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几乎是架着慕流年走出房间的,荷池上,清凉的风拂面而过,她心头的浮躁有了片刻的宁静。
傍晚的时候下过一阵小雨,所以这会的风吹着很是舒服。
姜菀寻了一个凉亭,架着慕流年走了过去。
“就在这吧。”她扶着慕流年坐下,当即就撒了手。
她撤离的速度,快的如同他是得了瘟疫的病人一样,半刻都不愿停留。
蓦而,她在他对面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慕流年掀起眼皮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是得了瘟疫吗?你离我这般远?”
姜菀抬手,给自己扇着风。
“不是,有点热,这边好些。”
“那让我也过去。”
“……”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姜菀也看了过去,一眼对上了他的双目。
夜色昏暗,她实则看不清他眸中的思绪,却在对上的一瞬间,觉得他眼中爬上了几分自己看不懂的晦涩。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于是别过了脸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距离正好。”
她委婉的拒绝自己与他的过分近距离接触,并且希望他能就此打住,不要再步步紧逼。
好在,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依靠在了围栏上,转头看着河池沉默着。
他不语,姜菀自然也没了说话的想法。
然而,这忽然间的沉默,让亭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姜菀感觉如坐针毡,想回家的念头在不断攀升。
终于,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她忍不住了。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他那如雕像一般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
“也好,你在这待的久了,回去不好交代。”
说完,他朝着姜菀伸出了手去。姜菀了然,自然而然的走来,扶住了慕流年。
当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背时,姜菀愣了愣,猛的抬眼看向了神情自若的慕流年。
“冷了也不说一声吗?”
“这天气,怎会冷?”他幽然笑着,眼底是饱受孤独的苍凉感。
“你手……”她探出一只手,握了握他的手,“冰的跟冰块一样,还说不冷?”
“哦,”他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临近第三次发病,正常。
阿菀,这次是如冰锥刺骨之痛。”
姜菀握着他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她抿起嘴唇,略有不甘。
“我再给你泡一次药浴!”
“药中可是加了五味子,党参,黄芪?”
姜菀愣了愣,“是,你……你怎知?”
“阿菀,顾老已然为我试过了。”
她其实早就猜到答案,却在听他亲口说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既然都试过,为什么还要我来。慕流年,你明知我没有师父厉害。我根本……就是个半吊子!”
她不明白,明明都已经试过,明明再找个资历比她高的大夫来,也都比她现在茫然无措要来的好。
可他,偏偏选择了自己。
慕流年反手握住了她垂落而下的手,冰凉的手,时刻提醒着,她下午的药物毫无用处。
真的,糟糕透了。
她一个月来的努力,实则一点用处都没有。那所谓的针灸,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姜菀抿起嘴唇,下意识的就要将手抽回去。
然则,他将手握紧了几分。只是因为病着,所以用力时,那手便跟着颤抖着。
“姜菀,生死有命,你尽力而为便是。我早就与你说过了,若是我活不了,便也只是我的命数,怪不得旁人,所以……不要总是因为我,而怀疑自己的能力。
你自己也说了,顾老医术在你之上,他都无能为力,你何故要求自己能马上治好我呢?”
姜菀抬眼,怔怔看着他。
“我知道了。”她轻舒了一口气,可眉头依旧皱着。
慕流年抬手,冰凉的食指轻轻拂过她的眉梢,温和的说道,“送我进屋吧,然后我再让葛远送你回去。”
“你今夜……没关系吗?”
“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算是吧……”
慕流年淡淡笑了起来,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那你明日早点来,若是还能看到我,便是我还活着。”
姜菀蓦的抬头,瞪了他一眼。
“你不会死,我能够救你。”
————
“你不会死的!”
“你忘记了我刚才跟你说的吗,我可以救你!”
儿时她的面容,似乎与此刻的她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慕流年看着她,恍惚的,好似回到了那个雨夜里。
看到了那个,特意跑到桥底下,故意骗他说自己迷路的阿菀。
为的只是伸手救下内心迷茫,一心求死的他。
半晌,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阿菀。”
“回吧。”
“嗯。”
两人又一同回了房间,姜菀怕他夜里着凉,导致他病情更重。于是,她特意又拿了一床被子出来,盖在了慕流年的身上。
那厚重的被子,压的慕流年险些透不过气来。
姜菀不放心的问,“怎么样,还觉得冷吗?”
慕流年摇了摇头,“冷倒没有,就是觉得快透不过气了。”
“那,拿下一床下来?”
“嗯。”
慕流年点头,在她收拾被子时,又出声喊来了葛远。
葛远一直在附近守着,他才唤了一声,葛远便立即出现在了房中。
“送阿菀回去。”
葛远扬了扬眉头,不由得看向了一旁忙着的姜菀。
才半天的功夫,怎的这称呼又变了。
然,他也不敢多问,摸了摸鼻子后,他道,“少爷放心,我保证将姜姑娘安全的送回姜府。”
说话间,姜菀已经收拾好了被子。
葛远走到门口候着,等着姜菀与慕流年道别后,便领着她出了清雨阁。
……
下过雨的路有些泥泞,马车摇摇晃晃的,进入了幽深的森林小道。
姜菀拿起本子,又将慕流年今日发病的症状,细细的记录在册。
这是他第二次发病,还剩下五日,这五日里,他还要经历不同的折磨。
眼下能确定的是,慕流年中的应该是毒。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时还是孩童的慕流年,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人下了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而又如此残忍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