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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碎雕试赵

    两天后,薛洪才师徒六人的砖雕作业正式开始了。

    明亮的工房里,六张桌子一字排开,桌子上放着图纸和各种工具,有墨笔、尺子、圆规、凿子、锤子、锯刨、斧子、锉刀等工具。

    屋子墙角里码着的几摞从苏州陆慕御窑购买来的“金砖”。说起这“金砖”,它并不是用金子做的,而是用阳澄湖底的湿泥,经过几十道工序,在1300多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因为它质地细腻、敲之有金石之声,具有不受风雨冰雪侵蚀的特点,所以叫作“金砖”。

    “金砖”是我国传统窑砖中的珍品,是专门用于雕刻砖雕门楼的上等材料。明清以来受到历代帝王的青睐,成为皇宫建筑的专用材料。

    一块方方的“金砖”高达九钱六分白银,相当于一石大米的价钱,这对于一般人家简直就是望尘莫及,可见赵杰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代价购买回来的。

    用于檐下墙线和门楣的普通雕砖则一排排码在雕刻工房的外面。

    薛师傅分了一下工,吩咐一大一小两个师傅先雕门楣、清水墙面、室外檐下的檐墙线,以应付瓦匠砌墙;又吩咐一个大师傅雕刻照壁上的圆形浮雕及角花、边线雕饰工件。他本人和两个师傅重点是雕刻二进垂花门东边的砖雕门楼上的饰件。

    一块成品砖雕的制作成功要过修砖、构思、设计、上样、刻样、打坯、出细和磨光等多道工序。

    薛师傅开始设计门楼画样,一个大师傅帮助他描稿修稿。另一个小师傅在修砖,修砖就是在青砖上蘸水后,反复打磨直至砖面磨平。

    薛师傅先把砖雕门楼的方案图纸送给东家赵杰审核,双方合议作了修改后定了稿。

    对于这次砖雕门楼雕刻的难度,薛师傅感到还是不小的,赵老爷强调人物要栩栩如生,动物要活灵活现,山水要如入仙境,树木要逼真葱翠,在雕刻的技法上除了浮雕,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到镂空技法,一组画面还需多块砖雕拼合而成,这些对搞了这么多年砖雕的薛师傅来说虽然不算是挑战,但是一些细节还是要十分谨慎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杰委托孙管事对六位雕刻师傅的一日三餐是早上早茶、下午腰点、中午晚上酒席供,各个环节都照顾得非常周到。

    雕刻工房里,师傅们在专心致志地雕刻,凿的凿、刨的刨、铲的铲、锉的锉、磨的磨,随着“乒乒”、“咔咔”、“笃笃”、“嚓嚓”……的声音,一件件门楣上的砖雕、一块块檐下线脚砖做了出来,薛师傅的砖雕门楼图案也正在精心描稿中……

    这天,薛师傅和大师傅两人将同样一张图稿分别在两块金砖上上样贴稿,然后开始动刀雕刻,并请孙管事传话给赵老爷,三天后送砖雕件样品给他过目。

    三天到了,薛师傅如约去赵老爷宅厅,小师傅抱着一块用厚布包裹的样品随后跟着。

    孙管事把薛师傅引进前厅,薛师傅和赵老爷双方行礼,然后按主宾位置坐下。

    赵老爷吩咐丫环给上了碧螺春香茶。

    “薛师傅来到葫芦镇,生活上各方面还适应吧”赵杰问道。

    “承蒙赵老爷细致入微地关怀,非常适应,薛某深表感谢!”薛洪才拱手行礼后坐下,他抿了一口碧螺春香茶,家乡的茶味令身在异地的他感到非常亲切。

    “不到之处还请薛师傅多多见谅,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孙管事,他会帮你解决的。”赵杰呷了一口香茶后说道。

    坐在一旁的孙管事点点了头。

    “感谢孙管事周到照顾。”薛师傅向孙管事拱手,接着面向赵杰说,“老爷,我们刻好了一块砖雕样品,请给您过一下目,你如没有意见,门楼砖雕我们就全面开始了。”

    说完,示意站在门外的小师傅将砖雕样品捧过来。

    小师傅听到老师傅的吩咐,连忙捧起成品砖雕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哪知跨门槛时,不愿看到的一幕瞬间发生了。

    只见小师傅脚下被门槛一绊,一个趔趄,连人带着砖雕跌落倒在地上。

    就在小师傅即将倒下时,站在厅门口的武祥迅速冲了过去,坐在内面的孙管事也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开双手,他们都想托住抛出的砖雕,但一切都晚了,随着“咣当”一声,小师傅手上的砖雕被砸成了几瓣。

    赵杰和薛师傅几乎在同一秒时间内站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幕,都呆呆地愣住了。

    小师傅望着地上的残块吓得浑身筛糠,低着头,含着泪,等待师傅的发落。

    薛师傅见状火冒三丈,快步走到小师傅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喝斥道:“你这个粗牛,我这几天的心血全在上面,你让我怎么向赵老爷交待”。说完,“啪”的一声,扇了小师傅一记耳光。

    孙管事俯首拾起两块较大的残块捧给赵杰看,只见上面是雕的八仙过海中的张果老倒骑毛驴,残块中的张果老开相仙风道骨,小毛驴苯拙有趣,刀法果然十分娴熟,浮雕立体,镂空细腻,堪称精品之作。

    小师傅手捂嘴巴,尴尬地站在那里,嘴里不住地哀声叹气。

    “还愣在那里,给我跪下,这一块金砖价值就一石米,再加上几天的开支和工钱,你赔得起吗?!”薛师傅喝道。

    小师傅吓得赶紧给赵老爷下跪,“小人向赵老爷请罪!”说着连磕了三个响头。

    赵杰连忙上前扶起小师傅,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你又不是有意的,这纯属是意外,纯属意外。”赵杰将“纯属意外”重复了两次。

    转过身来,赵杰对薛师傅说,“薛大师,你们的损失归我认了,工钱一分不会少的,再吃点苦重新刻一块就是了”。

    看着薛师傅一脸的怒气和小师傅的窘态,赵杰使劲地安慰师徒俩,努力打破尴尬的局面。

    赵杰对一旁的孙管事说:“孙管事,你要钱管家给他们师徒几个先发上一个月的工钱,转成银票,让他们给家中汇去贴补家用。”

    “这……这哪能……”薛师傅对赵杰说,“老爷,我们来了几天,你天天早茶、午点、晚酒招待得那么好,现在小师傅又把砖雕打坏了……这些都是我领班的过错,我应当向老爷赔罪!说完向赵杰深深地施了一礼。

    赵杰还礼后,紧紧抓住薛大师的手握了又握,此时无声胜有声……

    “老爷,你真是个大仁大义之人,没扣我们工钱,反先给我们发工钱安家,这叫我如何感谢老爷是好?”说着向赵杰深深一躬,又施了一个大礼。

    其实,这是薛师傅为了考验赵杰的为人和度量,有意识自导自演了这出事先编的双簧戏。他事先就雕好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砖雕,私下藏起了一块,另一块交给小师傅,并交待他到时候捧给赵老爷看样时如此云云……

    还真的要佩服这师徒俩,这出苦肉戏配合得这般默契,上演得天衣无缝,居然骗过了赵老爷和孙管事。只是可怜那小师傅无故地挨了师父一记重重的耳光,脸上的五道红印三天后才慢慢消失。

    经此一事,大师傅薛洪才真正领略到了赵老爷的宽容和大度,他深感遇到这样一位有仁有义的大东家,是自已的三生有幸,他发誓定要使出自己浑身的解术,拿出了全身的本事,不遗余力地帮助赵老爷完成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