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遗孤屠龙传 > 第44章圣魔一念间

第44章圣魔一念间

    “从今日起,祈少君便正是为我无极门下入室弟子!赐你道号一心!要牢记无极门训诫,言行正己、持身正道、为人正心!”

    无极门“虚怀若谷”之一的执法长老玄怀手握拂尘,正在为新入门的弟子祈少君行正式入门之礼。

    祈少君朗声道:“弟子一心!谨遵本门训诫!”

    玄怀微微颔首……这位玄怀道长,终日居住于无尘居、鲜少出来走动,纵情于琴棋书画、天文地理,为人风趣幽默,但一到大场合时便会收起所有玩心,可见是个公私分明的师门长辈。

    一位妍姿俏丽、容貌不输司徒曼玲的娇俏女弟子灵犀,随侍在一身洁净道袍的祈少君身侧,引导他行使各种入门礼仪。

    祈少君在祖师爷面前磕头,从此正式成为无极门的入室弟子。

    行入门之礼后,祈少君在一夕的陪同下来到了无尘居门口。

    一夕憨笑道:“师兄,我就先回去了。”

    祈少君道:“你不进去?”

    一夕边走边道:“师兄说笑了,无尘居除了本门长老外,必须经通报准许方可入内,师弟我怎敢造次,还是赶紧回擎云阁练剑吧,师兄办完了事情,记得一定要来指点一下我们……走啦!”

    也许因为是唯一的嫡系师兄弟,所以这位一夕总令祈少君十分亲切,答应了他的请求之后,便缓步走入无尘居……

    无尘居即便不是真的一尘不染,但光是那清幽雅静的庭院小筑、清澈的池水便令人心目清亮,何况真正该洗净的……是心中的尘垢。

    充满道家隐士气息的大厅内,一名貌约三十左右、样貌清丽又略带一丝风霜的女弟子,偕同两名垂簪道童恭迎祈少君入内,奉茶更衣……

    “师弟,掌门师伯正在闭关,还请你稍待片刻,若是闷的话,这书架上的书籍尽可翻阅。”美貌女弟子道。

    祈少君一揖回应,道:“有劳师姐,敢问师姐道号。”

    美貌女弟子道:“师姐道号灵牵。”

    祈少君道:“师姐是灵字辈,那便是玄怀师叔门下?”

    灵牵道:“不错,家师生性闲散又喜清净,这无尘居平日里呆得最长的莫过于他老人家,甚至数月足不出居,所以这里的随侍弟子大都以他的门下为主,毕竟我们又最熟悉他老人家的习性喜好……这里的书籍,也有很多都是师父他亲手撰写抄录的。”

    祈少君随手取了一本《无极门志》翻了几页,道:“这本书中的行楷字迹秀雅但不失苍劲,想必师叔撰写时十分专注。”随后又取了一本《十年语录》翻看着道:“这本虽是草书,看着字迹,应该也是玄怀师伯所写,最后几句狂草看似无章,却深得玄学易理,笔锋之间皆有两仪双生之境。”

    灵牵道:“前一本是本门历史,而这本是玄怀师伯记录自己的事。”

    祈少君道:“难怪……看来,玄怀师叔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行事更有其特立独行的一面,若遇重大抉择,大都取决于当下的心绪……成魔成圣,也仅在一念之间,无怪会常年身居此地”

    灵牵笑道:“原来师弟对书法竟有此深究?”

    祈少君谦言道:“自幼喜好各类杂学,略有涉猎,无奈贪多嚼不烂。”

    灵牵笑道:“师弟过谦,能够从这两本书的笔风中参透一位高人的修为,这可不是粗浅的入门功夫……看来师弟在江湖上的名声绝非偶得,无怪……我就看你很像当年的那个人。”

    祈少君微愕,再想到师姐道号中有一“牵”字,遂道:“师姐所说的当年那个人,莫非正是姐心中的牵绊?”

    灵牵成熟一笑,道:“看来跟师弟闲谈,真不会觉得烦闷……其实我也没什么,师姐出生苦寒,自幼跟随家人卖香烛为生,虽有家人却亲情冷淡,记得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天寒地冻,我那天没卖掉一份香烛、正愁回家会遭何待遇,谁知有一个大哥哥上来买下了我全部的蜡烛,我正兴高采烈回去,谁知被一辆马车撞翻在地,我的左臂被撞断、右腿又被割伤,鲜血不止,赚到的碎银子也洒落在地,被乞丐们抢掠一空……那晚,我蹲在邯郸城北街的墙角里蜷缩着,望着漂泊大雪生无可恋,弥留之际,只盼着我去世的姥姥能够把我带走……后来,我就昏了过去……”

    祈少君问道:“那后来呢?”

    灵牵欣然道:“我以为那晚姥姥真的来带走了我,可是没有……当我再次醒来时,只看到当时买我香烛的大哥哥守在我身旁,他的面色很差,后来我才知是他为了救我不惜割腕放血,用自己的血救了我的性命。”

    祈少君欣然道:“这位大哥哥,从此成了师姐心中的牵绊?”

    灵牵欣然道:“是啊,他后来还照顾了我一阵,直到后来他的家人将我送到无极门,一晃就是二十年……”

    祈少君问道:“这么多年了,师姐理应可以满师出山,就不曾想过出门找寻这位恩人和牵绊?”

    灵牵抬起左臂,苦笑道:“可惜,当年这一撞,左手和右腿经脉俱损,习武多年难有进境,此生恐难有满师下山的机会……不过,有道是相见不如不见,又何必执着?时隔多年或许物是人非,不如,就让这当年这一切永远成为一个美好夙愿,或许这也正是那个人对我的期盼。”

    “嗯……难得师姐还是个豁达之人……”祈少君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灵牵告退到屋外处理别的事宜,祈少君来回踱步良久,他虽认同师姐的想法,心中却始终存着疑惑,付道:“真的能放下执着,甘心让这一切永远只作为心中的一个夙愿么?”

    之后好几个时辰,他都在屋中翻阅本门的书籍……

    典籍后他才了解到:无极门前掌门上清真人,门下原有“一心无垢”四大玄字辈弟子,当年七煞教横行西域、川北一带,上清真人率同四大弟子,与伴梅南居夫妇、昆仑派紫翠真人等当地武林正道高手,联手将之铲除,但七煞教总坛的一场恶战,除大弟子玄一外,其余三人与师尊均不幸战死。事后,本门上下一致推荐玄一担任掌门,但玄一深觉自己太过随性、非掌门之才,于是与几位同辈师弟们商讨、将他们一手提携的第三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四位,授予了“虚怀若谷”之道号,并与上代的“一心无垢”同辈而论,再从中以最干练稳重的玄虚为无极门新掌门……待尘埃落定后,玄一道长再次漂泊尘世、仗剑江湖。

    “一心无垢”和“虚怀若谷”这八大本门尊圣,其门下弟子道号字辈各不相同,玄一道长为省事,门下弟子直接采用“一”字辈,仅祈少君和一夕两人;玄心、玄无、玄垢三位长老的门下弟子分别为“宿”、“具”和“清”字辈,这三字辈的弟子现今已无多,还健在的大都是门中高阶或身兼要职;而现任掌门玄虚门下是“栖”字辈,门下弟子皆一身正气,栖松便是本门的首座大弟子,亦是公认的下一任掌门候选人;玄怀学识渊博,门下为“灵”字辈,因此门下弟子均是多才多艺、颇具灵气;玄若门下则为“歧”字辈,意为歧黄之术,门下弟子们自然个个学医,悬壶济世;至于最末的玄谷铁仲玉,他门下则是“遥”字辈,本门上下就属他门下的弟子最不成器,至于原因么……想想看……

    多年来,无极门在玄虚掌门的引导下,长盛不衰,虽不比少林、武当等大宗门派响彻江湖,但却是最神秘的武林隐宿、玄门之首,且由于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大江南北行侠仗义,且由于最近数十年武林风起云涌,隐门隐派开始逐渐掌控武林运势,因此江湖中人常常言道

    无极门隐为实质上的武林第一正宿,与另一神秘门派魔宫朝天,正所谓一正一邪,为武林至善与至恶之首,正符合了天地初开,万物滋长,有天地、昼夜及善恶并存的太极两仪至理。

    白驹过隙,何况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祈少君全神贯注典籍、心无旁骛,浑不知自己巳时来到无尘居,此刻已至黄昏日落,而当他听到玄虚在背后叫唤他的时候,这才发现灵牵给他送来的午饭都早已凉透。

    玄虚笑道:“师侄当真是好学不倦之人,不错。”

    祈少君连忙放下书卷,躬身道:“拜见掌门师叔!”

    玄虚道:“快起来,是我让你久等了。”

    祈少君谦言道:“弟子自该恭候您老人家……”不过此话一出,他也觉得甚是尴尬,尤其是看着眼前这童颜鹤发的“青年师叔”。

    玄虚额首道:“其实我之前并非闭关静思,之所以不出来,就是让你能有时间看看这里的书籍,因为等我一来,恐怕你就没心思再去看这些了。”

    祈少君暗叹这位师叔名副其实的同时,也觉得此言的确有理,因为他来这无尘居,甚至千里迢迢来这无极门,不正是为了想知道一些急于知道的真相。

    所以他言道:“师叔所言极是,当日归处惨遭大劫,二叔临终前在弟子耳边遵遵叮嘱,要我来无极门找您了解当年事情的原委,只是他也未料到,事后我竟然因缘际会地拜了玄一师父为师,而后又结识了铁大……玄谷师叔,以及后来的一系列事故,呵呵,也算得上精彩纷呈……洛阳之行后,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了一起……我今日来到此处,已是屡历劫难。”

    玄虚额首道:“能跟我说说所有的事情么?”

    又是数个时辰过去,直至明月挂树梢,祈少君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最近数年来的经历,若非玄虚提醒他吃晚饭,他铁定不会留意。

    “岷江一战后的事情,师叔您都知道了……”他终于道尽了自己的旅程。

    玄虚一直在屋内踱着步子,听他的言道自己的艰辛路程,从归处劫难、与玄一的因缘际会、苏州结识铁仲玉和司徒曼玲、与慕冰的种种因缘、孙孤云屡次亦正亦邪的举动、无剑山庄一役、与伴梅南居夫妇的相识,朝天宫的屡屡杀机、洛阳城的变故,还有司徒苍穹的身份等等……玄虚始终神情淡然地听着,是因为他早已有所料到、还是这位高人早已心如止水。

    玄虚沉默许久许久,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说……那个铜面人,便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司徒苍穹?”

    祈少君道:“确信无疑,只是……我总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玄虚道:“此话怎讲?”

    祈少君道:“就凭在宝丰镇客栈,老贾假扮铜面人的模样偷袭我们。”

    玄虚赞许道:“好,纵对仇敌也决不自乱方寸……很好。”

    祈少君道:“只是有很多事情,弟子必须弄清楚当年的原委,还请师叔能够告知当年事情的始末,解我困惑。”

    玄虚仰首道:“唉……真是造化弄人,我们四兄弟当年聚散离合、历经风云骤变,到头来还是纠结到了一起,更祸及后人……”

    玄虚开始讲述当年的一段真相:

    “当年,外虏侵占我中原大好河山、荼毒我汉人子民,天下有志之士无不纷纷奋起抵抗,我们这些武林豪杰,更是不敢不奋发而有所作为……就在二十多年前,有一群人组织了一个盟会,名唤铁血盟。”

    祈少君慨叹道:“铁血盟,好名字!”

    玄虚正色道:“不但名字好,而这铁血盟的义士们个个皆是肝胆相照、视死如归的铁血英豪,而这个盟会的组织者,是四位出身江湖世家的复姓子弟,由他们四人联手创立了这个铁血盟。”

    “复姓子弟?莫非……”祈少君才思敏捷,似乎已想到了点什么。

    玄虚和他心照不宣,解释道:“不错,这四人分别是:老大宇文赫,也就是贫道之俗名;老二神州大侠独孤一鸣,也就是你的生父;至于老三……便是司徒苍穹,也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

    祈少君微微额首道:“果真不出我所料。”

    玄虚道:“以你的聪慧,自然一点即透……只是,你唯一还不知道却又已有所知晓的……是老四!”

    祈少君沉吟道:“不知道、却又有所知晓?”

    玄虚额首道:“老四叫欧阳展翼,他出身家道中落的欧阳世家,虽自幼双亲早逝,但他十一岁时便已操起整个家,还将如履薄冰的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创立铁血盟那年,他也才十四岁,此人天资极高,堪称绝世英才。”

    祈少君不禁道:“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奇人。”

    玄虚深叹一声道:“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会和他遇上的。”

    此言明显话中有话,祈少君虽欲追问,却不愿造次,只听玄虚继续道:“我们四兄弟就此义结金兰,出资出力、创立了这个铁血盟。”

    他来回踱了一圈,又缓缓道:“铁血盟创立最初的数年,一切都很顺利,尤其是你父亲仁义无双、侠名远播,当年英雄大会上一鸣惊人,后由他出面为我们招揽了许多有志之士,其中就包括你义父和二叔,还有那群义士……数年里,我们铁血盟也着实干了不少桩大事,诛杀了数十名朝廷恶僚,开金库放粮仓、救济百姓,好不痛快。”

    说到此处,祈少君不禁慨叹他们才是真正的大侠,自己实是萤火之光。

    玄虚又道:“而唯一让我觉得忧心的,正是我们的四弟欧阳展翼,二弟和三弟见他年少,因此对他照顾有加,而我一直觉得他虽然满腔热情,可是颇有些恃才傲物且锋芒太盛,性子之中更有股一欲证明自己的冲劲……须知,凡事都有两面,倘若思虑行事过于极端,往往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我们揭竿起义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又岂是为了替自己证明什么?于是,我平日里便刻意对他严苛,尤其是传授他武功时往往疾言厉色,只望他能够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望他时时学会自省自谦……无奈他傲气太盛,不但不解我一番苦心,还以为我是在嫉妒他的天赋,反而加剧了他走向岔路的步伐……”

    祈少君若有所思,抬眼问道:“那么他后来真的走向了不归路?”

    玄虚叹道:“从此无归、再难回头……”又道:“又过了两年,铁血盟出了一桩事故,不但使我们辛苦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还害得我们兄弟四人死的死、逃的逃、叛的叛……”说到这里,玄虚不禁沉沉地往榻上一坐,闭目深叹,可见此事对这位老道长打击甚大。

    祈少君忙斟了一杯茶,躬身递给他,道:“大伯……”

    玄虚微怔,抬眼道:“你叫我什么?”

    祈少君微笑道:“若以本门尊卑而论,您是我的师叔;但若论及家父与您的关系,我理应叫您一声伯父才对,小侄唐突之处,还请您莫见怪……”

    听到此话,玄虚年轻又沧桑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慈祥和感激的目光,激动道:“怎么会呢?很好!今后若非大场合,你就这么叫……大伯开心!”

    一老一少四手互握,四只手掌中的茶杯,杯中茶水颤颤而动,与此相同,两人的心也都起了一阵涟漪,亲人相见的感动……

    玄虚稍稍安定情绪,续道:“继续说吧。世侄,你也坐下……”

    祈少君朝香榻另一边欠身一坐,只听玄虚又道:“其实这件事情,你二叔也跟你说过……事情的根源是因为一张……”

    祈少君切口道:“藏宝图!圣武宝藏!”

    玄虚额首道:“不错,不过这个暂且不提……你先说说,当今朝廷早已腐败不堪,之所以还能勉力维持统治局势,这全是谁的功劳?”

    祈少君岂会不知,遂道:“从表面上看,是当今朝廷的镇南王。”

    玄虚道:“正是!当今皇室正统、军方魂灵,朝廷的镇国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说……此人是蒙元政权的最后一道防线,亦是维持朝廷的命脉!”

    祈少君道:“换言之,若是除却此人,则蒙元体系立时冰消瓦解。”

    玄虚道:“正是……二十多年前,有一次我们铁血盟截获密报镇南王离都外出。于是,我便派我那三位兄弟一同前往大都刺探虚实,以便于途中伺机将其除却、彻底铲除这根朝廷的擎天支柱,不过三人到达大都之后,从当地盟友那里得知,镇南王此次出巡,是因为无意间得到了一张安禄山‘圣武宝藏’的藏宝图,欲亲自前往宝藏的所在地紫荆关查探虚实、并敬献给朝廷,因此行动颇为隐秘、所带人手亦不多。当时他们三人便商议,如果朝廷得了这批财宝,那对中原百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但若是反过来将其用于反元义举的军资,那便是如虎添翼……当时时机紧迫、稍纵即逝,他们来不及飞鸽传书询问我的意思,加上四弟欧阳展翼极力赞成夺图,其余人权衡轻重,便决定临时改变计划,尽全力将这藏宝图偷出为先,至于刺杀镇南王,纵然不成、以后亦可再觅时机。”

    祈少君又为玄虚斟了一杯茶,玄虚索性屏退了随侍的灵牵和两名道童,让自己的大侄儿服侍其斟茶倒水……

    祈少君问道:“他们成功了?”

    他淡嘬了一口,沉吟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唉!”一言至此,玄虚面上满是悲怆、丝毫没有喜悦之意。

    祈少君似乎明白,道:“大伯,您也别难过……至少爹的牺牲是值得的。”

    玄虚叹道:“也许吧……也许……可是,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没想到那一次和你父亲竟成永诀,更未想到,我们的四弟欧阳展翼然竟……竟贪慕荣华富贵、变节投效朝廷,出卖了你爹……”

    “什么?!”祈少君失声诧道。

    玄虚道:“当时我接到飞鸽传书、得知他们临时起意夺图,四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大都,欲阻止他们贸然动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前往大都通往紫荆关的官道……这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晚在镇南王守卫营的王帐内,独孤二弟已从镇南王手中夺得藏宝图,而我突然加入战圈、情势一边倒,眼看着就能将镇南王一剑刺死,一箭双雕!可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他突然哽住,久久深叹不语,可见往事不堪回首。

    祈少君虽急欲知晓真相,却不欲令伯父痛心,只在一旁静静等待……

    半晌后,他才缓缓道:“谁知道……欧阳四弟……竟然临阵倒戈、暗算我和你爹……”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语声虽然平和,但祈少君听得出短短话语中,不知隐含着许多的情绪,也许是他清修多年,早已心如止水,但当时面对突如其来的背叛,可想而知他是何等的悲哀、惊怒和愤恨。

    往事至今历历在目,他又道:“我们陡逢剧变,我和你爹身遭暗算负伤,而司徒三弟也因一时分心被敌人制住,你爹重伤之下拼死将藏宝图扔给了我,死命劝我逃离,我也是九死一生之下,才逃出了他们的追杀……”

    祈少君问道:“大伯……那个欧阳展翼,莫非就是……”

    玄虚狠拍茶几、碗震水溅,恨声道:“不错!就是那个后来投效朝廷甘作鹰犬、创立朝天魔宫、大肆杀戮昔日盟友和同盟志士,又一手早就现今武林纷乱局面,并三番五次对你无所不用其极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枭帝的人!他!就是我的四弟……欧~阳~展~翼~!”

    说到此处,他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失掉了矜持,一位道行高深、心如止水的高人,此时竟也失去了风骨,可见这次滔天巨变,对他而言是何等刻骨铭心,但他还是努力压制情绪,放缓道:“少君,大伯失态了……你说的很对,当今朝廷之所以还能维持局面,是镇南王的功劳,但他固然是朝廷支柱,却也不过是表面上的护持者,而这么多年来,真正替他搜罗情报、暗中捣毁反元义军势力,以及煽动江湖各门各派之间的仇杀,挑拨中原武林和谐的罪魁祸首……正是枭帝!也就是我那四弟!他背信弃义,导致我苦心谋划多年的大计付诸东流,毁了我们也包括他自己一手创就的基业,而最重要的是……”

    祈少君接口道:“最重要的是……您是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对么?”

    玄虚额首叹道:“与其说是他,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当年对他诸般严苛,完全是希望他于逆境中锤炼自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能屈能伸的真英雄,谁知他却不解我的一片心意……唉,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也许正是想证明给我看他能有多大的成就,成就……本就不是用好坏来衡量的。”

    祈少君久久沉默不语,孰是孰非、有时真的不太好说……

    玄虚深呼了几口气,缓缓走到大厅正中央的“道”字前,倒背着手凝望着,有沉沉地道:“天下乱世,必降妖魔……今日的枭帝正是乱世的妖魔,而最可悲的是,这个妖魔,竟然是一个道士亲手栽培出来的……”

    方外有云:君子、小人,总在一念思量。

    思量作恶,化为地狱恶鬼;思量修善,化为天堂善神。

    佛道两家都有云:魔由心生……有些人,他们一辈子都把自己的心魔压制在心底,行侠仗义、流芳于后世;但有些人,一念之差,心魔作祟,无法自抑,所谓百善难抵一恶……千年修道,不及一夜成魔!

    玄虚正色道:“少君,其实我觉得你和欧阳展翼很相似,其中最相似的,便是你们都是一样的率性而为、完全不受世俗束缚,任侠之道虽好,但也极易走上岔路,就如你之前看到玄怀师弟的手抄书籍时所作的评述成魔成圣,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祈少君沉吟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念之差。”

    玄虚问道:“你是指平江府驿馆的血案?”

    祈少君点头默认,玄虚叹道:“你心魔难抑下还能顾及无辜,已是难能,何况那小王爷死有余辜,但换作是那欧阳展翼,未必会如你这般留三分余地,可叹一代不世出的奇才,年纪轻轻就展现出了非凡才智,身怀一腔热血,我本对这位义弟也是寄望颇深,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代英豪,可没想到一念之差,经不住心魔的作祟,沦入魔道越陷越深……”

    祈少君沉声道:“我终于明白。”

    玄虚道:“明白了他为何要不择手段除去你,是么?”

    祈少君承认,玄虚强笑一声道:“说来听听。”

    祈少君道:“我原先纯粹以为,这是朝天宫的一贯做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发觉,的确没有那么简单……”

    玄虚道:“说下去……”

    祈少君道:“首先,我是独孤一鸣的儿子、玄一道长的传人。”

    玄虚额首道:“这是最好的理由,无论是父仇还是师仇,至少他认为你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必须斩草除根。”

    祈少君谦言道:“铁哥曾说……当今世上,武学天资能与枭帝比肩者,唯有小侄一人堪比……老实说,小侄不敢当此谬赞。”

    玄虚笑道:“你倒不必过谦,无剑山庄一役,我也略有耳闻……”他随即笑容一敛,沉声道:“所以枭帝嫉妒你……嫉妒,本就是最可怕的情感,一山不能容二虎,他现在邪心暴涨、心胸狭窄,自然容不得你。”

    祈少君谦言道:“侄儿不才……但无剑山庄一役,我的确无意间团结了武林正道之魂,所以他们害怕了,他们最怕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玄虚正色道:“正是!这等威震武林的气势、人心所向的魅力,正是当今武林所需,亦是邪魔外道所忌……少君,就凭你能挺身而出、为侄媳妇昭雪平反这一义举,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为之?你仁风侠义,正乃我男儿本色,真不愧为神州大侠之子,你爹若泉下有知,也必含笑!”

    祈少君苦笑道:“大伯过誉了……其余的,还请大伯指点。”

    玄虚扭回头、继续凝望着“道”字,缓缓道:“七年前,江湖百晓生无端暴毙,谁都猜得出是因为知道的太多,遭了朝天宫的毒手,不过他临终前告诉过贫道一个秘密若要对付枭帝,龙翔凤舞可破他的灭谛拳!”

    祈少君猛地惊诧道:“如此说来,冰冰岂不是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玄虚神色凝重道:“不错……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极七绝指,这一招虽是以本门的剑指诀为根基所创,但却是大师兄的独门绝学,枭帝有混世天极功护体,这惊天一指便是破解他功体的唯一法门,而你是唯一的传人。”

    当日望归山一战,玄一与枭帝大战三天三夜,枭帝如金刚般的功体根本无懈可击,最后关头,玄一拼着挨对方致命一拳的危险,以无极七绝指疾点对方巨阙穴,可惜由于风雷二人的横加阻挠,功亏一篑……

    虽然玄一也躲过了枭帝夺命的一拳,但枭帝惊怖之下、深知此人万不可留,无信无义的他,随后策动风雷二尊者围攻筋疲力尽的玄一道长,玄一内力不及回补丹田,勉力接二人一掌,震伤心脉、最终才……

    玄虚最后道:“这惊天一指,正是师兄为对付枭帝此人所创,现在又传到你了手上……所以少君,你现在全明白了吧,你已经不知不觉中,具备了所有击败枭帝的理由和条件。”

    祈少君久久沉默,心中一时难以平静,他终于明白玄一道长传授他技艺时的顾虑,保护慕冰固然无比艰辛,但朝天宫的虎视眈眈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良久后,玄虚问道:“想想看,换了你是枭帝的话,你会怎么做?”

    但祈少君晒笑一声,道:“如果我是他的话,这个世间早就太平了。”

    未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但是玄虚也深觉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看到自己的侄儿年纪轻轻,却如此睿智、沉稳,而且事事都能举一反三,既钦佩已故的师兄玄一的慧眼,更欣慰世间还有正气和希望!

    而且对方还是冷静无比的祈少君,尽管之前令他震撼的事故听了许多,但他便即理顺了思绪,又道:“大伯,小侄还有一些不明白的……您后来又是如何逃脱的呢?他们没有来血洗无极门么?”

    玄虚道:“没有,因为无极门乃武林第一隐宿,门下弟子又深居简出,江湖上无人知晓其所处,更不知掌门是谁,而且我多年来也一直对铁血盟上下隐瞒了真实身份,虽说这么做对兄弟不义,但生在尔虞我诈的乱世之中,又岂能不为自己留一退路?何况,若非我当年留了这么一手,恐怕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品茗畅谈了……当日,我带着藏宝图冒死冲出重围,便遁身回无极门隐居,老夫道号玄虚,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知晓底细?何况无极门的入口‘无门之门’,他们能找得到么?本门中的弟子,也几乎都是无牵无挂的孤儿,且立下重誓,纵然被擒获,也决计不能泄露本门所在,否则纵然死后亦要遭天雷地火之灾!”

    祈少君心想也是,谁也不会想着撞墙寻死,何况江湖中人信义为先,即便是下九流之辈或邪道中人,对于立下的誓言亦不敢轻易自毁。

    玄虚又道:“你二叔临终前叫你来无极门找我,一是希望由我告诉你这段尘封的事故,更重要的是希望你能托庇于此,你二叔的确是用心良苦。”

    祈少君道:“大伯,小侄看得出来,您仍未放弃自己的理想。”

    玄虚正色道:“不错,我苦心经营、培养了这么多精英弟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再度匡扶正义……需知人可以老,但拯生灵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之心却不可灭,因此我一直戮力培养着第二个铁血盟。”

    祈少君感佩下,突又想起一个重要疑团,肃容道:“伯父,小侄心中有个重大的疑团,而这个疑团的答案关系到小侄日后的方向,还望您指点。”

    玄虚见他神情凝重,必是至关重要之事,正色道:“贤侄但问无妨。”

    祈少君正色道:“司徒苍穹……当时是否也和欧阳展翼沆瀣一气,出卖了铁血盟?”

    玄虚叹道:“这个三弟,为人最是深不可测,谁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由于事后再未谋面,所以,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和欧阳展翼沆瀣一气,又或是受后者胁迫、不得已而惟命是从,但我事后曾派你玄怀师叔暗查你爹的死因,得知你爹重伤被俘,被施以酷刑逼供、挑断了手脚筋脉,依旧宁死不屈,最后……被司徒三弟他……一掌击碎天灵,英勇就义……”

    玄虚言到此处,也觉心头怅然,自己的结义兄弟相残,如何不悲?而祈少君想到父亲惨死,更是心中悲痛、几欲垂泪……

    玄虚又道:“而且他后来荣登武林盟主的宝座,也是在朝廷和朝天宫的暗地扶植下所成,这也是事实……对了,我听玄谷师弟说,你约了他中秋之夜在杭州风波亭生死决斗……你选这等触人心弦之地,究竟有何打算呢?”

    祈少君垂首不语,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心血来潮、约他在风波亭这等特殊场地决斗,百年来,人们谈及岳武穆冤死于风波亭,无不痛心疾首、哀叹苍天无眼,祈少君莫非是想以汉奸司徒苍穹之血祭奠岳王爷在天之灵?还是……

    只听他叹声道:“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司徒苍穹当时神情坦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下的战书。”

    玄虚沉声道:“看来,你其实并不想杀他……是么?”

    祈少君正色道:“我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玄虚道:“很好,按理说……他杀了你爹,你完全有理由杀他报仇,只是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够作出最合适的选择。”

    祈少君额首应承,又问道:“大伯,小侄还有一事……当初师父约战枭帝于望归山,此次约战和归处的那次劫难,这两者之间有关联么?”

    玄虚道:“你是因为这两件事的始作俑者都是朝天宫,才作此推测么?”

    祈少君承认,而玄虚也毫不护短,沉声道:“我想你早就猜到一些端倪……不错,依我看,大师兄的确是间接连累了你们归处,也许正是那次决斗,才令朝天宫无意间得知归处的山民乃铁血盟残部,因此才一举两得灭了归处,大师兄想必猜到了这一点,但他深觉愧对于你和你的亲人们,更不知如何向你言及,但依我的推测,他直至临终时,都仅仅以为归处只是遭受池鱼之殃的草莽义士,倘若他知晓归处乃是当年铁血盟的残部,只怕就更难以释怀了……”

    听到此处,祈少君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却也是间接连累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玄虚温言指点道:“少君,我明白你心中的苦楚……但话又说回来,归处是铁血盟的残部,纵然没有那次大师兄和枭帝相邀望归山决斗,归处早晚也免不了劫数,因为朝天宫必定要斩草除根、夺回藏宝图;最重要的是,若非那次机缘巧合,也不会造就今日的你……可叹造化弄人,祸福相依。所以,大伯有个不情之请你就原谅你的师父吧。”

    祈少君便即自责,师父以性命造就自己,自己竟还怨怪师父!他又问道:“那么朝天宫又是如何得知,归处是铁血盟残部这件事情的?”

    玄虚正色道:“想必是有人出卖了你们,你义父和二叔一向低调处事,决计不会轻易向人揭露底细,知情者必是交往亲密之人,所以这线索并不难找。

    这一点似乎早在祈少君所料之中,所以当时他们身陷岷江重围,他冒死把那个“江湖通鉴”老贾活捉回来,决不仅是为了挟制对方,而是他早想到有些事情的答案就落在这个人身上!

    玄虚又干笑一声,道:“少君,大伯还得向你道个歉。”

    祈少君微怔道:“大伯,此话怎讲?”

    玄虚道:“前日你们来到无极门,我之所以闭门不见,是因为尚未明了你此行的来意……唉,我当年遭到如此的背叛,险些万念俱灰,如今却已变得畏首畏尾、不敢去轻信别人,后来在丹房外,我见你对侄媳妇如此深情,断定你心地善良且重情义……孩子,请原谅大伯对你起疑。”说完,他便轻轻一揖。

    “侄儿不敢!”祈少君连忙深深一揖。

    事后,这伯侄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祈少君才拜别玄虚……

    走出大厅时,他仰望夜空繁星,这才想起了心爱之人……

    “马五进三!”不远处的玄怀长老,正念叨着象棋口诀。

    闻声望去,只见水池对面地凉亭里,玄怀长老正对着棋盘自言自语,而铁仲玉则跨着靠栏仰天饮酒……

    祈少君大步前去,躬身一揖道:“弟子一心,拜见两位师叔!”

    须发花白、年岁与玄一道长相仿的玄怀长老,微微扭头嗯了一声,继续垂首望着棋盘上的格局……

    祈少君过去就曾听玄一说道玄怀在本门中年岁最长,性格也最古怪,除了在大场合时一本正经,其余时候的他,不是玩世不恭、便是神游恍惚,此刻钻研棋局,多半便是后者了……

    祈少君走上前,见到眼前由玄怀独自下的这副棋局,只见红方处于劣势,而黑方虽然得势,却又寸步难行……

    玄怀此刻坐在黑方位置,显是想思虑如何更进一步、拿下此局,而祈少君见状,缓步走到红方位置,想来个绝地求生、反败为胜,于是道:“敢问师叔,此刻应该是谁?”

    玄怀仍未抬起头,只沉沉道:“红方……请吧……”

    祈少君车五平四,道:“进一分寸步难行、退一步海阔天空……师叔请。”

    玄怀不禁抬眼望着他,问道:“你决定了?”

    祈少君笑道:“落子无悔,师叔请了……”

    眼见他这一步棋是将一只“”白白送往炮口上,玄怀岂会不料到他是弃车保帅又或是弃子争先,并未以炮吃,而是选择了平炮……

    祈少君笑道:“师叔,承让了!”

    听他这一笑一语,玄怀这时才发现上了当,原来他适才是冒了巨险,将仅剩的一只“”送往炮口,而玄怀倘若毫不顾忌的吃掉它,祈少君的红方本就处于劣势、如此一来必败无疑,而他却疑心对方故布疑阵,而自己这边选择了固步自封,结果反被祈少君长驱直入……

    玄怀不禁纵声大笑道:“好!釜底抽薪,有胆色!”

    祈少君躬身道:“师叔谬赞,何况棋局尚未收官,咱们胜负未分。”

    玄怀笑道:“胜负已无大碍,重要的是贫道从师侄这一手得获的心得,你这一招‘大胆穿心’实则并无把握,但你却依旧毫无顾忌地进兵……能在重大抉择上毫不迟疑,就凭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贫道甘拜下风!”

    祈少君道:“弟子棋力不佳,适才不过是随后胡乱想出的法子。”

    玄怀笑道:“心中越是无碍,想出的法子才最奏效;有时候方法越粗浅,越能把人骗得死死的……此法若用于对付奸邪狡诈之辈,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由此言度之,这玄怀长老所钻研的又何止区区一盘棋,他胸中所海纳的棋局才是真正的辽阔之极!因为这位脾性古怪的师叔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无时无刻不心系着天下苍生,祈少君一念至此,心中顿生敬佩之意,因此玄怀邀他日后切磋一番,他自然一口应承……

    “祈小弟,想不到你也是个异类……”一旁的铁仲玉插口道。

    祈少君回转身道:“铁哥……不,师叔此话怎讲?”

    铁仲玉晒然道:“只要能和玄怀师兄谈得来的人,必非正常之人。”

    玄怀笑道:“可不是~~贫道门下的弟子都是异类!灵牵你已见过……对了差点忘了,多谢你对贫道性格的一番品评,不简单呐!”

    祈少君谦恭道:“小侄胡言乱语,师叔莫见怪。”

    玄怀晒然道:“这也叫胡说八道~~呵呵,师侄太谦虚了!你是一语中的,这正是贫道多年来足不出山、闭门悟道的原因,当年眼见身边挚友堕入魔道,迫使我不得不重新省思人生之道……”又道:“不说这个了……认识一下我这关门弟子灵犀,便是身负异术之人。”

    祈少君转首一看,玄怀身侧的女弟子灵犀,这灵犀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已长得皎若秋月、娇美不可方物,莹白如玉的面容纵在夜幕下,也给人一股阳光明媚之感,祈少君看着心中亦觉日暖,更觉与自己颇为相仿,谦言道:“原来师妹也是真人不露相,可否告知一二?”

    灵犀腼腆一笑,谦恭道:“师兄过誉了,师兄也说真人不露相,那师妹我还是别献丑了。”

    祈少君笑道:“也对……反正你、我还有玄谷师叔都是一般?”

    玄怀接口道:“还有掌门师兄,原来我们几个都是异类,哈哈哈哈!”

    一听此言,三人不禁纵声豪笑……

    铁仲玉随即敛起笑容,问道:“不过祈小弟,铁哥我不会拐弯抹角,就直截了当问你了……适才你听掌门师兄说了那么多,有没有明白什么?”

    祈少君道:“还请铁哥再指点一二。”他见对方不居尊长,索性以兄长相称。

    铁仲玉长叹一声,道:“欧阳展翼,一代大好青年,才智之高无与伦比,可最后又如何呢?可见武功、力量、城府、才智,这些东西本都无好坏之别,关键还是在于人心善恶,而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祈少君承认,人心是世上最难理解的东西,既可以说是最美好的东西,也是真正最可怕的东西!

    铁仲玉仰天一饮,正色道:“设想一下,他这一身才学若是善用于社稷和百姓,那当的是天下苍生之福,可如今因这一念之差,导致了多大的浩劫?回想当初出山时,为兄也是一心要当大侠,可到头来呢……连自己为什么要当大侠都未弄明白!懵懂和无知,也是走上邪路的致命伤……铁哥时常留意你,正是因为担心你、怕你走上同样的路,但你当真未令我失望,你心地仁善,胸怀坦荡,处事低调,更重情义,始终未走偏一步……欧阳展翼的才智虽与你不相伯仲,但在这一点上,他是万万不及你的……”

    “虚怀若谷”真不愧都是当世高人,尽管脾性举止迥异,但悲天悯人之心又有何不同?比起江湖上许许多多道貌岸然之辈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