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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醉在酒里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李白

    戴陈晨家的母牛被宰杀了,牛崽们一一被贱卖掉,是因为债主已经堵到家门口。这注定戴陈晨家是过不了安稳年的,好在戴陈晨依旧在天涯海角,浑然不知家中的境况。也许风吹起他的衣角时,他已经遥想过了今日的光景。

    母牛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被面目可憎的凶汉拉着扯走,痛苦地哞哞叫唤着,黄豆大的泪水都接二连三地涌出来,淌成溪流,也没能留住一个孩子。当它又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磨刀霍霍的时候,最后一滴泪水无力地顺着眼窝逝去。它看了一眼哆嗦在院子角落的戴陈晨的爷爷,又左右寻找了一番,是没看到那个爱护自己的小人儿吧,它也就放弃了挣扎,顺从地面对了屠刀。

    唐豆豆这次没有回避死亡,他和母牛的大眼睛对视了很久,直到看着它涣散地合上眼后,他才和黄刚心有戚戚地离开。

    身后是大人们吆喝的声音,冷漠地急切地抢着分割自己想要的部位——喧嚣的声响震得他俩胸口麻木,腿脚发软。

    “庖丁解牛”这个成语,唐豆豆再也不能够看到美,再也不会赞美庖丁的技艺高超了——这个厨师得宰杀、分割多少头牛,才有了那出神入化的功夫啊!

    风里夹杂着血腥味、爆竹燃烧后的火药味、灶台里的烟火味——呛得唐豆豆眼睛发涩。

    “豆豆,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回去吧,对联送到了,我们也该回家去帮忙了!”

    “那我们快点走吧!”

    “新年好啊!”一路上都是亲切又热情的问候,唐豆豆打起精神只能做到皮笑肉不笑地和每一个问好的人轻声回复:“新年好,新年好!”

    “我们走小道吧!”唐豆豆实在是不想应付谁,和黄刚说了一句就往杂草丛生的小道里跑去。黄刚不放心,其实不远处他就要到家了,可是唐豆豆竟然没想到这一点,黄刚毫不迟疑地跟着进了羊肠小道。

    狂奔的唐豆豆泪水轻易地飞出眼眶,这个母牛的脊背,他也曾坐过。母牛它是多么的温驯,又多么的任劳任怨。唐豆豆陪着戴陈晨多少个日夜,也就又多少个日夜是母牛相伴。

    他们曾坐在牛背上爬过坡,荡过草地,穿过丛林。他们曾骑着母牛好似骑着马一样吆喝,却不舍得挥鞭子。他们曾看到母牛在河里泡澡上岸后,那触目惊心的蚂蝗像密密麻麻的珠帘串挂满了身上,他们心疼地一个一个为母牛夹下来,母牛一动不动地哞哞谢着……

    “豆豆——豆豆——你慢一点啊!”黄刚第一次觉得自己自诩的运动健将在唐豆豆的奔跑下,算不得什么!好在,唐豆豆渐渐也缓慢下来,靠在残垣断壁一角,忧郁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太阳还没醒来吧?

    “妈呀……要……了我的命!”黄刚呼哧呼哧地喘气,像鼓风机一样响,满脸已经胀红,他一手情不自禁地摁着胸口,弓着背,弯着腰,另一只手撑着大腿,张嘴要命一般地呼出吸进……

    “对不起!”

    “啥?别说对不起!这命由他们,由不得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帮家里摘去旧对联,贴上新对联吧!做点能做的!”

    “嗯,做点能做的!”唐豆豆下定决心不想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收敛心情,“走吧,回家干活去!”

    “那行,大哥我就大发慈悲地送你回去!”黄刚没有形象地勾着唐豆豆的肩膀,压着豆豆的身子,半个自己挂在豆豆身上缓缓向唐豆豆家踱去。

    风吹着路边的枯草,想叫草伸出胳膊拦一拦他们的步子,好叫他们多沉郁一会!“噗”,黄刚踩着草的头,唐豆豆顶着草的腰向前,草断了身子!唐豆豆他们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抬头继续往前走去。

    “哟,一大早你俩兄弟勾肩搭背地去干啥了?”黑子正左手端着米糊,右手拿着小小帚子对着门边来回刷了一趟——他正忙着贴对联。

    “黑子哥,你这速度真是快啊,对联昨晚才送到,一大早就张贴了!你真行!”黄刚抢着话说道。

    “开玩笑,不早点贴,待会还有更多活要做嘞,你俩也别溜达了,赶紧回去帮忙!”黑子一副大人的语气说道。

    “等会,你们等会!”黑子爸爸听到黄刚他们聊天的声音,探出头来看到黄刚和唐豆豆,立马招呼一声,转身去了厨房,快步拎着两条用桔梗穿着的大鲶鱼,分别递给二人。

    “喏,拿回去叫家里煮年糊吃,味道绝对鲜美!”

    “不……”两人的“不”字刚出口,就被黑子爸虎着眼睛逼了回去。

    “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去吧!新年快乐!”

    二人只好不停地谢着,说着吉利话,和黑子哥一家告别。

    “鱼,也是一条生命,可我们爱吃就吃它,也不可怜它。即使可怜,也不会放过它!对吗?豆豆?”

    “嗯,知道了!走吧!”

    两人荡着胳膊大小的鲶鱼两三下后就有些吃力,这才不荡漾地认真地拎着快速往家赶。

    途经土地庙的时候,两人下意识地看了看下方不远处的那口井,吓得二人加快了脚步。他们只听说二哈死在里头,怎么死的并不清楚。也知道胡海家的老婆也在里头,最后却坐到牢里去啦,好几个月都没人说起她来,仿佛她也不曾在这儿生活过,亦或像是随着二哈一块消失了!

    那个大哈、三哈说是二哈的兄弟,也就头几天骂骂咧咧,痛哭一两次,往后他们照旧喝酒,鬼混,偷鸡摸狗,四处闲逛……

    喏,前头一人拿着一瓶酒的不正是大哈、二哈。两人走几步停下来碰碰瓶子,闷一大口酒,心满意足再往前踉跄几步,停下来又碰一碰……反复如此,醉得根本没有看到小心翼翼靠着路边又猛地跑过去的唐豆豆和黄刚,还以为是一阵大风刮过去!

    二哈死后,大哈、三哈他们的混账事都在村里传开了,早些年三哈好不容易先后有了大嫂二嫂的,作死的兄长都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偷人偷一块去了,幸好没留下一儿半女,不然就是祸害后代。三哈本还等着娶媳妇,经这么一折腾,大哈二哈媳妇都闹着离家出远门了,三哈就更加没人看得上。一家子的无赖流氓,谁敢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黄刚、豆豆二人路过很多人家,他们都在忙着“把新桃换旧符”。赶紧又跑了好一会,总算到了家,交待了鱼的来历,黄刚也就客气地退出院子,拎着黑子家的鱼和豆豆家的猪肉饺子往家跑去。

    “咱们也准备贴对联咯!”静秀摸了一把唐豆豆前两天剃的新发型,头发扎扎的,挺好玩的呢!

    “豆豆,来,先喝碗米酒暖暖胃。姥姥给你做的是蛋花米酒哟!”香甜的酒袭击了风,风向唐豆豆的鼻翼扑过来。

    “我能喝酒吗?”

    “米酒可以适量喝,没事哈!”静秀温柔低语。

    “哦!”

    蛋花,是小麻袋的蛋,还是白滚滚的?黑球球是公鸡,倒是没有蛋,我不知道何老师拔了它的毛没有?那,今天是小麻袋的死刑还是白滚滚的?还是两个家伙得共赴黄泉?

    蛋花裹着米酒粒在味蕾里甜腻地弥漫开来,有些甜有些苦涩——唐豆豆分辨不清,他都有点想醉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