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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君心亦我心

    无极门虽为清修之地,无法如世人办喜事那般大红大紫,更不比古月轩和若心当晚那般的江湖盛宴,但是祈慕二人身着大红的喜服、双双跪在太清祖师神像前结为连理,天地为证、众人为媒,不但“虚怀若谷”四位尊者悉数到场,还有伴梅南居夫妇、萧菁,另有栖松、栖霞等无数同门弟子欢声祝福,人生得意不过如此。

    新婚夫妇彼此心付:“今生得此佳偶,更有何求?”

    这一段超脱世俗,抛却了身份、名誉以及年龄界限的旷世姻缘,虽于世俗所不容,但却不失为一段流传于武林的佳话!

    成亲当晚。观星阁门口,新婚佳偶促膝坐在台阶上、相依相偎在一起。

    祈少君仰首凝望着夜空,淡淡道:“不愧是道家清修之地,连夜空的繁星看上去也比其它地方的更为璀璨。”

    慕冰尚未卸妆,夜幕下衬托下娇艳胜似皎月,乌亮的秀发称着娇靥、靠着祈少君厚实的肩膀,柔声道:“还记得在杭州孤山上的情景么?”

    祈少君笑道:“当然,还有那只独角仙,不知它现在是否真成仙了。”

    慕冰娇嗔道:“真记仇。”

    祈少君笑着指向天空,道:“哪有?当时我们并肩躺在草地上、观赏着朗月繁星,我先是看到你好开心,后来……又见你那么伤心,我当时差一点就想翻过身来抱住你、好好安慰一下你呢。”

    慕冰微怔,嫣然道:“为什么没有呢?”

    祈少君晒笑道:“那我岂不成了趁人之危的小人了?再说了,那时候对你这么干,我还真怕你剁掉我的手呢,呵呵……”

    伊人没有回答,似乎对祈少君当时的君子风度,既觉感佩但又有些失望,因为当认定一个人后,那人就算对自己再放肆都是甜蜜的,但稍有不妥的是,慕冰是以此刻之心境,来度量当时的自己和祈少君,倘若祈少君当时真的转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被砍大有可能。

    只听祈少君又道:“记得在闲卿谷,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你在洗澡……其实你明知道我每日老时间都要去瀑布底下练功,你却还在那里洗澡,结果你赤裸着身子在闲卿谷里拼命追杀我……”说到此处,少年人不禁哭笑不得。

    慕冰娇嗔道:“哼,女人不讲理的时候,本来就很可怕的。”

    祈少调戏道:“而且你算得上天字第一号。”又慨然道:“可谁想到,这个天下最不讲理的女人,而今却成了我的挚爱……”他将慕冰搂紧,指了指着夜空东南的两颗相依的星星,又道:“看……那天边有两颗星星特别闪亮,一定是你和我的星星吧。”

    慕冰黯然道:“你的星辰当然闪亮,可我的……真的会如此闪亮么……”

    祈少君扭过头,欣然道:“当然,不是你的星辰,又怎会如此闪亮?你是我最爱的妻子,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闪亮的,更何况,今夜是你我喜结良缘的大好日子,你的星星怎会不闪亮呢。”

    慕冰嫣然娇笑,充满浪漫的沉默更胜言语倾诉……

    可是,罗曼蒂克的沉默不过了持续了片刻,就见慕冰突然心伤抽泣、泪珠籁籁,浸湿了祈少君的衣襟……

    祈少君惶声道:“冰冰,你又怎么了?”

    慕冰凄泣道:“少君,我觉得我好幸福!可我也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我怕上天随时会从我身边夺走这一切,怕鬼卒们会毫不留情地带我下地府,可我不要~我不想~~我不想就这么快死,我想和你厮守到老!”

    祈少君连忙搂住她颤抖的娇躯,温言道:“冰冰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天神也好、鬼差也罢,他们已经夺去了你那么多,我绝不会让他们再从你身上夺走一丝一毫……振作起来好么,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紧紧搂着她,他想尽最大的力量让对方感受自己的温暖,命薄如纸的妻子多年来所承受的折磨,他比谁都清楚,时而忆起甚至连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他太爱她了,但他很清楚一点

    我一定要坚强!只有我坚强起来,才能为她带来希望!

    两人相拥着,过了整整两盏茶的时间……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

    就拿眼前这对璧人来说,如果说慕冰的性格是如火如冰的,那祈少君的性格便如水一般,而且是无量大海之水,即便是山火遇大海之水也会立时熄灭,所以两人相识早期,慕冰多少次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败”在祈少君手上;而寒冰入大海则渐渐相生而融,方有今日二人的珠联璧合、永结同心。

    而此刻,冰冷而伤痛的心沉浸在带着暖意的水中,自然能得到一丝慰藉。

    祈少君待妻子心绪平复,陡见她的云鬓有些乱,闻声道:“冰冰,你的头发乱了,让我帮你梳理一下吧?”

    慕冰微怔道:“你还会帮女子梳头?”又娇嗔道:“该不会是~~~”

    祈少君见她有些胡思乱想,晒然道:“别想太多~~不错,在依兰花舫时是学了几手,但最早是我娘教的,她常对我说:‘何为丈夫?一丈之内为夫,为人夫者切勿视妻子如衣服。’”

    慕冰嫣然道:“婆婆说的太对了。”

    祈少君赔笑道:“其实她的意思,不过是要我也多学点女子喜欢的事情,将来才能讨得到好媳妇……其实我一直怀疑能否行得通。”

    慕冰忙娇声道:“那我以女人的身份告诉你绝~对~行~得~通!来,让我看看我相公的手艺,帮我把发髻全解开……!”

    丈夫小心翼翼地解开发髻、轻轻的为她梳顺那满头披散的青丝;妻子娇美的面容上,嫣然之色如遍地春光一般充满着幸福的喜悦,即便此刻正值黑夜,夜幕亦无法遮掩着明媚的风姿。

    今生能有祈少君为夫,一生虽遭万千不幸,仅此一次幸福便足以补偿。

    “嗝嗝~~~!!”一声又沉又响的酒醉声传入二人耳中。

    新婚夫妇闻声一鄂,但尚未转过头来,鼻尖就先一醉,只闻一股子女儿红的味道随风扑面而来,夫妇二人不禁相对一笑……是铁仲玉。

    来人正是铁仲玉,只见他带着醉意从观星阁拐角走出,愕然道:“哟~~怎么是你们小俩口?洞房花烛之夜,不再温柔乡待着喝交杯,何以在这里学玄虚和玄怀两位师兄夜观星象?”

    慕冰笑道:“那你为何不去陪萧大姐,却也来这里观星?”

    祈少君接口道:“而且还喝得酩町大醉。”

    铁仲玉举壶苦笑道:“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贫道可不是你们的对手。”

    祈少君斜睨着他道:“哟~~一说到萧姐姐的事,就装起出家人来了?”

    慕冰接着道:“而且还故作姿态,生怕别人看出心思。”

    “真是的,躲清静都没地儿……”铁仲玉摇头苦笑,深觉还是避开这两对绝世鸳鸯为好,可正待离去……

    祈少君突然截住道:“铁哥!请留步……”随后晒然一笑,一把搭着老大哥的铁肩、将他半推半拉地摁到台阶上坐下:“来来来,坐一会……”

    铁仲玉无奈,一副愁眉苦脸、英雄气短的神情,此刻的的他与平日豪迈大方的他当的是相去甚远,试问如何瞒得过祈慕二人这等水晶心肝?

    只听铁仲玉道:“接下来这几天,你们是打算做说客?

    祈少君道:“听你言下之意……数日之后,你还是要离开萧大姐?”

    铁仲玉默然不语,即是默认了要继续去当爱情逃兵。

    祈少君笑容一脸,道:“铁哥……小弟有几句肺腑之言实在不吐不快,还请你莫见怪……萧姐姐之前有段时间和我们几个一路同行,我们几人时常见她一人独自怅饮、有时还心伤落泪,这全是为了一个人……”

    铁仲玉黯然闭目,显是心中亦恻然,因为那个人又是谁呢?

    只听祈少君又道:“萧姐姐对你一往情深,那晚在聚英庄屋顶上,我们兄弟三人偷袭暗算你,还请您勿要见怪,我等纯是一番好意,希望你们二人能够好好地相聚一番……”

    慕冰幽幽道:“铁大哥,当年我义父义母彼此有情却聚少离多,后来爹踏遍红尘寻访娘七年,七年里他饱受煎熬,想见娘一面都不可得,可你呢……心爱之人明明追随着你,你却真的忍心避而不见?”

    听到这里,铁仲玉那国字脸垂得更低,他豪迈一生,满心不愿让这对有情人见到他面容上的惆怅和愧疚。

    祈少君一拍他的肩膀,又道:“铁哥,难得你我都是性情中人,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不知小弟能否为你分忧?”

    铁仲玉长叹一声,道:“兄弟、慕姑娘……难得你们都是性情中人,这里也没有别人,我还真想跟你们说说郁积心中多年的心事。”

    祈少君道:“铁哥予以见告,小弟洗耳恭听。”

    铁仲玉叹道:“老哥哥虽是无极门长老,但并未出家,倘若菁菁她喜欢的人当真是我,那是我的福份,试问我又岂会如此逃避她十多年,累她耽误青春?问题在于……他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已故的大哥。”

    此言一出,祈慕二人为之一怔!

    铁仲玉干笑一声道:“兄弟,你是否梦想过当一个名扬四海的大侠?”

    祈少君额首道:“不瞒铁哥,小弟自幼于归处随长辈们劫富济贫,所以一直都梦想做一个独步武林、仗剑江湖的大侠,而且也算当过一阵子。”

    铁仲玉叹声道:“是啊……我当年和你一样,可是我……”

    可是他犯下了一个大错,还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铁伯豪!

    铁伯豪和铁仲玉是一对恋生兄弟,二人自幼性格不拘,双双离家游历,后来机缘巧合拜入了无极门学艺,十六岁满师下山,两人都是意气风发,一心立志要做扬名于江湖、行侠于人间的大侠,于是二人决定风道扬镳、各奔前程。

    他们虽是一母双生、一样的豪迈豁达且天资极高,但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兄长铁伯豪生性稳重,也常常教导弟弟铁仲玉,真正的大侠是什么样子的,但铁仲玉年少气盛,从未认真听从兄长劝诫,也常常犯少年人的通病浮躁!

    有一次,二人飞鸽传书,相约年前回到家乡的村庄一起除夕。

    铁伯豪于回村途中,在路旁救下了只有十二岁的萧菁和十岁的萧逸,见他们姐弟年幼孤苦,便将二人带回村庄,并利用自己的人脉,助她姐弟拜入了武林隐宿广寒境,当时萧菁曾问及恩人尊姓大名,铁伯豪为善不欲人知,便以自己弟弟的名讳相告知,“铁仲玉”之名,从此牢记萧菁心中。

    除夕已至,铁伯豪在村中苦侯多日,仍未见着铁仲玉回村子赴约,心中焦急之际,怀中的通灵符猛然震动起来!何况他们恋生兄弟、彼此心连心,他心中惊怖,自己兄弟想必是遭逢突然,随之赶往营救!

    原来,是邻村最近崛起一鬼王寨,劫掠百姓、无恶不作,而盗匪头领的鬼王刀法与用毒都十分高强,其实铁伯豪早已得知讯息,本欲等兄弟回村,一同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替当地村民除却一个大害!却不料铁仲玉回村途中,竟贸然单枪匹马前往山上挑贼寨,结果双拳难敌四手,江湖经验不足加上轻敌大意,挑寨未成、一路逃窜至邻近村庄躲避,而盗匪盛怒之下,在村庄里大肆洗劫、导致生灵涂炭,幸得铁伯豪及时赶到,兄弟二人联手,最终将盗贼斩尽杀绝!

    但恶战中,铁伯豪为救兄弟,飞身扑上替他挡住了一支致命的毒镖……苦苦挨了三天,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临终前,他再三告诫铁仲玉一句侠者箴言侠道即人道。所谓侠者,绝非为一己之义气而行侠,要心系苍生;并托孤萧菁姐弟之事,请他代为照顾。

    铁仲玉看着无力挽救的兄长,看着村子里受他连累而死的村民们,痛悔自己的盲目与无知,仰天大哭……

    从此,他悔过自新,放下了仇恨与执着、放下了少年人的方刚血气,并取代兄长成了萧菁心中的那个“铁仲玉”……数年后,萧菁学艺有成、还出落得貌美如花,感于“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

    铁仲玉猛饮一口琼浆,叹声道:“乘人之危,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当年的懵懂无知、铸下的大错,给铁仲玉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倘若再窃取兄长的恩德而接受萧菁,无论有意无意,皆无异于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铁仲玉深叹道:“此等行径等同占嫂为妻,又岂是我铁仲玉所为?我更不能欺骗菁菁一辈子……”

    慕冰幽叹一声,问道:“为何不一开始就告知她事情的真相呢?”

    祈少君替他回答道:“因为铁哥和逝去的铁大哥都是心地诚善之人,而铁哥不忍心让萧姐姐闻听到恩人的噩耗,所以选择了自己当一个爱情逃兵,只盼这样可以让萧姐姐死了这条心,可谁知道……”

    但慕冰身为女子,加之她性格使然,断不会苟同这等做法,接嘴道:“谁知道萧大姐痴心不改、执着至今?谁知道情势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又叹道:“铁大哥,你这般做不仅陷自己于不义,对萧姐姐岂非更残忍?换做我是你,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当初就快刀斩乱麻。”

    祈少君叹道:“不错,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铁仲玉手仰首饮,叹道:“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不知想过多少回了,这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大哥、间接害苦了菁菁……”又指了额上的疤痕道:“不只是感情,我连做人我都很失败!这道疤就是这么来的,可心里的疤痕更深……当年一心要当大侠,可到头来却不知道当大侠是为了什么,哼哼……原来最肤浅的人其实就是我自己。”

    他又紧紧抓住祈少君的胳膊,赞叹道:“好兄弟,为兄对你一直抱有很大的期许,你是好样儿的……比我强多了……”

    祈少君额首道:“铁哥的谆谆教诲,少君一直牢记在心。可是现在,你自己的心里,却有着更打不开的结。”

    众人都沉默了,原本就寂静无人的观星阁更是静得深沉……

    少时后,慕冰起身道:“少君,你要不在这陪陪铁大哥,我……想去看看萧大姐……”她突然很想去探望一下这位萧大姐,但闻其语声却有些眷眷不舍,也难怪,此时她一刻都不愿离开祈少君的身边。

    祈少君温言道:“好,不过记得早点回房休息,我一会儿再来陪你。”

    慕冰含羞娇笑,柳腰轻拧、正待抬起莲足……

    铁仲玉表情微恙道:“哎,弟妹!你……”和古月轩、风轻语一般,他早已视祈少君为兄弟,对慕冰不觉以弟妹相称。

    慕冰曼声道:“尽管放心吧,你的事我不会告诉萧大姐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她笑容又一敛,沉沉道:“不过铁大哥,恕我直言……你说此间利害,你已经想过了千百遍,可你是否想过一个女儿家的心思?萧大姐难道就没听旁人提起过你还有一个大哥?难道她真的觉察不出,那几年一直照顾她的人究竟是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心中究竟是否有她?”

    到底是久经世故的痴情女子,言语一针见血!

    “当真是肺腑之言……”祈少君慨叹一句,他起初虽然对爱情懵懂,但顿悟之后便回复了一如既往的细腻;相较之下,铁仲玉如此豪侠,明明一清二楚却重义轻情,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用这等方式对待萧菁的一片痴心了。

    慕冰一边朝周公阁走去,一边幽幽道:“铁大哥,自从来到这无极门,我发觉这世间的高人当真不同凡响,世上还是有这许多能够明辨是非的人,而你也是当世高人,可对于萧大姐的一片深情,何以反而自闭视听了呢?”

    看着她曼妙的红衫娇躯渐渐走远,她最后那几句话,深深地印入了祈铁二人的心坎,祈少君望了望妻子的倩影,又扭过头望了一下老大哥,见他若有所思了半晌,还沉吟道:“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啊,老弟好福气。”

    祈少君道:“所以,即便上天嫉妒我们,我也不后悔曾经拥有过。”

    铁仲玉道:“所以,你也并不执着于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祈少君承认,道:“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又何必再执着?”

    铁仲玉额首道:“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能有此心境……果然不错。”

    祈少君道:“铁哥谬赞了,不过……我们毕竟都是凡人,尤其是适才听了铁哥的过往,心中颇有些感触。”

    铁仲玉道:“说来听听……”

    祈少君深吸了一口气,沉沉道:“我从未见过我爹,至于我娘……虽然她走的时候我很伤心,但那时我毕竟年幼无知,所以看得还比较淡……不过,我现在真正发觉,随时会失去的感觉是多么可怕。我过去一直认为成事或许在天,但谋事势必在人,只要坚持不懈,世上绝不会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但是现在……我也渐渐发觉人力终有穷极之时,终斗不过天地鬼神。”

    铁仲玉叹道:“人生本来就有许许多多的无奈,不过这就是人生啊。”

    祈少君道:“铁哥,你当初面对自己快要离世的兄长,是不是就像我现在这样面对着冰冰,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铁仲玉道:“你又说到我的心坎里了……不错,我是该恨自己,我大哥的死全是因为我的自大和无知;可你不同,你一直都将身边的一切视如珍宝,更何况你已经为身边的人做了太多。”

    祈少君道:“可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做得不够。”

    铁仲玉道:“世人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来做好事也有人心不足之时,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倒也不觉得奇怪……铁哥不会说长篇大论,况且兄弟你天资聪颖,不妨就想想你平日的原则吧,比如‘坚持本心,问心无愧’什么的。”

    祈少君道:“可我现在也发觉,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这区区几个字来说服自己的,就像师父他老人家,他当时重伤冰冰、还将她软禁于闲卿谷石屋内,单单从江湖道义而言,他不也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可为什么他阳寿将尽时,才发觉自己铸下了大错?”

    铁仲玉叹声道:“兄弟呀,你这些问题,就算是历经沧桑的高人、或是阅便人生的老者,都不一定能回答得了……就像我对菁菁的这份愧疚,很可能要追随我一生。不过我们都不必太悲观,所谓祸福相依,若非当年大师兄这一错,今日又何来你们这对天成佳偶呢?最重要的是,师兄他当初选择了你,正是希望你能够实现他没能做到的,而你也没有令他失望。”

    祈少君心头恍然道:“是啊,能跟铁哥畅谈,真是人生快事。”

    铁仲玉笑道:“纵然前途多舛,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对么?”

    祈少君正色道:“对,只要问心无愧!我一定会振作下去,因为这正是冰冰最需要的,而且……可以的话,我还想跟玄若师叔学习医术,我一定要尽我所能救治她,管他什么天意,只需自己在意!”

    铁仲玉不禁拍手朗笑道:“哈哈,好好好!兄弟呀,铁哥我这辈子很少佩服人,但对于你,我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可惜,老哥哥这一身洒脱不过是表象声色,而祈小弟你才是真正的率性男儿!”

    但他随即笑容一敛,正色道:“老弟,请你务必答应老哥哥一件事万一今后我有什么不测,替我照顾好菁菁……”

    听到这宛如临终嘱托的话语,祈少君不禁一怔,久久不语……

    祈少君信步回自己的屋里去了,尽管前途迷茫、祸福难料,但他可没忘记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生已尽欢、死亦无憾!

    而铁仲玉依旧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观星阁的台阶上,举壶怅饮、仰首望天,畅谈了一番后,他心中之惆怅反而愈加深重、久久未能平息……

    “今晚的酒,喝起来有点不是滋味吧……”伴梅先生出现在他身后。

    铁仲玉苦笑道:“恕小弟直言……老哥哥和夫人能在一起的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怎么不去多陪陪她呢?”

    伴梅先生道:“刚才少君的话你也听到了,少年人尚且如此豁达,老夫与南居已相亲相爱了一生,又何必执着?倒是你,究竟怎么想的?”

    铁仲玉沉吟了半道:“也许你们不太认同,但大丈夫生于乱世,断不可沉醉于儿女情长……菁菁的事,不是我当前该思虑的。”

    伴梅先生问道:“那你在思虑什么?”

    铁仲玉仰天一饮,正色道:“魔宫朝天一日不除,天下永无宁日……如果说当今世上有一个人有能力团结武林,诛枭帝、灭魔宫,非此少年不能为之。”

    伴梅先生道:“所以呢?”

    铁仲玉仰天沉声道:“所以我必会倾其所有,绝不允许再有任何势力加害于他!从今而始,我会一直保护他,直至我身死或者他成就一切的那一天,如果那时我侥幸还活着,也许……我会给菁菁一个归宿。”

    伴梅先生拍手道:“好!真不愧是无极门的铁血男儿!大英雄本色非铁大侠当之无愧!老夫自愧不如!来,我们再多喝几杯!”

    铁仲玉举葫一碰,道:“不醉不归!”

    两人连着举壶牛饮……

    伴梅先生又道:“不过兄弟呀,靠人保护的人是成不了真英雄的,而真英雄必定经受千锤百炼,决不会那么容易死……放心吧,这个孩子历经数劫而走至今日必有其道理,而今的他早已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已经能独当一面,我们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是正道。”

    “自己该做的事……”铁仲玉沉吟着,心中似有一股觉悟。

    伴梅先生道:“是啊,我已经想到该做点什么了,你呢?”言谈间,老先生又拿出了两壶酒,两位高人席地而坐,对饮观星……

    夜已过半,仰首而望,此刻正值皓月当空之境。

    无极门虽为清修道门,然生活所需却并不清苦,反之,其财力和物力皆雄厚之极,虽受门规和原则所限,为祈慕二人操办婚事不可铺张,但却也有比别人的婚事更美的方面洞房花烛。

    一间高阶弟子房外,大红喜灯映红了整间屋子,而洞房内亦花了高价,将其布置得华丽至极,一对熏香红烛、鎏金双喜大字、流苏红绸锦帐,玫瑰织绒的大红地毯,波斯葡萄美酒配上夜光杯,尽是满堂春色一片。

    祈少君正侧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太阳穴,闭目凝思着……

    “少君,你在干嘛呢?”新娘子娇靥含羞、柔声呼唤着新郎。

    半个时辰前,慕冰探望了一趟萧菁,回到洞房后,便一直卧在床上、满心等待着祈少君进屋和她春宵一刻,她这等久旷多年的成熟女子,岂非比妙龄少女更期盼云雨之事,只是被多年的冤屈蒙蔽和压抑了这最纯真的情感。

    但也许是太宽心了,满心的期盼化为了沉沉睡意……

    但她真的睡着了么?当然没有,深厚的武功加上多年的如履薄冰,什么危险能靠近她周身十丈内而不被她察觉?不可能……

    所以,待夜深人静、祈少君端着宵夜进屋后,看到娇妻的曼妙睡姿,心中也是一荡,本打算上前解她的衣服,不过轻抚了爱妻一会,只见她幸福的睡容上心满意足之甜笑,心中对她越发怜爱,和借宿农家那晚一样,他又觉得连对她做那等事情也是在伤害她,他就是这么个善良过头的人,于是凝望了慕冰半晌,便缓缓起身走到喜桌边,淡淡清酌、随之陷入了沉思……

    至于慕冰,虽闭着美眸,却知道是最令她幸福的人来了,所以故作沉睡……只是未料到,这春宵一刻转眼就没了动静,她阖着的美眸不禁微微一皱,心中蹊跷……

    半晌后,她按耐不住、睁开水晶般的眸子,轻轻翻身而起。

    “少君……”婉转动听的语声在祈少君耳畔响起。

    祈少君缓缓睁眼,莞尔一笑道:“打扰你休息了。”

    瞧着此刻的慕冰,身姿撩人,加之粉嫩娇羞的神情,任何男人见此绝色,全身血脉贲张必不在话下。

    “你没打扰我,其实……”只听她说到此处,哽住了下文,心想这种事情说出口,终究有些难为情,转而问道:“你在干什么?”

    祈少君苦笑道:“我是在想,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他当时只是嘱咐我照顾好你而已,我猜他绝没想到我会监守自盗。”

    慕冰不禁笑道:“的确,他应该没料到今日之事……但你的出人意表正是他选择你的原因,他定会为你的‘监守自盗’感到自豪的。”

    祈少君未答复,显然是默认了,而慕冰又见到桌上的宵夜,问道:“你眼前这道是什么菜,好像没见你做过。”

    祈少君笑道:“这是我老家传承了千百年的一道名肴龙凤配。”

    慕冰道:“龙凤配?好名字呀,有什么由来么?”

    祈少君道:“有,大有来头……相传三国时,刘皇叔往东吴招亲后,偕孙夫人回荆州,当地百姓为庆贺这一段龙凤呈祥的佳话,便用以鳝鱼为龙、以鸡喻凤之手法,烹饪出这道流传至今的名菜!特别是婚宴上必不可少,今日是你我喜结良缘的日子,怎能少了它呢,呵呵……”

    慕冰立时从床沿盈盈走来,娇嗔道:“讨厌~~竟然不叫醒我~~!”

    良辰美景、琼浆交杯,再配以这龙凤呈祥的佳肴,当的是最郎情妾意的洞房花烛之夜,祈少君虽对感情一度懵懂,却很懂如何让身边的人开心。

    然而,交杯酒喝过之后,他却略有些愁眉不展,还轻轻叹息……他在替先人遗憾,刘皇叔与孙夫人喜结良缘,虽不失为一段佳话,却也是身不由己的官场联姻,可怜那孙夫人一代巾帼、正当芳龄,却只是孙权、周瑜为设计夺取荆州的一枚棋子,而最令人抱憾的是幸福岁月不过尔尔,由于现实的残酷,这对佳偶最终无言诀别、从此天各一方,落得个缘尽空悲切,郁郁此生终的结局。

    再转首看着身边的新娘,虽觉自己和刘皇叔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他最在意的是身边之人会成为孙夫人第二,最可怕的是,孙夫人的离去乃人为所促,尚有挽回之可能,可慕冰却是在和天地鬼神相搏……

    当慕冰见他神情异样,出言询问时,他不欲让妻子烦忧,只道:“我是在想义父义母、还有铁哥的往事,心中有些感慨……世事多舛、祸福难料,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不讲情面。”

    慕冰幽叹道:“还以为你从来不信命运呢。”突然又道:“对了,适才我去探望萧大姐,原来……萧大姐跟我师父是同门!”

    祈少君道:“哦,如此说来令师也是师承武林隐宿广寒境。”

    慕冰轩眉道:“那当然~~我师父可是当年的广寒三绝艳之一!嗯,无怪我当初见到萧大姐时,总觉得似曾相识,有种亲切感……”

    祈少君欣然道:“看来这个世间真是很小。”

    但慕冰神情一黯道:“可还是不足以安慰她,她对我说:‘身上的伤固然愈合得很快,可是心中的痛却更加深了一分’。铁大哥的确是当世英雄,只是……”

    祈少君叹道:“事已至此,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慕冰轻声道:“那你呢?”

    祈少君微怔道:“你想问我是怎么想的?”

    慕冰道:“是,铁大哥为大义而抛下儿女私情,那你又怎么想的呢?”

    祈少君笑道:“无剑山庄一役,天下人都知道祈少君不爱江湖爱美人。”

    慕冰娇嗔道:“说得好听,鬼才相信你呢。”

    祈少君未接口,只是深叹一声、仰首满饮一杯。

    慕冰敛起笑容,急切道:“你怎么了?我……我刚才只是说笑的,我没有不相信你哟~~”她此刻满心都是祈少君,彻底爱上一个人之后,那人的一颦一笑都是最触动自己心扉的,所以她慌忙解释。

    祈少君放下酒杯、抬眼笑道:“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是在说笑……我只是在想,我身背血海深仇,现在又面对朝天宫的重重威胁,自当奋起反抗,同他们周旋到底,可是……纵然我灭了魔宫、报了大仇,但要以失去来之不易的东西为代价,这不是我祈少君的选择。”

    慕冰道:“你真的这样想?”

    祈少君正色道:“句句发自肺腑,我和铁哥固然有很多相同的方面,但若说不同的地方……也许,这就是我们俩最大的不同吧。”

    慕冰心中颇感暖意,柔声道:“哄我睡觉好么?”

    祈少君笑道:“你都多大了,还需要我哄着才睡得着?”

    慕冰站起身、轻推他的肩膀,撒娇道:“我就要你哄我睡嘛~~~!就像那晚在石屋里一样,你跟我讲故事好么?”

    此刻的美人哪里是冷酷的绝情仙子,简直是人见人疼的可爱少女,祈少君看着她发嗲的娇慵媚态,听着她轻娇软棉、宛如贵妃醉酒的语声,饶是他再金刚般的意志也不禁心神荡漾,何况他此刻不需要克制自己,反之应当释放自己,他微笑道:“照顾了你这么久,今晚是不是轮到你照顾我一下了?”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达什么,所以慕冰并未接口,只见她眼波似水般深情、朝前再靠近一步,玉手轻轻揽住祈少君的头、往自己的柔软的胸前轻轻一靠,一手缓缓抚着他的头发……

    祈少君缓缓阖上了眼帘,感受着对方给予她的温暖和抚慰,因为身边人的不再冷酷绝情,而是最美丽最可爱也最温柔的妻子。

    “感受到什么了?”慕吟娇声细语地问道。

    “很柔软……”祈少君晒笑道,顺手搂住慕冰的小蛮腰,要知她不但是个成熟妩媚的仙子,身材更胜广寒,该大的大、该细的细、该翘的翘,此刻祈少君的脸侧埋在那对丰隆的柔胸里,任谁都不愿轻易挪开。

    但听到他语意轻佻,慕冰娇嗔了一下道:“别乱想!再仔细听……”

    祈少君道:“你是想说……你的心跳?”

    慕冰柔声道:“我是想说……无论你将来如何选择,君心亦我心。”

    闻此言,祈少君顿感热血沸腾,道:“知道么,我的心越来越不平静了。”

    这种不平静很自然,洞房花烛前,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阳刚少年,一个是风华绝代的绝色美人,这两人此刻都会是什么想法?

    所以,他们的心都不平静,这股不平静源自于心底的一阵原始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