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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柳下眷眷意

    雨后之夜清风月朗,他们在迎风酒楼用过晚膳后,携手漫步回客栈。

    祈少君伸了个懒腰,晒然道:“吃得好饱,不好意思啦,接下来一段时间得养伤,不便下厨做菜,只能天天上馆子咯。”

    慕冰调侃道:“本就是出来游山玩水,我也没指望你。”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朗月清风,佳人相伴……真是郎情妾意呀,呵呵呵呵呵!”

    这阴冷的笑声进入耳中,当真是令人头皮发麻,但这笑声对祈少君而言却不是惊惧,而是有如锥心的利剑一般,随之而来的便是仇恨的戾火,因为他化成灰都不会忘记,这是他曾在火光熊熊的归处里听到过的笑声!

    他惊怒之下大吼:“是~~你~~?!给我出来!!”

    “少君,冷静点……”慕冰生怕他伤势复发,急忙安抚他。

    昏暗的杨柳荫下,缓缓走出一个灰衣身影,还带着那个可怕的铜面具。

    祈少君目眦欲裂,怒道:“果~然~是~你~!!”

    铜面人讪笑道:“是我……小子,那晚在望归山,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岩石后面,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祈少君哼道:“知道又如何?莫非徒逞意气、自寻死路,便是上上之策?”

    铜面人笑道:“不错,果然与众不同……无怪这两日风光无限!”

    祈少君不屑与世仇多言,冷哼道:“风光也好、落魄也罢,我只关心你我之间不共戴天!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缩头乌龟,但这不代表我此生便无所作为!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偿还这笔血债!你若是后悔当初没杀我,那趁我此刻重伤之际,你即刻来趁人之危也不算迟!”

    铜面人冷冷道:“有气魄,所以还是趁你羽翼未丰,本座先成全了你!”

    祈少君纵声大笑道:“那是自然!不然,今夜你又所为何来?”

    慕冰大步挡在他身前,冷哼道:“铜面鬼,你不把姑奶奶放在眼里么!想要动他,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言毕,右袖中青芒隐现,绝情剑随时出鞘!

    铜面人背负双手讪笑道:“真想不到,江湖上闻之色变的绝情仙子,竟是个如此情深义重的奇女子,本座的确是大开眼界。”

    语带讥讽的赞赏,慕冰根本无兴趣搭腔,眼波冷凝地注视着强敌,但祈少君真不是个喜欢躲在女人身后的主,轻轻挪开她的娇躯,低声道:“冰冰,这事你别管。”

    慕冰惶声道:“可是你……!”

    祈少君凝视着森冷的铜面具,正色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语声不响却斩钉截铁,可见少年人终究是血性男儿,有自己的一身傲骨。

    铜面人似有些赞许他,道:“好小子,有胆色……不过本座生平也不爱趁人之危,这样好了……我在岳王庙等你,就你一人来!我们只比招式,只要你胜得了我哪怕只有半招,我就立刻引颈就戮……你意下如何?”

    祈少君一怔,思付道:“这怎么可能?他想必已经跟踪我多时,难道就只是为了和我公平较量?这可不是朝天宫的风格,但是他若真的想杀我,根本用不着玩那些花样,莫非是因为有冰冰在这,想故意支开她?”

    铜面人似乎看出了他想什么,冷冷道:“怎么,信不过我?哼,你身边这丫头武功虽高,但我还未必放在眼内……至于你嘛,怎么……没胆量?”

    祈少君纵然非冲动之人,但这次也他绝不退缩,正色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铜面人见他应约,又是仰天大笑、箭矢般飞掠而去!

    慕冰急切道:“少君你疯了!那个铜面人单看轻功造诣已是绝顶高手,听他的口气,似乎连我都打不过,而你就算没受伤,恐怕也……!”她是个骄傲自负的人,突然感到自己的话不但是打击了祈少君的自尊心,而且搞不好还会激得他非去不可,但已经太晚了。

    祈少君道:“冰冰,你知道我的性子……此人与我不共戴天,我也有很多事情要理清头绪,此人出现正好是个机会,所以我非去不可!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他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深知此去九死一生,他自己死不足惜,可身边之人是他的牵绊,但是丈夫有所必为,他知道自己眼前该怎么做。

    但慕冰展开玉臂拦着他,道:“如果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祈少君叹道:“我和他说好的……我必须一个人去。”

    慕冰无奈,他深知祈少君也有执着的一面,沉吟半晌道:“……好吧,不过你务必答应我,一定会全身而退,我就让你一个人去,如果你不答应,那我现在就把你制住,这样你就不算背约。”要知她绝非弱女,而且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女人。

    所以祈少君沉默了片刻,抬眼对着她恳言道:“好!我答应你会回来!”

    明知他这话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慕冰还是觉得足够了,她缓缓让开了道,深切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知道你是个重诺之人,我……就在这里,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不会走……”

    说到最后一句时,只见美人眼波似水,深情款款,祈少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怔住了……为什么?因为,如果一个男人听到一个女人对他说“永远会等他”之类的话,这是一种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情感。

    深情款款的话语,加上如柳絮般的关切,所以……祈少君彻底醉了,但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天只喝了一杯酒,但绵绵情意远胜琼浆玉液、沁入心扉,酒不过醉人之躯、情意却能醉人之心,他感受到了这股浓厚的醉意。

    绵绵情意的沉醉下,也会令人道出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冰冰!走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所以,当他转身大步往岳王庙走去时,几步之后便脚步一顿并转身说道。

    慕冰眼波一亮,怔着道:“好的,你说……!”

    祈少君温言道:“长久以来,我全心全意照顾你、保护你,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固然是原因,但是我那晚说愿意为你而死,这个想法却跟师父无关,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如果你真要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因为……”

    说到这里,他表情十分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什么,再看看慕冰,只见她眼波流转地凝视着自己,一副美目盼兮的神情……

    最终,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因为我从未改变过想法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我打心眼里喜欢你,所以……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些江湖豪客们欺辱甚至杀害,假如那晚我真的死在你怀中,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说完,他深呼一口气,微笑地看着对面的绝色丽人,似乎是因为趁着此刻的醉意,说出了这番早就想说出的话,如释重负一般……

    而慕冰登时眼波润湿、甜笑布满娇靥,经过了几番冰火之间的挣扎,她终于听到了一直期盼听到的倾诉,尽管祈少君口中的喜欢也许并非如她所想,但对她来说已然足够、足够了……她顿时把绝情、冷傲、孤高等情感一甩而空,此刻游走于她全身的只有温暖的爱意!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奔到祈少君面前,伸出玉臂从对方的两胁轻轻抱住了他;而他因这刹那间的丝丝柔情,一时心摇神驰,亦不自主地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的香肩和蛮腰。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她温软的娇躯散发的芳馨,但从未如此清晰;她则闭着晶莹柔美的眼帘、依偎在他强壮又宽阔的胸膛里,这是她活了三十年,却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也正好与心中萌生的那股情感交相辉映,瑰丽多彩……

    古杨柳下,尽管灯火昏暗,但这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各自的心中却有如亮着一盏柔和的明灯,暖人而透心……

    相拥了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稍稍分开上身……

    四目相对、情意相通,浑然忘却了外界一切,和将要面的对的危机。

    慕冰的眼波脉脉含情,柔声道:“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祈少君坚毅的眼神,立誓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咳!咳!咳……!”突然,暗处传来几声干咳的声音。

    两人闻声一惊,立刻全身都分开、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衣衫,柔情瞬逝。

    一位身着冰蓝色华服的英俊青年,手摇折扇、面带微笑地从树后的暗处缓步走出,却不是古月轩是谁,即使沉黑的夜幕,也掩盖不住他高洁的神采。

    他轻摇折扇,微笑道:“抱歉抱歉,看来古某来得太不是时候。”

    祈少君苦笑道:“古兄恐怕是专挑不是时候的时候吧?”

    古月轩也是晒然一笑,显然是默认了,回敬道:“你还说我呢!你那番款款之言说得那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

    慕冰早已转过娇躯背对二人,绝不让古月轩看到自己双颊飞红的模样。

    祈少君也深知古月轩性情诙谐,于是接口道:“希望有朝一日,小弟也能见到古兄不是时候的样子……对了,古兄此来有何贵干?”

    古月轩收起扇子,笑容一敛、微斥道:“有何贵干?哼……我倒要问你,你刚才答应了那个铜面人什么蠢事?你都死过一回了还不够!”

    祈少君暗付:“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但古兄为人正直豪爽,应该不会对我和冰冰有歹意,何况他语气如此关切……”随即晒然道:“古兄,小弟何止死过一次,早没当自己还活着……更何况,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面对的就得面对。”

    古月轩沉吟了一下,看着祈少君坚定不移的神情,额首道:“好!祈弟虽然年少轻狂,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你将来若是不成为武林至尊,我古月轩的名字都可以倒过来写!祝你此去凯旋而归!”

    这话中之意,似乎认定祈少君此去有惊无险;但祈少君似乎也因而增了几分胆气,微微抱拳后,大步向岳王庙走去、越走越远……

    慕冰娇柔的倩影木立在原地,深情的眼波始终注视着他远去的方向。

    古月轩长叹一声,暗叹道:“唉……若非亲眼看到,谁会相信这位女子是曾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绝情仙子……”

    两人僵立了半盏茶时,只听古月轩突然正色道:“慕姑娘,我们走!”

    慕冰一怔,不解道:“走?去哪里?”

    古月轩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岳王庙啊!”

    慕冰道:“去岳王庙?可是说好他一个人去的!”

    古月轩苦笑摇头着道:“有道是关心则乱,慕姑娘蕙质兰心,怎么也突然糊涂起来了呢?行走江湖自当言而有信,他是一个人去的不是么?至于我们,去岳王庙瞻仰一下岳武穆英灵,没人规定不可以吧?”

    慕冰便即恍然,微笑道:“多谢古大哥提点!”

    古月轩正人君子,扭头避开她的微笑,哂笑道:“非也~非也~你得叫我古兄弟才对,放心好了……我的预感,祈弟这次一定有惊无险!”

    慕冰也是满心疑窦,不知道他何以一再这么肯定?

    不过古月轩还真是个乐观的神棍,原因是他和慕冰快步而行,在相距岳王庙还有半里地时,远远就望见岳王庙里如惊鸿一闪!

    “少君!”二人心怵之下,急掠而去!

    他们冲进鸦雀无声的岳王庙大殿,只见祈少君一个人,正木然僵立在昏暗的大殿里正中央,至少……他没死……他还活着……

    慕冰大喜,忙跑上前急切道:“少君!你没事吧?”

    祈少君茫然的看着前面的神龛……不,他不是在看神龛,而是在看神龛一侧的墙上,因为他的龙吟剑已插在墙上,而且直没剑柄!

    慕冰焦急地摇了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黯然道:“我没事……对了,你们怎么跟来了?咳、咳……”

    见他轻咳了几声,慕冰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那铜面人呢?”

    祈少君凄然一叹道:“走了……走了……”

    古月轩环目四顾,身觉四周仍飘散着适才那绝天一瞬后残留下的战意,方始注意到墙上的龙吟剑,登时一惊!

    “以祈弟的功力,纵然此刻有伤在身,但若想将他手中之剑震脱手、插入墙中直没剑柄……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他念及此处,欲伸手将剑拔出……

    “古兄且慢!”祈少君一声喝阻

    古月轩一怔,转首见祈少君缓缓走到墙边,伸手握住剑柄,用力抽拔……可是剑不但入墙没柄,而且丝丝入扣、全然不见缝隙,可见对手弹剑之力何等地惊世骇俗!祈少君费力抽拔,慕冰和古月轩几欲帮他都被他拒绝。

    “让我自己来……!”他语声虽犟,却颓然丧气、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他自恃得到高人指点,又冲破了生死玄关,凭借绝顶的天资和深厚内功勤加苦练,必可笑傲江湖,可今日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

    “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见便是生死一战!”

    这是铜面人当时放下的话,而后扬长而去,这话似乎还在祈少君的耳边回响着,久久不绝……他一恨之下,终于拔出了龙吟剑,顺势踉跄后撤,被慕冰双手扶住。

    “少君……”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武者战败的打击她比谁都清楚。

    古月轩沉吟了半晌,问道:“祈弟,究竟怎么回事?”

    祈少君长叹一声,陈述了之前那一瞬间的交战……

    正殿内,岳武穆英灵在前,昏暗的大殿内依旧正气浩然……

    龙吟剑一出,闪闪生辉,如昏暗中的一道光华!

    铜面人伫立于对面,虽看不出面容和表情,却一副很泰然自若的姿态,十分自信地从一柄白色剑鞘中抽出利剑,缓缓地摆出剑势……

    “小子,看来你很自信嘛。”铜面人语声低沉,但却略带得意之情。

    祈少君冷冷道:“若无自信,我便不会前来送死。”

    “好气概,我料想你绝非一勇之夫,那我们不如简单些,一招定输赢。”

    “正合我意,那你也不用顾忌我有伤,尽管使出全力便是!”

    “很好,接招吧……!”

    两人连续不断得腾挪身形步法、先后摆了数十个攻守架势,但两人均是一招未发,因为这正是一招击出,必见生死的高手一瞬间!因此招虽未发,但实则两人在短短半盏茶时已经拼斗了数十招,就好比说真正的弈棋高手对弈,是根本不需要棋盘和棋子的,真正的棋局早已了然于胸!

    所以此刻二人的每一次腾挪、每一招剑势,都在不断地揣摩……

    “很好!来!”

    祈少君一声暴喝、合身飞掠,漫天银色的剑光暴闪而出!

    铜面人冷哼一声:“可惜……”随之一剑递出,真力灌满剑身!

    绚丽无比的寒光一闪!双剑交击之声一阵!两条人影交错一掠!这是间不容发的生死一瞬!只见昏暗的大殿里那一瞬间闪出了耀眼的光芒,但随即昏暗,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祈少君的手已空空如也;而铜面人的剑已然收回鞘中……胜负可知。

    “知道自己败在哪了?”铜面人语声虽冷、亦颇有失望之意,毕竟习武之人无论善恶,均以此生能有劲敌为乐,劲敌虽战败,自亦觉孤单。

    “但我是败给了自己……”祈少君一句话便道破了败因,心中之惊骇以难以想象,他是何等智慧,适才那一瞬间下,他就已经明白了败因。

    “我输了……待我回去跟她道个别,之后听凭处置。”他凄然一笑道。

    “呵呵,倒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唉!”铜面人没有杀他。

    为何没杀他?祈少君知道似乎原因,又似乎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时,慕古二人已在他身侧、而铜面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失去了在无剑山庄时的冷静,我本应以静制动、伺机而动,可后来却贸然急攻……我不是输在武功上,而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一时之间被仇恨蒙蔽了心,如此冷静沉稳的他,亦不免着魔一瞬,抛却了自己的准则。心乱,则战心必乱!他输给了自己!

    仇恨,是何等可敬又可怕的东西!

    慕冰面色一沉道:“这么说,你还是不顾伤势,强行运功和他力拼一招?”

    祈少君黯然额首,道:“只需一招定胜负,我自不用顾忌那么多,凭我手中龙吟剑,我自问有能力将他一招致命,可是……”

    慕冰厉声道:“可是?!是啊,可是你怎么还活着?!”

    祈少君未感到惊愕,似乎早就猜到对方有此反应,只见慕冰春葱一张、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恨声道:“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刚才说过什么?又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你知不知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为什么骗我,你要是真的死了,叫我孤苦伶仃的怎么办?!”

    听着她这番情真意切的嘶喝,一双晶莹的美眸中饱含了愤怒、幽怨和关切的情绪,祈少君越发觉得内疚,只得道:“对不起……冰冰……”

    慕冰泣声嘶喝道:“你这大骗子,我恨死你!!!”气愤之下挥拳捶击,但旋又住手,心知他身受重伤,但满腔情切何以宣泄?只见她语声呜咽、香肩酥胸急促起伏,只想大哭一场,祈少君木立原地沉默着,彼此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谁也离不开对方却是事实。

    古月轩不愿看这等情感痴缠的场面,摇了摇首、摇扇缓步走出神殿。

    “唉,情之一物,真是一把双刃剑,但愿我此生不要为情字所苦。”

    古月轩自幼于一个冰寒彻骨的环境下,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更从那环境下练就了一份与环境相匹配的坚韧,他一直觉得,心坚,便不会为情字所苦,但人生无常,谁能想到日后这位正人君子会不会改变初衷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深沉、屋外虫声唧唧。

    祈少君似乎已从绝望中回复过来,他轻搭着慕冰的香肩干笑道:“冰冰,看在我过去从没求过你,也没让你失望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

    慕冰似乎也已宣泄完毕,娇靥上清泪未干,一双凄楚的眼波瞪视着她,还是恨恨的神情,但她又怎会不原谅他,道:“你刚才真的跟铜面鬼说……要回来跟我道别,然后再……”

    祈少君道:“那当然,我答应过你要活着回来的。”

    慕冰讥讽道:“回来跟我说‘保重’,然后再去领死?”

    祈少君苦笑无奈,转首一望,见古月轩又缓缓走入正殿,问道:“祈弟,那个铜面人,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头?”

    祈少君摇首道:“当年,只在归处灭门那晚见过他一次,他当时从山寨大堂走出,然后狂笑一声、飞掠而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躲在石后,以他这等武功,怎么可能发觉不了,这一次,却又留下我这条性命……唉,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要知道真相,我得先弄明白他是谁。”

    古月轩道:“我记得你提过一个戴白色面具的黑衣剑客……你觉得,这个铜面人和前者是否为同一人?”

    祈少君摇首道:“这个我也想过,绝不会是同一人,因为两人的气场和剑法路数无一相同,这铜面人虽然武功卓绝,但单论剑法的话,那个黑衣剑客的剑法更似非人间所有,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他们都是朝天宫的人。”

    古月轩沉吟思索道:“不错,这朝天宫当真是诡异至极……祈弟,他们这么快就找上了你,且不论这次他们为何放过你,但对你而言却是敲响了警钟,你今后要加倍小心了。”

    见对方眼神恳切,祈少君回想之前有一刻,他还怀疑古月轩心怀不善,此刻想来心中实觉惭愧,抱拳道:“多谢古兄关心,小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又对慕冰道:“冰冰,明天参加完论剑大会后,我想回闲卿谷继续勤练武功。”

    慕冰抬起冷冷的眼波、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这个时而温情如水、时而冰寒如霜的女子的内心究竟是如何,祈少君自问过去尚能看透,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透了……为什么会对她感到迷茫了呢?难道是因为情之一物,令当局者迷了么?

    只听慕冰冷冷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看着另一个她时不时地出现,那冷若冰霜的眼波,仍能令祈少君浑身打个哆嗦,只见他支吾道:“我……当然是带你一起回去咯?”

    慕冰任性道:“那如果我说,我还没玩够,不想回去呢?

    不想回去的话,祈少君断不能一意孤行,抛下她一人不管,可是眼下他四周杀机已至,倘若继续陪着她四处漂泊,只会连累她,所以他带她回隐秘的闲卿谷继续韬光养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心中既定,他怎么都得说服对方,道:“冰冰,我知道你还在为刚才事耿耿于怀……我答应你,等我把武功练好,完全有能力保护你之后,我一定再陪你云游天下,那时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听到此言,慕冰眼波一动,道:“真的?你没再骗我?”

    祈少君苦笑道:“我不敢再骗你了。”

    慕冰凝注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全听你的。”

    古月轩出生世家,极善于打圆场,哂笑道:“祈弟,这样好了……你们若是要回闲卿谷,势必要经过苏州,姑苏之美自不用我多说,若蒙不弃,愚兄愿随你们同行,一来正好顺路,二来慕姑娘也可以在我玲珑山庄盘桓数日,古某也可一尽地主之谊,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祈少君觉得此提议甚好,而且突然想起了要带若心姐妹脱离苦海;而慕冰心想还能在姑苏城游玩一番,自然更无异议,于是三人就此敲定此事。

    翌日上午,祈少君备了厚礼,携慕冰来到无剑山庄参加论剑大会。

    慕冰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换上了一身淡黄的侠女装束,清丽无伦之余又回复了几分江湖女子的气质,更重要的是,有色彩的衣衫,就像是她原本苍白的生命里开始有了色彩、有了生机,同时也将她左胸的粉玫瑰刺青也遮掩了起来,这一小小的遮掩,也永远遮盖了她不幸的过往,记得她一直是个目空一切、放任自如的人,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认识到了自己背负冤屈,除了世人不善的外界因素,还有一个重要的自身原因正是她的目空一切和放任自如。

    失而复得的东西何等宝贵,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有深切的体会,所以她要珍惜祈少君豁出性命为她争回的一切,她开始以含蓄和矜持,来保住这失而复得的一切,更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江湖同道的眼前。

    大门前,一见是祈少君前来拜庄,管家司徒信亲自躬身请进庄内。

    无剑山庄原为名剑山庄,成名于武林两百余年,除了富甲一方和惊人的武功艺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庄内所铸造的兵器薄甲,无一不为江湖中人梦寐以求,所以长年以来,前往拜求兵器之人络绎不绝,“名剑”二字当之无愧。

    司徒苍穹当选武林盟主之后,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道,将“名剑”改为“无剑”,其用意甚为明显,处事低调之余更升道之境界。

    然而,尽管他用意诚善,却反而正对江湖中人的那点脾性,对无剑山庄和他的谦逊更为崇敬和神往,拜求兵器之人不减反增。

    于是司徒盟主便每隔三年,便在无剑山庄召开论剑大会,并将山庄内所铸造之兵器馈赠予在擂台上比武获胜并德才兼备的武林后生,借此鼓励江湖后生发奋图强,也扬我中原武林尚武正德之风!

    事实上,这类江湖正道所操办的论剑大会,早在千年前就有人奉行,无剑山庄亦不过效仿先人们的善举,如今在这乱世之秋,这论剑大会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团结武林,驱逐鞑虏!

    然而身在江湖,果然是不由自主。

    祈少君生性与人为善,此次虽说是为佳人平反,但日前一役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此次为了缓和关系,经由古月轩提点,掌握了不少武林前辈们的喜好,不惜花了大把银子、连夜另备了一些薄礼,赠予各大门派的先贤,各派长者们无不称赞他年少英雄且德才兼备,但反之,同样也有人暗戳他阿谀奉承、拉拢人心,更令人不快的是,昨日刚到访的一些名门后生听说了他的事迹,不是不相信便是少年心性激起,纷纷要找他切磋较量,实则叫嚣挑衅,而少女们则是对这美少年秋波不断;至于慕冰,少年们一见她的绝世姿容,立时神魂荡,少女们见了更是妒意横生。

    果不其然……

    “在下轩辕城少城主姬无垠!幸会,少年英雄祈少侠!”

    气宇轩昂的锦衣少年,领着几位随从及好友大步进庄,向祈少君拘礼,但名为拘礼,实则语气倨傲、眉目间更是目空一切。

    一道出此名,大堂内顿起微澜,然后便有人窃窃私语……

    “原来是和无剑山庄齐名、以铸剑闻名于世的轩辕城的少城主!”

    “据传,上古轩辕皇帝取首山之铜铸造轩辕剑,据说这轩辕城姬氏一族,便是轩辕氏正统后裔,这位少城主更是前无古人的铸剑奇才!”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与无剑山庄只怕是面和心不合。”

    “是啊,同以铸造兵器名震武林,明争暗斗自不在少数,来者不善呐。”

    “可是,这少城主怎地先把矛头对准了祈少侠呢?”

    “也是树大招风的缘故呗……唉,这江湖啊……”

    祈少君则无意周围之言,见这位少城主一身贵气,又见他身后的几位随行之人无论男女皆气宇不凡,心想绝非虚张声势之辈,便谦恭一揖道:“原来是西域武林雄主轩辕城姬少城主,久仰。”

    姬无垠朗声道:“久仰的是我!可惜呀可惜~~路上遇上一些小麻烦,耽搁了脚程,未及一睹祈少侠那晚单枪匹马挑战中原武林、力战昆仑掌门之神武,可惜呀可惜!”此语看似夸赞,但语声中满含不屑,更暗藏双重挑拨之意。

    祈少君哪会不明了,又是一揖道:“少城主谬赞了,当晚祈某多承各位前辈手下留情,方能有此侥幸,又何来神武之说?倒是少城主路上可还顺利?”

    姬无垠不屑道:“哼,区区江湖肖小,本少爷怎会放在眼内?只是因此错过了如此难得的好戏,心中实在遗憾!”

    祈少君冲谦道:“还请少城主切勿再提此事,在下一江湖末学后进,焉能比得上少城主这等年少有为的旷世奇才,今后该多向少城主看齐才是。”

    姬无垠笑道:“祈少侠客气了!在下是真心仰慕,正值论剑大会之机,欲与阁下擂台之上切磋一番,也好一睹祈少侠是否当真如传言的那般,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中则讪笑道:“哼,我的道可不是你能还的!”

    一旁的慕冰则暗付道:“好小子!明知少君伤重,还如此咄咄逼人!”

    祈少君陡觉身侧寒气渐重,心知美人已按耐不住,传神道:“别冲动!你刚得平反,万万不可再生枝节!”

    慕冰见他传神,悄悄敛起怒意,展颜一笑,悠怨道:“唉~可惜呀可惜~~我都觉得可惜,原本倒真能一睹到当世两大少年英才切磋,无奈舍弟有伤在身,少城主您纵是赢了,也不过图个胜之不武的污名罢了,要不……就让贱妾陪少城主切磋一番?”

    姬无垠见此绝色丽人,但只是微微一愕,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慕冰道:“贱妾姓慕,贱名不足挂尊齿,江湖诨号更羞于一提,可少城主就大不同了,大名鼎鼎的神策君姬无垠,旷世英才、身配神兵,贱妾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可惜呀可惜,贱妾多年来身负冤屈、困居山林,一直无缘识荆,今日有缘相见,还望少城主能予以成全!相信少城主神兵在手,绝不会连我这么个弱女子也胜不了的!”

    短短数语尤胜刀剑,先是明哲保身、护住自己和祈少君,再是暗指对方趁人之危、徒靠兵刃之利,图虚名于武林,更暗指姬无垠此人实是中看不中用,而那句“可惜呀可惜”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姬无垠绝顶聪慧,岂会听不出这词锋?剑眉一皱怒意顿生!他随身并未携带兵刃,但此刻右手缓缓向后腰一掩,似乎正要祭出利器,要知轩辕城的兵器何等威名,祈慕二人登时警觉,慕冰也缓步朝祈少君身前走了半步,护住后者……

    大堂内微澜耸动愈加广布,气氛也渐为凝重……

    僵持着……

    “无垠!不得无礼!还不过来见过司徒盟主!”一声如洪钟般的厉喝。

    “祈少侠、慕姑娘……姬某教子无方,失礼了。”又是一声谦恭之言,原来是与司徒苍穹寒暄半天的城主姬叔昊,他见爱子不顾场合与他人互生嫌隙,当着全天下武林豪杰之面实在有失体统,故而出言喝阻,并向祈慕二人致歉。

    父威之下,姬无垠只得敛起肃杀之气,悻悻向父亲走去。

    大堂内登时一阵舒然,是虚惊一场后的松懈,还是未能坐山观虎斗的失落,应该都有一些吧。

    酒席间,司徒苍穹要让祈少君做主家席,但祈少君自知之明、万万不能和那些武林顶尖领袖们平起平坐,更不想令众多武林后生对他更生妒意,连忙躬身谦言推辞,但司徒苍穹似乎对这位少年奇才颇为看重,还是让他坐在了当眼处,和他的掌上明珠司徒曼玲坐在了一起。

    “少君哥!来……坐这里,慕姐姐你也坐!”司徒曼玲不愧是武林千金,大场合下,行止落落大方,绝无寻常千金小姐的扭捏作态。

    同桌的还有几位峨嵋女弟子,一个个笑逐颜开、窃窃私语,私下里谈的自然也是他,日前她们互相八卦,早想接触一下心中的王子,此刻岂不喜出望外?连忙一个个敬酒斟酒,殷勤不断,而祈少君回礼之余环顾酒席,看到这一席就他一个男子,实令他甚感尴尬,暗付道:“这司徒盟主是故意整我来着!”

    所以他一边苦笑回应一些人“嘴上喊大哥、腰里掏家伙”般的招呼,一边望着不远处古月轩那一席的空座,欲随时溜过去,此外,他心中还略有遗憾,他的铁哥昨日遇上那个翠衫姐姐后,便消失无踪了;还有一件抱憾之事,就是这一次赶赴论剑大会,他本想拜会丐帮史上最年轻的帮主、祈长老之前一力引荐的无忌神童,但听祈长老说道,他们这位少年帮主因有要事无法到访,只得委托最近的大仁分舵前来向盟主致歉,令祈少君兴味索然。

    今日是论剑大会正式开幕,各路英豪们不敢过于放纵酒兴,因此酒席间少了几分豪兴,但也多了几分对当今盟主的尊崇。

    左边坐着司徒曼玲、右边坐着慕冰,祈少君坐在两位绝色少女中间,觉得还真不是一般地不自在,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也隐隐存着几分瑟,这原因自然不难猜;而两位绝色少女也是神情尴尬,特别当其中一位和祈少君交谈时,另一位的眼波忍不住会凑上去,祈少君一向不喜张扬,可此情此景,众多武林后生不对他心生妒意才怪!真所谓“人在红粉,身不由己”,虽然不可同台而论,但他倒是隐隐体会到,慕冰多年的冤屈究竟是怎么来的……

    但他自问无愧于心,因此也无视于各种不善的目光,而且他也未曾忘记自己那晚言语过重,借着酒席间向天下英豪举杯致歉、深深一揖!

    酒宴过后,司徒苍穹昂然立于广场擂台上,神采轩昂、浩气英风!实令在场千百群豪们心中凛然、无不折服!

    “天下英雄,万众归心!今日,承蒙诸位武林同道、江湖朋友们不辞辛劳、万里赴会,驾临我无剑山庄参加本届论剑大会,使本届论剑大会华盖云集、盛况空前,司徒某在此谢过!”

    群豪们或是呼喝响应、或是额首躬身表示谢意。

    司徒苍穹又道:“此次论剑大会的规矩和以往相同,会期十日!有请天下德才兼备的有志青年上台互相切磋、互为增进,但凡胜出者,皆可得获无剑山庄铸造之兵器一件,望今后执此兵器惩恶扬善、造福世间,扬武林尚武正德之风,亦不负我无剑山庄一番期许!”

    一番提气宣言、声震八方,不愧为当今盟主的威严气度!

    在群豪们的高声呼应下,论剑大会正式开始!

    擂台上刀剑相击、刀光剑影,剑光霍霍、刀气破空,掌风强悍、拳劲虎虎,接下来这十天内,这擂台之上集聚的斗气恐怕久久都不会消散……

    不过,可惜呀可惜……由于两日前的晚上,有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年,在这擂台上上演了一场精彩的仗剑护花,更以彼之道力挫群雄,令天下英雄叹为观止,相较之下,今日的论剑大会比武,群豪们看着擂台上的比斗,尽管呼声掌声依旧不断,但各自的心中总有些兴味索然。

    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少数知情者均知,这论剑大会只是幌子,所以他们很快就悄然离开了广场……

    山庄后庭一座白莲池中央,有一座地基架空,九曲廊桥连通池岸的水榭,名唤“文轩榭”,乃是盟主的书房。

    盟主不愧为盟主,连书房亦布置得十分清新雅致,司徒苍穹文武兼修,文轩榭内文房四宝无一不备,龙涎香幽幽飘散四周,挂在墙上的刀剑无一不是稀世珍品,看得祈少君眼前一亮。

    司徒苍穹见他这般,笑道:“祈贤侄若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能得司徒盟主连番抬爱,祈少君实在受宠若惊,但他自知之明,只得冲谦带笑道:“晚辈已有佩剑傍身,前辈好意唯有心领了。”

    龙吟剑乃武林神兵,司徒苍穹自是知晓,微笑回应便不再多言,却不知少年人话中有话,他话中之意是早在去年春时姑苏庙会,他就已得到了无剑山庄铸造的兵器,而且比起现在陈列在前庭的那些明晃晃的兵器,他怀中的那把其价值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因为那是山庄的贵千金亲手所铸的,相较之下,其余那些焉有能入他慧眼的?而且比起这些冷兵器,最令入他眼眸的,倒是书桌上尚未写完的诗词……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依词念道。

    司徒苍穹上前问道:“贤侄,不知对老夫拙作有何真知灼见?”

    祈少君品评道:“笔锋洒脱却不失雄健,随性挥毫又不乏苍劲,比起岳王爷的原作来可谓别有一番意蕴,我猜前辈是酒醉之下即兴挥毫吧?”

    司徒苍穹大笑道:“贤侄真乃老夫知音!不过,老夫一介江湖武人,又怎敢奢望岳王爷之项背,献丑啦。”

    这时,澄澈大师、玄玄子道长、轩辕城主、古月轩和慕冰陆续入内。

    司徒苍穹道:“祈贤侄,今次论剑大会群豪云集,不知你有何感想?”

    祈少君道:“不瞒大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八个字便道破玄机。

    澄澈单掌合十,微笑道:“善哉善哉。”

    司徒苍穹大笑道:“好好好!贤侄韬光养晦,颇有我无剑山庄之风,单凭这一点,你我便是同道中人!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当晚那一战,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武林中最难能的任侠之气,持本心为任,伴是非行侠,那晚其实是你在帮我,而我不过顺水人情,实则是在帮我自己。”

    祈少君心想也对,当时为慕姑娘平反,无论是否出自这位盟主的本意,都是势在必行,自己的一番慷慨激昂之言,加上后来的逆天绝技,从根本上荡涤了沉积于武林多年的污秽之气,到后来他重伤之下力抗盟主,这等顽强刚毅和侠骨柔情,深深地震撼了群豪们的魂魄,都纷纷幡然醒悟,就如同一场好戏已经演到了高潮段,司徒苍穹的约战和允诺,不过是顺势为这场戏来一场圆满的落幕;设想当时,倘若他第五招击毙祈少君,结果会如何?他会如何?慕冰会如何?整个武林又会如何?

    这之中的利害关窍,祈少君思索片刻便不敢再往下想,而司徒苍穹当时沉默许久,深谙人情世故的他,想必当时心念瞬转间便已通透。

    “回想当时,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他也不禁暗付道。

    想到这里,一旁的轩辕城主姬叔昊慨叹道:“好!好一个任侠之气!祈少侠天纵英才自不用说,但老夫最欣赏你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的人品,那晚一战你心怀仁慈、以德报怨,重伤不退半步,这等大仁大义的胸襟,老夫从头到尾尽数看在眼内,今日又见你为人谦恭、处事干练,年轻一辈中难出其右,唉……反观犬子,他要是有你一半的谦恭低调就好了,唉……”这轩辕城主虽连声慨叹,但祈少君望在眼内,感受到的却是父爱如山的情怀,哪怕是被打骂一顿,对他这个遗腹子而言亦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劝慰道:“姬前辈谬赞了,晚辈觉得令郎虽有些恃才傲物,但也不失为至情至性之人,之前与他单独会晤,我发觉他心怀惠泽苍生之宏愿,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实令晚辈自叹不如,只要这份坚定在,相信有朝一日,他定能了解您的苦心,也必有一番作为。”

    姬叔昊微愕道:“哦,是么?”

    祈少君不语,心中在自我嘲讽:“好像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但姬叔昊听到这劝慰,姬叔昊稍稍释怀,道:“唉,但愿如你所言。”

    祈少君道:“说来惭愧,可能是晚辈自幼山中长大之故,虽觉外面花花世界好,但始终觉得尘世虚名是执念,倒不如隐逸山林还乐得逍遥自在,连我自己都这般想,回想起来,那晚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天下英雄,何况众人之中,如姬少城主这般心系苍生的也大有人在。”

    玄玄子道:“少侠切勿妄自菲薄,你能这么说,就足以说明你也绝非苟且偷安之人,只是尚需一番历练。你当晚的那番沛然之言,正是一根上好的鞭子,这跟鞭子抽跑了中原武林的不洁之气,抽醒了沉睡已久的民族大义,老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由衷感佩呀。”

    澄澈接口道:“老衲亦有同感,祈施主这根降魔鞭,还抽醒了中原武林群雄的敌忾之气,但同时……也惊醒了祸乱世间的魔障。”说到后面一句,澄澈慈祥的面容也随之一敛。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皱眉垂首,心中隐忧油然而生。

    祈少君道:“各位前辈,你们的心意晚辈明白,不过,朝天宫虽与我势不两立,但晚辈断不会做不智之举,今后必会三思而后行。”

    古月轩插口道:“盟主,那日在迎风酒楼,我和祈弟以及铁大哥已谈论过此事,倒是那铜面人夜间突然出现,实在令人隐忧。”

    司徒苍穹沉吟了一下,沉沉道:“嗯,朝天宫行事诡异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祈贤侄你宅心仁厚,老夫也颇为担心你的安危。”

    慕冰这么一听,倒是心有所感,暗付道:“朝天宫是武林正道的噩梦,少君若是真的要跟他们对抗,还是和他一起回闲卿谷的好,至少这段时日还能安心跟他在一起,不管他是否对我……”

    祈少君道:“不瞒前辈,晚辈正打算……”

    司徒苍穹立刻切口:“哎!祈贤侄!”

    祈少君一怔,但便即恍然、明白了长辈深意;司徒苍穹微笑一下道:“贤侄心怀坦荡,当真是难得。不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切记不要随意向任何人表露心迹,此乃江湖生存之道。”

    祈少君躬身道:“晚辈恭聆教诲!”

    司徒苍穹握着他的手,温言道:“贤侄……不知为何,每次看着你,就像看着我当年的一位故友,令我倍感亲切。”

    闻此言,祈少君眉目微颤,已然猜到对方所提究竟何人,但为了不涉足更多的是非,故而并不追问;而司徒苍穹只当他已铭记了自己的教诲,又道:“武林昏聩多年、人心涣散,而今出了你这样一位英雄少年,实乃武林之大幸,老夫和在场的几位前辈都对你寄望颇深,望你日后多多保重。”

    祈少君起身道:“前辈,劳烦替我向令嫒告个别,晚辈这便启程了。”

    司徒苍穹额首,又道:“对了,朝天宫行事奇诡,没准你已被他们盯上,既然你打算继续隐遁,为保万无一失,让老夫帮你摆个迷魂阵。”

    杭州城北门,只见四辆无剑山庄的马车,先后往不同的方向扬蹄疾驰,然后只见又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着东北方向绝尘而去……

    官道不远处的树丛里,几双阴森森的眼睛一直盯着……

    “告知舵主,就说点子已经离开无剑山庄!是杀、还是留?”

    果不其然!少年英侠云起杭州的同时,令人战栗的杀机也随风而至!想不到杭州一行,成就了一个人,也让那个人从此万劫不复!

    他又该如何应对今后的重重磨难?

    杭州西子茶楼雅间,祈少君正手握荷叶杯,晒然地喝着西湖龙井,还对慕冰和古月轩悠然道:“怎么应对还不简单?咱们在杭州城再多呆几天,然后再大摇大摆地出城!”

    慕冰轻哼道:“就知道你诡计多端。”

    祈少君笑道:“对手可是朝天宫~~纵然有司徒盟主相助,我们还是得有自己的打算,不能什么都听之任之。”

    古月轩探问道:“听你这话,你似乎不太相信司徒盟主。”

    祈少君正色道:“这正是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要我别轻信他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自己,江湖险诈的确不得不防……其实若是以我本心,我宁可选择真诚待人。”

    古月轩沉凝一瞬,道:“愚兄冒昧问一句,你对我又是如何想的?”

    祈少君正色道:“古兄与我一见如故、志向相同,危难之时毫不离弃,无剑山庄试酒捍卫,更几番施以援手,足见古兄是正人君子,你是小弟杭州一行最大的收获,小弟信得过你。”

    古月轩没有回答,但见他眼光流转、举杯相邀,心中感动不言而喻。

    无剑山庄的后庭,有一座清新雅致的庭院水榭,门前刚换了新的匾额,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迹念君小筑。

    紫衣华服的司徒大小姐正倚着栏杆,仰天幽叹着……

    “知道么……我一直没给这座水榭起名字,现在我叫它‘念君小筑’,还是我亲笔题的,可你都没能来看一眼,就悄悄离开了……”

    “看来,我今后真的要在这里遥相思念,以寄我心中深情了……”

    “我对你如此,可你怎么就这么不告而别了呢……”

    “是啊……你现在身边有了她……”

    “那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忘了你……?不,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她独坐莲池畔怅然若失,心中的那个人走了,就好像带走了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