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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记忆

    她记起来了。赵掌门在听到谢星摇的话的时候就明白过来,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其他便说:“拿下!”自己上前却是剑剑杀招。

    谢星摇挽了个剑花,将一帮上前的人用一阵剑气便推了出去,直接跟赵掌门交了手。

    她的招数更凌厉、流畅了,只是在剑阵这一阵的工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不在这儿杀了谢星摇,她就死定了。

    赵掌门这样想着,再不顾忌其他,朝着她的咽喉而去。

    “师姐,”挑开迎面而来的剑后,谢星摇说道,“我是不是该多谢师姐当年还肯留我一命?”

    “呵,”赵掌门冷笑,“这真是我做了错事。”

    两人胶着时,赵掌门已经觉得力不从心,她能感受到的剑力比方才的谢星摇更加充盈,心中暗道不好。

    突然,山林间又多了几个人影,赵掌门还没来得及多看什么,突然就有两个鸟蛋一样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惊雷烟。

    她睁大了眼睛,就看到一阵烟雾四起,阻挡了人的视线,她眼见着谢星摇的身影就消失在面前,却怎么也抓不住,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逍遥市中。

    秦绰本来只以为是霍云山将沈殊枝救出来了,看到谢星摇的时候还怔了怔,见她没事,赶紧上前去拉她的手。

    她陡然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本来阴沉的神色又变得胆怯起来,她躲到了沈殊枝后面:“我不认识你。”

    秦绰愣了愣。

    霍云山无奈地说:“方才带她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时而说自己十四岁,时而说十六岁,动不动还对我们俩拔剑,似乎脑子还是不太清醒。”

    “她不是不清醒,”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个声音,是陶雀抱着自己的药箱拉着唐放走来,“一时恢复了神志,有些乱,让她缓几天就好了。”他和唐放发现了外头的动静,便赶紧想着下山,好在现在没人注意他们,倒是顺利逃脱了。

    而后陶雀见到沈殊枝,赶忙问:“有事吗?”

    沈殊枝摇摇头,却也担心地看向谢星摇。

    沈殊枝把谢星摇带到房间里休息,嘱咐她别乱动。

    说自己十四岁的谢星摇听进去了,坐在床边也不闹。

    站在外头的秦绰低着眉,见沈殊枝出来了,说:“沈姑娘,有些事,我想先问问你。”

    沈殊枝看了一眼谢星摇,她方才听到谢星摇跟赵掌门说的话了,知道过不了多久谢星摇就会想起来,回过神来,才冲着秦绰点了头。

    二人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才倒上一盏茶,秦绰就开门见山地问:“四年前凌宫弟子一事是否与姑娘有关?”

    沈殊枝手一滞,冷眸问:“你们出去查到了什么?”

    “去了趟凌宫,知道那位前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才致横死的。而当年沈姑娘来过逍遥市,恐怕也有些秘密吧。”秦绰低眸,想了想谢星摇,接着说,“谢星摇说,那前辈死的时候,她隐约记得她就在现场。我想了许久,她当年若是真的见到了,却从没有往外说,要么是忘了,要么就是想包庇。可她忘记事情应当是在几个月后先掌门去世之时,那么就只有后者了。能让她有包庇之心的,我不得不猜是姑娘。”

    知他疑心已起,沈殊枝并没有着急应答。

    秦绰见状便进一步问:“或者沈姑娘能否告诉我,赵掌门非得把你困在循剑宗,是否当年先掌门之死与你有关,与你的秘密有关?”

    她仍旧不答,喝了杯茶之后,问:“秦门主打算之后如何做?”她在探他的底。

    “不巧,这趟出门,有人跟我讲了当年赵掌门与各门派收受临淄王贿赂的事。”他看到沈殊枝一愣,却并未发问,想着她也知道,便接着说,“我总觉得,或许这件瞒着先掌门的事就是赵掌门的心结,她为了这心结谋害了先掌门也不无可能。可我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为何?”

    “这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再说四年前关中大旱,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之事,我也见到了。掠影门那时候如何艰困,我也记得。所以众门派为了存活收那钱,我并不觉得是大错。若说了,众门派为了颜面要么自损,要么把事情说成我与谢星摇栽赃。我既不想见几位前辈为此自损,也不想让阿星走上绝路。”

    沈殊枝看向他,浅笑:“你都叫她阿星了……那若证明不了她的清白呢?”

    秦绰一笑,叹了口气,说:“带她走吧,一辈子隐姓埋名。只可惜先掌门死时的真相永远见不了天日了。”

    他看见沈殊枝的手握紧,良久之后,她才起身,说:“我再去看看她。”

    谢星摇现下坐在床上,两条腿晃悠着,好奇地看着这石洞房间,还小心地拉开各个抽屉看。

    “阿星。”

    她回头见到沈殊枝,甜甜地笑了笑,拉着沈殊枝的手坐到床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师姐,我叫人帮我从山下买了酒,今晚你陪我喝。”

    “你才多大啊,就敢喝酒了。”沈殊枝捏着她的脸。

    “我都十六了,你答应我的,十六了就让我喝酒试试。”她眨眨眼。

    这对话有些熟悉,沈殊枝看着她自在、活泼的神情,眼神突然悲伤起来,淡笑着应了个“好”字。

    看出沈殊枝眼里有泪光,谢星摇有些奇怪,拉着她的袖子问:“师姐怎么要哭了?”

    沈殊枝笑着将泪逼了回去:“没什么,白日练剑被师父训了。”

    谢星摇没怀疑什么,悄悄说:“我还叫他们帮我带了栀子糖,师姐喜欢吃的,吃了糖就别难过了,师父也不是爱训咱们,师姐你对自己太苛刻了。”说着,她就在自己腰间的袋子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便皱眉,“欸,糖呢?”

    看她着急的样子,沈殊枝叫了两声“阿星”,摸了摸她的脸,突然抱住了她。

    “你没错,”沈殊枝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惨然笑着,“该一辈子东躲西藏的也不该是你。”

    方才的话让沈殊枝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日子,那个谢星摇喝醉了酒、她杀了人的日子。

    谢星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她。

    秦绰见沈殊枝出来时眼角有泪痕,并不准备问,她却先开口:“明日,劳烦秦门主跟我一道上山吧。”

    “做什么?”

    “把事情了结。”她侧过身子看谢星摇,“她当年不是包庇我,她只是没看清,甚至还想代我受过。”

    他看着沈殊枝走远,再看向谢星摇不知愁的样子,也不知他做的是对是错。

    陶雀见沈殊枝来了,便拉过她的手,硬要给她把脉。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哎,我从前总觉得习武没什么用,现在看来,我倒是该好好学学,否则连你我也救不出来。”陶雀嘟囔着,见她脉象无异才放下心。

    沈殊枝一直不说话,看着他温柔、细致的动作,淡淡地笑着,在他收拾药箱的时候问:“当初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你说什么东西啊?”

    “我说的那个你若看了便不会再喜欢我的东西。”

    陶雀想了想,从药箱底的暗格里取出一个轻巧的木盒子,递给她。

    沈殊枝问:“你没打开过?”

    “我为何要打开?”

    “这里头有我的秘密,或许跟你以为的我不太一样。”

    陶雀摇摇头:“这里头顶多是以前的你,我喜欢现在的你,跟以前又有什么干系?”

    “呆子,跟你就讲不清。”沈殊枝无奈地苦笑。

    她想起头一次跟陶雀见面的时候是在沙漠。

    她才对付了一伙匪徒,救下一个小孩儿的时候受了伤,硬撑着走了一段路,看着客栈的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可惜望山跑死马,沙漠里也是一样,她眼前一黑,就从沙坡上滚了下去。

    后来咕咚咕咚的水声在耳边喧闹,全身的酸软、刺痛还未完全散去,她手指微动,扯动着手背上的伤。她勉强睁开眼,呼吸才顺畅了一些,一阵阵药香灌进了她鼻子。

    “你醒了?”

    那男声传来的时候,她不顾身上的伤一下子就掐住了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喉咙。

    她盯着面前的人,神情凶狠,发现对方涨红了脸也没有力气反抗的时候,才放下了几分警惕。而后她发现自己身上就穿着内衫,顿时又恼怒起来。

    “你做了什么?”她问。

    陶雀被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指了指药罐。

    沈殊枝看了周遭的药香和瓶瓶罐罐,这才放开了他。

    “喀喀,喀喀。”陶雀咳了一阵,终于缓了过来,这才道:“在下就是个大夫,无意间在外面发现了姑娘,姑娘身上的外伤,我本来是叫了这客栈的老板娘来替你上药,但姑娘伤重,要缝合伤口,我不得不动手。”

    沈殊枝看了他许久,见他一副受不住打的样子,便道:“你倒实诚,不怕我剜你的眼睛?”

    “我倒觉得,姑娘行走江湖,遇到的这样的事也不少,在下并非想冒犯姑娘,以姑娘这般人物的心志,应当不至于跟我计较吧?”他边咳边将药罐取下。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若是跟你计较,便不配做个人物了呢?”

    “我并无此意,但江湖里的人打打杀杀的,受伤了便要治,若是存有那么多世俗的芥蒂,有几条命可丢啊?若姑娘真觉得我不该如此,想剜我的眼睛,也自便吧。”他站在窗边取下药罐,升腾的白雾扑着他的脸,清秀的眉目在其中显得更加温和。

    “姑娘要不自己看一下伤口,方才这样动弹,是否裂开了?”他背过身去倒药。

    沈殊枝闻言才撩起了衣衫一角,果然裂开了:“劳烦大夫了。”

    陶雀回头的时候,就见她躺在床上,自己撩起了衣服,将小腹上的伤口露出。

    他浅浅一笑,先让她把药喝了下去,又取来东西帮她缝合。

    “你看什么?”缝合快要结束时,沈殊枝发现陶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在想这世上的人若都像姑娘,我行事倒会方便很多。”他想着从前见过的宁死不肯让他一个男子看伤口的女侠,叹了口气。

    后来沈殊枝才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那个雀医。他们一同走出沙漠,她总是弄不懂这个人,明明不会武功,什么来路不清的人,他都敢收留,敢治病,也不怕人醒了直接将他杀了。

    她总觉得担心,一边看他捡受伤的人,一边守着他免得他受伤,就这样耗着,两人同行了好长一段时间。

    要走出沙漠的时候,她说:“你缺个帮手。”

    陶雀本来还想说没有,看她抱着剑盯着他,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缺一个。”

    时至今日,沈殊枝看着帮谢星摇准备药的陶雀,仍旧不免会心一笑,从他身后把正在煎药的他抱住。

    “怎么了?”陶雀问。

    “想抱抱你而已,别那么小气。”她闻着那股药味儿,从鼻子到心里都像被苦味儿填满。

    看到陶雀给谢星摇递了药之后,秦绰才悄悄走进去。

    谢星摇有些困倦,躺在床上,失去了以前的警惕。

    他守了她一晚上,看她睡得还算安稳便放心了些,他蹲在她床边,见她忽然蹙起了眉。

    “秦绰……”她呢喃着。

    他愣了愣,轻轻握住她包扎过的手,低声说:“我在。”

    谢星摇做了一个梦,她空白的岁月正在被填满,她重新走过了从前,还差一点点就能触及现在了。她见到了她很在乎的人,发现他好像很焦急,眼里泪光都出现了。

    她伸出手,那个人也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边,她轻轻亲了他的眼角一口,劝着:“不哭。”

    而现实的秦绰听到她说“不哭”两个字,却是噙着泪笑了。

    看着时辰,秦绰一早走出谢星摇房间的时候就见到了沈殊枝。

    “秦门主,可否交代逍遥市的人这几日别让陶雀出去?”

    秦绰答应下来,也行了个礼:“多谢沈姑娘愿意将实情说出来。”

    “被关在循剑宗的时候,我想了许久,”她看了看屋子里的谢星摇,又想着还熟睡着的陶雀,淡笑着,“我已经见过我在意的人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这一日循剑宗里里外外也都忙了个彻底,赵掌门寻不到人,已经发了好几回怒,没有弟子敢上前。

    等到了白日,赵掌门便带着弟子要下山,做出一副要掘地三尺的样子,这时突然有弟子来禀,说是秦绰来了,她这才压制住了些。

    秦绰一来,叫循剑宗的人把其他的掌门也都叫来了。

    走进大殿,赵掌门发现他身后的沈殊枝时脸色陡然一变,一瞬间那剑就出了鞘。

    只是沈殊枝躲了过去,秦绰又碍了她的手脚,她怒道:“秦门主,门派家事,你也要管吗?”

    “家事?全江湖都帮着您追杀您门派的逆徒了,这会儿说是家事恐怕不合适吧。”他笑。

    众掌门这时候也走了进来,赵掌门这才没了方才的气焰。

    但秦绰看了看众掌门的脸色,似乎从以前的关切变成了一些讳莫如深的忍耐和隐怒。或许昨日赵掌门就找来人,告诉他们若她出事,受贿一事谁也别想择出去,也难怪他们是这个脸色。

    赵掌门冷笑一声,看着沈殊枝:“你来是何意?”

    沈殊枝看了她一眼,走到大殿中央,用剑指着赵掌门:“是来告诉诸位,师父是被你所杀。”

    殿上一片寂静,不是惊骇,而是宵明这几日跟他们所说,加之他们心里清楚赵掌门从前的猫腻,众人皆有此猜想,却不知该不该捅破。

    笑声顿起,赵掌门笑着摇头,最后轻蔑道:“真是得了失心风。”说着就要举剑。

    “今日请众前辈来是想请前辈们做个见证,”沈殊枝上前,从怀中取出两张纸笺,“这里头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我师父写给凌宫掌门的信,另一样是我师父对身后之事的安排,皆是我师父身亡前写的。”

    赵掌门脸色一变,正欲上前夺走,却被崖岭掌门抢先一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上哪里伪造的东西!”赵掌门呵斥。

    “师姐,当初你毒杀了师父,没发现他桌上的两张信纸吧。不巧,我当时怕你之后反咬我一口,便都拿走了。”沈殊枝看着众掌门翻看那纸上的字,缓缓地说,“给凌宫的信是为我赔罪,我杀了凌宫前辈。”

    秦绰看了她一眼,众人也只是投以目光,未曾开口。

    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师父写信给凌宫掌门,想要替我求个活命的机会。而另一张则是他写下的交代,掌门之位由大师姐继任,但他要谢星摇代持毕方印。”

    “你胡说八道!”赵掌门呵斥。

    “师姐,不如将师父留下的要你继任的帛书拿出来看看,那帛书是十年前的物件,而这纸是四年前才产出的林州金笺,谁先谁后,究竟师父临死前的心意是什么,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当年师父取回帛书,重拟遗志,你不就是以为他要夺你掌门之位才对他下杀手的吗?大概你也没想到师父并无此意。”

    众掌门见那纸上字迹无异,纸张颇旧,且那张写着继任掌门之事的纸上还有毕方印的章纹,于是都看向了赵掌门。

    赵掌门没想过沈殊枝会反咬她一口,她以为沈殊枝以前怕死怕败坏名声,现在也不会想反水,没想到沈殊枝自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且沈殊枝不提从前受贿的事,只说掌门之争。

    可掌门之争本就是由受贿之事所起,隐了一半的话,她倒不好拉所有人下水了。

    “信口雌黄。”她咬着牙说,“我杀了师父?你见到了?师父写信替你求情,你难道就看着我杀了师父?你的话也不编圆些?”

    沈殊枝想起当年的事,也觉得可笑。

    “是,我就是看着你杀了师父,因为我以为师父要送我去死,我就是那个帮凶。”她笑道。

    她还记得那一日,谢星摇喝了酒,两杯就醉了。那酒不好,浑得很,那样的世道的确也求不来别的,就这样谢星摇就醉了,她本就不是能喝酒的人。

    她无奈地把谢星摇搬到床上,回头就见到了门口的人。

    “你来做什么?”她没好气地看着那凌宫前辈。

    那女子看了一眼谢星摇,挑衅地笑着:“给些钱来使使?”

    “你发什么疯?”沈殊枝想着这一段时日,她给了这人不少钱了,偏偏还是不依不饶。

    “我劝你客气些。”女子翻了个白眼,“我是前两日在山下输了钱,实在手头紧。”

    “手头紧就回你的凌宫去,别赖在这儿。”

    女子眼波流转,一副不屑的样子:“我走?也是,你是巴不得我走的,这样你就得了机会,到你师父面前去献殷勤了?”

    “你想做什么?”沈殊枝看了一眼谢星摇,把她推出了屋子。

    两人就到了屋后山林。

    “我能做什么?只要你把钱给我了,我便什么也不说。哎呀,说起来也是可怜,纵然你师父这样看不上我,我在众人面前也敢承认我就是喜欢他。你呢?”

    那女子缓缓靠近全身紧绷起来的沈殊枝,在她耳边笑:“日日照顾你师父,再怎么亲近,你敢说一个喜欢吗?你说,若是你师父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了,是不是得把你赶下山去啊?你可连我都不如。”

    沈殊枝记得那人那日还说了不少话,说什么叫她以后帮着那人接近她师父,还想从她这儿再诈些钱去,她看着面前的脸,只觉得越来越可恶。

    这么多年没有人看出过她的心思,可那凌宫前辈大抵是太懂所谓倾慕究竟是什么眼神了,又在逍遥市撞见了想购置迷离梦的她,发现了她给师父绣的香囊藏着半句情诗,她彻底被人刨了出来。

    迷离梦便是迷香,能够使人入梦,见心中所念之人。她从来都是给自己用的,她的旖旎情意都只能在那迷离梦里才能找到一些安慰。

    “你还是听我的话吧,为免你和你师父的名声都被你自己给败坏。我这嘴可不严实。”

    最后这句话出口,沈殊枝看着扬扬得意的女子,动了杀机。

    她从小被教育,行止端正,不可辱没自己与师门,尤其在意名声。或许是因为喝了酒,或许她早就动了杀机,她趁着凌宫弟子不备便出手伤了那人。耳边都是那人方才羞辱她的话,她一剑一剑,没有克制。

    等到她一剑封喉杀了那人时,她才回过神来,听到后头的响动。她容颜失色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谢星摇和谢星摇身后的赵掌门。

    赵掌门看着她动手的,刚才打晕了谢星摇,对她杀人的事也不惊讶,只道:“她找不到你就跑出来了,醉成这样,应该没看清什么。”

    “师姐——”

    “我不会告诉师父。”赵掌门打断她,“帮我件事,别声张便好。”

    沈殊枝看了那尸体一眼,只能点了头。

    后来她就知道,赵掌门找她就是为了当初联络各个门派收下临淄王的钱,不再派人追杀的事,赵掌门需要有人相助。当时循剑宗也困顿良久,谢星摇去买酒的钱,都是她攒了好久留着生辰庆贺一用,平日里能果腹便已不易。

    可那之后,宗门中多了钱财,师父不可能不发现。

    她眼看着谢星摇那日醒来便一副总有心事的样子,直到一月之后的一天谢星摇突然拉住她的袖子,问:“师姐,凌宫前辈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那段日子,宗门里也在查,不过没什么线索。她面上煞白,只道:“你胡思乱想什么?”

    她知道,谢星摇开始怀疑了。

    直到她去给师父奉茶,却在门外听到了谢星摇与先掌门说话。她听到了“凌宫”字样,还听到了她的名字,她摔了茶碗,差点儿当场失控。

    那一日她跑走了,在转角处遇到了赵掌门。

    “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就动手吧。”赵掌门听了她的话后,说。

    “动什么手?”

    “保全自己。”

    又过了一日,师父突然找她,她心知是为何事,到了师父面前,看他拿出要给凌宫送去的信,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抖。

    其实师父早在此前就寻到些踪迹,已经知道是她了。那日她跪下来求过,哭着求师父不要把她交给凌宫,可只听到长者的一声哀叹:“祸起于我,总不能装作不知。”

    她还想拉住师父的衣角相求,却见师父突然吐了血。

    沈殊枝以为赵掌门说的动手只是想对付谢星摇,她不知道的是,从半个月前开始,赵掌门就已经在往师父的饭菜里投毒了。

    赵掌门进来的时候,看了看满脸眼泪的沈殊枝,说:“还不把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你做了什么?”她质问。

    “怎么,你现在要来教训我?你想明白些,你今日不帮我,咱们俩出去都是个‘死’字。师父都要送你去凌宫受死了,你还顾忌什么?”

    沈殊枝觉得那一日她真是疯了。她想师父没有问她为何杀人,或许已经察觉到缘由了,他方才的神情里是厌恶吧。

    她无力再去看师父,着急着把桌上所有的纸张都收了起来。

    毒血堵住了师父的咽喉,他说不了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们两个。

    “师父,”赵掌门跪在先掌门身边,眼中含泪,却咬牙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教我长河决,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受贿,可我让循剑宗活下去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把你以前立掌门的帛书从珍宝阁取回?”

    沈殊枝后来问过赵掌门,究竟为什么要下这个手。

    “师父从来就不信任我,”赵掌门冷笑,“我求了他多少年,我要学长河决,否则不能胜任掌门之位。他却一直不肯,说宗门掌门并不必学这招数。可历代掌门都学过,凭什么我学不得?他知道了我暗地里跟临淄王做的交易,想改立掌门,我若坐以待毙,半生所求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一日毒杀师父最大的意外大概就是谢星摇突然从内室跑了出来。

    师父也很惊讶,是他让谢星摇躲在里面的,但他不想让她出来。那时候的谢星摇还不是她们两人的对手,在谢星摇想从她们手底下跑去求援的时候,先被她们俩料理了。

    师父死的时候双目圆睁,看着谢星摇,大概是怕她们还要再害一个人。

    沈殊枝拦下了想杀了谢星摇的赵掌门,但她也没有退路了,所以当赵掌门说把昏迷的谢星摇扔到剑阵中让谢星摇自生自灭的时候,她没有反对。

    自那日后,她连续做了几个月的噩梦,无数次想回头,却还是不敢。

    直到有一日,她终于颤着手打开了当初从师父桌子上拿走的纸笺。

    她看到了师父给凌宫掌门写的信,不是告发她,是把所有罪责自己揽下,称因自己优柔寡断之举酿成恶果,愿意自身受过,自己来偿命。还有一封是没人知道的,重新安排掌门之位的事。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跑到师父坟前跪了一夜,却什么也找不回来了。

    再过了一段日子,失踪的谢星摇被弟子从山上抬了回来。

    谢星摇回来的时候也昏迷着,瘦了很多,全身上下都是伤痕,衣衫也破旧不堪。沈殊枝帮她清理伤口时,发觉了她衣衫里藏着的一枚印章。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替谢星摇收好,直到前不久赵掌门说那是毕方印。想来是师父那日遇害前刚交给她的。

    那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肯再让赵掌门对谢星摇下手,而谢星摇那时醒来,却变得呆傻了一些,好不容易清醒,也记不得从前许多事。

    沈殊枝和赵掌门商议,给她用了孟婆药,要她彻彻底底不记得,总算留下了她一条命。

    她总是觉得悔恨,所以不想再待在循剑宗,交代了二师兄好好照顾谢星摇,便自己远走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该心安理得地活着,年少冲动的爱恋却败给了想活下去的念想和那虚无缥缈的名望,她怕身败名裂,自私自利,连倾慕之人也不放过。

    直到遇到陶雀,她才想着好好过完此生。

    可惜,终究她没有机会,做错的事还是要偿还的。

    “师姐,毕方印是那日我们来之前师父就交给阿星的,只是她忘了毕方印是从何而来,你在师父死后找了那么久的东西,实在是在意,才会在看到阿星手里头有这东西后一心要除掉她吧。”沈殊枝苦笑着说。

    她又转过头对上各位掌门的眼睛:“诸位掌门,谢星摇确实无辜,这封信可做证明,师父是被我大师姐投毒而死,我就是人证,我的话无论诸位信否,也该放过我师妹了。”

    赵掌门想要直接拔剑动手,却被崖岭掌门一掌将剑按了回去:“赵掌门,不如先解释解释你师妹所说?”

    “解释?”赵掌门冷眼看着他们,“诸位受我恩惠不小,是想因为这发了疯的人随口几句话就定我的罪吗?”

    因为从前受贿的事,众掌门都不敢跟赵掌门撕破脸,倒都铁青着脸,不说话。

    这时秦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迂回,让众人脸色更差了几分。

    “我想诸位掌门维护门派名声之念,赵掌门也有,所谓恩惠,难道赵掌门真想大声嚷嚷不成?况且今日诸位在此,究竟谁是失心风,该是人多的说了算,还是赵掌门说了算啊?秦某是一定听不懂赵掌门的话的。”

    这话便是让众掌门不必对此事有所顾忌,谁泼得出这脏水还不一定。

    眼见着要失去众人支持,赵掌门正想叫门外弟子将这堂上所有人拿下,却听到一旁的崖岭掌门先喊了声“拿下”,随后几个旁的门派弟子就跟着崖岭的弟子突然闯进,冲着赵掌门而来。

    她直接冲向了门外,尚不知情的循剑宗弟子见此为维护赵掌门与其他人打斗起来。

    眼见着大殿里几个掌门也和赵掌门打了起来,秦绰本想退出殿外,将沈殊枝拿的证据告知循剑宗,赵掌门发现了他的意图,便转锋向他而来。

    那剑冲着心口而来,他正想侧身躲过,另一把剑此时也从他身前闪过,挑开了赵掌门的剑。

    “没事吧?”赶来的谢星摇看向他。

    见她精神清明,秦绰总算放下心来,说:“没事。”

    “大师姐,”她站在赵掌门面前,眼中说不上恨,无奈地低眸,“还是你我做个了断吧。”

    “凭你?”赵掌门轻笑一声,见秦绰往殿外去,将方才沈殊枝所说告知了门外的循剑宗弟子,她已是要众叛亲离。

    她得先走。

    赵掌门假意接了谢星摇几招后就要逃走,谢星摇见状追了上去。沈殊枝本还担心,秦绰却叹了一声,看着两人背影,道:“让她自己去解决吧。”

    他转过头看向沈殊枝:“今日之后,凌宫若得消息,姑娘恐怕要有麻烦了。凌宫掌门带着弟子已经到了循剑宗地界,本来是来重新修好的,但现下,他们想杀你也能很快动手了。”

    “今日说出这一切,我便没有想过能躲过凌宫。”

    “或许姑娘若能说出当年为何杀了凌宫前辈,凌宫之人也能谅解几分,不至于非得取你性命。”

    秦绰看到沈殊枝自嘲地笑着,冷清的面容一如往昔,她握紧了剑,说:“我宁愿死在他们剑下。”

    其实现下的她已没有那么在意名声,但她已经辜负了师父,说出从前的事,于师父、于凌宫前辈都是叨扰,凌宫也不会谅解她,又有什么必要?

    “照顾好阿星,大概她也不想再见我了。”

    她持剑离开的时候,满山蔚然,风动成响,以此送行。

    因受了崖岭掌门一掌,赵掌门还没逃出沂山,就被谢星摇追上了。

    这是一片老树林,显得很荒凉。

    因为之前的缠斗,她突然没什么力气了,也不想逃了,听到身后谢星摇的脚步声,踏在她熟悉的土地上,她步伐渐渐慢了。

    “大师姐。”谢星摇叫了一声。

    回头看谢星摇时,赵掌门有一瞬恍惚,忽而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都能动手杀我了。”

    “我不想杀师姐,只是有些话,想跟师姐说清楚。”谢星摇将剑入了鞘,身形不动,稳重得不像从前的她。

    “你说。”

    “你杀师父那一日师父唤我过去,的确是把毕方印交给我了。”谢星摇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大半,问了霍云山秦绰的去向,便赶过来了。

    “是啊,他就是那样不信我,不教我长河决,也不给我毕方印,给我一个掌门之位,如此名不正言不顺。”

    谢星摇想起师父重新写下身后安排时,一副忧虑、悔恨的样子,无奈地苦笑。

    “循剑宗选掌门总是要剑术最高的,是以不习长河决,无以为掌门。”师父抚须叹道,“可我之秉性,做个侠客有余,做个掌门,实在愧对弟子,也无颜对先祖。连宗门困顿也要你师姐来解。”

    “师父不怪大师姐吗?”她问。

    “不怪,她剑术虽不够好,但打理宗门之事无人赶得上她,把掌门之位交给她本应是最合适的……只是,唉,都是我的错,让她越发有了心魔,现下又辖制住了武林各派,我只怕她往后行差踏错,为祸武林啊。阿星,毕方印,我交给你,你收好。若你大师姐无过分之举,再不拿出便是,若有,你要懂得以众生为先。”

    谢星摇懵懵懂懂地接过毕方印,想了许久,说:“可师父,这样的话,大师姐会更难过的。”

    “事已至此,只能防范一些了。”

    想到这么多年为着长河决的事,大师姐没少怄气,心结也就是这样结下的,谢星摇疑惑:“您究竟为何不肯教她长河决啊?”

    “长河决……她之资质是学不了的。历代弟子,十不存一,或许能有人学得会这招数。何苦,何苦!”师父连叹两声何苦,像陷入了回忆,回忆起那剑阵中的累累白骨,还有那些练功至疯魔、相互残杀的同门,看着她怅惘道,“本来弟子里头只指望你去学了,不过你若不愿,也便罢了。这毕方印里就有长河决的下落,你若想学了,自己找找。”

    “师父,还有……还有九师姐的事,若你真的要告诉凌宫,能不能劝凌宫掌门饶她一命?取她半条命,我再赔半条命给凌宫——”她将毕方印藏在衣衫夹层里后又说。

    师父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笑着:“你这孩子怎么比我还糊涂?她做错的事,你如何能弥补?算了,这本也是我的错,该代她去受罚的也该是我,你放心便是。”

    谢星摇现下看着赵掌门,想着她与师父多年的心结也不是自己三言两语便能解开的,只道:“师姐,那个有去无回的剑阵就是学长河决的地方。那么多弟子一去不回,你还要问师父为何不肯教吗?”

    赵掌门愣怔着,她只以为是师父留下了剑谱给谢星摇,一时心中一空。可她也没有失神太久,忽而大笑起来,继而露出决然的神色:“那又如何?不会长河决而坐掌门之位,耳边多少非议,你可明白?我宁可死在剑阵中!”

    这大抵就是赵掌门和她师父的不同,如此,如何能不起龃龉?

    “没想到倒是我成全你了。”赵掌门突然觉得可笑,她现在也不知该怨恨谁,想着她从前在师父面前求学长河决时的样子,她那时候觉得师父的神情中是不屑与不信任更多,现在却觉得,那是不忍吧。

    她多年的不甘倒是他人的善。当年她以为师父真的不想要她做这个掌门了,才会狠下心,在听到沈殊枝说师父并不是要夺她的掌门之位时,她突然难以接受。

    给她掌门之位,却不教她长河决,甚至还要拿走毕方印。“师父,信我,也不信我,你又何必如此呢?”她这半生所求,连对错都分不清了。

    风卷落叶,使之攀附剑身而上,枯黄的颜色显出死寂来。

    “阿星。”赵掌门突然叫了她一声,以剑相对,说,“拔剑。

    “今日我们比剑,生死为界。”

    谢星摇不想动手,说道:“师姐,回宗门吧,如何处置,按宗门规矩办。”

    “我是掌门,要怎么受罚是我来决定的。”赵掌门轻笑一声,神色一变,就直接朝着谢星摇而来。

    她不得不拔剑应敌。

    长剑所过之处,运风破障,卷起落叶无数,堆垒向天。

    赵掌门本就受了伤,却招招不遗余力,后刺了谢星摇一剑,被她躲闪开后更加不顾忌起来。

    有那么一刻,谢星摇真觉得这就像从前师姐带她练剑,只是这回搏的是命。

    “使长河决吧。”赵掌门差点儿将她踢倒时说。

    谢星摇听话了。

    她看着赵掌门决绝的神情,重新抓紧了剑柄,踩着粗壮、年老的树干,身子腾在半空,将如犀剑挥得只见剑影不见剑身。

    以现在的状况,赵掌门本就赢不了。但她在谢星摇剑锋直刺的时候,放弃了最后一挡,任长剑刺穿,还是让谢星摇心紧了一阵。

    温热的血从她身上不断流出,谢星摇坐在地上,让赵掌门躺在自己腿上,一言不发。

    “你真的长大了。”赵掌门费力地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神情中有太多不知如何自处。

    谢星摇看出她是在求死,也总算了了她的心愿,让她死在了长河决下。

    “带……带我去剑阵吧。”赵掌门脸色已白,气息微弱,声音轻得差点儿要被落叶的沙沙声淹没。

    “好。”

    谢星摇把赵掌门的剑重新入鞘,放在她怀中,而后抱起她朝着剑阵走去。

    她把已经了无生息的人放在了剑阵口,看着杂草顽石间飘动的衣角,直到山头苍鹰盘旋的身影让她回神,她才转身走了。

    秦绰在循剑宗等到了谢星摇,她半身的血,整个人步伐缓慢而无力,看到他之后缓缓靠近,最后一下子倒在他身上。

    他抱住她,不让她跌在地上,摸着她的头,说:“你师姐呢?”

    “在剑阵。”

    偶有远处人的叫喊在群山中回响,谢星摇闭着眼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些微暖意,两行泪溢出,悄无声息。

    沂山脚下的城镇,因为武林中人聚集,倒多比武之事,也总是要闹腾得多。

    沈殊枝才踏进城,就撞上了陶雀。

    “不是让你别出来吗?”她道。

    “事情我已听说,难道我还能安心地待着?”

    她低下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拉住。

    “逃吧。”他说。

    “什么?”

    “我们一起逃。”陶雀抓着她的手腕,说。

    沈殊枝问:“你都不问问我为何杀那位前辈吗?”

    “我想,你有你的原因,你若想说,便告诉我,不想说,我也不问了。”

    “我做错的事总要偿还的,你又何必搭上自己?好好做你的雀医,不必被我拖累。”

    “我宁愿跟你一辈子隐姓埋名被人追杀,若有一日被人发现了,那就让他们取命,能活多久便活多久,我独独不能见你送死而独活。”

    两人站在城墙边,四目相对时,只剩下一方天地的静默。

    陶雀手心里都是汗,他知道他是拦不住沈殊枝的,只希望她不要在此刻去送死。所以沈殊枝抱他的那一刻,他心里总算松缓了些,轻声说:“咱们能在一块儿多一刻也好。”

    “好。”沈殊枝应了一声,吻在他耳下,笑说,“以后你也去学些防身之术。”

    “知道了。”

    “免得被人欺负了。”

    陶雀才听出她话里的不对时,就已经被她拍晕过去。

    她将他安顿在一家客栈,便寻着凌宫的人的住处而去。

    街上,沈殊枝站在凌宫暂住的府宅前,看着气势汹汹的凌宫弟子分列两侧。

    李昀见到她的时候,拦住了几个想上前出手的弟子,问道:“来做什么?”

    “领罚,”沈殊枝将剑横在自己面前,而后放在地上,“我欠凌宫一条命,掌门请吧。”

    她等着李昀的剑出鞘,却看到李昀微微仰头,一个眼神让凌宫的弟子重新列阵,他道:“把剑拿起来吧。你不肯说当初之事的缘由,但既然当初先掌门替你求情,说错在他,那我也就做主,照江湖恩仇的规矩办。今日在此,我门弟子皆来向你请教,每人一招,能不能活下来全凭你自己,从此恩怨勾销。”

    那一日的鏖战持续了很久,动静也大得吓人。四条街巷内,都无人敢近前,只能在远处屋瓦间看到攒动的剑身。

    最后一式是李昀出的,而后沈殊枝满身带血地倒在地上,李昀也不再看她是否还有生气,说了声“回”,凌宫弟子也不留恋,都收了剑,关上了府宅的门。

    谢星摇和秦绰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陶雀也已经到了。他们看着陶雀抱着似乎已无生息的沈殊枝背对着他们走去。

    谢星摇想上前,只听到陶雀说“我带她走”,她就停住了脚步。

    陶雀一身白衣,他怀里着蓝色衣裙的人一动不动,青丝垂下,一排带血的脚印间还有不断从陶雀身前滴落的血滴,落在了这几条街道间,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停止,这两个人再没有了踪迹。

    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人再听说过雀医之名,但也有人说曾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他仍旧在行医,但改了名字,有人说他在客店点了两人的吃食,与人同行。也有人说,他点的另一份饭食,从来没有等到过另一个人。

    看着陶雀把沈殊枝抱走的时候,谢星摇拿剑的手不断抖着,眼里噙泪,她喃喃地说:“我想让她活着。”

    秦绰抱着她说:“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