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遗孤屠龙传 > 第30章魂飞梦断肠

第30章魂飞梦断肠

    天色依旧灰蒙,平顶山山涧里,只听到山林鸟鸣、凉风森森。

    远处的林道上,数十匹骏马不疾不徐地扬蹄缓驰于林道上,只见这数十骑上之人不是狮鼻虎口,便是高鼻鹰目,又或是目光如炬的威武汉子,还有就是意气飞扬的少年英侠和妙龄侠女。

    马行如龙而过,最前头的一骑,马上之人身形高大威猛,年约四五十间,锦衣华服神采逼人,浓眉高鼻、方面大耳,须发略有几根白丝,略带沧桑之感,目光如鹰、英气逼人,俨然一代武林英豪的气派,慑于他威严的气度,身后从属都小心策骑、不让自己的坐骑超过此人……

    因为此人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司徒苍穹。

    一位汉子道:“启禀盟主!过了这平顶山地界,离洛阳就不远了!”

    司徒苍穹道颔首:“好,那我们就到下一处市镇落脚!”

    他放眼四望,数十年的江湖经验提醒他,这等荒山野林乃是非之地,无论绿林道还是邪派中人,皆会选这等地方伏桩,对付的也必定是像他这样的人,于是朗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加快步伐,尽快出林!”

    马队快步而行,很快纷纷超过了一架缓慢策行的马车……

    马上之人无一不是在武林中闯荡多年的高手,且阅历颇丰,马队行过这架马车时,见到跨着车辕的是一名青衣白袍的无极门女弟子,马车周围还有三位无极弟子也策马全神戒备,而戒备的对象除了己方还能有谁?

    也难怪,如他们这般气宇轩昂的江湖豪客,寻常人见了都要畏惧三分,而且眼前这马车里的人纵然不是畏惧他们,但经历的凶险却远非寻常人可比,先前他们痛又失亲人,此刻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但司徒苍穹是何等的耳力,尽管蹄声隆隆、响彻林间,但他还是清晰地听到马车里的抽泣之声,而且十分悲切……

    他早已策骑驰出二十余丈,终于忍不住勒马回头,缓缓策骑到了马车前。

    无极弟子们一见有人拦车,立刻面色一凝、全神戒备!

    只见一长相正气的无极弟子正色道:“何方朋友?为何挡我等去路?”语声虽然平和,但语意之中显是带着戒备,纵不是敌视但亦无友善之意。

    “哦,这位……”司徒苍穹抱拳欲开口解释,谁知身后有一骑疾驰而上,朝那无极弟子大喝道:“大胆小子!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么?!”

    怒喝之人,是司徒苍穹的大弟子司徒坚,此人武功深得乃师真传,为人正直又急公好义,但就是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个“赛张飞”的诨号,但对师父却敬若刘备,如今“刘备”又贵为武林盟主,他自然更容不得任何人对司徒苍穹有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但那无极弟子也绝非畏惧强权之人,面对蛮横无理之辈他更不屑搭话,只见他正眼都不瞧司徒坚一眼,始终直视着司徒苍穹道:“贫道若知尊驾是何人,又何必出言相询?不过……恕贫道直言,单看他麾下部属这等礼数,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贫道也不屑去知道了。”

    听到如此言语,性如烈火的司徒坚如何按耐得住,暴喝一声蹬马飞掠、拔剑合身扑上,七道剑影朝着那无极弟子直扑上去!

    “栖松师兄!小心!”驾车的无极女弟子失声娇喝道!

    那无极弟子正是栖松,他可是无极门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自幼于无极门中学艺,醉心于武学、尤其精通剑道,眼见司徒坚七道剑影直刺他七处大穴,竟处之泰然、更不格挡闪躲,掌拍马鞍、从马上腾身而起朝后一掠,而司徒坚则一蹬他的坐骑、借势再向前直击而上,栖松后掠至一棵松树,双脚猛蹬树干、借反弹之力箭矢般窜出,蹬得松树籁籁抖动!

    只见林中木叶纷飞,剑光霍霍、光焰万丈,两位剑术高手正全力对战!

    剑走轻灵,但武学一道重在破格创新,司徒坚身配重剑,剑路反以刚猛凌厉为主,介于剑法与刀法之间,而且每剑刺出,剑上都暴着嘶嘶的声音,剑上注满这浑厚的真力,可见内功造诣已登堂入室;

    而栖松的剑法则以传统的飘逸灵动、剑势如虹助长,然比之寻常剑法更显其脱尘,形式未变但内在早已有所突破,这正是正宗的无极剑道!

    司徒苍穹沉吟道:“久闻无极门剑道追求天人合一之境,混自天成、无形无相,更不拘一格,果然名不虚传……”

    所以时间一久,看似是司徒坚处在上风、步步逼近,实则逐渐按耐不住,再加上心性使然,越是久战对他越为不利;而栖松却身法自若、丝毫不见乱象,在场众人中有眼光的都看得出,他似是在静候时机一招制胜,甚至是将对方当作喂招对象,而越是气定神闲的人,便越是稳操胜券……

    又过数十招,栖松果见对方剑招开始重复,便转守为攻,横身一拧、避过对方一招如划破天际的“星火长空”,凌空之际望见地上有一石块,右肘借身躯回旋之势、顺势运力、一招“荡剑回风”抄起石块,直直射向司徒坚!

    司徒坚暴喝一声、重剑直刺而上,只听“啪啦”一声响,石块登时化为无数纷飞碎屑,一股劲风抖撒而开!震得数十名观战群豪一阵惊呼,不约而同抽出随身的兵刃或拂动衣袖,抵挡暴飞的碎屑!

    司徒苍穹叹然思付:“波及无辜、殃及池鱼,坚儿……唉!”

    回到战局……石块炸开的中心点处,寒光一掠而出,至栖松身前一尺时突然变招,化为漫天流星剑网扑面而上!是无剑山庄绝学流星剑煞!比起司徒父女二人的同样一招,司徒坚的的流星剑煞浑厚虽不足,但更凌厉霸道,而且他这一招根本未留余地,在旁人看来,难免以为他和栖松有不共戴天之仇。

    “狂傲无礼之徒,受死吧!!!”司徒坚怒喝一声!

    “坚儿不要!!!”司徒苍穹厉声喝令,但司徒坚已收势不及,更何况他瞬间之间根本无此打算。

    “接招!”栖松凝目瞪视,突然也是一声暴喝,一剑平平递出!

    刹那间,只见两道剑光相撞,双方剑尖紧紧黏在一块儿,原来栖松习就无极门的天眼功二十年,目力之佳罕有出其右,早已瞧出对方剑势,以“黏”字诀抵住对方剑尖,司徒坚招式再繁复、也能随即招招化解……

    司徒坚大惊下,被栖送横剑一划、直刺他左胁章门穴,司徒坚惊骇之下手腕一翻掠剑抵挡,却正中栖松下怀,他轻指弹出,司徒坚手中重剑立时被弹飞,直直射向远处的树干!但他惊怖未定之际,只见栖松疾掠飞出,凌空接住飞出的重剑,借树干踏足顷刻已回掠……

    司徒坚彻底僵木,之前那吼声如雷的气势荡然无存!

    而栖松谦逊有礼,双手捧上重剑横、递于司徒坚面前,谦言道:“阁下剑法精湛,在下佩服……倘若真正对敌,在下必定输多胜少,适才胜出半招,不过是借阁下一时心浮气躁又未曾留余地,疾攻而疏于严守空门,是以贫道才侥幸一招得手,得罪之处尚乞见谅。”说完他轻轻一揖。

    司徒坚早已惭颜无地、心灰意懒,颤颤接过剑,羞愤之下竟欲引剑自刎!

    “助手!”一股气劲破空而过,将司徒坚手中之剑弹飞而出!

    原来是司徒苍穹厉喝制止,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跟前,道:“坚儿,你已犯下一错,现在又想再错一次?”

    “师父……”司徒坚深觉无颜面对师父,垂首悲叹道:“弟子不肖!无剑山庄的名誉全毁在弟子手中,请师父赐弟子一死谢罪!”

    司徒苍穹道:“你若是引剑自刎,无剑山庄的才真的名誉全毁!”

    司徒坚颓然道:“弟子不解。”

    司徒苍穹正色道:“无剑山庄享誉武林数十载,靠的是仁义行侠、凭的是宽仁厚道,你既知身为山庄大弟子,理应谨言慎行,对内不愧为山庄千余弟子之表率,对外亦不负我无剑山庄之美名,可你总是自居高门、暴躁冲动,眼里容不下任何人,这岂是我侠义道中人该有的涵养?适才你这一剑,若换了功力稍逊之对手,岂非惨死当场?你纵使是胜了又如何,无剑山庄仗势横行、罔顾人命,从此名扬天下,大弟子司徒坚居功至伟,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司徒坚垂首默然,也不知是第几次冲动之后的悔恨交加了。

    司徒苍穹又道:“还有……比武战败便萌死志,可见你心怀狭隘!需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便是;你此举一错再错,更是枉费为师多年栽培,此为不孝……如果你还不知悔改自省、发愤图强,妄图一死解脱,无剑山庄从此真的成为江湖笑柄,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司徒坚颓然丧气、无话可说,其实这番道理他早明白,奈何这一身火爆脾气总是难改,只是他武功高强,本门年轻一辈中少有对手,他本非狂傲之辈,但多年来屡战屡胜,心底的傲气日盛在所难免,又自恃盟主大弟子身份,总觉日后在武林中笃定举足轻重,这才造就了今日目空一切的他……

    七夕,祈少君力战群豪那晚,他正巧去岭南办货,未能亲眼见识一下真正的少年英雄,所以司徒苍穹早期盼有人能一撮他的锐气,是以刚才未出声喝阻。

    少时后,他又朗声道:“在场各位英雄为证!从今日起,司徒坚不再是无剑山庄弟子,本座与他的师徒之谊也从此断绝……司徒坚,你从今往后不得再以无剑山庄自居,明白么?”

    一言已出,别说身后的无剑弟子们失声大骇,就连无极弟子们都感惊诧,前一刻他们听到“无剑山庄”四字时已心头一震,只怪自己眼拙,眼前之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更未想到这位盟主对待弟子如此严厉。

    但严师出高徒,如司徒坚这等虽有缺点但瑕不掩瑜的可造之材,他这般做自有其道理,他喝阻弟子们的惊叫与求情,而后又对司徒坚道:“坚儿,你虽暴躁冲动,行事鲁莽,但绝非无脑之人,你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么?”

    司徒坚遂被逐出师门,却反而神情欣然了许多,似乎心头沉积多年的傲性和迷惘都被一扫而空,换来的是拨云见日的悔悟,他正色道:“弟子明白,弟子将来无论到哪儿,都会牢记此次教训,还有师父的教诲。”

    司徒苍穹微微额首道:“去吧,望你能成为一名令为师引以为豪的英雄。”

    二人还是以师徒相称,在场众人心照不宣,都暗暗赞叹。

    司徒坚又对栖松抱拳道:“还要感谢兄台,令小弟如梦方醒!”

    栖松抱拳回礼道:“不敢!累得阁下如此,在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司徒坚又向师父深深磕了三个响头,长身一起,朗声道:“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愿日后有缘再会!师父、各位师弟师妹……还有司徒师妹,司徒坚拜别了……”

    众人依依不舍目送司徒坚高大英伟的背影渐渐离去,众弟子虽然不舍,但心知师父铁面无私,又对大师兄报以期望,因此都在心中默祷、愿他日后能够出人头地,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司徒苍穹听到司徒坚言及“司徒师妹”二字,心头一怔,随即回头,这才看到自己的爱女早就站在身后。

    “玲儿,真的是你!”他惊喜交集,无怪他适才听到哭声便勒马回头,毕竟骨肉至亲,分也分不开的……

    去年论剑大会后,司徒曼玲前往闲卿谷赴论剑之约,其实也是为了躲避父亲提出的与轩辕城和亲之事,她早就心有所属,岂会任由父母之命,后来闲卿谷一场风波后,慕冰负气出走,她随祈少君前往玲珑山庄找古月轩求助,他们一行人远行前,特地派人送书信至无剑山庄予司徒苍穹,告知爱女和他们在一起,不日会启程前往洛阳聚英庄拜寿,有祈古二人照顾,司徒苍穹自然放心,但做父亲的挂心爱女乃人之常情,今日一见自然欢喜,可是……

    司徒曼玲缓缓上前,垂首跪下、黯然道:“女儿拜见爹爹。”

    司徒苍穹连忙扶起她,温言道:“傻丫头,何必行此大礼?”

    司徒曼玲黯然道:“女儿不孝,令爹爹担心了。”

    司徒苍穹笑道:“哎!强扭的瓜不甜,爹怎因为你逃婚出走就生气呢?”话未说完,他望见爱女的脸上惨然无色、泪痕斑斑,心想此事绝非这么简单,登时心疼起来,连忙又问:“玲儿,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古月轩也略带蹒跚地走到他面前,轻轻一揖道:“月轩拜见盟主。”

    司徒苍穹转首一看,望见眼前的古氏兄妹、若心和萧菁,细看这几人神情举止,只见他们几个不是身上带伤,便是神情哀伤,又见古晴萱还抱着祈少君的酒葫芦,人也没了往日的烂漫与豪情。

    司徒苍穹一见这酒葫芦,浓眉渐渐皱起,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他上前取过古晴萱的酒葫芦,微惶道:“这不是祈贤侄的么?他人呢?”

    古月轩沉沉一跪,灰黯道:“盟主……对不起,月轩实在有负您的嘱托!”

    司徒苍穹强自镇定道:“祈贤侄他……”

    古月轩颤声道:“祈弟他……不日前……牺牲了……!”

    司徒苍穹面色一僵,整个身躯突然像石柱一样矗立着,苍凉的林风吹来,只吹得他衣袂飘动,却不见他英伟的身躯有一丝的动摇。

    “爹~~~~!!”司徒曼玲再也无法支持,扑进父亲的怀中嘶声起来!一旁的若心等姑娘也再度矜持不住,颤声悲泣起来……

    而司徒苍穹木然良久,才缓缓抬起手、轻轻安抚爱女,他虽一言不发,但从那深邃的眼眸中不难看出,他心中正千思万虑,只是在思什么又在虑什么,是喜是悲,谁也看不出来,这位盟主还是那么深不可测。

    因为事发突然,马队巡视林中又并无异样,于是在林中暂做修整。

    古月轩和萧菁作为当事人,将所有的事情详细地告知了司徒苍穹。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古月轩不堪回首地交代了此事。

    司徒苍穹神色凝重地听他们说完,久久未发一言……

    萧菁哀叹道:“祈弟弟都是为了救我和司徒小妹才死的……他侠肝义胆又为人真诚,这么好的人,上天怎就这么狠得下心!”

    萧菁刚说完,只见若心走到司徒苍穹面前,跪下泣声道:“小女子恳请司徒盟主为我的少君弟弟做主,务必向朝天宫的奸贼讨回公道!”

    见到武林盟主,若心这么个弱女子早就该战战兢兢,可是眼下她哀痛祈少君英年早逝,是以惧意全消,还说出了很多人都不敢说出的话,群豪们听了也俱都耸然动容,尽管若心的话是出于一时激愤,尽管大家都明白,要灭朝天宫那是痴人说梦,可是谁又不期望看到那一天呢。

    司徒苍穹忙道:“若心姑娘快快请起,老夫受之有愧……不过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少君白白牺牲的!”这话是真的么?和朝天宫对抗,是世上最不明智的行为,要消灭朝天宫,那更是多么愚蠢可笑的事~~可面对失去了挚亲苦主若心,司徒苍穹不这么说,又该如何说呢?

    栖松上前深深一揖道:“盟主,适才之事,晚辈实在过意不去,不但有眼不识泰山,还出言不逊,更冒犯贵派弟子、累他被逐出师门……”

    司徒苍穹谦言道:“适才之事,不过误会一场……老夫只是见几位皆是武林一脉,又闻听这车内之人哭得如此心伤,心中恻然,故而冒昧上前详询。”

    栖松面色大变,猛地跪下道:“如此一来,晚辈罪莫大焉!禀告盟主,本门掌门早有明言,无极门弟子在外若有行事不当,可令别派尊长代为责罚,盟主地位超然,更不在话下,晚辈栖松恳请盟主责罚!”

    群豪听到此言,无不暗暗称道无极门不愧为当世侠义道。

    司徒苍穹赶紧将他扶起,肃然道:“无极门仗剑行侠、助人于危难,何罪之有?适才之事,老夫还该谢谢你帮忙,切勿再提什么责罚!”

    他仰天长叹一声,默然许久,直到动身出发前他都未再发一言,但是可以看出他之前那段时间的沉默,一定思虑了很多事情,他是理智的,正因为他身为武林盟主,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

    栖松等四人见古月轩他们与盟主同行,再无危险,于是便起身告辞。

    司徒苍穹道:“几位不随我等一同前往洛阳赴荆大侠寿诞?”

    栖松抱拳道:“多谢盟主盛情,只是祈少君乃本门师弟,虽未曾谋面,却有同门之谊,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适才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打算回宝丰镇一带查找一番……无论如何,总算是对同门师兄弟尽一份心意。”

    栖霞道:“适才古庄主已将祈师兄的形貌画影图形,我们可以出发了。”

    司徒苍穹道:“好,但愿各位能够为我们带来好消息!”他的话似乎为绝望的众人带来了一线生机,尽管众人都觉这一线生机近乎不可能,但转念一想,什么不可能的事对与祈少君来说都有可能,对于久炼成钢百折不挠,屡经灾劫而不死的他来说,这一线生机……也许吧……

    至少,司徒曼玲心中先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吵嚷着要跟栖松他们同去,但最终拗不过父亲。

    洛阳……千年帝都,牡丹花城!四方入贡道里均!

    这里是中华民族以及华夏文明悠久的发祥地之一,当时的世界名城,丝绸之路的东端,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时间最长的城市,作为十三朝的古都,多少的帝王曾在这里定鼎九州,多少的繁荣昌盛曾在这里延续?

    众人眼望着这盛唐时传承至今的繁华喧嚣,心中欣喜之余,却又升起一丝惆怅,感慨无限,这座名城无数次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两军对垒的战场,宏伟的宫殿,繁华的市区,几度化为丘墟,又几度繁盛。

    这座魅力无限的古城,又不知多少次登上了武侠这个神秘的舞台!

    在洛阳城北大街上,有一座当地无人不晓的巨宅聚英庄!

    看到门楣上‘聚英庄”的匾额,庄内不知曾聚过多少英雄豪杰,再看到两头雕琢的极为细腻的石狮子左右傲立于府门前,体型巨大、威风凛凛,更衬托出了江湖大豪的霸气!相反,不远处的洛阳知府衙门倒显得相形见拙了,可见这位铁面判官荆大侠在当地的声名地位。

    最近一阵子,洛阳城里家喻户晓的一件事情,便是当地有名的武林大豪、洛阳“铁面崔钰”荆震,即将过五十大寿!

    (注:崔钰,即崔判官,乃民间传说冥府四大判官之首,另外三位是唐朝名臣魏征、钟馗及陆之道,判官的特点便是长相凶神恶煞、阴险狡诈,可心地却大都善良正直,可谓褒义上的“表里不一”)

    因此荆震也被人称作“荆铁判”或“崔铁判”,但这荆老爷子与那几位判官不同,虽是五官粗犷、虎须虬髯,但神情和善,重要的是为人古道热肠又乐善好施,是洛阳城里甚至延伸至整个河南府一带,都是口碑极好的大善人,当地百姓一提“崔铁判”、“荆大善人”或“荆老爷子”的大名,无不翘起大拇指。

    距离荆大侠的寿诞来临尚有月余。

    今日一大早,第一批上门贺寿的人已经来到了聚英庄大门前……

    装饰华丽的大厅里,身穿着一身华服、容光焕发的荆震,正在大堂里踱步走着,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他早已习惯成自然。

    “老爷!有客人到访!”传唤弟子走进大厅,呈上拜帖。

    荆震微带惺忪之意,可当他接到拜帖后,登时虎目一睁,叱道:“你们真是糊涂!如此贵客,怎得不直接请进庄内?!”

    传唤弟子刚待开口解释,只觉劲风掠过,荆老爷振衣大步走向府门外,亲自恭迎贵客,能令他如此惊惶的客人,想必是尊贵至极。

    他快步来到庄门前,展颜抱拳道:“荆某何幸!想不到此次来为老朽贺寿的第一位贵客,竟然便是司徒盟主!实在是令老朽诚惶诚恐!”设想当今武林盟主早早前来贺寿,那是何等的荣幸。

    司徒苍穹抱拳谦言道:“老哥不怪小弟冒昧叨扰就好。”

    荆震低叱道:“这是哪儿的话!荆某风烛残年,还能德蒙各位江湖同道看得起,甚感荣宠,何来叨扰之说?”

    古月轩上前躬身道:“侄儿月轩拜见师叔!”

    荆震连忙扶起:“师侄免礼!”他扶起师侄,随即便见到古月轩身上带伤,连忙关切道:“月轩,你怎么受伤了?”

    他随即抬眼一扫,只见古月轩和司徒苍穹都是神情郁郁,而两人身后的几位女子也是一个个面带忧伤,心知一定出了什么事。但他自恃身份,又顾及大寿降临,因此将所有人安顿好之后,才将司徒苍穹和古月轩领到书房询问。

    只待古月轩道出事情始末后……

    荆震不禁哀叹道:“天妒英才,老夫每次遥想无剑山庄的少年英雄,都心如潮涌,一直期盼能得睹风采,不想竟无相见之日。”

    他倒背着手站在窗口,闭目恨叹了几声,似乎为祈少君感到万般的惋惜。

    茫无涯际的迷蒙之中,云里雾里不能睹物……

    “少君哥……!”但司徒曼玲却发现自己被紧紧抱在温馨的怀中。

    可是……不过顷刻间,温馨的身影倏然消失,而怀抱自己的力量陡然消失,曼妙的娇躯随之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什么都看不见!少君哥!你在哪儿!”

    司徒曼玲飘飘渺渺、感觉如卧云端,想用轻功飞掠起来找寻,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她茫然地喊着、可是……竟然喊不住声音!

    “我……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儿?!”她捏了一下自己粉嫩的脸蛋,发现了惊诧的事情不疼!这是在梦里!

    她惊付道:“我……我是在梦里?!”

    但如果是梦魇,那么只待南柯一梦过后便没事了,可她宁愿这不是梦,因为前一刻,她清晰地感到了祈少君温暖的怀抱,这刹那间的感觉无论是醒是梦、是真是幻,对她而言却是比什么都来的真实!

    可她很矛盾,她又希望不要再从这梦境中醒来,因为她好像还记得梦境外的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少君哥已经殒命,为了她……

    “我……我该怎么办……少君哥,你还活着吗……”她浑浑噩噩道。

    正当她再想掠起,陡然发觉自己脚下突然什么都没了!

    “啊啊啊啊啊~~~~~~!!!!”

    她的娇躯无法超控地笔直坠下,坠往何处?结果如何?她无法知道答案,因为突然有一鼓掌风将他朝上击了回去,当她惊魂稍定,感到自己身下已不是空的了,可明明不是空的,为什么身下却传来一声荡气回肠的喊声:

    “曼玲古兄萧姐姐!你们要好好活着!告诉冰冰,勿念无情郎!我先走一步啦!”

    “少君哥!不要!”她突然脱出梦境,翻身而起!

    夜凉如水,聚英庄空旷清寂的后院厢房里,这位绝色少女又一度遭受了梦魇的折磨,数日来,这噩梦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当然……如果能够摆脱的话,那么她也就不是司徒曼玲了。

    宽敞华丽的上宾厢房,流苏锦帐、名贵陶瓷、琉璃金樽、貂绒地毯,纵然是凄迷入雾的夜晚,也掩盖不住屋内五光十色的绚丽,一盏纯金铸造的油灯便让而司徒曼玲看清了屋内的一切,也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楠乌木雕花大床上。

    她还记得今天白天,自己的双脚刚踏进聚英庄,就昏倒了过去……

    厢房里有一扇窗并未完全合上,窗外有一缕月光斜射进来、在昏暗的角落里留下了一道“白霜”,徐徐清风从窗缝吹入,已经开春的微风却吹得她浑身一阵寒噤,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汗湿重衣,连床头和被窝都已湿透……

    “少君哥……少君哥~~~!”她埋头抽泣,心中的情殇越来越深不可解。

    庄内值夜的丫鬟们为她取来了新的衣衫,华丽的大厢房后面还有浴池,她贵为盟主千金,这些奢华的享受她都曾拥有过,但此时此刻,纵然有比这更豪华十倍的起居,对她而言,也没有一丝值得她眷恋。

    美丽的少女一个人蹲在宽敞又孤寂的浴池里,四周热气蒸腾,她置身于缭绕的雾帘中,旁人望去如雾里看花,朦胧而优雅……她时而照照镜子、时而看着自己全身的每一处部位、每一寸肌肤,也许她是在想,若是能将这一切献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那么也许一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可是,那个人在哪儿?她知道……他已经坠下悬崖,为了救自己。

    因此,这遗憾不但无法消失,还会永驻心底,萦牵一生……

    自司徒盟主率先到访后,各路英豪陆续抵达聚英庄,但司徒苍穹始终深居简出,除了应酬接见各门各派掌门、各路绿林道总瓢把子外,其余时间均是在后院的豪华内厅里踱步沉思,而古月轩一直陪同在侧。

    古月轩沉吟半晌,起身道:“盟主,月轩有事情想单独跟您说。”

    司徒苍穹道:“我明白,现在屋内就你我二人,你有事旦说无妨。”

    古月轩道:“我是想说……”

    司徒苍穹切口道:“等等,不妨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说,你们在宝丰县客栈里出现的那个铜面人,对么?”

    古月轩道:“盟主明鉴,正是此事!”

    司徒苍穹沉思了半晌,道:“你们一路所遇敌手,风雷二人是枭帝的左膀右臂,而‘江湖通鉴’投靠朝天宫,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明哲保身,孙孤云身为当代绝顶剑客,或许和枭帝这魔头有过什么承诺,才屈身于他麾下,至于千手夜叉本为八部宫叛徒,丧家犬一个,投效朝天宫更不难解释。”

    古月轩接口道:“不错,可唯独这铜面人,月轩委实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苍穹道:“其实这个也不难解释。”

    古月轩道:“请盟主指点。”

    司徒苍穹道:“你想……他们为什么放弃你们,反而对玲儿下手?”

    盟主此一反问,古月轩便即恍然:“原来如此!”

    司徒苍穹道:“不错,这是他们设下的多重连环计,数管齐下,真可谓步步为营、招招攻我们要害,而且无论结果的走向如何,他们始终能够有所斩获。这一次虽然未能抓到玲儿,但却累得少君丧命,但倘若少君并未遭难,他们势必会会以铜面人这一阴谋诱使他,借他之手去诛除另一个眼中钉!”

    说到此处,司徒苍穹再也无法淡然处之,神情凝重至极,手中茶碗已经凉了却还不知,他说的“另一个眼中钉”又是谁?

    古月轩自然知晓,他思虑半晌、背脊发凉,颤声道:“好毒的连环招。”

    司徒苍穹道:“月轩,要冷静……方寸若失,败局即定。”

    古月轩道:“多谢盟主教诲。”话毕,他深深一叹。

    司徒苍穹道:“你在叹什么气?还在为少君的死难过?”

    古月轩黯然道:“是啊,他这么一走,多少姑娘为他哭得死去活来,适才看到司徒小妹那模样,我心中如何能安?还有慕姑娘,当日一气之下抛下少君独自离去,谁料竟成永诀,若是闻听到他的噩耗,唉……我还真不敢想象这位绝情仙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司徒苍穹叹道:“情之一物,实在是一把双刃剑……所以月轩,你要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说起来,那位若心姑娘倒也不失为一位奇女子。”

    古月轩道:“这也多亏了祈弟,我本打算让他当一回媒妁之言,谁知……”

    司徒苍穹道:“无妨,既然你上无高堂,少君亦不在了,那老夫可以为你做主嘛,只是……这么好的姑娘,从此将随你风雨漂泊,所以在你真正决定接纳她之前,请务必要问一问姑娘家的意思。”

    古月轩垂首不语,他虽自负正气凛然、不免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却也是个极具责任感的重情男子,尤其对于若心这生平唯一所衷,司徒苍穹所提之事,早在他心头不知萦绕了多少回,却始终不知如何启齿……

    厅外的花园的小亭子里,若心在陪着司徒曼玲,两位女子相依相偎,都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互相抚慰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而萧菁则抱腿蹲坐在另一侧的靠栏上,怅然若失、仰天闷饮,心中思念着他的铁大哥;除她之外,古月轩虽情有所衷,却心中有愧、旦夕烦恼;司徒曼玲哀伤她的少君哥离世,数次惊梦而起;至于慕冰,虽不知此刻芳踪何处,可谁也猜得出,她也一定在朝夕思念那个离世之人……

    魂萦梦牵,这些人无不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又过几日,聚英庄又有几名无极弟子到访,聚英庄弟子颇为礼数,直接将其请至后院的盟主居所……

    古月轩惊喜道:“栖松大哥!还有栖霞、栖芸、栖辰三位师弟师妹,几位别来无恙!”

    栖松抱拳道:“盟主、古庄主,客来不速,恕我等冒昧打扰!”

    司徒苍穹见他们风尘仆仆,微笑道:“诸位旅途劳顿,先稍事歇息一下。”

    师兄妹四人就在厅中用膳,众人见他们面显疲惫、狼吞虎咽,想来是马不停蹄地赶赴这里,而且极有可能有要事相告,他们最想知道的事……

    司徒苍穹始终泰然安坐着,但古月轩、萧菁、若心和司徒曼玲四人,则在一旁坐立不安、翘首以盼,他们口中虽不言,但心中巴不得这几只“报喜鸟”快点吃完,更满心期盼他们真的能带来点好消息,但更怕带来的是噩耗,在这夹杂矛盾的心态驱使下,等候他们用完这顿饭,实是比苦等三日还来得漫长……

    好不容易等他们水足饭饱,总算古月轩较为稳重、为他们斟茶,但三位女子实在按耐不住,急欲出言相询,但见到栖松风沙满面、眼眸黯然的模样,三颗芳心早已冷了一大半,几番欲主动出言相询,却都缩了回去……

    最后萧菁忍不住道:“栖松师弟,你有什么坏消息但说无妨,我们受得了!”

    若心接口道:“是啊,道长有话直说便是……”但她转眼又道:“不!还是不要说得好!”她生性柔弱,是以无力再面对噩耗,悄然走到了古月轩身旁。

    司徒曼玲道:“若心姐你说什么呢?栖松大哥,你尽管说吧!”

    三位美人七言八语、喋喋不休,弄得栖松膛目结舌、哭笑不得,都不知从何说起,栖霞和栖芸暗里偷笑,而栖辰口中的茶水喷差点就出了。

    司徒苍穹微斥道:“你们三个能否稍安勿躁,还让不让人家说了?”

    三位美人只得收敛,栖松也收摄心绪,正色道:“各位,我们次来的确有重要线索,还请各位耐心听在下细说。”

    司徒苍穹插口道:“言下之意,你们此行是有所斩获了?”这下子倒是他忍不住插上了一句,显然也是颇为关心祈少君的吉凶,而且听对方言道“线索”而非“噩耗”,没准真有一线生机。

    只听栖松正色道:“要说斩获……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此言一出,别说其他人一阵诧异,就连老成持重的司徒苍穹也不禁微怔,心知他是话中有话,于是微微一揖道:“愿闻其详。”

    栖松道:“前几日,我们四人回到了当日祈师弟坠崖之处查探……根据萧女侠的详尽描述,我们仔细推敲了祈师弟坠下悬崖的路线,而后根据坠落路线深入崖底找寻线索,找到了一根约二十尺高的尖石……按照推测,祈师弟的尸首应该就是掉落在这块尖石上的。”

    众人一阵惊怵,皆感到脊背上阵阵寒栗,因为谁都不难想象,祈少君仰天坠下悬崖,若真坠落在这块尖石上,岂非落得个尖石穿身的下场,何等可怖!

    司徒曼玲手指冰凉,颤声道:“这么说……少君哥……就是这样……?!”

    但栖松摇了摇头:“奇怪就奇怪在,尖石上并无祈师弟的尸首。”

    闻听此言,众人伸直的脖颈登时一软、厅堂里紧绷的气氛立时稍缓……

    古月轩道:“那……恕古某无礼,会不会是推测有误?”

    栖松笑道:“这一方面,我们栖霞师妹最擅长追踪及查找蛛丝马迹。”

    栖霞微微欠身道:“小女子俗姓姜,先祖父大号凌裔。”

    众人一听,登时惊愕,就连司徒苍穹也不禁一怔,因为除了若心之外,在场众人均知姜凌裔乃当年的天下第一神捕,人称“诛邪尉迟”,一手诛邪铁鞭威震两湖,生前破案无数,其中更有十三件是当时人人都道破不了的悬案,当年“蛊魔帝君”任欢;“鬼煞王”叶天尸;罗刹宫上代宫主“白玉罗刹”玉娇娇等,这些数十年前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都命丧于他的诛邪鞭下,可谓办案如神、侠名远播,她的孙女儿自然家学渊源。

    司徒苍穹也是捕快出身,抱拳道:“原来是姜老英雄之后,失敬失敬!”

    栖霞连忙欠身道:“盟主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不过微蒙先祖余荫。”她立刻转过话题,道:“关于祈师弟的情形,我反复推敲,理当准确无误。”

    神捕后人的推测,自然无人敢再有异议。

    栖霞又道:“但是,如按此推论,祈师弟理应命丧黄泉,何况这悬崖底下怪石林立,纵然没有掉在这块尖石上穿胸而死,恐怕也万无生还之望。”

    几位女子好不容易松口气,一闻听此权威之测,转眼哀伤再次涌上心。

    栖松眼见姑娘们的神情,连忙接口道:“但奇怪的是,我们在这块尖石上并未发现祈师弟的尸首,也未发现丝毫血迹,甚至连一片衣角、一根发丝也未见,总之没有一丝祈师弟的痕迹,亦无相关线索……为防有疏漏,我们反复检视了监视周围的区域,也是一无所获。”

    众人耸然动容,古月轩不禁长身而起,而萧菁、若心和司徒曼玲更是娇躯颤动、展颜而泣,本已几乎死透的心又重燃一线生机!

    司徒曼玲动容道:“也就是说,少君哥有可能还活着?!”

    六双眼波紧紧凝注着栖松,令栖松惶恐不已,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尽管只是缓缓点了一下头,但对于面前众人来说,这份肯定当真重愈泰山!因为他们长时间以来,已无数次向苍天祈祷这份希冀……

    栖松提了一下神,又道:“既然推敲无误,但却不见尸首和踪迹,人还活着的可能自然有迹可循,我等也是心中燃起希望,着力找寻蛛丝马迹。”

    栖霞接着道:“我们在附近找了找了半个时辰,总算有了新的发现。”

    司徒曼玲颤声大叫道:“找到少君哥了?!”

    她失声娇喝,便即觉得失态,何况如果栖松他们真的发现了祈少君,只怕看到的是一具粉身碎骨的惊怖尸首,一念至此,不禁又悔又怕……

    而栖霞道:“新的发现是,距离尖石后方约十丈处的树丛下,有一处地洞!”

    “地洞???”众人不约而同地惊诧道。

    一直坐着喝茶的栖芸道:“是的,是一处约丈许直径、洞口朝天的地洞,我们四人伏在洞口静听,闻听洞下深处水声潺潺,想来必定是一条地下暗流。”

    众人耸然动容,想到如果祈少君是掉在水中,那么以他的武功和毅力,多半能保住命,所以司徒曼玲差一点又失声娇喝,不过终于还是强忍住了。

    但若心憋不住问了一句:“那么少君很可能是从那里掉下去的了?”

    栖芸额首道:“不错,但奇怪的是……这个地洞比那尖石距悬崖还要远出大约十丈,以栖霞师姐推测祈师兄坠下悬崖时的抛物线来推测,他是万万不可能坠落到这个地洞中的。”

    萧菁忙插口道:“但祈弟弟当时坠崖前最后一刻,猛提真气、以剑气击伤风雷二人,这垂死一击何等力道,他下坠的路线势必会有所改变,再向前振出十丈大有可能,更何况你们或许还不清楚,你们这个师弟的轻功和身法出神入化,未必可以常理推测,是否有可能扭转乾坤?”

    萧菁激动地道出她的判断,而司徒曼玲和若心虽未再接口,但她们俏丽的面容上显出的神情和萧菁如出一撤,想来也是认定此种可能!

    栖松沉吟了一瞬,道:“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因为我觉得更多的是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所有人又不约而同耸然一问!

    栖松道:“那就是……当时崖底正好有高人在场,而且一定对此地的情形颇为熟悉,更知晓这崖下有一处地洞,因此当祈师弟从断崖上坠下时,高人便以武当绵掌这一类的绵柔掌风由下而上击出,缓解了祈师弟的下坠之势、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下坠路线,正好掉入这地洞中……或者是两种可能同时发生,因为单单是祈师弟催动真力或者下面有高人相救,都不足以形成如此之巧合……但倘若真有此巧合,那必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祈师弟命不该绝!”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心中的希望之火愈加强烈……

    接着又轮到小师妹栖芸发言:“我和栖辰小师弟……”

    “干嘛叫小师弟~~?!我不小啦~~!”栖辰不服气道。

    栖松喝阻他别打岔,栖芸续道:“我们二人自幼生于湖边,家人都靠打渔为生,故而精通水性,为了证实这种可能,我们二人放下绳索,进入地洞内察看了一番……那洞穴深不见底,但我们所料不差,下面是一条天成的地下暗流,水流喘急,不过这条暗流究竟通往哪里谁也不知道,有可能通向某条流域……也有可能是……更深的地下深渊……”

    栖芸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语塞,显然也不愿认同自己的后一种推测,只听她沉吟又道:“那地下河流凶险之极,而且绳子长度有限,无法再往下查看……”

    听到此刻,众人甚至有些按耐不住,巴不得想立刻前往那洞穴里查看,古月轩早木立已久、剑眉紧皱,必是在思索什么;若心轻抚胸口、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萧菁的掌心早就冒汗了,至于司徒曼玲,剪水般的眼波一动不动,颤动的芳心此刻根本无法平静……

    唯有司徒苍穹始终镇定自若,但右手五指始终攥捏个不停。

    众人直如正在听一个惊险刺激的故事一般。

    栖松又叹声道:“各位,请恕在下直言……先不要报太大希望,毕竟这只是我们的一番推敲,我等能力有限,自问做不得准;二来,如此多的巧合碰在一块儿,也未免也太过玄乎;再者说,就算祈师弟真的是掉进那地洞中,但地洞深处究竟是何乾坤谁也不清楚……在下适才迟疑了一下,便是生怕若将所知情形据实相告,各位会以身犯险。”

    栖辰年幼,师长一向劝导他沉默是金,在外要多听师兄师姐的话,但此刻他忍不住一再插口:“唉!索性都说了吧,若是祈师兄真的是掉进了这暗流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他当时已身受重伤。”

    众人一听,刚刚重燃希望的心又凉了下去……

    栖芸想叫他住嘴,但栖辰又道:“后来我们也去附近打听这深山一带有无高人隐居,结果也是一无所获。何况若是有谁真能以掌风作此逆天之举,那此人必定是轻功绝顶、内功深厚的高手,试问这世上焉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祈师兄多半没有生机。”

    栖芸斥道:“最后那一句你就不能不说么?!”

    但栖辰言语无忌,师兄师姐想劝他住口已然不及,但他言之凿凿也并无不妥之处,栖芸抬眼一望,只见眼前几位女子再次黯然垂首、眼眶莹然,而古月轩木立许久,此刻突然颓然瘫倒在椅子上,也难怪……于他们几人而言,祈少君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好不容易有点希望,结果似乎又被丢入了绝境。

    司徒苍穹对栖松道:“所以你才说……这次既有斩获、也没有斩获。”

    栖松道:“正是……”但他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晚辈倒是真的希望我们的推敲是正确的,也希望祈师弟吉人天相。”

    瘫坐的古月轩也突然拍案而起,正色道:“没错!没发现尸首,就说明还有希望!祈弟几经生死,相信这一次也必定能逢凶化吉!”

    古月轩这么一说,众人各自心中,总算对祈少君残存着一份希冀,而这份希冀,便是生死未卜的祈少君是否能够重生的一份寄托!

    司徒苍穹对栖松他们微微抱拳道:“诸位少侠辛苦了,这次既然已经到了这洛阳聚英庄,就留下来参加荆大侠的寿诞吧。”

    栖松深知本门门规不得参与江湖之事,本欲婉拒,但盟主这等身份再次挽留他们,也心知万不可一再矫情,何况参加寿诞也并非武林纷争,再瞥眼瞧见三个师弟妹们一脸期盼,于是躬身道:“承蒙盟主盛情,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司徒苍穹又对众人道:“对了!你们听着,少君的事情还是先保密为好,纵然他此刻还活着,我也希望外面的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众人中多数都是七巧心肝之人,一听司徒盟主此言便即恍然,盟主果然思虑周全,这样才是保护万劫余生的祈少君最好的法子。

    数日前的一天晚上,夜雨空、深山寂静。

    无数雪亮的利剑,有如密雨银芒般闪过来;无数罡风惊雷,在耳边轰然响动着;无数恶魔的头颅,在无尽的烈焰中飞舞着、哭号着:

    “祈少君~~~~!纳命来~~~~!”

    祈少君大惊失色,张牙舞爪、拼命地驱赶这些令他惊怵的东西,可是怎么赶也赶不走!惊慌失措下,只见一股巨大的洪水猛冲向他六神无主的身躯!

    “不要啊!”他一声惨烈嘶喝、翻身坐起,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可抬眼一望,哪里有什么利剑银芒、罡风惊雷还有烈焰?但回想过去,这些不正是他过去所遇的强敌给他留下的、难以磨灭的记忆么?

    “我没有死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错!祈少君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当然不会死!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祈少君,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可是……这梦中的洪水又是哪里来的呢?”他不禁暗问自己。

    他是个很能自制和镇定的人,他知道自己既然没死,那之前一定经历了生死玄关,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很想去回忆,但生理上的虚弱令他心绪恍惚、神迷意夺,眼前更是一片朦胧,结果就是他几乎都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身子一晃、仰天一倒,沉沉睡去……

    但就在他尚未完全睡沉之际,似乎感到有一只既冰冷又隐含暖意的手,抚摸了一下他发烫的额头……

    “是谁?谁的手?我到底是在……”话未说完,他便昏睡过去。

    那只手的确是冰凉的,尤其对于他发烫的额头而言更是透心的冷,但暖意也不是虚假的,单凭这份轻抚他额头的拂照,这份源自于心的暖意……足矣。

    但是这份暖意的真正希冀者并不是祈少君,而是那些为他的生死未卜而牵肠挂肚的至亲挚友们……

    皓月当空、晚风清心,凉亭下的司徒曼玲依旧怅然若失,茫然对月、手握着酒壶酒杯自斟自饮,可是这苦酒实是越喝越悲催……

    “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咯咯,子瞻先生……你好自欺欺人,明明孤独寂寞,却还强作对酒当歌……”她苦笑之下嘲讽道

    也许吧,无论是昔者苏轼还是今夕的司徒曼玲,清风明月都不是他们最想要的酒伴,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今后还有什么能够弥补那份悲伤寂寞?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玲儿,这是你常劝爹的话吧。”不知何时,司徒苍穹已出现在爱女的身前。

    司徒曼玲放下酒壶,怅然道:“玲儿很想做萧大姐那般的洒脱之人。”

    司徒苍穹道:“可是萧姑娘不也在为情所困么……这些年,我未曾见你学到她那份潇洒人间,却见你去学她酒入愁肠。”

    司徒曼玲道:“因为女儿也是最近才明白,唯此才能稍解愁苦……所以,今后爹爹即便喝得再多,女儿再也不会再劝阻爹了。”

    司徒苍穹额首,举起女儿手中的酒壶,仰天一饮道:“好酒……可惜,英才已逝,不复归来……再好的酒也变得苦涩难咽呐……”

    司徒曼玲道:“是的,少君哥不在了,玲儿觉得人生已变得了无生趣。”

    听到这话,司徒苍穹生为人父,理应想尽办法劝导爱女振作起来、不要执著于再无结果的爱情,可是他没这么做,反而赞同似的道:“别离失去之苦,爹何尝没有体会过?玲儿,你有没有发现,过去爹每次酒醉,都是为了什么事?”

    司徒曼玲低声道:“您想起娘了……”

    当年司徒曼玲出生,她的娘亲林紫衣难产而死,司徒苍穹伤心欲绝,大醉七天七夜,还仰天长啸道:

    “报应啊~~报应~~~!二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走了,现在连我心爱的紫衣也弃我而去,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但他得活着,因为他还有刚出生的司徒曼玲……

    “可是您还有女儿……”司徒曼玲颓然道。

    一念至此,他哀伤道:“当年你娘跟着爹一路闯荡,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爹心中无时不刻不觉得愧对你娘,可她却始终无怨无悔、对爹不离不弃……虽然她去了,但她的一缕芳魂会永远留在爹的心中。”

    司徒曼玲眼波晶莹,显然也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人人都羡慕她是拥有一切的盟主千金,可又有谁知道她同时也一无所有,因为可怜的少女连人世间最平凡最伟大的母爱,都未曾拥有过……

    忧伤至此,女儿不禁问道:“所以爹才提醒月轩大哥,要善待若心姐姐?”

    司徒苍穹道:“不错,我自然不希望他们步你爹娘的后尘。”

    司徒曼玲直起娇躯,面对父亲正色道:“爹,我想过了……少君哥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这份恩情,女儿此生都无法报答,所以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为他做点什么!所以……倘若女儿立誓终生不嫁,爹会反对么?”

    司徒苍穹没有回答,因为作为父亲,回答自然是坚决否定的,但司徒苍穹只是微笑一下,反问道:“玲儿,你可知爹为什么宁愿寂寞一生,也未再续弦?”

    司徒曼玲道:“女儿也一直想问您这件事情?”

    司徒苍穹正色道:“因为爱情……贵在专致,始终如一。”

    司徒曼玲感激道:“谢谢爹……”

    司徒苍穹道:“少君至情至性、敦厚善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但爹说句实话,他却未必是个专一之人,所以容爹问一句……你立下这誓言之前,有否好好想过?另外,假设……他还没死,你又该如何自处?”

    司徒曼玲叹道:“纵然他没死,可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司徒苍穹道:“所以,你立誓终生不嫁,不单是令自己一生寂寞,也是令他愧疚一生?爹说这些并非要阻你或反对你,而是希望你所下的重誓,绝非是一时的感情用事。”

    司徒曼玲似乎有些明白父亲的深意,问道:“爹,您的意思是……女儿不该轻言放弃,而是应该努力去争取?”

    司徒苍穹笑道:“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纵然两情相悦,可是……”说到此处,他突然语塞了,司徒曼玲已然察觉他神情有异,询问道:“爹,您是不是有话要说?你说的‘可是’到底是什么?”

    “这个……”司徒苍穹支支吾吾,完全不似他一贯作风。

    但司徒曼玲哪里还会放过他,逼问道:“爹有话就直说嘛!”

    司徒苍穹沉吟了半晌,沉声问道:“爹只是想问问你……万一有些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让你们无法在一起,那你又该如何处之?”

    司徒曼玲道:“我知道慕姐姐是他心中的首位,可是……”

    司徒苍穹切道:“不不不,女儿你误会了,爹所言跟慕姑娘全无相关,爹是指……呃,比这更残酷的事实。”

    司徒曼玲微诧道:“爹,那您说的是什么?”

    司徒苍穹展颜温言道:“女儿莫慌,爹只是打个比方……我们司徒家的人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立下的誓言也必定恪守一生,所以……爹还是那句话,希望你立下这重誓的时候,并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更不是少女怀春的孩子气,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切记……莫累人累己,也误了各自的终身。”

    父亲缓步走出了凉亭,司徒曼玲的娇躯颓然坐着,从腰间缓缓取出祈少君的惊鸿鞭凝望着,心中柔肠百转……父亲的豁达令她万般倾佩,同时,她聪慧的心有些惶恐不安,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夜已深沉,司徒曼玲夜不能寐,而祈少君则依旧重伤昏迷……

    “冰冰……对不起……你别走!是我不好……”他又一次挣扎于悔恨交织的梦境中,直至午夜梦醒!

    昏暗的油灯照耀下,这回他终于看清楚,自己躺在一间简陋但却十分整洁的竹屋里,再扭头看了看半掩着的窗外,只见屋外朗月繁星、虫声唧唧。

    “天黑了……我究竟是在哪里……”他轻声自语道

    可是刚说到这里,一阵清风吹进屋内,汗湿重衣的他随之一阵寒噤,重伤未愈的疲惫感随之席卷全身……的确,经历这般大难不死,即便他再坚愈精钢,身心都会受到极大的创伤。

    虽然全无头绪,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然脱险。

    心绪稍定后,他便缓缓躺下,脑中寻思自己之前的经历……

    可是,他刚想到自己跌落悬崖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头顿生余悸、头脑也一阵晕眩,也难怪……几番经历跳崖的极限挑战而不死,谁都不敢去回首,不过是否也应了一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何况他上次坠崖,命运之手拉着他走到了玄一面前,所以他绝对是有这种想法的,而且还会想这次又会有什么奇遇,他试着鼓起勇气去回想当时……

    当时,他飞身而出、坠落悬崖,心知自己必死无疑,猛提真气施展出垂死一击后,身躯急速坠下……就在一发千钧之际,已近昏死过去的他,似乎感到有几鼓猛烈的掌风由下而上、朝他背上猛击而来,他本已经受了重伤,这几鼓掌风着实震得他伤上加伤,但却把他已死的精神强提了起来,也缓解了他下坠之势,紧接着不知是什么裹住了他濒死的身躯,随后眼前一黑,似乎是扎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潭下,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呼吸困难、还呛了好几口水。

    没错!就在那断崖下,有一个通着地下暗流的地洞口,这个洞口正好朝斜上方,他就是掉进了这么个洞里,而且掉下去正好不偏不倚、丝毫没碰壁,就宛如弓箭射靶子、一箭直直的射中了靶心!

    最后,他掉进了地洞下那条喘急凶险的地下河流,他的确是大难不死。

    至于是否有后福,暂且莫问……

    “噗通~~~~~~!!!”他顺着地洞掉进了地下暗流。

    原本已经泰然赴死又昏厥过去的他,先被不知哪里来的掌风震醒,后又被冰凉的水给呛醒了一瞬……火急火燎的迷糊中,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人拽着他无力的身躯游出了水面,然后他又昏死了过去……

    “没错……那几鼓掌风……是何方高人呢?”

    他正打算再想点什么,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谁?!”祈少君浑身一颤,失声叫道。

    正值夜阑人静,屋外夜凉如水,屋内又是如此沉寂的宁静,他本人又是昏昏沉沉的,突然耳旁传来这么一声阴测测的声音,祈少君没一下跳到八丈高,已经算是定力不错了,他再次翻身而起,闻声四顾……随即又看到了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景象,令他从肌肤到心房、从头顶到脚底全都猛地一颤!

    “你你、你是……?!”他面色惨白,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只见床榻斜对面、他左后方的房门口,正鬼魅般地战着一个长发披肩、一身长袍的女子,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她的长发,屋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浮动了一下她的衣袍……

    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别说祈少君此刻神情恍惚,纵然全神戒备也不易发觉,而最可怕的是此女的脸居然如此狰狞,只见那张脸上,右边整个一大块都长了恶心的疙瘩、差不多连眼睛都快遮掉了,左半边脸也是焦黄僵木,一只塌下的左眼凝视着他,还阴凄凄地笑了一下,但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到这样的面容和这样的笑,就算是再困倦的人,也肯定连一丝睡意都没有了,祈少君先是浑身一阵哆嗦,随即感到背后又湿了,他干笑了一声,他平日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但这次的笑容应该是他此生最难看的笑了。

    那女子咳了几下,又阴测测地道:“你怎么回事,老说梦话打搅我休息?”

    听到此言,祈少君才恍然,对方身穿长袍还披头散发,并非故意吓他,反倒是他吵醒了别人的美梦,总算他生性沉稳,强自镇定下来道:“抱歉,打扰……姑娘休息了……”看着那张脸,他也不知这“姑娘”叫得合不合适。又道:“我刚才昏昏沉沉,还以为这里是阴曹地府呢?”

    女子本来就恐怖的脸突然沉下,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不清楚?不就是觉得眼前这女子,是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嘛!无论谁见到了,都会认为是鬼不是人……但他转念一想,便觉自己失言了,连忙颤声道:“我真该死!言语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始终面无表情……说实话,如此不堪的脸蛋,没有表情或许还好看一点,她这副模样,还这么不动不动地看着对方,无论被看的人是谁还能觉得自在,祈少君一时误解也情有可原。

    只见那女子盯了他半晌、虽然面无表情,但祈少君却觉得她若有所思,只听她沉声道:“现在是深夜,你继续睡吧……咳!咳!”

    祈少君连忙道:“哎,姑娘!请问这是哪里?我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道挖苦道:“放心,这里不是阴曹地府……你尽管安心休息,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说完,她又咳了两下,然后缓缓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祈少君一人……

    他缓缓躺下思索着,不觉想起了两年前,在无锡城郊外的竹林里,他遇到的那位带着人皮面具的小惜姐姐,思付道:“是她么?不……不是……”

    第一眼看到这丑脸女子的一瞬间,他是萌生相似的感觉,但直觉很快告诉他并非同一人……前者只是带着人皮面具,而且光看那风姿绰约的潇洒举止,就知道必是绝世女子,而这位丑脸姑娘却……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想到那个小惜姐姐多半非我族类,大仁分舵的十条冤魂和她脱不了干系,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愈加烦闷,一万个不愿再想下去,于是倒头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