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遗孤屠龙传 > 第21章殇情修罗刀

第21章殇情修罗刀

    一别经年,祈少君再次回到了姑苏阊门城楼前。

    抬眼望去,车水马龙、小桥流水的景象依旧如昔,但他更觉物是人非,也许是自己这一年来屡经磨砺心性,不觉之中已成长起来。

    但是真正令他感到全然变了的,是他回到依兰花舫后的事……

    他提着在杭州采购的手信、兴高采烈地回到花舫,原本还想着花舫的姐妹们会不会莺莺燕燕的围上来娇声寒暄一番,可谁知……

    “少君啊!你回来啦……你又长高了……!”雪姨涕泗交颐地问候道

    祈少君笑容顿敛,惶声道:“雪姨,您怎么了?”

    “你可回来了……怎么才回来……!”

    见雪姨泣声哽咽,他再抬眼一看,其他姐妹也跟着哀伤悲泣,心中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忙厉声急切道:“若心姐呢?水瑶呢?他们人呢?!”

    只听雪姨泣声道:“少君,你快带走她们吧,走得越远越好……!”

    听到这话,祈少君心知出了惨事,他急忙冲向若心姐妹的房间……

    一进门,只见若心整个娇躯正瘫坐在床沿上倚着床柱,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呆滞、眼泪似乎已流干。

    “若心姐……!”看到她这副虽生犹死的模样,祈少君心中怎不悲痛。

    本已丧失生志的若心,陡然看到朝夕思念的人出现在眼前,灰黯的瞳孔突然一缩:“少君……少君?!真的是你?!”悲恸之中涌起了无法言喻的惊喜!

    祈少君走到床沿前,抓住她的夷,沉声道:“若心姐,发生何事了?”

    “少君?!我不是在做梦吧……呜~~~!!”若心伸出双臂搂住了祈少君的脖子,紧紧地搂住不放,她连日来伤心越绝,原以为自己已哭得嘶声力竭,谁知此刻竟然再次失声嘶哭起来!

    而祈少君知道她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也紧紧抱住了她。

    “若心姐,少君在这里、在这里……”他不断颤声安慰着对方。

    古月轩和慕冰这时正好进来……他们两个原本站在船头,古月轩因为仍旧有些放不下他的“君子操守”,而慕冰更不愿看到祈少君被别的女人围着,但一听里面的哭声如此悲切,再也按耐不住!

    他们走进房的一瞬间,祈少君同时面色大变、手足瞬间冰凉,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更令他心碎的情景!就在房间角落里,他看到了一个正燃着蜡烛的灵位,上面写着“水瑶之灵位”五个字,可以让他崩溃的五个字!所以一见这五个字,直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心房,刺得他整个人都痛傻了!

    他缓缓放开若心,神情麻木、脚根蹒跚地走到水瑶的灵位前,只见灵位前的骨灰坛旁边,还放着去年扎神仙庙会时、他亲手为对方雕的剑侠情侣玩偶,还有一块白色的锦帕……

    打开一看,上面还有一幅绣工精美的“彩蝶翩翩”当地双面绣。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捧着这两件东西,嘶声悲喝道。

    若心忍着悲泣,道出了数日前发生的悲剧……

    数日前,京城来了一位南巡的镇南王世子,仗着是镇南王独子,自幼恃宠而骄,长大以后更是嚣张跋扈,百姓之中就连同族中人亦恨之入骨,他前阵子来山塘街寻欢,听说依兰花舫有一对姐妹花长得如花似玉,于是前往喝花酒,谁知他酒醉之后竟然兽性大发,将一旁侍奉的水瑶残忍奸污,在场众人慑于他的淫威无人敢插手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而后这衣冠禽兽又跑到若心房内欲行不轨,幸亏若心手举剪刀、拼死相胁,硬是躲过一劫。

    可是,事后这位世子盛怒之下,对依兰花舫苦苦相逼,花舫上下被逼得生不如死,而最可怜的就是水瑶,她身遭凌辱,再无面目见他的少君哥,心如死灰下竟然割腕自尽,死的时候,还紧紧握祈少君送她的那对玩偶……

    若心哽咽道:“这苏绣锦帕是瑶妹为你绣的,说要等你回来时送给你的。”

    若心说到此处,已经声音嘶哑、几欲昏倒;而祈少君听到这些话,更是肝肠寸断,心中在滴着血泪……

    慕冰站在一旁都听在耳中,她虽未改对世事一向冷漠的态度,但此刻对于水瑶的遭遇,又想到自己过去几次险些被污的经历,饶是她再漠视,但身为女子也不禁为之恻然,于是上前不停地安慰若心。

    祈少君神情呆滞地看着水瑶的灵位,他此刻的感觉,就好像被巨大的木锤子猛击在了胸口和背上,他缓缓抱起水瑶的骨灰坛和那对玩偶,但他还没来得及伤痛,就听到主舱大厅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疾呼!

    “呀呀呀呀~~~~!!!!嬷嬷~~~!!!!”花舫姐妹们的哭喊声

    四人急忙冲进大厅,发现雪姨也已经悬梁自尽……

    眼见此等人间惨剧发生,嫉恶如仇的古月轩义愤填膺,拳头捏地咯咯响,尤其是适才他看到凄楚无比的若心,心中猛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但直觉在告诉他:“一定要帮她报仇!”

    “岂有此理~~!不雪此恨,我古月轩誓不为人!!”他已然怒不可遏。

    慕冰冷冷地盯着那些花舫姐妹,道:“那蒙古狗住在哪里?”

    花舫姐妹们看到这姑娘长得如此美绝天人,却面寒如霜,个个不寒而栗,她们哪里知道眼前之人曾是武林中闻之色变的绝情仙子,不自觉地哆哆嗦嗦地告知了镇南王世子落脚的地点平江府驿馆。

    少时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一言不发的祈少君身上,只见他面无表情像石像一般呆立着,怀中还紧紧抱着水瑶的骨灰坛子、锦帕和那对玩偶,有人想从他怀中取出这三样东西,都被他挣脱开……大家不禁都为他担心起来,因为谁都知道这种模样比起仰天大哭要可怕得太多了,尤其古月轩和慕冰,深知他的内功早已超越上乘境界,而且越是深厚、受的伤越大,若是不哭出来,还未痊愈的内伤会更加恶化不说,搞不好连命都会送掉!

    “少君……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求你别吓我!”慕冰急切劝慰着。

    祈少君面上虽苍白木然,但心念未僵木,他想到了水瑶的一颦一笑、想到了她对自己的深情厚意,想到了临别那晚,她回头跑进房间大哭一场,可谁想到自己那晚的不辞而别……竟成了永诀!而日前水瑶惨遭蹂躏之际,自己却在杭州逍遥快活,倘若自己没有在那耽搁那几日的话……

    “呃!噗!”他一口鲜血井喷而出、浑身抽搐。

    众人失声惊呼、急忙上前扶助他,可是祈少君依然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别人再从他怀中拿走骨灰坛,还是被他一把挣脱开……

    古月轩急切道:“祈弟!你倒是说句话呀!求你别这么憋着呀!”

    慕冰嘶声娇颤道:“少君!你快哭出来呀!”

    只见祈少君呼吸之声越来越喘急、随后眼中的泪水像是被逼出来似的,紧握的双拳发出的咯咯之声……突然,他飞掠而出、踏水而奔!

    众人惊愕之下,慕古二人急忙飞掠追上去……

    一直追到大运河最宽的水流处,只见祈少君一个鱼跃、倒栽入水!

    慕古二人原本心如油煎,但一见此情此景却反而有所顿悟……

    “嘭!!!”原本平静的水上猛然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随着水花飞溅,白衣少年如蛟龙出水般冲天而起,但随之而响的那股声浪更震惊四野、刺人耳鼓,宛如龙游浅滩时的惨嚎!震得空中鸟雀腾翅惊飞,本已漫天飞溅的河水被激起一阵狂浪,四周的屋瓦也被这霸绝人间的内力片片震飞!

    岸边的两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怕波及无辜,想不到这等情形下他还能强留一份理智,当真不愧是祈少君!

    发泄完后,祈少君把自己身上的巨额银票分发给了花舫上的姐妹们,让她们回乡从良,从此衣食无忧;遣散姐妹之后,慕冰帮若心收拾了衣物细软,然后一把火把依兰花舫连同雪姨的遗体一起烧了……

    祈少君道:“这花舫是雪姨一手创立的,让这和她一起去天堂吧……”

    若心凄然道:“现在我举目无亲,不知该如何,一切就拜托少君你了。”

    祈少君正色道:“若心姐放心,你还有我……我决不会再重蹈覆辙。”

    夜凉如冰,晚风凄凄……

    城郊河边,祈少君捧着水瑶的骨灰坛、凝注着上面的“水瑶”二字,为了尽量让水瑶走得安宁,他还特地请了寒山寺的高僧们为此作法超度。

    他凝注许久,不觉眼眸润湿,凄然道:“瑶妹……少君哥对不起你,我为何不早带你和若心姐退离苦海呢,我若早几日回来,你就不会死。”

    慕冰凄叹道:“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祈少君恨声道:“不!就是我的错!这是全怪我!怪我怪我都怪我!!!”他愤然悲恨,但悲恨之余猛然一怔,垂首黯然道:“对不起,冰冰……”他发觉自己是头一回对慕冰这般态度,更从未想到居然会对她如此这般。

    慕冰怔怔半晌,干笑道:“没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依照她冷恨决绝的一面,岂容别人对他这般疾言厉色,不过那是曾经,她现在能耐住性子,原因自然是因为她关心着眼前这个同样关心她的少年,只要他好,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即便是冷酷的那个她,也是一样。

    祈少君仰首道:“瑶妹……你对我的好,少君哥唯有来生结草衔环。今生我能为你做的,便是将你永远放在心里……”

    慕冰心付道:“如果能把一个人永远放在自己心里,那么无论是生、是死、是聚、是离,都变得不再重要,只要两颗心永远在一起……”

    古月轩一直在一旁安慰着若心,随后向祈少君问道:“什么时候去?”

    祈少君厉芒一闪,切齿道:“镇南王~~朝天宫的主子~~!!你们毁了我的家园、害死了我的父母,现在又轮到他的狗崽子害死了我的瑶妹!今次若不让他们断子绝孙,我祈少君不配立于天地之间!”

    谦谦君子的古月轩也不禁爆粗口怒叱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混蛋哪怕多活一刻,对水瑶妹子都是莫大的侮辱!我们走!”

    祈少君切齿道:“不过,我偏偏要让他多活七天,生不如死的七天~~!”

    寒夜沧月映照下,只见祈少君神情乖戾、厉眸爆红,望之可怖至极,平日的阳光少年此刻荡然无存,连慕冰都浑身一个寒战……

    当天深夜,平江府驿馆再现“血溅鸳鸯楼”的一幕!

    镇南王世子南巡,平江府驿馆因而每晚都歌舞升平,但就在今夜,发生了一桩血腥的惨案!驿馆内上下一夜之间,除了仆役、歌姬之外,凡是举刀拿戟或有武力的,全都死在三个黑衣蒙面人的手里,而且个个死状极惨!但都死于三种情形,一是被凌厉的快剑削得满地断肢残躯;二是被一双如寒冰一样的拳头打的全身冰僵而死;三是被一招封喉,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最惨的自然是那罪魁祸首的镇南王世子,官府取证时听据驿馆内杂役陈述,当时那小王爷口吐鲜血、死气白咧地跪在三个黑衣人面前,连连磕头苦苦哀求,但那三个黑衣人丝毫没放过他的意思,其中一个身影高挑、体态曼妙,似是位女子的黑衣人,竟以暗器射中小王爷下体,小王爷痛苦惨叫之余,又见另一个长剑封喉的黑衣人,用一根拇指在他前胸后背连点数下,令小王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在驿馆内躺了整整七天,最后全身筋骨碎裂惨死!

    河畔,垂首望着水中晃动的月色,就宛如少年胸中那颗无法宁静的心,他望着水中晃动的沧月和自己,颓叹道:“二叔,对不起……那一刹那,我发誓我想起了您生前的教诲,可是……这一次的我……再也无法平息心中的仇恨……”

    慕冰缓步走进,道:“谁也无法平息,你并未让你二叔失望。”

    祈少君微微转过头,道:“你是不是觉得当时的我太可怕……”

    慕冰似笑非笑道:“有一点,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你……看到你被爱恨情仇驱使、化身修罗的样子,是有些不习惯。”

    祈少君沉凝道:“……我也不想被仇恨吞噬自己。”

    慕冰温言道:“你能够意识到一点,就说明你没有被它吞噬,何况水瑶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听我说,不要老是把什么都归咎成自己的罪孽,你真的没做错什么,你杀的是一个死有余辜的禽兽,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不为过,而且你杀他不仅是为水瑶报仇,更是救了很多人,你这么做,让很多原本会遭受跟水瑶同样命运的女子们得到解救,更能让那些活着的恶贼人人自危……”

    祈少君道:“难为你替我做坏人,谢谢你。”他是指“断子绝孙”的事。

    慕冰曼声道:“没事的……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

    月凉凄风下,二人并肩相依、相互抚慰,黄金般的沉默加上短短数语,让彼此的受伤的心都得到了一份慰藉,祈少君还是那个祈少君,而慕冰……应该是温柔的那一个她吧。

    皇族中人惨死,又是当今权倾朝野的镇南王之子,惨案震动朝野,可是这等绝世高手作的案子,官府焉有本事查出个屁来?

    祈少君自从练成无极七绝指,这是首次祭出!

    第二天清晨,只见驿馆外的墙上还写着十二个血字:

    血债必以血偿,还我汉家河山!

    这十二个字,吓得整个江浙一带的蒙古族人从此人人自危,而汉人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也无形中拧紧了江南义军揭竿的导火索……

    古月轩带着祈慕二人和若心,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玲珑山庄。

    “呼,还是第一次觉得回家真好!”古月轩欣然道。

    玲珑山庄虽不比无剑山庄那般恢弘大气,但却极富江南园林之秀美,亭台轩榭、池岛假山,竹林曲径、莲池通幽,都是古月轩祖上数代人的心血。

    古月轩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两位胞妹相依为命,二妹古晴萱年方十八;小妹古岚年方十六,现已都出落得明眸皓齿、如花似玉。

    “大哥!你回来啦!!”姐妹二人出门相迎。

    古月轩笑道:“嗯,赶紧吩咐下去,给三位贵客安排厢房……哎等等!传令下去,即刻把潇湘画舫布置成香闺,今后有人要常住那里。”

    古晴萱惊讶之余,道:“大哥,我没听错吧~~常住那里?你一向把潇湘画舫当圣地,任何人不准擅自入内,今天是怎么啦?什么重要客人会让你破天荒?”

    古月轩傲然道:“你自己不会看么?”

    话未说完,只见祈少君掀开门帷走下车,古氏姐妹一见他登时惊羞无比,得知他是何许人后更是倾慕不已,姐妹俩虽未出过远门,却在不久前听说了无剑山庄的轶事,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跟大哥一道前往,也好目睹眼前之人当时独战群豪的英姿,不过欣慰的是,此刻闻名不如一见。

    古岚性子柔弱却精灵俏皮,颇似水瑶,她欢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去年轧神仙时,在戏台上跟紫衣姐姐大战三百回合的大哥哥么!”

    祈少君微笑道:“哦?二位小姐原来当时也在。”

    而古晴萱性格与男子相近,喜作男装打扮,朗笑道:“没错!祈大哥你这次去无剑山庄,一定是去找那位紫衣姐姐的咯!”

    “这……”不待祈少君解释,古晴萱抢着道:“我猜准是有人不知好歹,想上门求亲跟你抢,祈大哥你当然要去阻止他们啦!”

    古岚道:“然后就技压群雄,抱得美人归咯!”

    两姐妹围着祈少君娇声巧笑、不知所云,至于大哥让她安排厢房的吩咐,压根就没听进去;但古月轩也微有些汗颜,原来自己的妹妹早知少年英侠,自己却未能识荆,更见她们不成体统地围着祈少君,微斥道:“咳!我说你们两个,客人尚未请进庄内,你们在此说长问短、不知所谓,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而且正当此时,姐妹俩看到后面的马车上,轻足走下一位绝世佳人,面色苍白,眼波微冷,大有不悦之色,两女一怔之下立时收口不语,似乎知道自己适才一些话,莫非触动了这位绝世美人。

    玲珑山庄后的花园庭院众多、环环相连,可谓庭院深深深几许。主人古月轩所居院落中,有一丛芭蕉树,芭蕉丛间有一间雅室名唤听雨轩。古时文人追求意境,江南之地多有一个喜好小雨淅沥之时,聆听雨打芭蕉。

    听雨轩中,古月轩正为祈少君奉茶,而慕冰要求在庄内四处走走。

    古月轩冲谦带笑道:“舍妹们年幼无知,祈弟见笑了。”

    祈少君笑道:“哪里哪里,由此可见小弟还不是那么惹人厌,倒是小弟昨夜算是见识到古兄的神威了,天山璧瑶宫的高徒果然不同凡响!”

    昨晚在驿馆内被冰僵而死的尸体,都是中了古月轩的天池玄冰拳,古月轩虽然平日长剑随身,可他剑术和轻功固然高明,但他不为人知的看家本领,便是自幼这在天池寒冬下练就的一双能瞬间化水成冰、断金削铁的玄冰之拳,还有那可以寒筋冻脉、瞬间置人于死地的冰玄劲力!江湖上,知晓他师承和绝技的人寥寥无几,因为知道的人几乎都已死在他的拳下!最重要的是,他那一身绚冰般脱俗的风仪,以及那坚韧的性格,正是在那百丈坚冰之下练就的!

    古月轩道:“贤弟谬赞了,几个虾兵蟹将而已……不瞒你说,那晚在无剑山庄,我真想用我的玄冰拳会一会陆天枢的烈焰掌,没想到先让你给对上了。”

    祈少君叹道:“惭愧,古兄……你说那晚在驿馆,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古月轩道:“你不是问过慕姑娘了吗?是否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祈少君垂首不语已示默认,古月轩见他这般,于是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么?”

    祈少君正色道:“当然没有,我们习武之人别无所用,但捍卫世间生灵、惩奸除恶责无旁贷。”旋即面色一沉,道:“只是……我总觉得当时那一瞬间,我的心智被仇恨的怒火给吞噬了,那不是我自己。”

    古月轩再问道:“那你当时是否感觉到自己被吞噬了?”

    祈少君沉凝一瞬,微微额首,沉叹道:“我只知道,我二叔的告诫又一次在我心中响起。”

    古月轩正色道:“这便是了……所谓一念魔佛,你心知自己成魔,同时也清楚杀那蒙古狗一人,可以震慑多少横行歹毒之辈,更能保住无数芸芸生灵,能够两者兼顾,已属难能。”又缓缓抬起双手道:“愚兄今年不过二十三,但我这双手已沾了一百七十三人的血,但这一百七十三人的死换来的是万千良善的活,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去剥夺他们的性命,即便他们个个死有余辜,但身为武者,我绝对有责任去保护被他们伤害的人。”

    “武者……责任……”祈少君沉吟着。

    古月轩又道:“要知道,真正具备的武道精神的侠者,不但心怀仁慈,更能勇于担当一切,甚至背负罪孽,你忘了当日在无剑山庄时的你了么?”

    祈少君还是不语,但他明白了这正是他过去所崇尚的任侠之道,只是今日听到长兄般的古月轩指点,他第一次看的这般透彻。

    “只要坚持本心,又何惧化身修罗……”祈少君受教之余,感佩对方不仅是位武者、更是一位圣人。

    而后,慕冰不知何时来到听雨轩中。

    古月轩问道:“慕姑娘对寒舍可还满意?”

    慕冰道:“精致典雅,就是东院有一处地方略感肃杀,而且大门紧闭。”

    古月轩神色微变,正色道:“该处名为尚武堂,那里是鄙庄的圣地,不可妄入,还请慕姑娘见谅。”

    慕冰道:“无妨,我听古家二妹说,贵庄有两处圣地,一是你打算赠予若心妹子的潇湘画舫,还有一处便是那里了吧?”

    古月轩道:“正是。”

    祈少君道:“说到这个,小弟在杭州时就说过有一事要烦劳于古兄,其实就是关于若心姐妹的事情……唉,如今水瑶就这么去了,小弟断不能再让若心姐受苦,看到古兄适才如此费心……嗯,若心姐今后若能得古兄照顾,小弟也就放心了,古兄可明白小弟之意?”

    缘份就是如此地妙不可言,古月轩一向极为自负,虽土生土长于姑苏,也来过山塘古街做生意,却从不屑踏足风尘之地,可昨日在花舫上,一见楚楚可怜的若心,就十分倾心于这位秀外慧中、温柔婉约的风尘佳人,而若心似乎也因古月轩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对他也颇为好感,何况风尘女子常年卖笑、更讪笑世间男子,不过一旦认定了某个人,必定从此义无反顾。

    古月轩一生以正人君子自诩,对倚门卖笑的秦楼楚馆更是退避三舍,可如今却偏偏喜欢上风尘女子,可见造化弄人。

    祈少君见此情形,两人的年岁也正般配,更因为水瑶之事,觉得不可再愧对若心,更盼有情人终成眷属,于是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撮合他们这一对,他也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慕冰一直盈盈端坐在一旁,轻嘬着茶一言不发,但瞧她面上的神情,似乎也像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似的,从当日祈少君与若心重逢,一直到祈少君将若心托付古月轩之前,还总觉得她柳眉轻颦、始终一副揣揣不安之态。

    至于古月轩,那自是心中大喜,长身一起,握紧祈少君的手激动道:“祈弟盛情!是愚兄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才是!这份恩情,来日定当报答!至于水瑶妹妹的后事,愚兄也定会代为妥善处置的!”

    临行前,祈少君单独去潇湘画舫向若心告别……

    途经回廊,旁听古氏姐妹欢笑言谈道:“看来大哥这次是认真的,不然怎么会把潇湘画舫解封,还一本正经地说:‘今后不再到处跑了,也该定定性、留在庄里好好陪陪你们两个了。’哼~到底准备陪谁呀~~口是心非~~!”

    “就是~~不过这位若心姐姐真是不错,跟大哥倒是良配。”

    “是啊,跟我们的娘亲一般温柔娴雅,我也听喜欢她的……快走吧,清单上还有不少东西要采买,日落之前一定要把潇湘画舫装饰好。”

    潇湘画舫是一艘典型的园林旱船,较之真的画舫犹有过之,就宛如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与新主人若心实是相得益彰。

    “那里是家母生前所居……家母是此地著名绣娘,绣工天下一绝,他去世之后,家父出于缅怀故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临终时又对我交代,若逢有缘之人当以此地聊表心意。”之前古月轩这般说道,如今他毫不犹豫地将此圣地留给若心做香闺,更可见其一番用心。

    “若心姐常年住在画舫上,这里倒也贴切,而且更少了尘世喧嚣。”祈少君来到潇湘画舫内,家居日常已近齐备,可见庄主心意至诚。

    若心曼声道:“古大哥如此良苦用心,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祈少君谈笑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若心神情尴尬,面靥上淡淡羞涩却又带着一丝隐忧,她幽叹道:“我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毕竟水瑶刚去世,而今我虽苦尽甘来,可这一时之间……实在有些难以消受……”

    祈少君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古兄他会给你时间的。”又道:“我知道没问过你的意思不太好,但我知道你的性子,定会憋着不说,而古兄正人君子,可是要他开口不知何年何月,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做个现成的媒。”

    若心惊愕道:“你!你真的……?!”

    祈少君笑道:“有什么呢~~既然彼此有意,就不要管那些世俗礼节了。”

    “唉,你真是……”若心口中怨怪,然则心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只听她又凄然道:“可是少君,你别见怪姐姐……你我之间……”

    祈少君长叹一声,搭着她的香肩,温言道:“少君明白,要说我只是把你当姐姐看待,那是自欺欺人,我想说在我心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只要你能平安,少君唯愿足矣。”接着,他直起身躯仰首道:“我祈少君以命立誓,水瑶的死将是我最后一次失去!就当是为了我,姐姐要珍重万千。”

    若心哀伤道:“姐姐答应你,一定会保重自己,只是……水瑶刚走,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祈少君道:“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若心沉吟道:“是不是……那位慕姑娘?”

    一听此言,祈少君顿时神色微恙,若有所思,一瞬间心头空空的。

    “少君!!你不是要回闲卿谷继续潜心修炼么?在这儿女情长,还谈什么报仇?!走了!”厢房外传来冷冷的催促声。

    古月轩恰好此时来到潇湘画舫,远远就见到淡黄色的丽影飞掠而出。

    他轻叹一声,付道:“祈弟敦厚善良、人见人爱,只是……”他虽年轻,但自幼云游四海、阅人多矣,也算老经世故,与祈少君相处日久,对这位好兄弟特别是感情方面,心中总是隐隐怀着一份担忧。

    祈少君走出屋外,正巧见到古月轩走来,苦笑道:“看样子,不用为你们两个准备房间了。”

    祈少君陪笑一声,抱拳道:“若心姐就劳烦古兄费心了。”

    “……多保重。”古月轩握了握祈少君的抱拳,沉吟了半晌,结果只道了这么一句,他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下去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究竟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逃避,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己在逃避。

    其实,也许他此时说出来,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些事……

    但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