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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仗剑护红颜

    距无剑山庄召开论剑大会还有三日。

    今夜孤山上空星光璀璨,但孤山就是孤山,山如其名,夜晚的孤山是那么地孤寂苍凉,远眺而去,就宛如巨大的、深黑的孤单背影,而唯一的例外,便是环抱于夜孤山一片深暗中的无剑山庄。

    此刻的无剑山庄华灯初上分外通明,宛似潜于黑水河底的一颗明珠。

    无剑山庄恢弘大气,前院广阔的练武场上,有一个摆好的比武擂台,正是为两日后的论剑大会所设,此刻以有人在切磋较技,四周群英毕至、酒席满场,各路群豪正嘻嘻嚷嚷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时听到爽朗豪迈的笑声和酒杯相撞的“叮铛”声!

    但广场后面庄严华丽的大堂,内里的气氛远不似外面那般热闹,身份名位尊贵的武林名宿们俱都在场,似乎都在商量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盟主,贫道这次擅借贵庄为武林除害,请恕越俎代庖之罪。”陆天枢向正中央端坐着的人躬身谦言。

    正中央的人微微颔首道:“无妨……你说,那个少年叫祈少君?”

    陆天枢道:“不错!据传闻此人是无极门玄一道长的关门弟子,却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名门子弟,却为何与绝情仙子这等女子同行,只是无极门向来不参与武林盛会,不然倒是可以请他们验验真假了。”

    坐在左席的祈长老突然拍桌而起,怒道:“姓陆的!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除害?什么又叫验验真假?祈兄弟与老夫相处多日,这少年宅心仁厚、嫉恶如仇,这大仁分舵上下无不称道……哼哼,倒是你昆仑派创派数百年,却几曾出过这等侠肝义胆、不畏强权的少年英雄!”他性子直爽,一向快人快语,见陆天枢语出不逊,忍不住插口斥责。

    陆天枢压住火气,冷冷道:“可贫道亲眼见到的,是此人在袒护绝情仙子这等恶名昭彰之女子!单凭这一点,难道还不是武林公害?至少也是个帮凶!祈长老,知人知面不知心,切勿只看片面。”

    祈长老恨声道:“放屁!玄一真人的传人,又岂会是邪魔外道?!此间原委尚未明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得好啊~~你对这两个年轻人苦苦相逼,就不知道你包藏着什么祸心!”句句直戳他沽名钓誉。

    陆天枢面色铁青,戳指喝道:“祸心?笑话,玄一真的传人又如何?说句大不敬的话,玄一道长在武林中虽然地位超凡,可是武林中谁人不知,他也是一个出了名的行事怪诞、离经叛道的异类!”

    祈长老怒道:“离经叛道怎么啦?总好过某些人道貌岸然!”

    这两位武林前辈,一个深沉老辣、一个无所顾忌,不顾如此场合在大厅里吵得不可开交,吵到后来,已渐渐不是在争执祈慕二人之事,而是各自翻起了陈年旧账簿,显然是之前已有极深的过节。

    “前年初九,你昆仑派弟子在敦煌镇的飞天楼出言辱及我丐帮弟子,还出手伤人,若非轩辕城主出面调停,非出人命不可!我还没说你管教不严,今日你凭什么在这里大言不惭,妄言为武林除害!”

    “贫道已经说过,我昆仑门下弟子绝不会那么做!倒是你们丐帮,去年年初凭什么劫我们昆仑派的镖车?!”

    “帮主早已交代过,此事非我们丐帮所为,你现在提出到底是用何意?!”

    “我说~~你们二位能否消消气,听在下一句话现在可不是你们两派翻旧账的时候……!”别派的掌门看不下去,上前劝阻。

    大堂上喝骂声、劝架声不断,山庄的主人始终一发不发,也不上前劝阻,他四平八稳地端坐着,一副若有所思之态,给人深不可测之感,嘴上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一个名字:“祈少君……祈……少君……”

    山庄大门前的树林里,却是依旧沉浸在黑夜里专有的寂静无声的氛围下,山庄门口,四个无剑弟子在踱着步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你们说说看,他们会不会来?”一个无剑弟子说道

    “我看不会!此次盛会空前,武林中声名鼎盛的烁德耄宿几乎都到了,连少林方丈澄澈大师、武当玄玄子真人,这两位武林泰山北斗都到了,这一男一女还敢来这里,这不是送死么?”另一个说道

    “可是昆仑派陆道长说那少年颇有几分胆色,他们不会不来的。”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论着,山庄外远处的树林里隐约出现了和一对璧人,正缓缓向这里走来……这二人均是白衣如雪,宛如两朵夜光白,夜幕的笼罩非但没有令他们暗淡,反而更衬托出了耀眼和纯洁。

    无剑弟子们立时顿口,定神看着他们走来,是一位玉树临风、身形矫健的劲装少年,和一位姿容绝世的淡装女子!

    带头弟子怔鄂之下,抱拳道:“呃……请问……二位是来拜庄吗?”

    白衣少年送上拜帖:“请告知贵庄主和各位武林前辈,祈少君应邀来此。”

    由于不愿牵连从未谋面的师门名声,祈少君此来拜见武林盟主,不以无极门自居、只以个人名义,因而更显出他不做那道貌岸然之辈,而且他深知这一趟难免有一场大战,故从这一刻开始,他都抱着履薄临深的态度,但也正是抱定了赌上一切的觉悟,使他举手投足间也显得更气势逼人。

    无剑弟子走上前接他的拜帖时,也是不禁有些被震慑住的感觉,颤颤地伸出手;至于慕冰的绝世仪容,更是看得他们都傻眼了。

    “报!!启禀盟主,祈少君拜庄!!”传讯弟子朗声道

    一听道这一呼声,只见广场四周人声鼎沸的气氛陡然一顿,紧接着是乒乒乓乓倏动不断,满场群豪不是酒客抛杯、便是赌徒散局,数百道惊诧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山庄大门外!

    “盟主有令!以礼相待,任何人不得造次!”盟主近侍传令道。

    “祈少侠,请!”大门口的无剑弟子恭请道。

    祈少君微微抱拳,神态轩昂地走进山庄……

    “吱~呀~轰隆隆……嘭!”刚步入庄内数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关门声,沉重的关门声,狠敲了祈少君的心房,似乎也隔绝了他生存的希望。

    山庄大门已闭,他面不改色,却心知一件事已无退路。

    而慕冰似乎全然不在意,轻盈地走在他的身后,左胸上半遮半掩的粉玫瑰刺青,更为她的绝世风采增添了一丝清新和妩媚。

    随着他们走进,前庭的群豪们也是群相耸动、举刀拔剑,有的咬牙切齿冲到了人前,摆着一副对方掀了他们祖坟的恨相……看着无数明晃晃的刀光剑气在自己身侧晃动,祈少君却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在他天芒般的目光和那浑身透出的气势面前,那些刀光剑影又显得如此暗淡,那些面露凶光之辈一靠近他,也不由自主地步步后撤……

    群豪们受盟主严令,有的极力克制、有的作壁上观,但总有个别人就是喜欢自讨没趣,一个脾性急躁的年轻剑客按耐不住,突然飞身掠起、疾朝慕冰背后一剑刺去!这一剑劲力强劲之极,可是慕冰头都没回一下,只觉背后一股劲风随之而至,那剑尖已经彻底被僵住了!

    “呀~~~!!”离得最近的几位少女一阵莺啼般的娇呼!

    那剑客惊骇之余,定神一看!不知何时,祈少君右手的两根手指,已如焊铁一般牢牢夹住了剑尖,把剑连同他整个人都定在了空中!脚下的青砖也被两股劲力震碎了一大片,近处诸多围观者也是一阵疾呼,暴退数丈!

    只听到“喀”的一下,祈少君厉芒一闪,右手闪电一挥,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呼震惊山庄内外,紧接着一把断剑掉地的声音和一个啷呛倒地的声音!

    “哇哇哇~~~~~~!!!”那剑客右肩血流不止,惨烈嘶呼!

    四周群豪到这时才响起一阵哗然惊骇之声,几欲窒息的一瞬间,也不知有几人看到祈少君是用的是什么身法、又是怎么出的招……大都只见到白光一闪,一道长长的银白色的光芒“嗖”,那剑客右肩的琵琶骨就被刺出了个透明窟窿!

    再回头看,祈少君背朝着倒地的剑客,神情又回复泰然……

    这时,各门各派的武林高人们正好从大堂里面走到门口,只觉几率残余劲风掠过身旁,但他们个个功力精深,非广场上那些人可比,亲眼看到了刚才祈少君闪身掠过、双指掰断剑身洞穿那剑客,这骇人的一招!

    背后伤人的行径最为江湖所不耻,那年轻剑客受此重创咎由自取,群豪们对这个白衣少年亦无可发作,而且见此少年的武功,大都深知自己不是敌手,前一刻的肃杀之气顷刻间被敛起,再眼见祈慕二人继续缓缓走向大堂前,都身不由主地撤步、纷纷往两侧让道……

    山庄管家司徒信走上来喊道:“盟主有令!不可造次!”随后司徒信又对祈少君躬身一揖,拱手道:“祈少侠!请!”

    祈少君抱拳道:“多谢。”他落落大方地穿过擂台、朝大厅前走去……他翩翩潇洒的气场,登时令诸多少女们不禁含笑娇羞、秋波四射;而慕冰凤鬟拂动、风姿绰约,配以一袭如雪白衣,丝毫不带烟火之气,众人不觉疑问,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哪里像江湖所传言的这般心狠手辣、淫邪浪荡?只见她一边盈盈地走着、一边眼波四转,面上还带着娇美的甜笑,而且无论她的秋波扫到哪里,那个位置必定会出现微微波澜般的耸动,她的眼波流水般扫动着,这耸动也在人堆中如骨牌般起伏着……

    那些人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绝情仙子恶名昭著,就如过去千百年来那些祸国妖妇一样,而事实上,全场所有人中又有几人见过她?最讽刺的是,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人云亦云、众口铄金,都自然而然地听信了流言蜚语,对她十分地不以为然,可是眼下见到了真正的绝情仙子,单看那一双双神荡魂销的眼神,三魂七魄已被勾走了二魂六魄……

    慕冰见到他们的神态,面上的娇笑就更甜了……

    他们哪里知道,绝情仙子的笑,是在讪笑他们的可怜可悲!

    祈少君走到大堂前,只见眼前的众位武林前辈,个个气宇轩昂,有慈眉善目的高僧、有仙风道骨的道长,有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的九袋丐者,也有英伟高大的武林大豪,看上去不是一派宗主便是绝顶高手,均是朔望宿德的前辈,其中有正和他互使眼色的祈长老,也有他此来要找的正主陆天枢;至于古月轩,虽贵为玲珑山庄庄主,但毕竟身为后辈,唯有位居后列、

    按理说,以他一个江湖无名小辈,见到此等场面,见到武林中顶尖的人物同聚于此,更宛如神明般一个个垂目视下,凝住他一个后生,他纵然不被吓的浑身哆嗦、也得打几下寒颤……可是,祈少君仅仅心中掠过一丝被震慑的气息,紧接着就想到了一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所以,他心中微澜仅仅一瞬,而外表上始终泰然自若,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反而不遑多让,是他天生胆识过人还是问心无愧,应该都有一点吧。

    他抱拳深深一揖,朗声谦言道:“晚辈祈少君,拜见各位武林前辈!江湖末学后进,劳烦各位前辈烦心,还乞恕罪!”

    正中的一位锦衣华服、神态威猛的中年侠士说道:“哪里,不知祈少侠来敝庄有何贵干?莫非也有意参加论剑大会?”声音浑厚有力,显然内功深湛。

    祈少君抬首打量……见此人四五十之间,身形高大威猛,浓眉高鼻、方面大耳,须发略有几根白丝,目光如鹰,不怒自威,俨然一代武林英豪的气场,而且听他之前的话,祈少君已然猜出此人的身份……

    无剑山庄庄主,当今武林盟主司徒苍穹!

    他立刻抱拳道:“今日得见司徒盟主,实是三生有幸!”

    司徒苍穹负着手,额首道:“承蒙不弃,不知少侠有何见教?”

    祈少君躬身道:“不敢,晚辈今日此来,一是久慕无剑山庄大名,又侧耳听闻贵庄近日召开论剑大会,冒昧前来;二是来替身后这位朋友化解宿怨,以期能够为她昭雪沉冤。”

    他虽有些放荡不羁,但更很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不直接开门见山;而慕冰倒是有些吃惊,她望着祈少君笔挺伟岸的背影……虽然听他之前发过誓,没想到他真的是替自己来平反,此刻听他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朗声说出,依然能令她心头一振,试问一个江湖无名小辈,能够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义所当为,单凭这句话,就足以让人动容了。

    此言一出,只见满场群豪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祈少君侧耳闻听,听出其中自然不乏嘲笑他天真的,但也偶有佩服他是条好汉的。

    转首回视正前,只见陆天枢缓步走出人群,冷对着祈少君,二人对立于人群中,无疑暗示了今日之事系他们二人而起。

    只见陆天枢冷冷一笑,道:“化解宿怨?昭雪平反?呵呵,现在的少年人真是越来越傲慢不逊了……但话又说回来,贫道倒也颇为欣赏你的胆色,不想你竟然真敢来此赴约。”

    祈少君道:“你我击掌为誓,又岂能轻诺食言?”

    陆天枢道:“很好!少年人有此胆色甚为难能,后生才俊武林之幸,你年少有为、前程似锦……适才贫道与司徒盟主及各派掌门商谈过,只要你不再插手绝情仙子之事,我等也决不为难你一个后辈,你还是就此退下吧。”

    祈少君问道:“道长此言,算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陆天枢正色道:“然也!”

    祈少君大声道:“那么晚辈唯有辜负道长一番‘好意’了!日间,道长带了几十号江湖豪客登堂入室,无论是何因由,但以众凌寡为难一个女子,是我江湖侠义道所为么?试问晚辈怎能袖手旁观?当时尚且不能,那么此刻这般阵势,晚辈能任由一个女子自生自灭么?这等苟且之事,岂是我祈少君所为?!”

    不待陆天枢开声反驳,他又正色道:“我江湖中人,行的是尚武正德,重的是忠孝仁义!这位慕姑娘是我的朋友,更是先师临终嘱咐我要照顾的人,今日我若是为求自保而撇下她,有违师命是为不孝;愧对本心是为不忠;独善其身是为不仁;弃友忘义是为不义!”

    陆天枢瞳孔一收,冷哼道:“好个伶牙俐齿!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想学儒酸文人嚼三寸不烂之舌?那就由贫道来分说个清楚……你身后这女子,纵横江湖十几年,妖祸武林、淫乱江湖,而且心狠手辣,多年来不知直接或间接伤害了多少人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我等身为武林正道势所不容,你说说……是否该让她纳命?”

    祈少君蔑笑一声道:“陆道长,说到吊书袋子,您也不遑多让嘛!”

    少年人言语刁钻,却也引得周围群豪一声哄笑……

    陆天枢面色一青,怒道:“贫道就事论事,何需嚼舌!”

    他目光一聚,对玉立在擂台上的慕冰嚣声道:“绝情仙子!你今日特来无剑山庄领死,想来已有觉悟!贫道劝你最好举剑自刎图个痛快!我昆仑七子虽是道家末学,但也必为你设坛作醮,超度你的亡魂,如此……那些被你无辜害死的孤魂怨鬼,也不会在无常殿前向你追魂索命!你听到没有?!”

    一言即毕,他视线又扫向祈少君,道:“至于少侠你……贫道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别来淌这趟浑水,为了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妖妇,断送大好前程不说,万一还断送了性命,多可惜呀。”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可祈少君别的没听清,那句“声名狼藉的妖妇”却是听得最清楚,最令他恼怒的言语!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反驳,身后的慕冰很不屑地娇喊了一句:“自刎?呵呵~~‘好意’心领了陆道长~~可惜呀~~本姑娘还没活够~~这种好事,还是留给那些给我乱扣帽子的人好了~~!”这最后一句话听似戏谑,实则犀利至极,所指的正是那些为了她枉送性命的莽汉,以及那些事后迁怒于她,视她为“祸水”的伪君子!

    只见她步态盈盈地站在擂台中央,朝着大堂前的高人们道:“司徒盟主,江湖上的事本就是非难辨,你是罪大恶极还是玉壶冰心,还不全在那些有权有势人的一句话而已么?小女子行走江湖多年,虽不敢妄言安分守己,但自问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可纵然你不犯人,也逃不过人生无常……昨日白堤边的闹剧,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试问我又招谁惹谁了?您贵为武林至尊可得说句公道话,人终有一死,可就是死也不能死的那么冤枉啊~~~!”她喊冤叫屈,语声腼腆带羞还夹杂着万般委屈。

    说着说着,她突然跑到一旁,一头埋进一名点苍派女弟子怀中娇哭起来,哭得泪水晶莹甚是真切,那女弟子被弄得十分尴尬,只觉慕冰的双手不停地捏她的双肩,她惶恐之下便即会意,一边出言安慰,轻轻安抚她的香背。

    “好好好,姐姐别哭好么……我们都是女人,都明白的……”

    女人涕泗滂沱,当真比什么都容易博人同情,四周群豪一时懵住了,谁能想到这个心肠冷酷的女子居然是如此柔嫩,全然不似江湖传言那般心狠手辣,那些只是道听途说的人士,倒开始有些不相信她是传闻中的那种人了;祈少君站在一旁不禁暗笑,早知慕冰才智过人,此刻半真半假地做这秦庭之哭,便是为了博取同情,以塞悠悠之口。

    但陆天枢见势头不对,立时怒目一横厉声道:“绝情仙子!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贫道虽是方外修道之人,今日也不得不开一下杀戒,诛除你这祸水!”

    这“祸水”二字一出,只见慕冰起伏的娇躯倏然而止,转过头来,一双含着清泪的寒芒直射陆天枢的方向,只见那个方向的群豪耸然一颤,青光闪闪的绝情剑缓缓出袖,绝情仙子缓步走向陆天枢……

    “我是祸水、我是祸水!咯咯咯~~好!今夜我这祸水先诛你这伪君子!!”

    陆天一阵惊怖后,收慑心神正待御敌……

    “且慢!”祈少君掠上喝阻:“慕姑娘,你别冲动!相信我……”

    “少君?”看到祈少君奋激之下隐含柔和的目光,慕冰立刻强压绝情之心。

    陆天枢眼珠一转,心知机不可失,连忙道:“在场诸位英雄!今日我们集正道之力,诛此妖妇!”

    四周的群豪原本慑于祈少君适才之威,原本想喝骂的情绪不禁被强压住,但陆天枢话到此处、故耸视听,许多群豪受其话语鼓动,开始群相耸动、有的开始怒喝:“没错!这个女子妖惑武林,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妇!”

    “就是她,害得我的两位大哥骨肉相残,此仇不共戴天!”

    十数声喝骂下来,情势更一发不可收拾,群情激动陡然间如洪水决堤一般势不可挡!再十数声喝骂下来,声浪之高只见越演欲烈!

    “贱人!你就是祸水,大伙没冤枉你!留在世上干嘛?!”

    “对对对!杀了这毒妇,为所有在她手底下丧生的英雄豪杰们报仇!”

    “姓祈的小子!你若再袒护这毒妇,连你一起杀!”

    “当然要一起杀!谁知这小淫贼和这毒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什么叫不可告人!谁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个贪恋女色的小白脸!刚才差一点就被他给蒙了!”

    “杀了他们!!杀了这对狗男女!!”

    顷刻之间,满座群豪不仅是嘶声怒喝、语中之意也越来越毒,有的还咬牙切齿、横眉怒目,有的拔刀出剑、跃跃欲上,毕竟大都是些读书不多的莽夫,但这声势却直如一股铺天盖地的巨浪,猛击祈慕二人全身内外!

    祈少君环目四顾、只觉声浪滔天,这是前所未有的惊怵感,想不到群情激动之时,竟是如此可怖!岂容给人辩白的机会,别说是慕冰,纵然换了别人也不屑去解释了,试问这又如何解释得通?

    而且,他更清楚认识到一个道理

    在这等铺天盖地的声势的声讨下,别说是命薄的女子,过去千百年来,恐怕还有不知道多少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年英侠,也是这样被葬送在这是非难言的无情波澜下,永世不得翻身!

    冤屈、侮辱,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江湖中是非真假往往难辨,混淆是非却不乏行家里手,见风使舵者、盲从附和者更如过江之鲫,设想面对这等群情激愤、热血冲脑的情形,纵有心眼澄澈之人,可是沧海一束又复何用?更何况他们明哲保身,哪里敢去趟这浑水,为这毫不相干之事惹得一身麻烦,甚至无端沦为一丘之貉!

    不眠之夜,面对着令人崩溃的无情声浪,白衣少年面临着人生中最严峻的考验!慕冰的冤屈且不说,只怕连他自己也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他清楚,自己踏进无剑山庄的一刻起就已无退路!

    眼下他只有一条路面对!拿出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去对抗!

    “呵呵!好、很好、太好了……!祈少君,纵观人的一生,有几次能够像这样面临真正的考验呢!但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本心,更要冷静!这不是比拳脚上的输赢,这是江湖最难断的是非黑白,更是对人心的考验!眼下你已无退路,你能做的就是笑着面对!”

    他一边环目四顾,一边暗自激励着自己,面对无数怒斥他的凶煞面目,又见少数人如古月轩、祈长老等人跃跃欲出的担忧神情……突然挥洒一笑,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夜空虽然漆黑,但祈少君的心头却和他的衣服一样洁白而明亮!

    他又回首看了看慕冰,只见慕冰也正顶着声浪凝注着他,正等待着他给出回应,显然是将绝不会轻托于人的信任,都交托给了他……

    面对着虎踞鲸吞的群豪围势,台上的两人毫无芥蒂地相互一笑,两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在擂台上交相辉映,闪闪生辉!

    “哼哼……呵呵……!”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祈少君突然纵声大笑,仰天长笑声震四方!

    群豪猛然大惊,铺天盖地的喝骂声,登时被这一声长啸冲散,整个前庭广场的轰然气焰陡然间凝住!众人中除了功力深厚者外,耳中无不嗡然作响,但所有人的面上似乎都写着一句话好强的内力!

    祈少君笑毕之后,又道出两句尽诛世间人心之言:

    “何谓正?是行正,还是心正!”

    “何谓邪?是身邪,还是魂邪!”

    白衣少年再也不顾什么礼数仪态、什么长幼尊卑了,他轩眉提气,冲着陆天枢大声讪笑道:“陆道长!你今天真是让晚辈大开眼界啊!原来中原武林群豪大都是如你这般嘴脸,可笑啊可笑!”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涌起一阵怀有敌意的骚动,但却无人敢出言指摘!

    “祈少君你放肆!!你……”陆天枢一听他当众羞辱自己,正待发作,可祈少君已抢先一步,怒叱道:“原来当今的武林早已没有公理正义可言!所谓江湖英雄豪杰,也俱是一群不分是非的盲从之辈!也难怪中原大好河山会被外族胡虏如此践踏!”诛心之言、辞锋如箭!

    此言一出,别说是满场千百江湖英豪,就连大堂前数十位如泰山般伫立的高人们也无不为之一震!

    而少年人此刻的桀骜之气泉涌于心头,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江湖人尚以武行侠,可又有多少人明了何谓武?何谓侠?”

    “止戈为武!仁义行侠!以武止戈,方为真正的武者!俯仰无愧,方称得上一个侠字!祈少君不才,但自幼立志做一个明辨是非黑白的武侠,决不做一个空有一身武功,只会自居名门的无知莽夫!然今日纵观各位所言所行,恕我说句放肆的话实在愧对武侠二字!”

    “中原大好河山被外族侵占近百年,百姓饱受欺凌苦不堪言!在场各位自诩英雄豪杰的不知凡几,却又有几人心念苍生?今日武林正道华盖云集,却只是一个个在这里把酒言欢、坐而论道!却能为了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对一个女子苦苦相逼,还闹的杭州城满城风雨!哼哼,你们说她是祸水,很好……难道这纸醉金迷的杭州城就不是祸水么?!你们有力气歌舞升平,有力气在此为难一个女子,那怎么不去掘干西湖之堤、铲倒雷峰之塔呢?!”

    一番激昂愤慨之言,正道破了“武侠”字,可是天下英雄何其多,却有几人有此体悟?一念至此,群豪们惊讶之余,有些已经开始垂首默然……

    祈少君紧接着转过身,朝着慕冰朗声道:“慕姑娘!他们说你有罪,可在我看来,其实我们两个都有罪!我的罪就是不该和这群众口铄金的所谓英雄豪杰们为敌!而你的罪就是女子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人云亦云、而你却百口莫辩,这就是你的罪!”

    这几句诛心之言虽是对慕冰说,但真正的对象是全武林、甚至全天下!

    他又续道:“江湖豪杰们为了你互相撕斗,闹得骨肉相残、家破人亡,就只因为你的绝世红颜,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可叹你又何辜之有?生我者父母,容貌美丑皆是父母所赐,岂由得自己?可他们单凭一句‘红颜祸水’,就能把罪孽归结于你身上,这就是你的罪欲加之罪!”

    大发豪言之余,他也在放眼四顾台下,看到群豪们矫舌不下的模样,他信心陡增,冷哼道:“可叹,名门正派之中出的败类难道就少了?却无人站出来批责他们一言半语,那些对你大喊‘人人得而诛之’之辈,我跟你打个赌,你若是真当一回红颜、向他们投怀送抱,即刻便能堵上他们的嘴!可就是因为你不肯顺从他们,他们欲得你而不遂,唯有徇私护短或是捏造罪名,只有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到了你一个无辜女子的身上,方能保全自己的名声……无耻!荒谬!”最后几句话满含不屑与蔑视!巧妙的是,他自始至今都以慕姑娘相称,绝口不提绝情仙子四字,慕冰在一旁听着,知他为此行做足了功夫,她平日里看着他,总觉他玩世不恭,一副乐天派作风,没想到他是大智若愚,面对着眼前的必死绝境,竟有这般天下无敌的傲骨!

    这番滔滔之言瞬间将天下武林得罪个遍,但他仗义执言无所畏惧,语声铿锵如铁,言辞更是尽诛天下虚伪之心,被骂得体无完肤的群豪们虽人多势众,却无人能上前驳斥一句。

    当然,这之中也有如祈长老、古月轩等少数人,正暗暗喝彩……

    此刻祈少君眼眸中的天芒彻底暴闪,如同周身被一股无敌的力量包裹着,正气、豪情、愤慨、无畏,各种情绪结合在一起的力量,使得他无不敢做,更无不敢言,至于他自己的性命安危,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只见他傲立擂台中央不断环顾四周,望着群豪们哑口无言的样,心中说不出的酣畅,转身对慕冰道:“慕姑娘,今日我俩虽然难逃一死,但能当着全武林的面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痛批那些伪善之辈,我心里好不痛快!纵然是死也能死得轰轰烈烈!但在我死之前,誓要为你辩上一辩,即便我人微言轻,但我终究相信天地间正义尚在!”

    听到这些,始终玉立一旁的慕冰,面上虽淡然,然心中早已惊喜欲狂、情难自禁,因为祈少君道出了她多年来一直想说,但又不屑去争辩的话,再看到群豪们膛目结舌的窘态,她真恨不得冲上去抱住祈少君再狠亲他几口!

    不过她还不知道,真正令她芳心大动的事还在后头……

    而离祈少君最近的陆天枢面色大变,冷斥道:“放肆!祈少君!竟敢当着盟主和这么多前辈们的面,如此出言不逊!”

    祈少君怒喝道:“姓陆的,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可惜呀可惜,祈少君生性胆大妄为,更非始于今日!只要无愧于心,谁也别想挡我的路!哼,你想用这老一套来压我,你也不看看你这如意算盘有没有旧得发霉!”他对陆天枢的虚伪行径嗤之以鼻,是以说话再不留情面,直劈得陆天枢哑口无言。

    “你……!!”陆天枢恨目瞪视着他、暗暗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而他回转身对司徒苍穹众人抱拳一揖道:“诸位前辈!你们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先进,斗胆请你们说一句公道话,晚辈适才的一席话究竟有理还是无理?”

    当然有理!他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直说得满座群豪矫舌不下,很多人因此面面相觑,有的也早已悄然退到了远处……

    满座情势骤然出现了骤变,陆天枢暗道不妙,心念又转下大声讪笑道:“好好好!祈少侠的口才当真是‘天下无双’,贫道佩服得五体投地!看起来,我们这些做前辈的,是枉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了?倒是祈少侠你是个地天立地的大丈夫~~依贫道看,这武林盟主之位今后非你莫属啊!”

    这话实是惊人,登时引起群豪们一阵哗然!盟主之位本应能者居之,但当今盟主春秋正盛,当着当今武林盟主的面说出这等话来,不免犯了忌讳,更有借刀杀人之嫌,心思缜密之人皆认为他是在挑拨司徒苍穹出面,借他之刀除去眼前这个狂妄不羁的少年。

    祈少君倒也圆滑得很,哂笑拘礼道:“承蒙不弃,倘若今日幸得不死,来日又有幸得司徒盟主垂青一二,晚辈定然不忘道长今日的一番期许!”

    慕冰心念一动,接着话题娇声道:“哎,算了少君~~你还是给这陆道长留点面子吧,你瞧人家脸都被你气红了,算啦……免得人家狗急跳墙!”她娇声细气却运足内力,还刻意将狗急跳墙四字加重语气,声遍全场。

    陆天枢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虽老谋深算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望着他乖戾的面容,慕冰又娇笑道:“陆掌门,我知道你是急着想置我于死地,免得我把你们这些想杀我的人背后的秘密全抖出来,是么?”

    此话一出,擂台上又是一阵骚动,至于骚动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慕冰的这句话,直如一把利剑,直刺在了一些心怀鬼胎之辈的心窝里!只见那青城派万钧四老闻听此言,立时灰溜溜地缩到人群后面去了……

    慕冰娇笑之余又突然一敛,森冷道:“可你知道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陆天枢似乎真的有点狗急跳墙了,强作道:“你们两个小辈,今日竟敢当着天下英雄面前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实可忍孰不可忍!”他袍袖一甩,一声喝令:“昆仑派众弟子听令!今日诛杀此二人,不死不休!”

    他欲以本派之威势,再次鼓动群豪奋激之情,只见伫立在殿前的古月轩剑眉一皱,而身旁不远处的祈长老更是摇首不屑,两人虽只是稍动身色,但心底都有随时上前相助祈慕二人的打算。

    祈少君推手大喝道:“且慢!陆道长,莫非你想倚多取胜?”

    陆天枢轩眉道:“那便如何?对付邪魔外道,还需要讲道义!”

    祈少君道:“谁是邪魔外道现在还指不定呢!而且我说的很清楚,今日此来是为了化解宿怨,虽不自量力,却也不是来结仇的!但若你苦苦相逼,那好,今晚趁着天下英雄俱都在场,我祈少君倒要问你一句……究竟慕姑娘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罪孽?你又有什么权力轻贱他人的性命?!”

    陆天枢急怒之下,道:“好!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正起面容、做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在场诸位英雄!你们之中若有与这妖妇有仇者,还请出面对质,也好让这二人心服口服!”

    可是他连续喊了几次,只见群豪们面面相觑、无人响应,有的跃跃欲试者也因祈少君之前的一席话彻底占了先机,深觉此刻再说出来也是丢人现眼,更摄于他的深不可测,因此无人敢应声而起,至于当年轰动武林的青城派公案,本是最应该出面指证的青城四老,此时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有人站出来么!在场与绝情仙子有仇的,请站出来陈述!今日当着武林公义,正好摊开来说!有人要站出来说么!”陆天枢几番煽动群情,却被祈少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刻竟然无一人响应他,他暗自切齿痛恨,只觉自己今日是当了一回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祈少君笑对着陆天枢,讪笑之情尽数现于面上,显然早已猜到结果,但为防生变,他趁势道:“陆道长!既然大家都无话可说,而你又是此间主持,不如由就您来说说看,慕姑娘究竟在何时何地,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而你是不是就在一旁掠阵,还是在一旁观战?”

    “这……”陆天枢顿时哑口无言,这等问题试问又如何辩驳?

    祈少君快马加鞭又抢上道:“你也没话说?那好,晚辈倒是有事想请教一下陆道长……日前,我见贵派的几名弟子在西湖边调戏良家妇女,不知道长打算如何惩处?”

    “什么?!昆仑弟子也调戏民女?!”此言一出,群豪又一度哗然松动!

    陆天枢怒道:“放肆!祈小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昆仑门下恪守门规,绝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你说我昆仑门下弟子调戏良家妇女,那你倒说说看,他们叫什么名字?!”名门正派调戏良家妇女,此亦为江湖不齿之行径,要知昆仑派武林名宿声誉悠关,岂容祈少君无凭无据却随口道出?

    祈少君悠然回复道:“晚辈也不知道,只听到他们自报是昆仑门下。”

    陆天枢冷怒道:“言下之意,你根本无凭无据咯?祈少君,你当众玷污我昆仑派百年清誉,今日之事恐不会善罢了!”

    祈少君哼道:“你今日所为,又可曾想过要善罢?”又道:“陆道长,看来你也知道凡事都要有理有据,方能令人信服,那敢问一句,你又是哪只眼睛见到慕姑娘淫邪浪荡、妖惑武林中人了?”

    “唔~~~~!!”陆天枢方知自己中计,心中更怒不可遏

    祈少君又环顾朗声道:“请恕晚辈再说句不中听的,既然大家自居为武林正道,还望立身处世都要心口如一,切勿颠倒黑白!别明明是人家姑娘被调戏,却反倒要反被污指为勾引他人!”他有意将前日慕冰所遇之事嫁祸昆仑派,一字一句所暗含之意都至为明显为世间蒙冤的女子平反。而且,这种少年人钻牛角尖的伎俩,有时也是反驳江湖谣言最好的法子,所以此言一出,陆天枢哪里说得出个所以然来,他昔年虽曾和慕冰有过一些过节,但那点事说出来也是上不了台面,至于各门各派和慕冰的仇怨,别说他更不清楚,而且有的如青城派那种见不得人的仇怨,又遭祈少君诛心之言先下手为强,试问谁还敢当着天下武林群豪的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天枢目疵欲裂,这表情简直像被人突然扔了坨粪球在脸上,眼前这少年语惊四座直诛人心,更不按常理出牌,令钻研牌理的他一时无措,一番原本顺理成章的话,此刻竟全成了虚伪做作!他恨不得将祈少君大卸八块,却无可发作,他不知祈少君生长于草莽,与一群游走于黑白两道间的江湖侠士相处多年,江湖中那些明的暗的他一清二楚,加之他能言善辩,陆天枢今日与他舌战,实在是找错了对手。

    “好、好~!好啊~~!妙哉~~妙哉~~!昔年诸葛孔明舌战江东群儒,今日武林后生斗法天下群豪,少年人无惧世间强权,放胆直言、义所当为!令人好不痛快,小生佩服!!”有一书生模样的高人醉卧一侧,懒然笑道。

    祈少君转首一望,见是一位三十左右的青年文士,此人一身白底紫边的服饰和裤靴,斜刘海长发及腰,样貌俊朗飘逸,他背枕麻袋仰卧提壶,睡眼朦胧半醉半醒,一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趴着的闲散之态,还有些卖萌,但短短数语便切中真谛,隐含大智若愚的风骨……

    祈少君对其顿生好感,抱拳道:“前辈谬赞,敢问尊姓大名!”

    青年文士醉笑道:“醉书呆一个,何劳少侠记挂,倒是少侠你还有何话尽管说来,公道自在人心,纵然人心作伪,尚有天地正气!”

    闻此言,这醉卧青年显是在支持自己,祈少君因此更提气三分,先是向那不知名的前辈躬身一揖,回首又见陆天枢矫舌,剑眉一轩再抢口道:“陆道长,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慕姑娘究竟干什么见不人的勾当了?”

    这次他不等陆天枢接口,讪笑道:“看来你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谁人不知江湖谣言利如刀,却多半不可信,道长你身为一派宗主,竟也如此轻率单但凭几句谣言就污指一个孤苦女子……哼哼……”突然厉声道:“姓陆的!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凭什么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妄谈是非善恶?在场众人,无论哪一位与她有过节,按照江湖规矩,都只能与她单独了断……但若有人假公济私,妄言武林公义,借着些莫须有的罪名煽动四周众人,摆出一副替武林除害的惺惺之态,那我不管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管有多少人给你撑腰,我也决不让你的奸计得逞!”

    陆天枢听得几乎咬碎牙齿,无奈理屈词穷,更兼如此场合,想要发难可又得自恃身份;而他身后那些身份崇高的武林前辈们也皆一言不发,显然无人站在他那一边,相反的,只见有些人似乎被眼前这少年给打动了,有的在掠胡须、有的则微微额首、有的面带微笑,有的还互使眼色,显然对这侠肝义胆的少年很是感佩,虽对他的年少轻狂有些不以为然,但更多的还是赞许之情,因为他们欣慰这纷乱多年的武林,从此多了一位深明大义的英雄少年。

    古月轩说得对极了,若无远见卓识,他们又如何威震江湖数十年而不朽?

    而现在难题到了陆天枢这边,身为此次事件的发起人,他本欲借天下武林英豪俱都在场之良机,诛杀绝情仙子为昆仑派在武林中立威,谁知此刻却成了骑虎难下,若是就此退却或不了了之,试问以后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

    但他踌躇半晌后,突然又一计上心头道:“好,很好!如你所言……若与你身后这女子有仇之人,只要是单独出面与之了断,你就绝不干涉,是么?”他故意鼓足气场,大声问道祈少君。

    祈少君早知他有此念,道:“不错,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陆天枢朗声道:“那好!既然如此,那么就请所有与绝情仙子有仇之人都站出来一一单独了断,这样总符合江湖规矩了吧?”

    祈少君暗骂:“哼!玩车轮战……亏你还觉得符合规矩!”

    不过眼下他亦是势成骑虎,慕冰多年的冤屈好不容易有了一线转机,绝不能就此放弃,于是鼓起勇气道:“正合我意!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便以武止戈!就请天下英雄一同为证,今日无论是哪位与慕姑娘了断,也无论结果如何,此间仇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陆天枢朗声道:“一言为定!由司徒盟主与各位武林前辈一同为证!”

    两人同时朝大堂前望去,抱拳道:“请盟主与各位武林先进一同见证!”

    司徒苍穹众人都微微额首表示赞同,司徒苍穹朗声道:“好……不过本座要申明的是,今日即是化解宿怨,理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请双方点到即止,本座绝不希望再添人命,反而令积怨更深,各位都听明白了么?”此话不错,何况站在他个人的立场,又何尝希望见到血溅无剑山庄的惨局。

    “不知有多少人,能撑得住么……”慕冰心中思索,似乎在担忧一些事,但眼见祈少君面对武林强势毫不退缩,奋力为她争取到了一线转机,除了牢牢抓住命运的转机,别无他选……

    念及于此,剪水般的眸子中精芒一闪,决定放手一搏,为自己,更不枉身边的少年一番努力!她盈盈走到祈少君身侧,嫣然微笑道:“少君,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剩下的事,就由我自己来吧。”

    祈少君闻声回头,看着她感激的神情,正打算说点什么……

    “好!既然大家均无异议,那么谁先来!”只听陆天枢朗声道。

    “且慢!”祈少君又一声喝阻,又故作晒然道:“陆道长这么急作甚,可否稍安勿躁?”他言语虽是客气,但语意之中含沙射影,又在暗指他别有用心。

    陆天枢涨青着脸,只得强作镇定,冷冷道:“哪里,贫道不过是想尽快了却此事,也让各位同道早点休息,敢问祈少侠还有何指教?”

    祈少君道:“不敢,既然各位前辈均无异议,那么就此决定,不过晚辈还有一事要说明……我适才已经言明,慕姑娘是先师临终时的重托,尊师重道乃忠孝大节,身为弟子当以命守护,何况我也深信慕姑娘本无辜,所以只要有人欲伤害慕姑娘,我必会出手阻挡……小可也曾对慕姑娘亲口承诺!所以,今晚无论有多少人来找慕姑娘了断,还请各位都冲着小可来,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慕姑娘分毫!”

    此言一出,慕冰猛然一震,惊诧道:“少君,你疯了!”

    祈少君正色道:“慕姑娘,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慕冰正欲叱责,但望着对方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慕冰已知无法动摇他,到口的话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陆天枢讪笑道:“祈少侠,你可想清楚了……这个女子在江湖上的仇家多如牛毛,你看看周围这阵势……你欲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武林,哼哼哼……恕贫道直言,纵然你是武圣下凡亦或三头六臂,今晚也是只死无生。”

    若非只死无生,他又何必想此毒计,祈少君心知肚明,但也再无退路,唯有挺起身板道:“无妨!我今晚来此,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陆天枢冷冷注视着他,问道:“想清楚,难道你真的要为这个女人送命?”

    问到这话的时候,站在祈少君身侧的慕冰,立刻把视线转移到祈少君脸上并静静的等待着,她很想听听祈少君如何作答……

    “不错!若能为慕姑娘昭雪沉冤,祈少君纵死无怨!今夜我以命立誓,除非你们踏过我的尸体,否则……谁也休想伤害慕姑娘分毫!”

    这是祈少君的回答,昊天誓言声震孤山,响彻无剑山庄每个角落!

    慕冰只觉耳中一阵轰隆之响!若非因为她是绝情仙子,恐怕早就高兴地昏过去了,这话在别人耳中听来,不过是一句重义轻生的誓言;但在她听来,却是最最真挚的侠骨柔肠之言,是一句唯有男子对心爱的女子才会说的话!

    “天哪?!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她暗道着这句言不由衷的话,绝美的脸上已然僵木了,柔美的娇躯木立在原地,凄风吹来都纹丝不动,但她身体里的的一颗芳心却澎湃不已,她感到全身血液都变得滚烫、流遍每一条血脉,连周围凄清的晚风吹在身上似乎也是暖和的,尽管她还不知道,这只是祈少君从江湖儿女故事中听来的一句昔人之言,此刻被他豪情激发之下活学套用而已。

    而祈少君豪情万丈,回眸看了她一眼,又是挥洒一笑,道:“慕姑娘,你就好好看着吧,今夜有我在此,谁也别想伤害你!”这阳光少年的回眸一笑,当真是温暖而醉人,面对群豪虎视却如此淡然一笑,别说慕冰已芳心大乱,连台下的诸多少女们都看得痴痴迷迷,一个个秋波闪动。

    他回眸温言是为了让慕冰安心,而且坚韧的目光很快又转向了群豪,却全然未留意到,慕冰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她的心跳得好快,双手于酥胸前“西施捧心”般互握着,那是女子真情流露时最常见的动作,绝世的面容上满含娇笑,一双秋波温润晶莹……

    “慕冰……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过,他刚才确实这么说了……”她前词不对后句地轻声自语着,拼着命想理顺心中无法自已的情感,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