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这都啥光景了，您还有兴趣谈论茶道？等咱们过了这一难关，别说几待我将那几棵悬崖上的茶树包了全数送给您又如何？”
这等时候听得肥胖男子还有兴致谈论茶道，一旁的中年绅士啼笑皆非，却又不好不答话，只有苦笑着应承，
“就只怕正如钱老所说，咱们这几家到那时候还能剩下几家呢？”
淡淡的摇摇头，肥胖男子放下茶盏，咂着嘴道：
“也别那么悲观，现在大伙儿来不就是想商量一个解决之道么？时局变化虽快，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江南这片土地始终还是要有人来扛起大旗，总不成打仗就不吃饭不穿衣了吧？”
“冯大人！你那里知道我们的苦处！现在大唐己经大旱三年了，各地都是流民四起，江南虽然富庶，但是其体量太小，根本无法支应各家的规模，现最赚钱的生意就是走商草原，可是这一切都在冠军侯殿下手中，幽州每年放出的份额就不多，分到各家手中更是杯水车薪。”
中年绅士说完，摇头叹息不止。
“是啊！冯大人！如果只是单单不赚钱倒还罢了，大家勒紧裤腰带苦熬几年也就过去了，可是渤海李帅的胃口现在越来越大了，这几年大家都在割肉饲虎，更何况现在巨寇张行大军压境…………”
“谁说不是呢？”看见众人愤愤发言，矮瘦慕容姓男子也不甘寂寞，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咱们虽是商贾之辈，也有忠君爱国之心，可是我们爱大唐，大唐可曾管我等的死活？”
众人七嘴八舌的闹腾起来，人声鼎沸，闹闹哄哄，看样子也是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发泄一番。
“好了，诸位，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事已如此，咱们还得面对现实，想一想该怎样度过面前这个难关。眼下局势混乱，咱们鼠目寸光，也难以看清楚当下的大势发展，冯大人出身冠军侯殿下幕府，见多识广，想必有言以教我们，不如请冯大人替咱们拨云散雾，一窥大道。”
一直坐在上首端的白净青须中年绅士终于发话了，他话音一起，舱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作为江南七大家之首文家的掌舵人，见识和眼光远非这些只知道整日经营生意的其余几家商人可比，经营生意固然需要和地方官府结交，也需要和周围各方势力保持必要联系，但江南承平已久，有是唐帝国财税重地，任谁执掌帝国大位也不会轻易动摇江南的根基，这已经是无论朝野人士的一致共识。
作为江南的商人们，在不断扩大自身生意的同时，也多多少少和帝国朝中的各方力量有所勾连，但作为趋利的本性，他们也不愿意过分与一直变幻不定的朝中门阀勋贵们走得太近，因为对门阀贵族们的贪婪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
近百年以来，江南的庶族富商们同气连枝，抱成一团，渐成气候。
无论是谁主政江南，都要考虑到他们的利益…………
随着幽州的崛起，三人的逐利本性，让他们迅速向幽州靠拢，而冯莫就是幽州专门负责和他们对接的官员，同时身上还挂着锦衣卫的司职。
与肥胖身躯极不相称的如水目光平静的掠过众人或后悔懊丧或焦灼气愤或沮丧惶恐的脸膛，冯莫心中暗叹这些短视的家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已经三番五次提醒他们，可是狭隘的目光让他们之直到看见眼前这一丁点的地方，如同井底之蛙，始终难以看到大千世界。
战争频繁导致赵郡李氏财政骤然吃紧，这一切都慢慢开始转嫁到作为江南新兴富裕力量的商人们身上，他们才真正醒悟过来，只是现在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他们始终没有认识到，自己从始自终都是当权者散养的韭菜！！！
现在江南众豪商想趁渤海镇军大批外调，驱逐李成康等门阀势力，不仅联系了自己，居然还明目张胆的联系了张行，胆子不可谓不大。
正如冠军侯殿下谈论到江南商人问题时所说的那样，商人始终只能成为一辆战车上的轮子，轮子的好坏能够决定战车奔跑的速度，但它缺却不会自己奔跑，也不会决定方向，
领导战车方向的只能是战马，而作为历史引导者的战马，那就是能够占据高度看问题的当权者。战车飞奔时没，消耗磨损的只有车轮，而战争进行得越惨烈，持续时间越长，带给车轮的伤害就会越深。
殿下的话实在是精辟，看看眼前这帮家伙，平素的飞扬跋扈财大气粗早已消失无踪，面对强力政权的敲诈勒索，他们连声都不敢吭一吭就只有乖乖的将自己财产奉上，说内心话，他真不想搭理这帮家伙，但是自己作为幽州与之对接的官员，至少现在和他们的利益暂时是一致的，如果自己在放手不管，只怕江南工商势力真的就会在这海雨天风般袭来的大战中十不存一了。
“诸位，江南局势虽然短期内还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我个人看法，面临一场大的战乱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我们先从这场持续了几年的旱灾来看，这场旱灾已经波及整个大唐，尤其是中北部，除了湖湘等极个别地方小春粮食丰收外，其余各地都是大面积歉收甚至绝收，而截至目前，旱情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除了江南和湖湘临江临湖地区还能勉强维持外，这样的旱情再继续下去，恐怕在整个大唐又会是一场大灾。”
“咱们江南和湖湘因为水系纵横，灌溉发达，无论如何粮食也不会出现绝收现象，顶多就是歉收程度，这本来是好事，但是也是让人垂涎的肥肉！！巨寇张行来袭不就是这个原因么？如果他得了江南的粮食，只怕会扩军百万！等到那时几大门阀世家只怕会面临灭顶之灾。”
虽然是在船仓内部，但是刺骨的汗意却毫无阻碍的浸入众人的内心深处，他们从未有过从事关整个大唐帝国政局变化的角度来考虑过自己家族的利益，江南已经成了诸方势力眼中的肥肉，各方都势在必得，这一仗将会打成什么模样？会持续多久？自己家族该站在哪一边，而最终的获胜者又会是哪一方？站错队的下场可想而知。
门阀、巨寇、或者是幽州？
李唐朝廷根本就不在，江南豪商的选项之内！！
冯莫的一番话落地，整个画舫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面面相觑间，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慌和绝望，争夺江南的大战爆发在即，而为了夺取胜利，自己家族在那些手握大权者手中纯粹近乎于肥羊，毫无反抗之力，唯有乖乖献上全副身家。拿自己骨头来熬自己的油，这是对这场战争最真实的评价战争不但要破坏经济环境，而支撑战争的经费还必然要落到在座众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