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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朝云泥

    正月十五上元夜,雪下的越来越大,天气比平时又冷上了三分,街边有人撑起了伞,小贩的嘴里说着吉祥话,一口一个贵人万安,路边卖着兔子灯的大爷念叨着瑞雪兆丰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游行的花灯表演沿着铜驼街一路向北,边疆大捷,天子下令大型操办上元节,今年比往年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灯笼挂满了整条街,倒让人分不清夜晚白昼,护城河早早的结了冰,鹅毛大雪飘落下来变成了一条白绫。

    前去参加宴席的文武百官被疏散了出去,上元宴过了一半,天子便离席了,过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后宫失火,皇帝遇刺的消息,一时间整个皇宫上下人心惶惶。

    宋成宥跟在其中,内侍有条不紊的带着他们出了宫,听他们说着刺客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宋成宥心里有些嗤笑,这宫里的确实都不是寻常人。

    经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排查,宋成宥终于被放出了宫外,从护卫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马。

    “你这老太监,不知道阊阖门出入的都是贵人吗!赶着夜香车就出来!你就不怕冲撞了各位贵人,还不快滚回去!”

    宋成宥转头看到刚刚还客客气气的小兵现如今一脸凶神恶煞。

    品阶高的官员已经早早的离开了此刻怕是已经坐在家中的金丝玉貂上了,宋成宥皱了皱眉头,站在原地看着那蛮横的官吏。

    周围的官员没有什么动静,仿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那老太监做一副低三下四模样,求着官吏放行。

    “大人你行行好,皇宫出了刺客,东西掖门落了锁,奴也是等到了快没人时候才出来的,求大人高抬贵手放奴出去吧。”

    那老太监跪在小兵旁边,伸着手要抓小兵的裤腿,那小兵见状捂起来鼻子,狠狠的将脚踩在了老太监手上,嘴里吐了一口,说着真晦气,恶心玩意。

    “大过节的拉过来值夜老子已经够不爽了,偏偏又遇见你这么个寒碜东西,这来年定是要倒霉。”

    说着像是不够解气一般,朝着那老太监的胸口狠狠的踹了一脚,老太监闷哼一声,摔出去了一段距离,嘴里呕出了一口鲜血。

    宋成宥一时间便再也站不住了,大步向前拦下了小吏的第二脚,一抬腿将小吏踹飞了出去,那小吏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哎呦哎呦的叫着,嘴里还不忘骂上两句,谁踹老子。

    周围有人笑了出声儿,宋成宥抬头看了一眼,那人与他同样的装束,身材修长,偏那一身气质如同冬日里的松柏,看起来不太像武将出身的模样。

    宋成宥瞪着他,眼神冷冷的,那男子急忙做了封口模样,朝着他摆了摆手。

    宋成宥扶起来老太监,走到了小吏的身边,那小吏见来者是他招惹不起的人,忙收起来嚣张模样,连连说着大人饶命。

    宋成宥问了那小吏一句“他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那小吏不死心,嘴里说着“能出去是自然的,只是宫里出了刺客,也是要查的。”

    宋成宥余光瞟到了其中一个夜香桶微乎其微的动了动,又想到刚刚内侍说的十二三岁的女童。

    宋成宥一把拉起来小吏拖着他到了夜香桶的附近,阵阵臭味传了过来,那小吏受不了不停的在干呕,宋成宥将他的头快按在了夜香桶上,嘴里问着“看清楚了吗,有没有刺客。”

    那小吏心生害怕,嘴里说着没有没有,让周围的人赶紧放行。

    老太监见状急忙拱手冲着宋成宥跪下去磕头,嘴里说着多谢贵人,他将人扶起,只回了句:“元夜安平,顺遂无虞。”

    夜香桶似乎又微乎其微的动了动,周围堵着的人群有些躁动,催促着二人离开。

    桶里的今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回过了一点神儿,她紧紧的抱住自己,空间极其狭小,周围粪便尿液的味道渗透在了木板里,雪下的越来越大,木板逐渐变得潮湿,味道也更重了。

    今越忍着自己的生理反应,脑海里只有母妃的一句活下去,眼眶中的泪水根本止不住,她又要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动静,再牵连了其他人。

    而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父皇对母妃的恨,要一点一滴报复在她的身上,未来的日子要如同汲汲暗夜,不透光亮,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又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突然有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他们争吵的声音今越没有听清,耳朵里只有少年站在夜香桶旁边的一句元夜安平,顺遂无虞才将她从刚刚的恐惧彻底拉回了现实。

    今越透过木板的缝隙想要看到少年的模样,但那少年在边上侧身上马,长鞭一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留给了今越一个背影。

    少年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上马的动作而扬起,白色的狐裘下透出湛蓝色的官服,天上飘飘扬扬的大雪,阊阖门前挂着数不清的灯笼,映的恍如白昼,少年打马而过,与刚刚那场大火,一起深深的印到了今越的脑海里。

    老太监赶着马车驶出去了好远,一路上的颠簸,也无法让刚刚的噩梦从今越的思绪中离开。

    到了安全的地方,老太监停下了马车,轻轻的敲了敲夜香桶,今越缓缓的将头探了出来,头发已经全都乱了,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今越在老太监的帮助下出来,他将一个包裹塞进了今越的怀里,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个钱袋子,郑重的交给了今越。

    今越看着眼前佝偻着腰的老伯,又看到老伯嘴角的鲜血,想到刚刚,心中百感交集,只得一直推脱,将钱袋还给他。

    “公主,奴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往后的日子,无论多难,您都要走下去,就当是为了娘娘。”说着又将钱袋塞进了今越的怀里。

    今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重复着,喃喃不清说着。

    “阿越知道了,阿越记住了,阿越知道了,阿越记住了……”

    老太监看着今越的样子,小小的一个,身上脏兮兮的,刚刚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心中愈发的不忍心疼。

    却又担心被人发现,只能将自己所有的钱财交给今越,嘱咐几句,匆匆驾车离开。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远,今越真正的变成了一个人,城边没有挂多少灯笼,夜色朦胧,周遭寂静,只有簌簌的落雪声,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城内的热闹似乎传了过来,集市要结束了。

    十三年来,她虽不得父皇的宠爱,但是母妃对她一直都十分包容宽厚,想要的也是尽力为她争取,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生出了无限勇气拉住了父皇,让她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今越再也忍不住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没有危险,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从大火起,被人带着出了宫门,她都像丢了三魂七魄任人摆布一样,直到哭出来的第一声儿,她才真正的重新的醒了过来。

    一声又一声,今越哭的撕心裂肺,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她恨父皇!这样对待她的母妃!她恨父皇!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