里咱们口中窝囊废的卫所军,他们随我从黄羊镇一路杀到这涵山来,没有出过一个逃兵,在我眼里,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汉子!”

    小李子站在队伍外,突然被那么多人盯着,他慌得连耳朵根都是红的,可一阵紧张过后,他却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露脸过,不禁将胸膛挺得更高。

    “后来我们一路打,一路杀。队伍里除了卫所军,渐渐还有了边军和乡勇。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鞑子是厉害,但咱们燕人的爷们也不是吃素的。你们以前听见鞑子来了就跑,那是因为你们领头的先怂了。若是你们能早点遇见硬骨头的将军,你们也个个是好汉。”

    “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今天召集各位,我只有一件事,我老子要我守住这涵山七天,不瞒各位,我们断粮了,我守不住了。”

    王耀宗停顿了一下,望向军阵。

    预想中的一片哗然并没有出现,所有军士依旧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学我老子和他老子那样吃人,所以,只剩下一个办法,出城,劫营!”

    军阵中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我这一人一马,我还有五十一匹战马,所以我要五十一个人,当然,都是自愿,即便你们不去,我也会自己去。而且我会要求高顺,不得对你们有任何处罚……”

    “将军……”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照再也忍不了,王耀宗要出城劫营,事先没和他说过一句,他不能由着王耀宗去送死。

    可还没等高照继续说,军阵中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

    连同小李子在内的几百人形成了一个新的阵列,又过了片刻,全军几乎都换了个位置。。

    “我等愿随将军。”

    队伍站定,众人齐齐抱拳行军礼。

    高照凑到王耀宗身边,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王耀宗,你是找死吗?”

    王耀宗不理会高照,只打马又往前了一步。

    “各位,只要五十一人。”

    可没有任何人退步,依旧齐齐行礼。

    “我等愿随将军。”

    王耀宗嘴角微微上翘,却很快又恢复成原样。

    “十八岁以下者,归队!。”

    几十个年轻军士抬起头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转身走回了原先队列所在的地方。

    “李小六,滚回去!”

    王耀宗看见依旧赖在前方队伍中的小李子。

    “将军,翻过年我就十八了……”

    “那就等翻过年再和我说。”

    王耀宗的语气不容置疑,小李子只得在两个同袍的拉扯下,不甘地走回军阵。

    “家中独子者,归队!”

    “无所出者,归队!”

    ……

    队伍中,很快便只剩下百来人。

    王耀宗摇了摇头。

    “不能驭马者,归队!”

    “将军,这是何道理,俺虽不会驭马,可俺会杀鞑子啊!”

    一个中年军汉似是受了侮辱般大喊起来,王耀宗想起他叫沙老酸。

    “此次劫营我们人数太少,步兵太慢,必须用骑兵,你不会骑马,要我怎么带你?”

    王耀宗不恼,只是有些好笑。

    “那将军将俺绑在马鞍上就是!”

    沙老酸依旧梗着脖子叫嚷。

    王耀宗却只是摇头。

    “管文勇,你也给我滚回去。”

    “将军,我虽是独子,可家中已无父母,如何不让我去?”

    管文勇满脸不服。

    “你得留着帮高参谋守城。”

    高顺牵着马走到王耀宗身边,笑嘻嘻地对管文勇说。

    “谁说我他妈要留在这城里?”

    高照说着,便要去抢高顺手中的马缰。

    “哥哥莫闹,冲锋陷阵并非你所长,将军身边有我和麻老大护着就是。”

    “你说的不算。”

    高照不死心,看向王耀宗。

    “高顺说的对,你得留下帮我守城,万一我们全折进去了,涵山也丢不得。”

    眼看王耀宗已下令,高照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如今有五十一马,却只有五十人,我若不去,不是白白浪费一匹好马?”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管文勇拿着军册,递到王耀宗面前。

    “嘶!”

    王耀宗深吸一口气。

    “你意思没了你管屠夫,我还得吃连毛猪不成。”

    王耀宗脸上满是不屑。

    “沙老酸!过来!”

    已经走回军阵的沙老酸一听王耀宗喊自己,立刻飞奔到王耀宗马前。

    “将军吩咐。”

    “沙老酸,我可给你说清楚了,劫鞑子的大营,那可是脑袋别裤腰带上,九死一生的买卖。但凡出点纰漏,可能全尸都剩不下,你可还敢去?”

    沙老酸一听王耀宗的话,忙不迭点头。

    “将军,你这话说的,俺沙老酸光棍一个,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有啥不敢去。”

    “好,到时候你要是敢跑,我忍得你,我手里的弓箭可忍不得你。”

    “将军放心,俺沙老酸要是怯战,不用将军动手,俺自己就把脑袋砍下来。只是……有两件事还得和将军先说好。”

    沙老酸忽然换上一副兵油子的嘴脸。

    “反了你,什么事,说。”

    “第一件事,俺听小李子他们说,你许给他们的赏银,杀一个鞑子一两银,残了十两,死了给二十两,这赏银给俺们也一样吧。”

    沙老酸满脸期待。

    王耀宗还以为沙老酸要说的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却只是这赏银的问题。

    “在我手下杀鞑子,赏银都一样。”

    “那敢情好!那俺这第二个事,就是想请将军将俺在马上绑紧实些,俺怕正要杀鞑子,却被那马给抛下来,那可耽误俺挣钱。”

    沙老酸兴高采烈,却又突然严肃起来。

    “将军,俺要是死了,还请您安排把赏钱给俺老舅寄回去,俺这打小没爹没娘的……”

    王耀宗看着沙老酸,想说点啥,却又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沙老酸抱拳行礼,高兴地跑开了。

    高照见近旁没了其它人,正想向王耀宗兴师问罪,却见王耀宗突然在马上躬身向他揖了一礼。

    “表兄,涵山拜托了。”

    王耀宗低声说,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

    高照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也不好再发作了,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成败在此一举,愿天佑我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