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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罗刹焉有泪

    马车一路北上,只见朝廷张贴的缉拿祈少君的榜文无处不在,悬赏也由原来的五十万两黄金,加到了六十五万两……

    “何止?官价是六十五万两,还有暗花呢?”

    “唉,谁要是真得了这笔悬赏……那还走江湖打打杀杀的干嘛,早点金盆洗手,安度余生几辈子都够啦!”

    “那咱们不妨也碰碰运气呀!”

    “安心喝你的酒吧!也不想想悬赏缉拿的人是谁?”

    “哎,无剑山庄的论剑大会咱们都去过,谁人不知道祈少君的厉害……不过若是咱们几派联手围攻他一个人呢?”

    “对呀!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这么多人联手围攻,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祈少君!凌兄、江兄,你们手中的九环刀和镇山鞭,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就是,更何况此人如今已是武林叛徒,用不着跟他讲江湖道义。”

    “也对!不如咱们霹雳门、流云庄和‘长白三鹰’从今儿起屏弃前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联手做了祈少君!到时候咱们分金亭下平分悬赏,岂非美事一桩?何必在自相残杀,伤了和气呢!”

    “吴兄所言甚是,兄弟们不妨考虑一番……”

    宝丰镇的悦来客栈里满堂欢声,江湖各路豪杰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谋划着如何联手对付祈少君,倒也不失为一团和气。

    “哎,不过最近最轰动武林的消息,莫过于无剑山庄的灭门了吧!”

    “可不是~~到底是谁干的?”

    “明知故问,没看到朝天宫风雷二护法的首级被吊在山庄门楼上?”

    “看来朝天宫这次代价不小啊,那两颗脑袋明摆着是给枭帝看的!”

    “那你还多嘴?小心祸从口出……!”

    大厅另一头的角落里,三个关外参客打扮的人正在饮酒打尖,一遍侧耳旁听他们的议论纷纷……

    一个身形较小,小伙子模样的细声道:“哼,为了悬赏,什么江湖道义都不顾了,可是一说到朝天宫,立马就成了缩头乌龟,只字都不敢提。”

    看上去像大娘的那个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龙蛇混杂的江湖。”

    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道:“更何况,朝天宫在武林中一向闻名如见鬼,江湖中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他们的人就在身侧,谁敢多言。”

    小伙子道:“哥,他们千方百计要你这颗头,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

    络腮汉子晒笑道:“啧,如果生气,那我和他们还有何区别?而且,不瞒你们说,我还挺高兴的。”

    小伙子道:“你还高兴的出来?”

    络腮汉子悄声道:“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他们说要捐弃前嫌,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可是好事情啊,而且是朝天宫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你说我高不高兴?我本担心自己这颗脑袋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可想不到我这颗脑袋还能平息各派恩怨,这倒是始料未及。”

    小伙子哼道:“若非行踪不可暴露,我真想上去收拾他们一顿!”他一向受不得委屈,这一次情势非常,因此只得切齿恨道几句。

    络腮汉子道:“待会出城,务必要小心、不可泄露行踪……”

    这三个关外参客不是别人,便是祈少君、司徒曼玲和萧菁。

    云雾缭绕的深谷还是那么地幽静而神秘,桃源乡也一如往昔,对于祈少君来说,这里便是他的家,伴梅先生曾经说过

    “少君,记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所以,浪子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今日回家了……只是,一想到家,就想到作为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妻子却不在身边,而且最令他心中忐忑的是,妻子正身处死敌朝天宫敌营中。

    所以他回到家中,伴梅先生和南居夫人虽喜上眉梢,却也一反常态,对最挂心的女儿只字不提……

    祈少君躬身寒暄道:“义父,大伯还好吧?”

    伴梅先生笑道:“好得很!他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司徒曼玲微鄂道:“大伯,玄虚道长?他不是死了么?”

    萧菁柔声道:“妹子别心急,还怕祈弟弟不说给我们听么?不过……”她转向祈少君悠悠道:“我们一路长途跋涉,今晚你是否该慰劳一下我们呢?”

    祈少君苦笑,知道萧姐姐一定惦记起他的勺子了,伴梅南居夫妇也是从旁附和,至于司徒曼玲,认识这么长时间,总听旁人提过她的少君哥身怀绝艺,然而可气的是,他人皆有过口福,唯独自己却……每每念及,不禁心头气恼,这一次遭逢家变,她更是借题撒气……

    祈少君只得苦笑道:“我们还是先拜见大伯吧。”

    就在祈少君曾经养伤的房间里,玄虚道长正在入定静修。

    司徒曼玲陡见这童颜鹤发的仙长,不禁大为诧异,惊异道:“这……!这位就是……玄虚道长?宇文大伯?”

    祈少君点头回应后,便静坐在一旁耐心等候;而司徒曼玲生性活泼,见屋外景色令人心旷神怡,欲到屋外走走,但又觉此举有些失礼,毕竟……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刁蛮不懂事的千金小姐了。

    祈少君一看便知,于是微笑道:“曼玲,大伯也不知何时醒来,晚上我要下厨做饭,你去帮夫人和萧姐姐张罗些食材来吧。”

    司徒曼玲心领神会,嫣然一笑、转身出屋去了……

    晚霞烂然,桃源乡披上了金红色的霞帔……

    玄虚道长缓缓睁开双目,第一眼先见到了久违的侄儿,微笑道:“少君,等候好一会儿了吧。”

    祈少君躬身道:“侄儿自当恭候您老人家。”

    玄虚道长微笑地额了额首,显得很神秘……

    祈少君不禁问道:“大伯,您在笑什么?”

    玄虚道:“没什么,想起了三国《隆中对》那一幕。”

    祈少君思索道:“听家母说,小侄的故里仁义山庄,原本就在襄阳城外的卧龙岗一带,是块依山傍水的宝地。”

    玄虚笑道:“不错,你不觉得此刻有点像?”

    祈少君便即恍然,笑道:“小侄断无刘皇叔那般雄心大志,更何况诸葛孔明自承‘南阳野人,疏懒成性’,而大伯您可是在潜心修习。”

    玄虚正色道:“不过,诸葛亮何尝不是在试探刘皇叔的诚意呢?”

    两人笑谈了几句,最后祈少君神色凝重道:“大伯,我们这次的谋划,关乎武林气运,也涉及百姓福祉,堪比当年的隆中对。”

    玄虚连连额首,沉默不语,要知他又一次故弄玄虚、行险诈死,更一度将祈少君夫妇置于险境,为的就是令这次的谋划天衣无缝……

    “什么人?!”屋外传来司徒曼玲的厉声娇喝。

    “朝天宫的人?!”萧菁惊怒道。

    两人闻声一愕,似乎有不速之客到来,未及思索又闻到萧声迭起,潺潺萧声含蓄深沉、沁人肺腑,牵动着思念的心弦,众人侧耳聆听,一股浓浓的幽思,宛似孤独的家人远走多年,呼唤思念的亲人一般……

    “来了!”祈少君心知是谁,忙走到窗口观望,只见屋外的瓜地里,司徒曼玲和萧菁提着麻袋,正对着眼前一个黑金色衣衫、带着人皮面具的长发女子,司徒曼玲戳指厉喝,被萧菁一把拉住……

    这黑金衣衫代表着什么,司徒曼玲刻骨铭心!

    祈少君连忙喝阻道:“曼玲住手!是客人到了!”

    司徒曼玲不仅一怔,回首道:“客人?!”她对朝天宫恨入骨髓,甚至对当时率领鬼面武士袭击无剑山庄的慕冰也切齿痛恨,只是在祈少君面前,她一直隐忍不言;此刻,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从朝天宫来的客人”。

    但祈少君欣喜无限,直接飞身掠出窗户,走到那黑衣女子面前……

    黑衣女子一见到他,那丑陋面具的两个眼洞也立时一亮,她忙扯下面具,露出了她那惊为天人的容颜!这容颜,纵是伴梅先生和玄虚这等高人见了,也不禁为之惊诧!至于司徒曼玲和萧菁,一瞬间就僵住了!

    “好、好美……!!”这两个字肯定不足以表达她们这一瞬间的心境。

    祈少君望着对方,他的嘴唇在颤抖、似乎是想说什么;而那女子也是眼波晶莹流转,那柔肠百转的神情更令她美得无与伦比!

    “想再一次笛箫合奏么?”她含泪曼声道。

    “想,可惜我的玉笛已经……”祈少君莞尔笑道。

    正当众人还在为此而惊诧的时候,他和那女子已经紧紧相拥在一起,这等场面是所有人均未料想到的……她到底是谁?如此美得不可思议的的女子,和祈少君究竟是何关系?

    难道祈少君当真如无极弟子们所言……移情别恋?!

    “姐姐!我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祈少君喜极而泣道。

    “天可怜见~~我又何尝没、想到,我们姐弟还有今日的相聚!”那女子也是涕泗交颐地搂着祈少君的脖颈,久久不肯放手。

    紧紧相拥的两人心绪稍定、缓缓分开,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立时整整衣衫,干笑着朝众人招呼……

    祈少君着携黑衣女子上前,干笑道:“各、各位,容我向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胞姐独孤惜,也就是江湖人称‘无盐罗刹’的西门笑雨。”

    “什么?!她是你的姐姐?!”众人更失声惊骇。

    祈少君定了定神,道:“各位,我知道你们太多的疑问,只是这件事情实在说来话长,个中原委,请容我向各位一一解释。”

    还是伴梅先生有长者之风,欣笑道:“难怪冰儿飞鸽传书,言道近日将有贵客到访,原来是少君的姐姐,那就是自家人!都进屋说话吧!”

    进屋后,司徒曼玲先拜见了玄虚道长,并告知了父亲的噩耗。

    玄虚干燥白皙的双手捧着司徒苍穹的骨灰,凝目久久不语,但从他幽叹的神情上,谁都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哀伤……

    “三弟……二十年前的那场惊变,不想竟成我们兄弟四人的永诀……二弟走了,现在你也走了……可叹当年的铁血之盟,如今只剩为兄孤家寡人……”说到最后,童颜鹤发的道人竟也不禁泪水涔落。

    司徒曼玲又一次悲从中来,跪地哽咽道:“大伯,请您要为我爹报仇!”

    玄虚连忙扶起她,温声道:“世侄女,你放心……从今往后,只要大伯还在世一天,绝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祈少君扶着她,正色道:“不错!我说过,我一定会完成大伯、爹和叔父的心愿,我也一定要让背信弃义之徒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竹屋大厅中灯火闪烁。祈少君、玄虚和伴梅先生坐在东侧,南居夫人领着西门笑雨、司徒曼玲和萧菁坐在西侧。

    祈少君淡定地喝着热茶,似是在为自己接风洗尘,在场众人除了玄虚和西门笑雨外,其他人皆炯炯凝注着他,都心中痒痒急于知道真相,恨不得冲上前把整壶茶倒进他嘴里。

    祈少君深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家姐的事情,这还得从二十年前,仁义山庄的那场大火说起……

    祈少君出生的五年前,独孤夫妇先育有一女名唤独孤惜,对其宠爱有加,见她生性喜好竹子和音律,便在仁义山庄后山为她种了一片竹林,还在林内盖了一间小竹屋,独孤惜酷爱之极、常在此嬉戏、吹箫,她年岁虽幼却生性独立,央求父母就将这小竹屋作为自己的闺房,父母勉为其难答应了。

    南居夫人道:“难怪上次见到你,你在十八铺外竹林里盖了间竹屋……听说少君第一次见你那晚,也是在竹林里?”

    西门笑雨黯然道:“只有待在竹林中,我才能稍稍慰藉对家人的思念。”她环顾四周,欣然道:“这间竹舍也真是清新雅致、独具匠心,想不到先生夫人和我是同道中人,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呵呵呵,那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伴梅先生陪笑道。

    南居夫人微微额首,心中不禁暗赞,这独孤夫妇生的儿女真乃一绝,儿子是美冠如玉的不世奇才,女儿是美得超尘的绝世佳人。

    可是独孤惜的幸福生活,仅在五岁那年便宣告终结,仁义山庄的大火毁了她的家、也几乎毁了她的人生……当时,由于司徒苍穹的恻隐之心,使得祈馨死里逃生,山庄从后山逃出时,陡见竹林之中举火燎天,她以为爱女已遭不幸,痛断肝肠之余,只得拖着未出生的少君,逃离了仁义山庄。

    但谁都未料到,那天独孤惜偏偏不在竹林内,因为一些小事和父母怄气,硬求着奶娘悄悄带他进襄阳城看戏听曲,奶娘无奈只得应从……

    却未曾想到这一次怄气,却救下了两条性命!

    深夜里,远远望见仁义山庄化成了一片火海,独孤惜痛哭不已,奶娘悲痛之下,按住无法自制的独孤惜、带着她远走高飞……

    祈少君欣慰道:“我以前一向不信天命,不过时隔二十年,今日还能和姐姐劫后重逢,我真的由衷感激上苍。”

    独孤惜的奶娘复姓西门、也是仁善之人,又曾行走江湖多年,于是便带着年幼的独孤惜,先更名为西门笑语,再以家道中落的名义,投靠她的旧识罗刹宫,罗刹宫主虽沐仙子性情乖戾,一向非美貌少女不收,但天幸的是年幼的西门笑语娇蛮可爱,便收为嫡传弟子……却未料到渐渐长大的独孤惜,竟然美得超尘绝俗,美得超越了世间任何想象,自然也超越了她,妒火……令她原本就怪异的心理更为扭曲!

    沐仙子那奢华的香闺之中,有一张极大的梳妆台,台上的那面大镜子也每天都擦得一尘不染,因为之前有个随侍丫鬟,只因有一根短纤维未擦干净,便被她打断手脚、扔到水牢中活活折磨死……

    她常常对着镜子幽幽道:“镜子啊镜子~~真希望映在你上面的我~~能否告诉我自己~~我是否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是么?”

    “其实不用说,看看这上面的我……我当然是最美的……”

    “可是!你为何让这世上多了个西门笑语?!”

    “她的存在就是对我的折磨!是对我的侮辱!”

    “怀璧其罪,她拥有这般的容颜,那便是犯了死罪!”

    又过两年,西门笑语满师下山,沐仙子向她提出下山的条件居然是要毁了她的容貌,以免妖祸武林!

    萧菁拍桌怒道:“岂有此理!这个沐仙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变态!什么时候变得悲天悯人起来了!嫉妒弟子的美貌,这么烂的借口也想得出来!”

    西门笑雨道:“我侍奉她多年,怎会看不出她对我的嫉恨?只是未料到她竟然变态至此……西门姑姑为了掩护我逃走,被她一掌打死,奶娘恐怕到临死前的一刻,都不敢相信她最信赖的朋友会对她痛下毒手……”

    萧菁轻哼道:“可那个变态女人恐怕不会这么想,相反……她还一定还恨你奶娘把你带到罗刹宫,甚至会恨上天,为何世间会有一个你呢!”

    祈少君沉吟了一句:“枭帝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居夫人颇有感悟,道:“沐仙子自负容颜,焉能容得下你?”

    萧菁依旧愤恨难平,哼道:“自欺欺人!比起夫人、冰冰、小惜妹子还有玲妹,她差远了!”其实她言下所指并非单指容貌,最重要的是人心美丑,照此而论,沐仙子每日面对着镜子,实则面对的是世上最丑恶的女子。

    西门笑雨凄然道:“她妒恨日增,自然容不下我……我拼尽全力,勉强冲开罗刹诛仙阵,才逃出罗刹宫……可是她和师姐妹们,竟似与我有深仇大恨,如蛆附骨般地追杀我!”说到这里,她不禁神色痛苦,显是不堪回首。

    祈少君递过茶水,温言道:“姐姐,慢慢说……”

    西门笑雨叹道:“这魔头心狠手辣,我那时的武功也未练到火候,一旦落入她手中,我这‘师门叛徒’定然生不如死,但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生前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于是我兵行险招,躲在了罗刹宫山下的一处山洞里,一躲就是三年、忍饥挨饿的三年……我怕被他们抓到,不敢轻易出洞,无奈的时候,只能吃些树皮青草勉强充饥,冬天的时候连火都不敢点……有几次病了,险些就没能捱过去……”说到此处,她已是泣声悲苦,连南居夫人都心中恻然,握着她柔弱无骨却带着伤痕的手,轻抚着以示安慰。

    如果是数年前的祈少君,一定会痛哭流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坚强了!

    他仰天长叹:红颜薄命!

    当年的南居夫人是如此,

    现在的小惜姐姐是如此,

    连心爱的妻子也是如此!

    三位女子都是美绝人寰,风华绝代,无怪苍天也嫉妒,更何况是人!

    他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天晚上,他因缘际会和姐姐邂逅于竹林,两人篝火边取暖、烤野味,姐姐落落大方,举止潇洒,唯独吃东西时的模样,连市井之徒都还比她文雅些,原来是事出有因。

    他冷冷道:“早知如此,我一定会亲手帮你诛杀了那个沐仙子。”

    西门笑雨微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反正仇我已经报了。何况,她怎么说都是我的师父,对我有授艺之恩。”

    司徒曼玲忍不住问道:“可是,西门姐姐,你……”

    西门笑雨扭过头,温声道:“妹妹……西门笑雨这个名字是外人叫的,从今日起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在你面前,我是独孤惜。”

    这“一家人”三字,对在场许多人而言,是多么抚慰人心的言辞,但司徒曼玲刚失去亲人不久,这份亲情暖意,对她而言实是珍如黄金!

    只见她一怔后,感动道:“小惜姐姐……”

    独孤惜道:“好!以后你不单有少君这个哥哥,还有我这个姐姐!”

    司徒曼玲又一鄂,垂首凄然……她当然很高兴有了这么一个姐姐,却绝不会高兴有了一个哥哥,尤其不高兴那个哥哥是祈少君。

    独孤惜似乎尚未意识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司徒曼玲一鄂,忙回过神问道:“没……没什么!只是……想问你,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惜道:“后来我武功大进,便鼓起勇气逃离了山洞,先是劫了一户奸商的大院……说来惭愧,当时我还没动手吓唬他们,他们已经被我给吓死了。”

    众人明了,一定是她在山洞里呆了四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加上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一定满面警惕和杀气,寻常人见了这鬼煞般的疯癫女子,试问谁人不是一阵怵栗?但更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当她沐浴更衣完毕,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时,自己的超尘容颜也随之重见天日,结果旧灾未息、新难又起……祈少君领教过自己姐姐的美有多大的威力,自然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灾难”。

    独孤惜道:“最初见到我面目的那几个人,也不知道疯癫了多久。”

    祈少君抚慰道:“这不是姐姐的错,别相信什么‘红颜祸水’之说。”

    独孤惜道:“谢谢你,弟弟……但我不愿再见到这等悲剧,所以后来用人皮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慕姐姐的遭遇我也略有耳闻,怎能不引以为戒?这样一来还可以躲避师门的追杀。”

    一直未发话的玄虚插口问道:“世侄女……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后来又是如何加入朝天宫的呢?”

    独孤惜叹道:“大伯,实不相瞒……侄女儿投靠朝天宫,仅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已出此下策,不过是为了图个托庇的靠山罢了。”

    玄虚额首道:“那就是了,沐仙子欺善怕恶,决计没胆量杀朝天宫的人。”

    独孤惜道:“可是,主动投靠朝天宫条件苛刻,须交纳投名状,以十个武林正道的首级献上,或是杀一个颇有份量的江湖侠义道中人,虽然这实在有悖于良知,但当时整日提心吊胆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所以……所以……”

    所以,当年才会有无锡镇外竹林中,她和祈少君的一场魔音斗法。

    那天白天在竹林,她无意间听到打斗之声,循声望去,看到丐帮弟子劫了朝天宫的暗镖,更惊见祈少君的绝世武功,暗付此人必是江湖正道后起之秀,所以那天夜里,她的确是对祈少君动了杀机,却做梦也没想到,当时要杀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对不起,少君……姐姐对不起你……”她黯然低沉道

    祈少君走上前温言道:“无妨,只能说造化弄人吧。”但他神色一凝道:“不过照这么说……当晚在大仁分舵,那十名丐帮弟子的惨案,那左护法虽是行凶之人,但那不多不少的十颗脑袋……”

    独孤惜叹声道:“不错,是我砍的……竹林邂逅,我见你心地仁善,实在不忍下手,这才在你的玉笛中留书不告而别,当晚我就退而求其次,以丐帮十条性命作为加入朝天宫的筹码……谁知我到大仁分舵的秘密藏匿处,刚吹起玉箫,便闻听茅屋内连声惨呼,然后见到一个黑影仓惶遁逃,我入屋内一看,见正好有十具尸体,当时我也不知自己该悲还是该喜,只道是天意吧……所以,这十位丐帮兄弟虽非我所杀,却因我而死无全尸,糟践死者,我实在罪莫大焉……”

    众人一怔,祈少君虽已猜到、也不免心中一凉,不过最庆幸的是姐姐总算还有缓转的余地,于是道:“姐姐放心,日后我一定代你向我二哥负荆请罪,无论二哥如何追究,有我替你扛着!”听到这些,独孤惜除了感激就是感动,那种剪水般动人眼神……实在是……

    萧菁又道:“小惜妹妹,你是怎么知晓祈弟弟与你是血系至亲的?”

    独孤惜道:“其实那晚在竹林,少君入睡后,我发现他身上的那支玉笛竟似曾相识,当时我就怀疑少君和我爹娘必有渊源。”

    祈少君道:“难怪我入睡后,你留书给我。”

    而且字条上还有水渍,这究竟是何物,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独孤惜默然承认,又道:“在朝天宫安顿下来后,我便开始留心调查有关你的事……无剑山庄,你一战成名,势必为朝天宫所忌,那姓贾的江湖通鉴为枭帝查出了你的出身来历,并命我们‘云雨风雷’四大护法伺机而动,但枭帝做梦也料不到他竟然亲口告诉了我一个不容回避的真相……你是仁义山庄的遗孤,是我的弟弟!残杀我们仁义山庄的凶手,竟然就是我此刻所在的朝天宫!”又道:“后来又经一位勉强算是朋友的朋友证实,我终于了解了来龙去脉。”

    祈少君问道:“那个勉强算是朋友的朋友,莫非就是?”

    独孤惜神秘一笑,道:“那个人你知道的,现在他日子也不太好过。”

    祈少君并未搭话,只是故作泰然地轻笑一声……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独孤惜本已灰暗的人生登时有了一线曙光,他立誓要找到弟弟、并要让朝天宫付出代价!此后,她对朝天宫不再惟命是从,在白马寺与祈少君再度魔音斗法,一是确认对方身份,二是为了将司徒曼玲被俘的消息告知祈少君……当时面对着祈少君,她不知多么想扑进他怀中与他姐弟相认,但朝天宫眼线遍布,她万万不可暴露底细,所以她竭力克制了迸发的情感。

    而后,沐仙子容不下她,情绪日渐乖张,后来终于查到了她的下落,为了她所谓的‘斩草除根’,竟率同弟子洗劫村庄,以三百条无辜百姓的性命为筹码加入了朝天宫,欲以朝天宫内“无天无地”之门规、名正言顺地诛杀独孤惜,却未想到独孤惜的武功今非昔比,十八铺镇外的竹林一战,她替天行道、以自创的魔音功,将沐仙子一干人等杀得片甲不留!

    玄虚深深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独孤惜深叹一声道:“这就是关于我的事,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众人听到这充满心酸和怜悯的往事,久久不语,也不知该怎么说……

    “不!我还有一事不明……”萧菁突然开口,又问道:“小惜,既然你和祈弟弟是亲姐弟关系,那你们又怎么……怎么能……”她突然话语一哽,而且神情扭曲……也难怪,这等大悖人伦的荒唐事,纵然是说都有些难以启齿的。

    司徒曼玲插口道:“少君哥,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祈少君道:“你说。”

    司徒曼玲沉吟道:“你和慕姐姐,是假意决裂的……对么?”

    祈少君不语,司徒曼玲又道:“无剑山庄遭劫那天,你们两个在祠堂前的决斗……我看得出来,这无间的默契是瞒不过我的。”听她语声幽怨,既倾慕又嫉妒,其实精确地说,应该是瞒不过深情之人。

    祈少君木然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确切地说,她对我是假戏真做、而我对她是真戏假做。”他的语声很平静,但众人听来却觉澎湃激荡、掷地有声,更有引以为豪之感。

    而司徒曼玲听了之后,神情久久未平静,她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失落,应该都有一些吧……欢喜的是祈慕二人依旧彼此有情,司徒曼玲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又对祈少君一片深情,自然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但失落的是,如果慕冰真的与祈少君就此天各一方,对她而言岂非天赐良机?此乃人之常情,换做你是司徒曼玲,你会不暗暗庆幸么?可现在机会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