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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韩非之死

    咸阳宫,长春殿。

    秦王嬴政用过午膳后回到寝宫,侧躺在御榻上,伸着腿,眯着眼,享受着宫女们替他揉肩捶背。中车府令赵高立在一旁,随时听候秦王派遣。

    休息了片刻后,嬴政蓦然想起韩非,遂睁开眼摆摆手,两名宫女退下侍立,他坐直了身子,对赵高说:“爱卿,韩非的法家思想很有警示和教育意义,可以做为我大秦帝国重点学习的典章,而儒家思想可以暂且放一放。”

    “遵旨。”赵高躬身道,顿了顿,似有所悟,忙问,“听王上的口气,是否要听取韩非的意见,先攻打赵国?”

    嬴政坐起身,走了两步,伸伸懒腰,道:“东方六国,唯赵国最有挑战性,寡人想先集中兵力啃掉这块硬骨头,其它几国不在话下。”

    赵高很会察言观色,尤其对嬴政的心思吃得透透的,他知道嬴政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旋即说道:“王上英明,奴才自作聪明的以为丞相的策略要略胜韩非一筹。”

    “哦,何以见的?”

    “丞相认为先攻打韩国,是出于公心,为大秦帝国的天下着想;而韩非先攻打赵国,是出于私心,无非是为了韩国能多苟延残喘几天。从道理上讲,先攻打韩国有利,韩国是通往六国的门户,打开门户,天下唾手可得!”

    “哈哈哈。”嬴政开怀大笑,望着赵高:“爱卿的道理讲得非常通透有趣,立刻传丞相进殿。”

    “喏。”赵高对身后的内侍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匆离去。

    嬴政在暖阁会见了李斯。

    嬴政面带笑容道:“丞相以为何日可以着手攻打韩国?”

    李斯闻言,喜出望外,秦王终于想明白了先攻打韩国的好处,便拱手一拜,道:“王上,臣以为,眼下是初冬时节,气候骤降,不利于将士行军作战,不如来年开春,风和日丽,那时将士们养足了精神,气温也适宜,正是作战的好时机。开局第一仗还是选个良辰吉日为好。”

    嬴政若有所思,旋即登上长春殿的高楼,凭栏远眺,望着前方广阔无垠的咸阳城,以及鳞次栉比的建筑,思绪万千。自己的祖辈们为大秦帝国开疆拓土,披荆斩棘,呕心沥血,每一代君王都付出了艰辛的努力,才换来今日的成就。沉默良久,他昂首挺胸道:“那就依丞相所言,来年开春进攻韩国,打响夺取天下的第一战!”

    “臣遵旨!”李斯笑道,“王上胸怀大志,心系天下,臣当竭尽全力,誓死为我王效劳。”

    “嗯,丞相忠心耿耿,寡人心里清楚。”嬴政转身面对李斯。

    “王上。”李斯道,“韩非尚在驿馆,此人该如何处置?”

    “哦,韩非……”嬴政走回暖阁,来到桌案旁,捧起韩非那两本《孤愤》,《五蠹》的竹简,浏览了一会儿,脸上随即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喃喃道:“韩非真奇人也,如能成为寡人的左右手,那该多好啊!”他手捧竹简转身对李斯说:“丞相与韩公子乃是同窗好友,何不对他好言相劝,循循善诱,替寡人做事,寡人决不会亏待他。”

    李斯道:“臣当全力劝说韩非。但此人贵为韩国的公子,生性孤傲,恐怕很难说得动。”

    “但凡有才之人性格都桀骜不驯。”嬴政放下竹简,轻叹一声,“不为我所用,留之又有何用。丞相见机行事吧。”

    “喏。”李斯道,“臣告退。”

    “去吧。”

    韩非住在驿馆,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看书,偶尔也会写些文章。虽然被软禁起来非常孤独,但有书的陪伴,多少还能缓解一点内心的寂寥和凄苦。

    天很冷,刺骨的寒风冻得他手脚冰冷,他放下书简,走到火盆前,拿过火钳拨弄着几块忽明忽暗的炭火,不时探着身子朝炭火吹气。片刻后,几缕火苗终于窜起,映照在他英俊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忧郁。他赶忙伸开那双铁条似的双手往炭火上取暖。须臾,他想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韩国,想到家中的老母亲,妻儿,最后才想到了漂泊异乡的自己,如浮萍般无所依靠,而且四周危机四伏,随时有生命危险。为国家而死,死得其所。

    这时,房门吱哑一声打开,跨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人披一件深色貂裘大衣,看见韩非蜷缩着身躯靠近火盆似有些寒意,不禁生出怜悯之心,当即吩咐身后的侍卫道:“快去取两件棉衣过来。”

    “喏。”

    韩非抬眼望着忽然闯入的这个人有些吃惊,这是他软禁在驿馆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此人,又听见那人方才关心自己的话,似有些反常,反而让他内心不安。

    那人靠近火盆也坐了下来,望着韩非,关切的问道:“师弟,在这边住的惯吗?”

    韩非很反感面前这人,对他冷笑一声,道:“大秦朝的丞相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跑到这偏僻寒酸的驿馆来?”韩非这句话说得巧妙,既回答了问题,同时又提出了对来访者的反问。

    丞相李斯笑了笑,拱手道:“照顾不周,还请师弟见谅,来日愚兄必加倍补偿。”

    正说着,侍卫抱着两件厚厚的玄色棉衣走了进来,随手放在案桌上,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李斯又道:“师弟衣着单薄,容易着凉,快快将棉衣穿上。”

    韩非并不领情,倾了倾身子,道:“丞相的好意非心领了,虚情假意的就不用演戏了,你不累,我都看得累。还是直说吧,找我有何事?”

    李斯淡淡一笑,感慨道:“想起和师弟昔年在恩师荀老先生身边一起寒窗苦读三载,不说情同手足,亦是同门师兄弟,若不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我俩也决不至于此。”

    韩非瞥了李斯一眼,心下已猜到他话里话外的含义,道:“师兄若仅仅只是叙旧,非理应相陪,但是替秦王来做说客,就别浪费口舌了。”

    “师弟请听吾一言。”李斯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事。李斯乃楚国人,如今虽做了大秦的丞相,但当初册封我时也是被嬴氏宗族所非议,然我王却不计较出身贵贱,力排众议,坚决支持我做丞相。相比韩王听信谗言,忠奸不分,师弟多次上书劝谏他改革强军,却始终不受重用,如此昏庸无道之君,师弟又何苦跟随他呢?”

    韩非默然不语,紧了紧衣袍,又拨弄着即将燃尽的炭火,良久,火苗又勉强升起。

    李斯定定地瞧着他拨弄着炭火,发现此炭几乎燃尽,遂若有所思道:“师弟执着于这些行将熄灭的炭火,为何不想想其它办法,愚兄有更优质的炭料可供师弟享有。秦王非常赏识师弟的才学,故特遣李斯前来劝说师弟和愚兄共同辅佐秦王成就盖世伟业,师弟意下如何?”

    韩非望着微弱的火苗,目光依然很坚定,说道:“非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韩国的血脉,所以,非生是韩国的人,死也是韩国的鬼。秦王的好意,非心领了,恕难从命。”

    韩非的拒绝并不让李斯感到意外,相反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斯才说了一声师弟请多保重,然后朝门口走去。

    “师兄稍等。”韩非突然叫住了李斯,然后起身走到他跟前,凝视着他,道,“秦王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对。”

    “看师兄神态自若,想必秦王听取了您的策略。”

    “没错。”李斯淡淡的回道,“师弟还有其它事吗?”

    韩非叹息一声,想了想说:“师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请说。”

    “我想再见一次秦王。”

    李斯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你知道秦王这次让我过来,不仅仅是劝说你归顺,还带着另一件事情?”

    韩非心中明白,点点头,道:“我知道师兄的意思。”

    李斯一怔:“你知道?”

    “嗯。”韩非幽幽的说道,“秦王虽胸怀大志,但也有弱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让别人拥有,假如我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一定容不下我,所以我想和他谈谈。”

    李斯恍然道:“你想和秦王做交易,让他放弃先攻打韩国,然后你答应归顺?”

    “师兄既已看破,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望师兄成全。”韩非向李斯作揖道。

    李斯侧脸望着韩非,目光凌厉的说道:“我替师弟走一趟吧,成不成就看师弟的造化了。”这时李斯已经起了杀心,韩非太聪明,决不能让他见秦王,以免夜长梦多。

    韩非动了动嘴唇,还想恳请李斯,见他说得异常坚决,心想多说也无益,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拱拱手,无奈道:“多谢师兄相助,非感激不尽。”

    李斯也抱拳道:“师弟保重,愚兄告辞。”说完夺门而出。

    侍卫守候在楼下,李斯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点头离去。

    秦王嬴政坐在长春殿的暖阁内一直等着李斯的消息,等了许久,他才走进暖阁。

    不等李斯开口,嬴政起身一脸焦急的问道:“韩非怎么说?”

    李斯皱眉道:“微臣无能,说服不了师弟,师弟坚决不从,声称生是韩国的人,死也是韩国的鬼。”李斯隐瞒了韩非想见秦王的事情。

    嬴政叹息一声,遂又望向李斯:“你将他赐死了?”

    “是的。”

    嬴政突然后悔了,加重语气道:“丞相为何不再奏请一下寡人,如此人才,杀之可惜!”

    李斯低头道:“王上息怒。韩非必须死,此人是阻碍王上统一天下的绊脚石,不得不除。”

    嬴政遗憾的摆摆手,温和的说道:“算了,传寡人的旨意,对韩非加以厚葬。”

    “喏。”李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