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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死地

    后世不管是在戏曲中,还是正统的战策和史书中,对于苦水原之战时王耀宗的表现,多评价为“燕定国公少时多武勇,轻骑冲阵铁浮屠,虽不能胜,撼金帐国主。”

    这种评价其实很能体现世人对于王耀宗此战行为的态度。

    虽勇,但不智。

    至于“撼金帐国主”与否,则更像是一种杜撰的心理安慰。

    至少眼见王耀宗以轻骑兵正面直冲铁浮屠本阵时,脱脱勒除了嘴角略带讥讽的笑意,并没流露出其它太多的感情。

    以轻骑冲击重骑,无异于以卵击石。

    脱脱勒已经料定,王耀宗和他那五十轻骑必死的结局。

    而王耀宗在直冲进铁浮屠阵中的瞬间,也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决定错得是多么离谱。

    两军之间相隔不过百步,眼见王耀宗带领燕人骑兵冲撞过来,莫泰的铁浮屠也不再收敛马速,百步,不过眨眼之间。

    五十轻骑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向铁浮屠,随着一阵人仰马翻,两军交错而过。

    待到尘埃渐渐落定,两军已经互换了方位,而在刚刚交战的中心,几十具人马尸体相藉。

    燕军骑兵一面,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且全员带伤,而铁浮屠那方,除了两个骑兵落马受了轻伤,竟只有一人死亡。

    望着那死掉的铁浮屠骑兵胸口处折断的马槊,王耀宗脸上略带惊色,却依旧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将手中的另外半截木杆调转过来捏在手上。

    在他的手里,即使是那包铜的槊尾樽,也同样是致命的武器。

    铁浮屠的骑兵们抛开了笨重的骑枪,拔出弯刀。

    接着,骑阵开始缓缓调转方向,准备朝着燕军发动第二次攻击。

    “世子,我再冲一次!”

    满脸是血的高顺还想再冲,可胯下的战马却发出一声悲鸣,随即便倒在血泊中不断抽搐起来。

    战马前胸两个巨大的窟窿里,血像是洪水般喷涌而出。

    王耀宗却是怔怔地摇了摇头。

    他曾无数次直面死亡,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这是一种源自食物链下层对于上层的天然畏惧。

    不过片刻,王耀宗又冷静了下来。

    “不冲了,对上铁浮屠,我们再来一倍人马冲十次也是死,上马,夺旗!”

    王耀宗没有再做停留,调转马头,向着中军大帐帅旗方向冲去。

    轻骑兵无论如何也冲不过重骑兵,但他们却有着高速高机动的优势,王耀宗就是要用自己的的优势,完成夺旗的任务。

    只要能斩下脱脱勒的帅旗,一切就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但王耀宗终究还是小看了脱脱勒这个金帐国八汗王的底蕴。

    还没等王耀宗跑出十步,一阵劈头盖脸的箭雨便砸了下来。

    王耀宗猛地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暴露的马身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战马轰然倒地,王耀宗也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王耀宗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觉得浑身像是铅块一样,全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胸腔里沉重又压抑的呼吸声。

    “世子!世子……”

    高顺的声音显得那么虚幻飘渺。

    我还不能死……

    王耀宗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还不能死,我得站起来!

    王耀宗的试听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强忍着从左胸处传来的剧痛,推开了压住自己大腿的马尸,这才终于缓缓站起了身。

    十余骑燕军轻骑立刻将他围在中间。

    燕军的骑兵已经彻底完了。

    抛弃了骑枪,各自为战的铁浮屠已经追上了他们并完成了合围。

    王耀宗望向脱脱勒和帅旗所在的位置,却看见另外一支同样人马具甲的铁浮屠重骑守在那里。

    脱脱勒的铁浮屠,竟然有百骑。

    不到百步的距离,自己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及。

    铁浮屠还在逐步压缩燕军已经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

    王耀宗艰难地爬上一匹已经无主的战马,他抽出腰间横刀,环视四周惨然一笑,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口鼻流出。

    王耀宗用力揩了揩嘴角的血渍,随即高举横刀。

    “兄弟们,能和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王耀宗的荣幸,咱们来世再见!”

    “万胜!”

    幸存的燕军骑兵们高呼,随即便朝着铁浮屠再次冲撞而去。

    一朵朵血花在铁浮屠的骑阵中绽放开来,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燕军男儿生命的凋零,那么凄凉,又那么美。

    王耀宗如同野兽般嘶吼着,奋力劈开一把又一把砍向自己的弯刀,然后拼尽全力回击。

    他手里的横刀已经卷了刃,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挥刀,眼前的敌人却像是一张巨大又厚重的棉被,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王耀宗架住一柄斜劈过来的弯刀,正想抽刀回击。

    忽然,他浑身汗毛倒竖,出于对致命危险的警觉,王耀宗身体本能地后仰,不过一个呼吸间,一柄雪亮的长刀已经划过了他的胸膛。

    那一刀的力量极大,虽然刀锋堪堪够到王耀宗胸前的燕人甲,却将那铁质的护镜瞬间撕成了碎片。

    之后,那刀势没有丝毫削弱,刀锋带着破空的尖啸,如同切豆腐一样,生生劈断了王耀宗战马的脖颈,与硕大马头同时落地的,还有王耀宗左手的半截小指。

    还不等王耀宗反应过来,那无头的战马前蹄在空中胡乱踢了几下,便倒了下去,连带着王耀宗也再次跌落在了地上。

    王耀宗抬头,却只看到一双恶鬼般的墨绿瞳仁和越来越近的刀锋。

    王耀宗想躲,可战马的尸体却将他死死压住,他想喊,可声音却混着血水堵住了他的咽喉。

    就到这里吧。

    王耀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将军!”

    一个人影一闪,却是麻立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那绿瞳的主人飞扑下马。

    莫泰正要一刀结果了王耀宗,却被麻立春扑倒在地,顿时恼怒,他翻身而起,高举弯刀,正要砍下麻立春的脑袋,却觉得身体一震,一柄骑枪已经刺穿了他的左肩。

    莫泰狠狠挥刀,一刀便将那骑枪斩断,可还不等他再有动作,一匹战马已经将他撞飞了出去。

    王耀宗久久不见刀锋落下,缓缓睁开了眼。

    他出神地看着头顶那方寸大小的天空,要不是那浓重的血腥味和不绝于耳的哀嚎,王耀宗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在这修罗屠场般的战场上,而是置身于室外桃源。

    前几日还乌云密布的天空,现在却碧澄如洗。

    这天空可真蓝啊!如果这就是自己最后看见的景色,就这么结束了也不错……只是真遗憾啊!

    王耀宗心想。

    给颜寿的显微镜他怕是这辈子都等不着了,不过那玩意就算有钱也不知道该咋做呢……

    高照还欠着自己十两银子,算了,留给他做老婆本吧……

    也不知道颜家那两个漂亮丫头以后会便宜了谁,妹妹虎了吧唧的,但是姐姐是真的好温柔啊……

    王冲的孩子算着日子怕是该生了呢,王冲虽然只是王家的养子,但对自己是挺不错的,还想着回去打个长命锁送过去呢……

    真遗憾啊……

    呜!

    天边,忽然传来一阵号角的声音。

    恍惚间,王耀宗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王耀宗听了个真切。

    那是破虏军疾风营的冲锋号!

    伴随着号角的,还有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无数燕军的喊杀声。

    七天!第七天终于到了吗?

    王耀宗的灵魂仿佛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眼神中也不再是一片死灰。

    大纛下的脱脱勒也听见了破虏军的冲锋号角。

    “王爷,撤吧。”

    玉龙骑在马上,停在脱脱勒身边。

    “哈利太没能在江佑拦住定国公和他的疾风营,咱们不能走涵山出关了。”

    脱脱勒遗憾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王耀宗被卷进乱军的地方,对着玉龙说道:

    “败了便败了,但务必要那小跳蚤死!”

    说完,脱脱勒冲身后的铁浮屠招了招手,一个和莫泰同样身形魁梧的重甲武士打马上前。

    “巴图昂,带你们高拉泰最好的二十个战士,去两峰口随阿茹公主去长乐,记住,我们这次虽然败了,但金帐国也不是可以仍由燕人拿捏的,你要用铁蹄在燕人的皇城,为我们争取到最小的战败损失。”

    巴图昂单手击胸,打马离开。

    脱脱勒拉扯缰绳,胯下战马兜了半圈儿,面向南方,那里是燕人肥沃的土地,是他梦寐以求的牧马之地。

    脱脱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低头喃喃自语:

    “真是讨人嫌的父子!”

    “世子!是疾风营,公爷和杨将军他们来了!”

    高顺的声音含糊不清。

    王耀宗的眼睛慢慢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是谁?

    高顺吗?王耀宗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若是只看半边脸,应该是高顺没错的……可高顺的另外半边脸呢?

    自颧骨处,高顺右脸的整片皮肉都被撕裂开来,原本清秀的脸庞如今却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鞑子撤退了,快把将军拉出来,小高将军,快给我搭把手啊!我拉不动将军……”

    王耀宗听见麻立春的声音,他想去看,却又不敢。

    麻立春的左手已经被齐肘斩断,只能用焦黑的右手扯住王耀宗的领甲,拼命想要把他从马尸下拖出来。

    王耀宗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涵山石室内。

    王耀宗突然惊醒过来,他仿佛窒息般,大口喘着气,却又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王耀宗两边的肋骨传来一阵阵剜心般的疼痛。

    “世子醒了!快叫颜先生!”

    有人疾呼,听声音应该是高照。

    王耀宗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快告诉我爹!脱脱勒就在涵山!他有一百铁浮屠,别放跑了他……”

    王耀宗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浑身的力气再次被抽空了。

    “别慌!公爷都知道的,仗已经打完了三天了……”

    高照连忙过来按住王耀宗,生怕他不小心伤了自己。

    颜寿就在石室旁的卧房里,听到王耀宗醒了,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匆忙提着药箱跑进了石室。

    紧跟着颜寿,王光伯也走了进来。

    王耀宗在空中不断挥舞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随着他眼睑慢慢合上,再次昏厥过去。

    颜寿连忙上前为王耀宗把脉。

    半晌,颜寿缓缓将王耀宗的手放了下来。

    “先生,我儿如何?”

    王光伯开口询问。

    “世子身上有太多刀伤,失血过多,且腹脏受创,内伤严重,换作常人受伤之时已是难活。能捱到现在,已是苍天垂怜……”

    颜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鄙人一家受世子恩惠,即便是换命,也无不可。但涵山城内如今缺医少药,怕还是要将世子转移到西川大城才好继续救治。只是这一路兵凶战危,鄙人担心世子伤情会进一步恶化。究竟该如何,还得请国公决断。”

    王光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听完颜寿的话,只略一思索,便决定下来。

    “那就去西川。”

    “也好,那鄙人这就收拾东西,随世子同去西川,路上也好照顾着。”

    “有劳先生。”

    颜寿告辞了王光伯,便转身出了石室,只留下王光伯和高照二人站在王耀宗的床头。

    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王耀宗,王光伯面沉如水,不发一语。

    高照小心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王光伯身边。

    “公爷……”

    “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照刚一开口,便被王光伯给堵住了话头。

    “你们这一路上的事我都知道了,这逆子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险些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你自己去看看小顺,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张好脸被毁成了什么样!万幸是保住了一条小命,要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百年之后到了那边,怎么和你们娘交待?”

    王光伯的声音依旧是古井无波,而高照却是知道,多年居于高位,王光伯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这番话,已是他能说出的最挂怀的话。

    思索了片刻,高照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公爷,您的话,不对。”

    高照忽然抬起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没有顺从王光伯。

    “小的时候,陶先生就教导过我们,国之兴亡,天下共责。那时候我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这次我和小顺随世子出源州阻击鞑靼人叩关,我算是体会到了其中的道理。”

    高照停顿了一下,见王光伯并没有生气,于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我们出黄羊镇时,跟随我们的卫军共计五十四人,其中年纪最小者只比我大三个月,最大者已是花甲之年。”

    “世子刚入涵山时,问那些逃兵,我们都是他人爹妈的孩儿,是他妇的夫君,也都是其他孩子的爹爹!凭什么有人要死在这里,而有人却能在家里坐享其成?那时候我才算是真的懂了。鞑虏叩关,我等皆为大燕男儿,若是人人都金贵自己的孩子,那这家国有难,究竟该谁来守?”

    “我与小顺跟随您和父亲多年,并不是人云亦云的傻子,可世子在出凤舞时对我和小顺说过,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唯有人默然负重前行。我们便是心甘情愿做那负重之人。”

    高照说完,再无畏惧,直视着王光伯的眼睛。

    王光伯沉默了良久,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

    高照闻言,见王光伯依旧没有动气,如蒙大赦,朝着王光伯行了躬身礼,便准备退出石室。

    “陪我说会儿话吧。”

    言罢,王光伯缓缓坐到椅子上。

    高照只能小心退了回来,静静站在一旁,却半晌也不见王光伯开口。

    “你终究还是少年人,话说得慷慨激昂,最终却还是露了怯。”

    良久,王光伯终于缓缓说道

    高照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低头不语。

    王光伯似乎也不需要高照答话,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昏睡中的王耀宗。此时他的眼中,少了些叱咤风云,戎马一生的铁血,却多了几分为人父母的柔情。

    “我虽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却知道,自打他去年大病一场之后,便已不再是我从前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高照听闻王光伯的话,犹豫了一下。

    “公爷为何这么说,世子心性虽变,在我看来却是好事。从前世子多浑噩,倒是如今勇毅果敢,我们虽是表亲,却也是主臣,世子转性,是我等为臣之福。”

    “浑噩?你也是净挑好听的话说。他从前分明是痴傻才对,虽然痴傻,却也最是听话乖巧,我虽气他难有担当,却也能心安,不用担心他闯出什么大祸。”

    王光伯顿了顿,又继续说。

    “他如今的确是变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听话的傻小子了,他开始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羽翼未丰之时,便锋芒毕露……他若是就此去了,可能还能少受些罪。若是挺过来了,却焉知祸福……”

    “公爷是担心天家和朝中的……”

    “慎言!我们就是舅甥说些家话,不要扯其它。”

    王光伯的话很是隐晦,但高照却是玲珑心思,明白他话背后的真正顾虑。

    定国公一脉自大燕开国传承至今,已是到了第三代。

    王简于隆佑八年八月北伐的途中病死在源州大营内,因为前线战事吃紧,当时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光伯是在军中袭的爵。

    王光伯继承的除了爵位,还有老定国公王简手中的五万精锐边军和庞大的军中人脉。

    到了隆佑八年十一月,大燕宏光皇帝陈庆突然驾崩于燕都长乐,太子陈珝继位。

    新帝临朝之初,为了稳定边塞战事,也没有将王光伯手里的破虏军收回。

    而王光伯也的确没有辜负盛元皇帝对他的信任,最终在盛元二年,收复了青、肃二州。

    大军得胜后,时任中书省左仆射的杨宁是向皇帝建议过,应该仿其他三公,收回王光伯手里的兵权,将王光伯调回京都,给个闲职荣养起来,让他做个富贵国公。

    但是当时整个大燕军中,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军功和威望能和王光伯相提并论的人,皇帝对王光伯个人的军事才能也是颇为看重,因此只在杨宁的折子上留了句“小肚鸡肠”便将此事压下了。

    这一压便是二十三年。

    直到盛元二十五年春,有御史言官弹劾破虏军中军纪涣散,甚至说破虏军只奉定国公之号令,不听大燕枢密院、监军府之指挥。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政事堂内阁和枢密院、监军府三家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目标就是定国公手中的破虏军军权。

    可还没等监军府和枢密院继续有所动作,王光伯便写了一封请罪折送到了皇帝的案头,更是丢下破虏军,只带着自己一家老小和高远以及五十亲卫前后脚抵达长乐。

    那一次,高家二子也在队伍之中。

    王光伯抵达都城后,直接进了定国公宅,闭门谢客,谁也没有见,态度很是明确。

    你们不是说我拥兵自重吗,行啊,我现在已经把一家子带到京城了,随你们处置。但你们要是真动了我,悠悠众口说些什么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次日小朝会上,中书省左仆射张延是建议皇帝将计就计,直接收回破虏军的,但遭到了门下省右仆射杨章平等人的反对,盛元皇帝也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张延甩了脸子。

    皇帝心中真实所想别人不得而知,但他不想和定国公完全撕破脸皮是一定的。即使皇帝真想削掉定国公兵权,也必然是希望能用类似蚕食这样更加温和的方式,徐徐图之。

    皇帝不想背骂名,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西北的诸多事宜,还暂时离不开王光伯。

    随后在长乐皇城的泰清殿中,盛元皇帝单独召见了王光伯,说了一堆鼓励却没有营养的话,授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虚职,又亲设家宴以安其心。

    王光伯算是狠狠扇了那些成天憋着收他权的人一巴掌。

    又过了近一个月,在盛元皇帝的多次催促下,王光伯这才在端阳节后,不情不愿地返回了源州,只是在回程时,皇帝为表恩荣,特令一百禁军护送。而护送队伍的主将,正是皇后的堂弟,后来的破虏军右军知全事王斌,这也算是皇帝和内阁的某种妥协。

    虽然明面上做足了功夫,但大燕朝堂之上,终究是不希望在王光伯之后,破虏军继续被定国公府所把持。

    如果王耀宗依旧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定国公世子,王光伯百年之后,以皇帝为首的权力集团并不介意在收回破虏军的兵权后,给他一条闲散国公的富贵路,但突然转性的的王耀宗在涵山之下横空出世,无疑再次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在王光伯可以预见的未来,越来越多的矛盾会逐渐转移到王耀宗的身上,与其说王光伯担心王耀宗的变化,倒不如说是王光伯遗憾王耀宗变化的时机实在是晚了些。

    如果王耀宗在未来必须独自面对大燕内外的各种势力时,还不能积蓄足够的力量,势必会在朝堂的漩涡中被撕成碎片。

    想到此,王光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眼神中开始不时有杀气闪现。

    王光伯虽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定国公府的两代积累也不是仍谁都可以轻松拿捏的,只要王光伯还活着一天,就会用自己手中的一切力量,为王耀宗扫平未来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这是他为人父的执着。

    而在高照的心中,自从王耀宗大病痊愈后,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和高顺的主心骨,他非常清楚未来自己和高顺追随着王耀宗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坚信,无论王耀宗被打倒多少次,他依旧会再次站起身,为更多人撑起一片无需为生存担忧,安居乐业的天地。

    王光伯和高照各怀心事,便都没再说话。

    “大帅,车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一个王光伯的亲卫来报,才终于打破了石室内的沉默。

    “照儿,你陪耀宗去西川吧,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护送,把小顺和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军士也带上,路上照顾好他们。”

    高照起身,朝着王光伯行了一礼。

    几个侍卫也进到石室内,将王耀宗抬出,在颜寿地指挥下,王耀宗被小心地放上了马车。

    随着涵山城门开启,载着王耀宗一众人地马车缓缓驶出。

    一声戎装的王光伯则是在城门旁目送他们离开。

    “以后的路,只会越发难走,我们能做的终究有限,能走多远,就看你们自己了。”

    王光伯望着远去的车队,喃喃自语。

    可他的声音还是小了些,那话语敢离开唇边,便被涵山的风裹挟着慢慢消散了,再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