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闹了这样一出，虽成功救下了温向烛，但今越的心中并不开心，宋成宥跟在身旁，看着今越耷拉着脑袋，沮丧的模样有些心疼。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今越闻言，抬起了头，恍惚间，五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在此刻重叠。
宋成宥带着今越来了一座府邸，那宅子位置极好，宋成宥推开了门，里边只亮着几盏灯笼，同门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圣上赐的，我将它改成了学堂，姐夫就在此任职，小孩儿们睡得早，我们小声一些。”宋成宥解释道。
“我知道，姐姐同我说过。”今越回到。
“这大嘴巴，她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的坏话或者是糗事。”宋成宥接着问道。
“那倒是没有，姐姐说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为你骄傲。”今越认真的回到。
“她说的很对，这话我爱听。”宋成宥臭屁的这股劲儿又上来了。
两人偷偷摸摸的上了阁楼，宋成宥带着今越一跃坐在了屋顶上，一瞬间，整个铜驼街尽收眼底。
灯盏变成了摇曳在人世间的星河，喧闹声成了两人的背景，忽远忽近的传了过来。
“你说，若是今日我们未曾出手，又或者当日，你未曾出手，我如今又该在何方。”今越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今越，无解的问题，困住的只有自己。”
宋成宥明白今越的意思，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小姑娘想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去。
“桓筠哥哥，是不是也没得选，我能看出来，他今日提起桓家，甚至用权势救下温向烛的时候，他并不开心，甚至厌恶。可是，权势不是个好东西吗。”
今越的眼神中带有浓浓的讽刺，权势，让父皇强抢了母妃，权势，逼的她毫无生机可言，权势，让清白人家的姑娘被迫成了妾室。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今越，但权势要看用在谁的手中，今日桓筠出手，是好事一桩，而当日那谢家强抢温向烛便是……现如今，四海升平，离不开天子的权势，倘若他日，天子不修己身，那权势便又是一说。”
这样的话是大不敬之语，若是被旁人知晓是杀头的大罪，可宋成宥说的确是事实。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街道，如今阖家团圆，万家灯火的这幅场景，一直以来是他的愿望，也是自己身后千千万万将士的愿望。
“今越，人生在世，不随心之事十之八九，但我会尽力让你能有自己的选择。”
闻言，今越看向了宋成宥，眼前的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真挚而温暖，嘴角淡淡的笑意，言语间充满了肯定，一直以来他都尊重她的选择，也在保护她岌岌可危的自尊。
五年的时间，宋成宥从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路走来，到如今，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模样让她有些心疼，他们都被迫学会着接受某些看不见的规则。
而宋成宥的底色依旧是干净而澄澈的，她想，这便是当初自己坚定的选择他的理由。
“宋成宥，谢谢你。”
洋洋洒洒的雪下了起来，街上的小孩儿跑着笑着，大人跟在身后，夫妻之间相互依偎着，老者之间相互搀扶着，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天上的雪下得大了，宋成宥领着今越匆匆回了家，到了家中，两人都快变成个雪娃娃了。
芸娘一早便温好了姜汤等着几人，不一会儿，宋清也同叶献之带着小团子也回到了家。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小团子在地上来回的跑着，同他们咿咿呀呀的讲着今晚的见闻，炉子上热了酒，厨房里备着的年货此刻也派上了用场。
因着除夕夜的规矩，大家一同守岁，到了点，窗外放起了烟花，伴随着纷飞的大雪，新年的氛围在此刻变得更加浓厚。
后半夜里，芸娘熬不住了，早早得回了卧房，那小团子在叶献之的怀里睡的香甜，宋清也靠着他也打起了盹，见自己的夫人和儿子犯了困，便也带他们回去休息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留下了宋成宥和今越二人。
宋成宥从火炉里捡出来了个烫手的红薯，裹着油纸放在了今越的手上，两人倒了热酒，慢酌起来，炉子烧的热热的，一杯酒下肚，更是添上了几分醉意。
今越的眼睛有些睁不动，晃着头犯起了困，宋成宥将人靠在了自己的身上，不一会儿便听见低低的鼾声传来。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今越，白皙的面庞中带着一丝红晕，少女的娇憨很少在她的脸上出现，记忆中的她总是冷冷清清的，就算是再亲热，也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可偏偏，她总是那么无条件的相信他，而这些年的相处，到那日她舍命到风陵给自己传递消息，不知不觉间这小丫头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变的不一样了。
只是，从第一次见到今越，他便知道她的过往并不轻松，所以，她所有的戒备他都懂，而自己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出于可怜。
又或者，他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今越呢，她年纪尚小，出于这般依赖的感情，能不能算的上可以相濡以沫一生。
再或者，他肯定了自己的心意，让今越同芸娘那般，一年到头也盼不得团圆。有时他承认，自己的父亲是大英雄，可是对于自己的母亲，他不是个好丈夫，对于年幼的他，亦不是个好父亲。
小姑娘的前半生里已经过的足够艰难，如今，倘若由着自己性子，到后半生，自己有没有时间去陪伴，去照顾今越，她或许应该过寻常人那般的日子。
两人之间隔着的终究太多，思及此处，宋成宥有些惆怅，他将肩头的今越轻轻的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又给她搭上了毯子，独自坐回了炉子旁边，只是时不时的朝今越的方向看上一眼。
今越被一阵炮仗声惊醒，一睁眼，那小团子几乎要贴到了她的脸上，吓得她猛地坐了起来，也给那小团子吓得够呛，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倒是也没有哭，只是给周围的几人笑的合不拢嘴，
“让你去吓你越姐姐，给自己摔了个屁股蹲，快起来拍拍新衣服上的灰，向你越姐姐问新年好。”
宋清也将那团子从地上“拎”了起来，那小东西看着今越的反应咯咯咯的笑着。
“越姐姐新年好，郁川给姐姐拜新年啦。”
这小团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刚刚被吓到的瞬间已经被今越抛之脑后，她将团子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将早早准备好的红包放在了团子的手里。
这些年来，军营里的吃穿用度从未克扣过她，往日出门，宋成宥，桓筠几人在旁，她也没有出钱的机会，沈确还总是送她些衣物用品，因此攒下了不少钱。
如今，来了都城，往日里门也不出，更是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
而这是她第一次作为长辈，发红包的体验让她觉得新奇，况且自己是真心喜欢这小团子，因此，红包的分量并不少。
宋清也看见了，抢着要将红包还回去，今越同她一番拉扯，才愣是强迫她收下了。
宋成宥掀开帘子进了屋，见今越已经醒了，便催着人去收拾了一番，宋清也要凑热闹，将团子塞给了宋成宥，自己跟着今越走了。
过了一会儿，宋清也领着人来了大厅。
因着新年的气氛，今越被宋清也按着换上了件红色衣服，她本就皮肤白皙，如今更加衬得肌肤甚雪，一袭红色锦裙，裙摆上和袖败上用桑蚕线绣满了祥云图案，走动间随着光线变化仿佛白云流动，上衣收窄，愈发显得身段玲珑。
发间两只白玉簪子，又别着一朵简单的珠花，双眸似一汪清泉，眼波流转间，带着丝丝魅意，小巧而高挺的鼻子，涂着胭脂的红唇微张。
再加上今越这独有的气质，偏偏将这艳丽的红衣穿出了几分清冷的感觉，一时之间，独特的让人挪不开眼。
宋成宥一转头便看到这样的一幕，如今少女竟已长成如此出挑的模样。
“若是给他人瞧见，咱们宋家有这样的美人，怕是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芸娘将站在门口的今越拉进了屋中，她一直都觉得今越漂亮，可她偏偏是个不爱打扮的，如今这样一收拾，更是如明珠般璀璨。
听到芸娘这样的话，今越有些脸红，她往日里的风格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这般正式，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芸姨莫要再拿我寻开心了，今日这般打扮，我已经是手足无措了。”
“好看的紧，越儿，要我说，女孩子就该好好打扮自己好好对待自己，你看清也的柜子里，多半个衣柜都是她的衣裙。”
芸娘带着笑意拍了拍今越的手。
“娘亲说的对，过两日街市上开了张，我再带你裁几身衣服去，你看阿宥那没眼光的，白白浪费我们个大美人，你说我们今越今日美不美。”
宋清也这般问出来，一时间让今越的脸更红了，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跳的快了些。
“好看的，她一直都很好看。”
宋成宥看着眼前的今越，眼神里满是坦荡，全然是一片欣赏之意。
芸娘和宋清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两人相视一笑。
“我的眼光一向没有问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快用早饭吧，献之去给学堂的孩子送些吃食和用品，我们不用等他了。”
几人落座，吃饭间，小团子向芸娘拜了年，昨晚备好的祝词被顺畅的背了出来，让芸娘开开心心的交了红包。
宋清也和宋成宥撒泼打诨，也向芸娘说着拜年的吉祥词，芸娘只能缴械投降，一脸宠溺的给了二人红包。
今越坐在芸娘的身旁，有些局促，她是不是也应该说些什么。
“越儿，芸姨手里的红包快捂热了。”芸姨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芸姨，谢谢您这段时间对今越的照顾，今越祝您，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祝福芸娘，但见过的苦难多了，她才深刻的体会到平安喜乐四个字是多么来之不易，她更希望，芸娘未来的日子里都如今日这般开心满足。
闻言，芸娘轻轻的抚摸着今越的头，她知道这姑娘吃了太多的苦，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才成了如今这般遇事冷淡的模样，她很心疼今越。
“芸姨也希望我们今越未来的日子事事顺遂，健康平安。”她将手中的红包塞进了今越的手中，今越发现自己的红包几乎和小团子的一般分量。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芸姨是真正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因着宋成宥一家在都城中并无多少亲戚，只是些老友来拜访一二，这些日子倒是落了个清净，整日里吃吃喝喝，两人生出了几分闲适淡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