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玥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老大爷，您放心。柳大人从不贪赃枉法，他一定会查出真凶，替你儿子报仇的。”
柳川坐在几案之后，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秋玥这马屁功夫还真是了得，拍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有些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以前人家喊冤她当没听见，跟门神一样，现在却说这么多对自己夸耀的话。
难不成上午那几个媒婆软磨硬泡，逼着她嫁给嘉国公府受到刺激了，想跟自己往前走一步，赶紧把事定了，免得别人惦记吗？
发现柳川投向自己的目光，秋玥不敢与他对视，低声道：
“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本来就是个明镜高悬的清官嘛，赶紧审案吧。”
柳川握拳于嘴边，干咳了一声，对着欣喜无比，满是期盼的看着他的老汉说道：
“本官一定会查清楚，除了你的儿媳，你还有没有别的怀疑人?”
“我之前的儿媳妇银莲和她的奸夫！奸夫是个读书人，姓范，都叫他范秀才。
六年前银莲就改嫁给那范秀才了，孩子都有了，他们过的小日子有滋有味，我儿子却在阴曹地府受苦，只怕现在都不能转世轮回。
算命的说了，我儿子死的冤枉，他冤魂一直不愿意投胎，就想等着报仇雪恨才能放心去投胎。
可现在六年过去了，却看不到一点点希望，如今大老爷成全，帮我儿子报仇雪恨，我就有指望。”
柳川说道：
“你怀疑你儿媳跟那书生范秀才两人私通，害死你儿子，有没有什么证据或者线索?
不过，没有也不要紧，本官不会因此责罚你的。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有，本官会去调查。”
柳川生怕他多虑，像之前那样，因为找不到证据被赶出衙门，所以刻意强调了一句。
听柳川这么说，老汉顿时便放下心来。哭丧着脸说道：
“我只是怀疑，但凡有证据，我在之前的衙门就已经交上去了。
我那儿媳跟那秀才做事十分隐蔽，在当时我儿子被毒死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怀疑是她串通奸夫害死我儿子的。
后来一个负责收殓的仵作说我儿子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有些诡异，似乎不像是疾病，更像是中毒。
所以我才怀疑，可是那仵作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中毒，我也不知该如何查验。
不过，我听说银针可以试毒，于是就找了一枚银针，把那天我儿子喝剩下的药汁用银针探查，银针果然黑了，我才知道我儿子真的是中毒了，所以我就四处告状。”
柳川心里有些叫苦，这封老汉不会是疑心病太重了吧？
毕竟银针探毒这种东西可靠性太差了，很多原因都可以导致银针变黑，只要里面含有硫化物。
而高纯度的砒霜因为不含硫化物，反而不会让银针变黑。
柳川问道：“那些药在你儿子死了之后依旧保存吗？有没有倒掉？”
“没有，当时我忙着办丧事，所以家里东西也没时间去处置，那半罐药一直在厨房角落里放着。
等到下葬的时候仵作提醒我说死因可疑，我这才拿银针去探测，发现已经变黑了。”
柳川又皱了皱眉。
因为有一些中药在进行炮制的时候，为了有利于长期保存，有一些药商用硫磺来熏蒸药材，这样还可以使硫磺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硫气体杀死药材内部的害虫，抑制细菌霉菌的活性。
这种方法一旦用的不好，容易让药物变成毒物，因为药材染上二氧化硫，可以让银针变黑的。
不知道他使用的中药中是否就有这样的不良商人炮制的药材。
“那些药材你还留着吗？”
都已经时隔了六年，兴许药材早就不在了，不过既然这老汉一心为儿子申冤，或许会留着。
果不其然，老汉连连点头说道：
“这是重要的物证，我当然要留着，所以把水全都倒掉，然后把药渣在太阳底下晒干，包起来了，免得发霉。
我到京城告御状的时候，跟衙门的人说了，把药拿给他们看，他们却说这说明不了什么，然后把我轰出来了。”
说着，把一包药材递上。
秋玥拿过来放在了几案之上
柳川马上叫冷岩过来，取下法医勘察箱，调配试剂，开始检测。
检测结果让柳川暗自摇头，因为药残渣根本没有检测出硫的存在，也就是说既没有含杂质的砒霜，也没有用硫磺熏制过的药材。
这些药渣都是正常的。
可是看着跪在下面眼巴巴看着他的封老汉，柳川又不忍心把这个结果告诉他。
而且，柳川多了一些谨慎小心。
不能因为眼前没有查出砒霜就完全否定这是一个谋杀，需要进一步查验。
于是他说着：“要查清楚你儿子到底是不是被你儿媳谋害的，首先要查清楚他的死因，要查清死因就必须开棺验尸，你是否愿意我现在去对你儿子开棺验尸查清他的死因呢?”
封老汉愣了一下：“这都过去六年了，开棺验尸还能查清吗？”
柳川不敢把话说满，生怕给对方太大希望，万一出什么问题查不清楚对方会更加失望。
于是说道：“本官会尽力而为。”
封老汉感激的点点头答应。
在之前他去衙门，衙门没有一个官员这么耐心听他说，也没有一个官员查验他的药材，更没有哪个官员提出开棺验尸。
这对他来说是期盼，只要能查清谋害儿子的凶手，他反倒希望官员去开棺验尸，从而证明他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柳川吩咐备轿，并给老汉也准备了一匹马。
老汉的儿子埋在城外一座荒山，骑马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那座荒山。
柳川让提刑司的仵作将坟墓揭开。
棺材都有些腐烂了。
打开棺盖，一大股腐臭味弥漫开来，一众衙役纷纷捏着鼻子往后退，甚至开棺的几个仵作都忙不迭的爬出坟坑躲了开去。
柳川却站在坑边没有动，这种味道他闻得太多了，他要第一时间查看棺材里的情况，而不是躲开。
棺材里一具尸体，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其他部位都被被子覆盖着的，但露在外面的头部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等到气味散的差不多了，柳川下到坟坑，小心的蹲在棺材边查看，骨骼也开始腐烂。
他将被子小心的掀开，用剪刀把尸骨身上的衣物剪开，露出了下面的躯体。
肌肉已经全部液化消失了，只剩下骨头。
他先仔细查看了全身上下的骨髓，尤其是要害部位，发现没有明显损伤。
既然要查是否中毒，柳川便提取了几根肋骨以及心肝胃等器官相对应的部位。
同时还把棺材旁边的黄土也提起了一部分用于比对测试。
柳川并不是把它带回去检测，他已经把相应的东西都带到了坟山，他要当场验看，这样才能给封老汉最大的宽慰，假如这不是一个谋杀案的话。
柳川把提取到的检材进行中毒检测。
等待检测结果时，柳川还在考虑着，如果检不出来，该如何跟封老汉做解释。
可是检测结果出来，却让他眼睛瞪大了。
因为，从死者腐烂组织残渣和骨骼类都检测出了砷！
在肋骨和对照的黄土中虽然也检出了微量的砷，但是其含量远远低于死者身体重要器官和骨骼内含有的砷。
检测结果证明封老汉的儿子的确死于砷中毒，也就是被砒霜毒死的。
柳川一阵后怕，同时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足够细心谨慎，开棺验尸了。否则，就放过这桩谋杀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封老汉说道：“对了，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他叫封大郎。
柳川暗自苦笑。
这跟武大郎的名字差不多呀，也是砒霜中毒，他的媳妇叫银莲，这不是跟潘金莲类似吗？
可惜奸夫不是复姓西门，否则就是明朝《水浒传》在宋朝的逆翻版了。
柳川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开，对封老汉说道：
“你儿子的确是被人用砒霜毒死的，至于是不是你儿媳和她的奸夫，本官会查清楚。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个案子我们提刑司立案了，本官亲自负责调查。”
封老汉大喜，一双浑浊的老眼滚出了热泪，连声的表示感谢，便要磕头。
被一旁的秋玥连忙拉住，女人总是感性的，看见这个老头此刻眼中的光亮，心里也是感叹，说道：
“你儿子中毒死亡六年，时过境迁，这案子查起来一定有难度，但我说了，我们柳大人是好官，他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然后又像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
“你姑且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凶犯跑了，咱们可就不好找了。”
老汉自然连声应允。
接着柳川让老汉带路，带着一众衙役前去寻找他之前的儿媳银莲和那范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