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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笑吟满江红

    祠堂内,司徒曼玲伤心欲绝,她见到了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惨烈景象,他此刻也能体会祈少君的痛苦了。

    “大师兄……大师兄……”她呜咽着,看着司徒坚的尸体,热泪涔落。

    尽管自己心有所属,但她知道她的大师兄一直都很喜欢她,只可惜两人是堂兄妹,不可成亲,只得尽量回避他,但司徒坚还是一直默默关心着师妹,此刻见到师哥壮烈牺牲,师妹心中焉能不痛?

    合上司徒坚的双眼后,她连忙上前扶起父亲……

    “爹……你一定会没事的……!”

    司徒苍穹气若游丝,颤声道:“玲儿……生死有命,务须执着……只是,可怜你今后孤苦伶仃,爹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祈少君止住血,走进一片狼藉的祠堂,先见到了被削断手臂的古月轩,饶是他再冷静淡然,也不禁失声惊诧:“大哥!你……怎么会这样?!”

    古月轩虽然重伤,眼眸之中的坚毅却不减一毫,他强自一笑道:“少君,好兄弟……你终于来了……!”

    祈少君为他疾点数个大穴、遏制伤势,一边又问道:“大哥,你的左臂?”

    古月轩颤声道:“无妨,一条胳膊换两条命……值!”

    他一边言道、一边目光一炬,凝视着对面的墙角,祈少君顺着望去,只见一个面目狰狞、肤色青黑的尸体,被凌空钉在墙体上!正胸处还插这一把血红色的东西,凌冽寒气丝丝犹在……

    这是剑?冰凌?竟是一把以血凝冰而成的血冰剑!

    祈少君思虑敏捷,道:“这尸体就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魔药郎君?”

    古月轩恨声道:“不错!咳咳!我总算……为玲珑山庄……数百条性命的血债……先向朝天宫……索回一点儿利息!咳!咳咳……!”

    令人震撼的是,古月轩当时面临生死逆境,竟自断胳膊!

    祈少君连忙为他理顺气息,又见古月轩身侧一截发绿的冰封断臂,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之前古月轩与魔药郎君之间定有一场恶斗,前者多半是中了后者的暗算、左臂中毒,而且魔药郎君绝非等闲,剧毒顺势之间便由手掌向上蔓延,眼见将直攻五脏心脉,危情万分!但以古月轩的性格断不会退缩半步,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断臂方能保住一线生机,而他也丝毫没有迟疑……

    “呀啊啊啊啊啊啊~~~~~~~~~!!!!!!!”

    他以冰玄劲冰封左臂、阻住剧毒,毫不犹豫地一掌击碎左臂!

    此举虽是急智下的求生下策,但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气魄!

    古月轩,当的是铮铮铁骨的好汉!

    更令人敬畏的是,他挥刀断臂的同时强忍剧痛,以右手接住断臂处井喷而出的血,瞬时凝结成冰,瞄准魔药郎君扑上欲结果自己的一瞬间,全力掷出!

    凝血成冰,这一招“凝血飞剑”当的是鬼哭神嚎,硬生生将罪恶滔天的大魔头钉死在墙上!

    看着大哥百折不屈的眼神,祈少君心中感佩之余,也便即明白他所谓的“一条胳膊换两条命”,一条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是夺下了对方的。

    古月轩惨笑道:“少君……听说你不久前已经成了亲,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也不请你大哥、大嫂还有二弟……来喝杯喜酒……”

    祈少君心头一痛,叹声道:“唉,此时说来话长……至于喜酒,以后再补请大哥吧。”他又激励道:“大哥,你也一定要振作……为了若心姐、为了晴萱和岚儿,无论如何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古月轩伸出仅剩的右臂、正色道:“那是自然!愚兄好歹还有一只手,还要和少君你并肩杀敌呢!”

    祈少君深深地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和对方紧紧握住,两人未再说什么,因为天地正气、好男儿间的意气相投,早已深深融入了彼此的血液之中!

    另一边,司徒苍穹尽管深知大限将至,却仍旧紧紧抱着两个牌位,见祈少君起身缓步朝他走来,他死灰般的眼神突然有了光芒、期盼的光芒。

    而祈少君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左手缓缓托起他的手掌,右手附上,他登顿时感到一股浩瀚无边的内力涌入自己的体内,令原本快要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又有了延续,他苦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贤侄的武功更加精进如斯……很好……好极了……!咳咳……!”

    他虽连咳几下、鲜血涌出,却欣喜之极,全然不在意自己大限降临。

    但祈少却君剑眉微皱,沉吟道:“这个伤势……”

    司徒苍穹仰天叹道:“被风雷二人联手夹攻,两掌震碎我的心脉,大罗金仙亦无能为力,贤侄也不必耗费真力了……”

    司徒曼玲嘶声道:“不!不!爹~~~!”她哭着扑进父亲怀中。

    司徒苍穹低叱道:“玲儿……不许哭!我司徒家世代皆是坚韧不屈的江湖好儿女,我司徒苍穹何时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了,好好跟你少君哥学学!”

    其实,姑娘家眼泪本就多,何况世上唯一的至亲即将从此阴阳相隔,然而司徒苍穹明知此理,仍旧激励女儿要坚强。

    司徒苍穹缓缓转过头,对这祈少君呻吟道:“孩子……风波亭之约,恕老夫失约了……我所以留着这口气,心底里正是想盼着你过来亲自取走……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来,快将我杀了吧,替你爹娘、义父、二叔,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人报仇,你若再不动手,恐怕我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话,司徒曼玲原本想和当日在白马寺一样、拼死挡在父亲身前,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尽管她很想这么做……但回首看祈少君丝毫不见恨意的神情,这神情似乎在告诉她:“别担心,没事的……”

    只见祈少君凝住司徒苍穹了许久,缓缓道出两个字:“叔父。”

    司徒苍穹一怔,诧异道:“你……你叫我什么?!”

    祈少君温言道:“我之前回无极门,见过了玄虚掌门师叔,其实他就是宇文大伯,我也从他那里知晓了一些昔年往事,也了解了铁血盟的来历……您是小侄的三叔,小侄自该叫您一声叔父才对。”

    司徒苍穹脸上涌现出了无比的欣慰,欣然道:“好、好……世侄!没想到宇文大哥便是无极掌门,他至今仍安然无恙……好!太好了……!”

    祈少君正色道:“叔父,小侄再问您一次……家父……真的是您杀的么?”

    司徒苍穹闭目深叹道:“不错!的确是我,难得你还肯认我这个叔父,老夫心中惭愧万分,劳烦世侄让老夫尽快解脱吧……!”

    司徒曼玲却在一旁喃喃道:“少君哥……求你不要……!”

    看着她此刻风鬟雾鬓、肝肠寸断的模样,祈少君哪里还下得了手?他又对司徒苍穹道:“好……不过在我动手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叔父,还望叔父能够坦诚相告。”

    司徒苍穹勉力振作心神,正色道:“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祈少君问道:“听我娘和二叔说,当年仁义山庄灭门惨案,手段之狠令人发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娘这么个身怀六甲又全无武功之人,竟然能逃出你的手心?为什么她明明被你一掌击毙,却又活了过来?”

    司徒苍穹一鄂之后,垂首不语……

    祈少君察言观色,又续道:“莫非您当时那一掌根本未下杀招,对么?只是令我娘闭气半盏茶时,所以我娘才勉强逃出生天……还有那晚归处遭劫,您明明知道我就躲在岩石后,却全然不动声色,这也不合情理。”

    司徒苍穹还是垂首黯然,但显是已经默认了祈少君的推断。

    司徒苍穹还是垂首黯然,但显是已经默认了祈少君的推断。

    祈少君又道:“小侄初临杭州,但凡城中百姓,无不称道司徒盟主是位仗义疏财、体恤百姓的仁人君子,那段日子里,小侄仔细留意您的一言一行,我怎么都不相信您会是个背信弃义、心狠手毒之辈。”

    司徒苍穹眼眸一亮,又愧然道:“世侄谬赞了,老夫……岂敢当……”

    祈少君道:“小侄就事论事而已。记得当晚您与我约战岳王庙,却对我留下留情,那时我就已感到,纵然你我立场敌对,也势必与我有渊源;后来我们一行人在宝丰县客栈遇袭,我发现那时出现的那个铜面人,竟是老贾所假扮,我事后猜想,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加深我对铜面人的仇恨,却做梦也未料到你我之间曾有岳王庙一战,而且还曾约定日后再战……他们这么做反倒弄巧成拙,令我更加起疑,后来我查出他们全都是朝天宫的爪牙,就更匪夷所思了。至于洛阳寿宴上,那个锟凌根本就是受人指使,不惜一切揪出你身上的铜面具,为的是引诱我将矛头对准你,促使我二人鹬蚌相争,好坐收渔人之利……叔父,您说我这些判断,可有不对之处?”

    司徒苍穹虽只是微微额首,但神情泰然、似是十分欣慰。

    祈少君又道:“叔父,您可知我为何要约你在风波亭决斗么?”

    司徒苍穹虽明白,但却一直不是很肯定,但此刻能肯定了,至少祈少君告诉了他自己的意思,道:“因为您曾以铜面人的身份与我约战岳王庙,而那天在文轩榭,当我看到您书桌上尚未写完的《满江红》时,我心中已隐隐有所觉,后来约战风波亭,我是希望您到了那里之后,能够感怀前人含冤莫白之痛,更不希望您像岳元帅这般蒙受千古奇冤。”

    听到这些,重伤的司徒苍穹仍禁不住胸中澎湃……长久以来,这两人表面上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实则彼此心中都隐隐生出了一股默契,一个早猜到对方是含冤受屈,戮力求得真相;而另一个则一心求得解脱,更希望少年人不要背负丝毫愧疚,彼此都是用心良苦。

    现在,更感到欣慰的是司徒苍穹,他终于肯定了祈少君的苦心,这个智慧过人的少年,并不是将自己比作那奸贼秦桧,要让他血溅风波亭、祭奠前人在天之灵;而是将他视作精忠岳飞,只是盼望他不要重蹈前人覆辙。

    只听祈少君又道:“所以叔父,纵然你说一千遍一万遍自己是凶手,我也想先知道真相……连朝天宫都要杀你,我料定这之中一定有着极大的隐情,请您告知我,以免小侄错杀好人。”

    这“好人”二字听在司徒苍穹耳中,令他热泪盈眶,对眼前的侄儿实是又敬又佩,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有什么不好宣泄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司徒苍穹含泪长笑。

    举起手中的一块牌位,泣声笑道:“二哥~~!!你听到了么~~~!!我真希望你也在这里呀!这就是你的儿子,神州大侠的儿子!哈哈哈哈~~~~~!!”尽管回光返照,但此刻地司徒苍穹心中只有畅怀与欣慰,所以他的笑声无法言喻的爽朗,也冲散了他忍辱负重多年的哀伤与落寞……

    他畅怀之后,猛吐了几口鲜血……

    司徒曼玲扶着父亲、泣声道:“爹?!”

    司徒苍穹强笑道:“玲儿,爹没事……!”尽管命在顷刻,但这落日英豪心中畅快极矣,道:“也罢,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少君你看……”他将手中一直牢牢握着的牌位缓缓转过来。

    祈少君登时一惊!失声道:“这是……父亲?!”

    不错!司徒苍穹死守着这间祠堂,宁死不肯放手的两块牌位,一块是亡妻林紫衣的牌位,另一块便是他此生最好的兄弟独孤一鸣。

    司徒苍穹道:“孩子……先给你爹磕个头吧……”

    自幼及长,祈少君时常会幻想父亲的样子,看到别的孩子坐在打猎回家的父亲肩上唱着山歌,他既羡慕又哀伤……此刻见到父亲的牌位,他终于可以向父亲磕个头了,所以饶是他再理性,也不禁心中的万般思念,嘶声扑倒跪地!

    “爹……!不孝儿此生都无法见您一面……!”

    待祈少君宣泄了心中的思念,只见司徒苍穹气息渐弱,立刻为他灌注真气。

    司徒苍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又勉强重燃,他娓娓道来……

    “孩子……既然你听你大伯讲述过当年的铁血盟结义,自然也知道了铁血盟最后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祈少君沉沉道:“欧阳展翼……”

    司徒苍穹喘声恨道:“不错!咳咳……谁能想到,我们之中一向最热心最有正义感的四弟,竟然会临阵倒戈……重伤宇文大哥,更对我和二哥突施冷箭!咳咳……我们被俘后,被关在了两间暗牢之中,欧阳展翼……这畜生每日都来游说我们,我倒也并非畏死之人,但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一直想尽办法与他周旋;可你爹性情刚直,每日都在牢中破口大骂、拒不投降,所以……我每日也都会听到你爹身受酷刑的惨叫声……”

    一言至此,他眼眸湿润,显是心中痛极,道:“这些生不如死的惨叫声,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二十年来,我几乎没有一晚不在梦中被惊醒……”

    虽然没机会听到这些声音,却也令祈少君隐隐感到了锥心之痛……

    司徒曼玲哽咽道:“难怪,父亲您夜里总是不睡觉……”

    司徒苍穹望着义兄的排位,哀叹道:“唉……每日听着这些声音,我痛不欲生,心知你以爹的脾性,此次绝无活路,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让我的二哥白白牺牲,更不能让那群背信弃义的恶贼如愿以偿,所以……我痛心疾首了三天三夜,终于暗下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祈少君猜得出什么决定,接口道:“您决定假意投诚,韬光养晦……”

    司徒苍穹道:“不错!所以,我故意重伤自己,诱使欧阳展翼赶来救治,而后故意对他说,自己经历了一次生死边缘,实不愿再度轻生。”

    当时,欧阳展翼笑道:“好!好!还是三哥识时务!不过么……”

    司徒苍穹恨声道:“不过,这畜生心魔已现,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他为了试探我到底是否真心,于是要我上交投名状……”

    祈少君心房怵栗、手指冰凉,以他的智慧,自然猜得到欧阳展翼要司徒苍穹交的投名状究竟为何,只是他心中也畏惧,一时不敢说出口。

    司徒苍穹续道:“待我重伤初愈,欧阳展翼便带我来到关押你爹的暗牢。一进牢内,我整个人都傻了!你父亲已……已经……!”

    说到这里,他心如刀割,更不愿祈少君承受同样甚至更厉害的痛苦,但祈少君仍竭力控制住情绪,缓缓道:“叔父……别担心我,有话尽管说……”

    司徒苍穹振作了一下,道:“你爹……被铁链凌空吊着,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当时他虽然遍体鳞伤、神智也已濒临崩溃,但却丝毫不糊涂,一见我进来,先是心中一喜……但转念一想便知情势不对,加上欧阳展翼口中喊大哥、腰里掏家伙那一套煽风点火,你爹惊怒交集之下,硬是强提真气,大骂我投敌变节,骂我是个……”

    “寡廉鲜耻、无君无父的小人!你就是个没骨气没血性的懦夫!你对得起大哥和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武林同道、对得起全天下的百姓么?!你这孬种,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当时,独孤一鸣满口鲜血,依旧不顾一切地切齿痛骂自己的三弟。

    司徒苍穹痛苦道:“当时被你爹如此痛骂,我心中当真是……你爹受的只是皮肉的折磨,可我受折磨的却是心……但我深知既已做此决定,便做好了要背负一生的屈辱的觉悟,所以我什么煎熬都得忍受……!”

    当时,司徒苍穹强自振作,冷笑道:“二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如此固执,非要弄到这个地步?”

    独孤一鸣怒视着他和欧阳展翼,切齿道:“住口!你!还有他!你们谁都没资格认我这个二哥!我的兄弟,不会背信弃义、不会残害手足,更不会屈膝于敌人!今日我独孤一鸣固然难逃一死,但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司徒苍穹故意朝他进几步,沉声道:“二哥……何必呢?你常对我说大丈夫立身于世,当以忠义为本。可是……什么是忠、什么是义?看看眼下这世道,不见忠义,只见无奈!推翻了朝廷,老百姓就能有好日子过了?醒醒吧,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不过是为那些掌权者做嫁衣,苦的依旧是百姓!既然同样是苦,我们又何必再去往本就苦不堪言的他们身上,再添水深火热呢?!”

    司徒苍穹一边侃侃言道,一边故意运力震破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

    而独孤一鸣满面是血又怨毒凝聚,面目神情看上去狰狞至极、令人怵栗,巴不得想朝司徒苍穹猛扑上去,可是……当他猛然望见司徒苍穹的衣服上渐渐赤血殷然,布满血丝的眼眸也随之一怔!

    而欧阳展翼此刻正倒背着手,顾盼生姿地朝着窄小的牢房窗口,望着窗外的天边,全然未注意到……就在那一瞬间,独孤一鸣和司徒苍穹眼神互交、彼此心有灵犀,兄弟二人之间产生了一时无两的惊天默契!

    “呀~~?!独孤一鸣!你?!”一声惨呼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气氛!

    司徒苍穹在独孤一鸣面前缓缓蹲下,似是欲安抚一下对方,没想到独孤一鸣竟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司徒苍穹伤口处!

    司徒苍穹痛苦惨呼,欧阳展翼冲上前分开二人,问道:“三哥!你怎么样?”

    司徒苍穹额上热汗涔落,惊怒道:“伤口裂开了!独孤一鸣~~你!你这个疯子!恶狗!”他表面上惊怒切齿,实则心中喜悦,因为独孤一鸣此举,便是洞悉了他的本意,故意张嘴咬他伤口,掩护了他适才吐露心迹的举动,否则若是被欧阳展翼发觉他的伤口无端破裂,以他的机敏,非立时起疑不可!

    而独孤一鸣虽然又惨遭牢卒毒打,却毫不在意、嘶哑大笑。

    司徒苍穹恨声道:“独孤一鸣,你笑什么?!”

    独孤一鸣狞笑道:“我笑你、我笑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大的蠢材!尤其是你司徒苍穹……好、很好……既然你想做汉奸,行~~我今天便成全了你,我就在阿鼻地狱里等着你……看你的好戏~~~哈哈哈~~!”

    司徒苍穹狰狞道:“你……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独孤一鸣神情乖戾道:“哈哈哈!你才知道我活的不耐烦了?这里难道是什么极乐天堂么?!你这混蛋……有本事来杀我呀、杀呀!杀呀~~~~!!!”

    司徒苍穹神情扭曲,厉声道:“独孤一鸣!你、你不要逼我!!!”

    独孤一鸣厉声道:“我就是在逼你!来呀~~!我看出来了……你不敢!你注定就是个没骨气、没胆气的孬种!赶紧给我滚出去,从此就安心当你的朝廷鹰犬吧!哈哈哈哈哈!”

    司徒苍穹紧闭双目、暴怒一声:“呀呀呀呀~~~~~~~~!!!!”

    那一瞬间,是司徒苍穹永远抹不掉的梦魇……当时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抽搐、每一个动作细节,直至二十年后的今天,都恍如昨日般清晰……

    所以,他口中讲述自己是如何亲手了结自己二哥最后的时刻,只见他又一次抽搐起来……

    “当时,你爹不断地以言语攻击我,正是想逼我下手杀了他,因为他满心希望死在我手上,而不愿死在鞑子手里,更不愿死在欧阳展翼的手里,也为了成全我的计策,让我继续完成未尽的使命。最后,我……我只得狠下心肠,一掌解脱了你爹的痛苦……”司徒苍穹叹声道:

    祈少君蹲在一侧、沉默了许久,遥想着司徒苍穹当时亲手送自己父亲上路的那绝命一掌,也是全身阵阵痉挛,几乎无法支撑……

    悲伤的沉默,在祠堂中弥漫着……

    司徒苍穹又咳了几声道:“后来灭仁义山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祈少君望着父亲的牌位、他的眼眸早已湿润,他本就是个容易流泪的人,尤其是面对至亲,只是长久以来,面对着多舛的命运和朝天宫的虎视眈眈,为了生存和希望,他不得不令自己振作再振作,他没有时间流泪。

    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父亲去世的真相,残酷的真相……他的泪水早已无法抑制。

    司徒苍穹亦悲泣道:“孩子……叔父对不起你,你爹……的确是我杀的。”

    祈少君凄然道:“所以,您才一心盼我能亲手为家父报仇,对么?”

    司徒苍穹额首承认,又道:“后来,由于我亲手格毙了你的父亲,最终取得了朝廷和欧阳展翼的信任,在朝廷镇南王的主张下,欧阳展翼创立了朝天宫,成了今天的枭帝;而我……也在他们的暗中扶持下,成为了当今的武林盟主,暗地里还担任朝天宫的特使,成为一个双面人,其目的在于双管齐下、内外使力,扫除对抗朝廷的势力,并促使中原武林始终如一盘散沙,永无后患……”

    这一点,祈古风三兄弟都有所察觉,此刻终于得以证实了。

    “我本名司徒坤,后来更名司徒苍穹以掩盖原本身份……但我发过誓!决计不会就范于他们的淫威下!二十年来,我表面上听命于他们,实则在尽一切可能团结武林各派,合力共抗暴政、消灭朝天宫,论剑大会是如此、洛阳寿诞我早早到访亦是为此……其实,当日你来这里为慕姑娘平反,与其说是老夫帮你,倒不如说你才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一言至此,在场众人都不禁想起了当日,司徒苍穹宣布昭雪之言后,满场群豪随之欢声雀跃、化干戈为玉帛的动人情景……的确,在那一刻,祈少君无意间开启了武林团结、众心凝聚的先兆!

    司徒苍穹又道:“而且……我也决不会任由奸贼为所欲为,因此多年来,我也借着这武林盟主的权势,暗中破坏了不少他们设下的阴谋,所以最近几年,他们终于对我起了疑心……他们三番四次对玲儿下手,正是想借此挟制我,那日在宝丰县外,若非你及时赶到舍身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孩子,老夫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却一再相助我父女,我……好生惭愧……”

    祈少君深叹一声,道:“叔父别这么说,比起您忍辱负重,我这点恩惠又算得什么?只是……后来,归处的灾劫究竟怎么回事?”

    司徒苍穹沉吟道:“正是因为我深知自己已被他们怀疑,故而想借最后的有为之机,与他们做最后的周旋……当日,令师玄一道长与枭帝约战望归山,由于江湖通鉴的出卖,枭帝无意间得知山上的归处乃是铁血盟的残部,便设局引蛇出洞,结果你义父放弃了到手的红货,自以为就此平息,却未料到此举成了不打自招……我获悉此事后,连夜暗中贿赂了一匹官兵上山挑衅,目的正是为了打草惊蛇,令你们加以警惕,最好能立刻撤离望归山……”

    祈少君也终于明白一开始的那批官兵究竟从何而来,原来是司徒苍穹好意提醒,而且在官府眼里他们与山贼无异,只是……

    “只是……你义父和二叔早已视死如归。事发夜晚,我一人赶往归处,想暗中搭救他们,可当我赶到时,归处已化为一片火海……”

    当时,归处田园举火燎天,祈少君正躲在岩石后、心中悲痛。

    而大厅里,司徒苍穹正与云锵和邱三思对立着……

    司徒苍穹关切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位何必非得如此?”

    云锵哀叹道:“我们这些人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虽生犹死,小弟我早想去追随独孤大哥了,眼下兄弟们都已离去,云某也不愿苟活于世……”

    邱三思接着道:“不过,我们虽难逃此劫,但临终前能够得知司徒兄依旧是我们的好兄弟,我等九泉之下也能欣慰了。”

    司徒苍穹黯然道:“邱兄此言,实令小弟不知何以自处……小弟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哥哥,这个罪孽……唯有来生做牛做马偿还了。”

    云锵正色道:“司徒兄给切勿这么说,当时情势如此,你又能有何作为?更何况,你忍辱负重多年,那才真的是……”他又切齿道:“要恨,那欧阳展翼才是丧尽天良!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司徒苍穹不忍二人就此赴死,问道:“二位当真决定成仁取义?”

    邱三思长叹道:“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云锵正色道:“只是,小弟尚有一重托,想托付司徒兄。”

    邱三思却切口道:“大哥!”

    云锵微叱道:“二弟!司徒兄乃大勇大义之人,我信得过他!”

    邱三思心中思付一瞬,便即额首默认……

    司徒苍穹一怔下,深知此事事关重大,于是抱拳道:“承蒙二位兄长信得过兄弟,若有任何吩咐,兄弟无有不从!”

    云锵道:“司徒兄,你听我说……”

    云锵遂将当年祈馨逃出生天,及之后的事情简略告知了司徒苍穹。

    司徒苍穹浑身巨震,惊喜交集,惊诧道:“如此说来,二哥他真的尚有后人再世?!无怪二位兄弟一番苦心啊!”

    邱三思问道:“司徒兄,您似乎知晓此事?”

    司徒苍穹欣然额首道:“不错!八年前,有个我们共同的朋友找到了我,他本欲来杀我这个背信之徒,但后来得知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便简略透了些口风予我,想不到……想不到这是真的,好啊……!”

    邱三思也欣然道:“既是那位朋友所托,小弟对司徒兄便再无顾虑了。”

    云锵又道:“此子天资聪颖、克己重义,颇有乃父之风。适才混乱之中,我检视寨中尸体,并未见有他,不知他现在何处,但愿他吉人天相……司徒兄,日后若能寻得此子,还望司徒兄念在独孤大哥这唯一骨血,替我们好生照顾!云某在此谢谢司徒兄了!”一言即毕,云锵深深跪下!

    司徒苍穹连忙应声而跪,颤声道:“云兄万万不可!听到二哥有后,小弟实是如闻天籁!云兄、邱兄,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我司徒苍穹尚在人世,一定戮力找寻二哥的后人,好好保护他!而且……我也会把我的命交给他……这是我欠他的……”他泪水横溢,深深跪倒在云邱二人面前!

    云锵沉声笑道:“如此,兄弟便再无遗憾了……”

    话音未落,虎背熊腰的身躯便应声而倒,云锵自断心脉,从此阳世隔绝!

    “云兄!!”司徒苍穹看到云锵就义,心中悲痛之余,更牵动了尘封多年的往事,忆起了二哥独孤一鸣的死,一时间悲伤欲绝!无怪他后来从火堆中飞掠而出会仰天大笑,笑声之中还满含着无尽的悲怆!

    祈少君当时躲在岩石后,司徒苍穹心中无限哀伤、究竟有无觉察到,唯有他自己知晓,但他笑声之中的悲泣,祈少君却清楚地听了出来,只听他道:“我当时还不能肯定,现在我能肯定了。”

    看着志同道合的兄弟们一个个离去,自己却背负了那么多越来越重的冤屈,换做是他,他又会变成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去想;但比起自己目前承受的屈辱,自己的叔父和妻子才当真叫做煎熬。

    司徒苍穹道:“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已隐隐猜到你是谁了……那晚你在这里大放异彩,我心中甚是欢喜,也心忧你必会为朝天宫所忌,所以我后来以铜面人身份约你一战,是为了提醒你杀机将至,后来又派月轩跟随你同行,便是为了照应你、护你周全,我铜面人的身份,正道中也唯有月轩一人知晓。”

    祈少君不禁回首望了望古月轩,只见古月轩凄然一笑,微微额首。

    他不禁问道:“还有后来在洛阳,白马寺澄清大师、峨嵋慧玄师太,也是您暗中嘱咐他们护我周全,对么?”

    司徒苍穹微微额首:“不错……”

    祈少君心下感激道:“您和大哥用心良苦,教我情何以堪?”他又问道:“叔父,我还有一事不明……当时在归处,二叔既已知晓所有的真相,却为何不与我明言?他之所以没有立时赴死,想来必是想留着一口气,以期盼我能出现、告知我一些事,可后来我出现了,他在有些事情上始终沉吟不语,为何到了那时候,他还要有所隐瞒?”

    司徒苍穹沉吟道:“是我嘱咐他不要告知你真相,因为……”

    祈少君接口道:“因为,您认为我只需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足矣,您始终希望让我亲手为父报仇,对么?”

    司徒苍穹额首,笑道:“孩子,你当真没有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咳!有子如此,二哥当可含笑九泉!我也不必再担心有谁能伤害得了你了,只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当年我和你爹的那场戏骗了他一次,而你们夫妇现在的这场戏更尤胜一场豪赌,千万小……”

    突然,他猛吐一口鲜血:“呃!咳咳!咳!我快不行了……来吧……快动手吧……黄泉路上,我也能跟你爹有个交代了……”

    可是此时此刻,祈少君还会动手么?还能动手么?

    他收拾起千回百转的思绪、整了整面色,跪在司徒苍穹面前深深一叩……

    司徒苍穹惊愕道:“孩子,你……!”

    祈少君叩首道:“今日小侄若是杀了您,家父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家父他固然义肝烈胆,但您更是忍辱负重……在我的心目中,爹和叔父都是义肝烈胆的英雄好汉,晚辈还有什么资格恨您?叔父,您在仁义山庄对我母子二人的活命恩德,祈少君在此拜谢了!”说完,他再次一叩至地。

    听到这几句话,司徒苍穹心中的欣慰和喜悦实在无言用言语形容,他心中灰暗了半生,此刻猛然发觉这个世间依旧是色彩缤纷的,这二十年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登时也变得不值一晒了……

    他紧紧握住祈少君的手,感激道:“好孩子……!我能听到你这番话,我便是……便是再受十倍的屈辱都值了!好……好!哈哈……!咳咳咳……!”

    他的笑越来越畅怀,却也越来越衰弱,心脉震断、回天乏术,即便祈少君再为他输真气,也不过徒增他的痛苦而已,他撑着最后的一点烛火,颤声道:“孩子,叔父能否嘱托你一件事?”

    祈少君道:“叔父尽管说,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徒苍穹缓缓转首,朝向爱女,道:“我此一生别无牵挂……唯独玲儿此后孤苦无依。少君,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亲和我曾有一个约定如果我们两家的后代是同性,便义结金兰;若有男女之别,便结为夫妻……”

    而祈少君也是一怔,苦道:“可是叔父,我已经……”

    司徒苍穹气息越来越弱,颤声道:“我明白……我本也不打算说出,为你增添烦恼……但是……只求贤侄念在两家之义,好好照顾玲儿……”

    “爹……”司徒曼玲听到此言,更是泪流满面。

    祈少君听到这泰山般的重托,心中为难之极,他已有了慕冰,如何敢作此承诺?但到此时刻,他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得正色道:“叔父放心,我祈少君向您保证,一定照顾好曼玲,令她一生平安!”

    听到祈少君的承诺,司徒苍穹再无牵挂,他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躯,不知又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只见他缓缓站起,昂首缓步走出祠堂,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口中吟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朝……天……阙……朝天阙!!”

    凡我中华儿女,谁人不知这首岳武穆的《满江红》?气壮山河、光照日月,后世广为传诵,激起多少人的爱国心与报国情!

    司徒苍穹满怀感慨地吟唱这首词,最后又仰天激愤道尽最后三个字,谁都不难猜到他道出最后三字,其内涵与岳武穆截然不同,显是另有所指……

    何所指?亦不难猜到。但彼此的共同点是

    他们直到生命燃尽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忘记国仇家恨、社稷百姓,祈少君判断得一点不错,他不愧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看着他仰首伫立、一动不动的背影,祈少君的眼眸再次湿润了,不过这次绝不是脆弱,而是敬佩,是英雄惜英雄的男儿泪!

    “爹~~~~~~!!!”司徒曼玲失声痛嚎,被祈少君拦腰抱住。

    “曼玲!让你爹安心地走!”他强忍悲伤,劝慰道。

    “爹~呃……!”司徒曼玲嘶声痛哭,再加内伤,一时气阻、哭晕过去。

    “曼玲?!你醒醒!!”祈少君立刻施救。

    “嘿嘿嘿……!!”就在此刻,两声重叠的狞笑之声随之传进了祠堂。

    祈少君闻声望去,只见长相一样的两个黑衣汉子已并肩立于堂前,面上狞笑不断,显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凌罡风、凌惊雷兄弟!

    凌惊雷狞笑道:“司徒老儿够机灵的,竟把山庄的财物和兵器都运走,害得我们白忙活一场,不过……祈少君的人头可比那些值钱多了!”

    祈少君将司徒曼玲放置于古月轩身侧,振衣而起、大步走到屋外,天芒般的眼神再次闪动起来,左右斜睨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们还不走?”

    凌罡风阴测测道:“我们为什么要走?”

    祈少君道:“因为想活的都走了,只有活腻了的才会留下!”

    凌惊雷纵声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对!那你还不走?想死么?”

    祈少君嘴角一翘,轻笑道:“想,不过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凌惊雷道摆手一扫四周、蔑笑道:“祈少君!你看看这周围~~~现在还有谁能帮得了你?今日你纵然想走,也没这个机会了!”他又指了指司徒苍穹僵立着的遗体,阴笑道:“依我看……你不如也自断心脉得了,还能像司徒老儿这样留个全尸,死得好看些!”

    祈少君淡漠道:“我还是那句话,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他微微侧首,凝视着司徒苍穹的遗体,正色道:“叔父……您堂堂英雄,黄泉路上怎能无人伺候,今日我就给你弄两个杂役,一路上伺候您!”

    凌惊雷登时怒火中烧,双拳咯咯一握,厉喝道:“好!你小子不识抬举,莫怪我二人让你死无全尸!”

    凌罡风道:“狂妄的小子,受~死~吧~!!”

    两人一声厉喝,同时展动身形、左右夹击,只见罡风惊雷声势如虹,朝着傲立不动的祈少君猛扑而来!

    风雷合击、威力惊人!祈少君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为什么?因为过去领教过风雷合击的人,除了他和枭帝之外全都不在世了!

    当年和枭帝那一战,风雷二人始终处于下风,枭帝目空一切,但祈少君却是经历过生死关,亲身体会过那种无懈可击的攻势与防御;第二次又是与慕冰双剑合璧,才取得了绝对优势。

    但这一次,只有他一人,也没有萧菁这样的强援协助,他还能赢么?

    罡风惊雷掌的凛冽掌风已经逼到身前,只见后院之中枯叶腾卷、屋瓦飞落的壮观景象,炫人目光、震人心魄!就连祠堂内的古月轩都不禁寒栗,至于司徒曼玲,也许她该庆幸自己正在昏迷中……

    就在这一瞬间,祈少君也感觉到这两个恶贼的功力比起上次又有所提升,对于他们这等绝顶高手而言,要再取得进展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但是!他是祈少君!历经千锤百炼的祈少君!

    凌罡风的右掌、凌惊雷的左掌分袭他左右,祈少君突然旋身撤步,并不硬接二人这毁天灭地的两掌,而是凭借着无可比拟的身法朝后凌空一掠!

    风雷二人虽感蹊跷,但顷刻之间无暇细想,猛提气凌空直追而上……此二人生性歹毒、恩将仇报,对祈少君恨之入骨,却不曾想对方曾对他们手下留情,此刻非杀对方不可!又是两掌朝着祈少君正宫猛击而去,兄弟二人早已商讨过,要击败祈少君的最好方法,就是硬拼!

    祈少君也深谙此理,所以他偏不跟他们硬拼,不过……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罡风惊雷直击而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耀龙掌两掌硬接!

    但这次不同的是,三人都是身形高高凌空、无可借力,祈少君即使被对方震退,也不会受太大伤害,风雷二人这两掌宛如打在了水面上,而祈少君的轻功身法之高却远在二人之上,凌空制敌更是堪称当世无匹!

    而且,最令风雷二人害怕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

    “怎么可能?!”两人同时心中惊怖!

    就在他们双两掌与祈少君的两掌对接的一瞬间,猛然感到自己霸绝的掌力不是击在了人身上,也非打在了水面上,而是宛似打在了空气上!

    “为什么?!”兄弟二人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绝望!当年与枭帝一场恶斗时的绝望感!

    当初在无极门,铁仲玉不惜耗费真元为祈少君助力,促使他体内的玄天无极功突破元婴出世之境,已然凌驾原先的玄天无极功之上,强大的功体如宇宙般浩瀚无边,因此风雷二人的两掌即便再猛烈十倍,也不过是如同打在了宇宙里,试问又复何用?

    正当风雷二人满心惊怖,祈少君却是嘴角一笑,但转瞬之间眼中突然厉芒一闪,杀气顿现!面对眼前这两个早该死了一千次一万次的恶徒,他绝不会再给对方一丝的生机!

    古月轩还颓然靠在柱子边,正在担忧屋外的情形。

    突然,只听两声沉闷的坠地之声倏然响起,他抚着重伤的断臂、蹒跚走到屋外……登时一惊!只见风雷二人骨折脏碎的尸体横卧在司徒苍穹的遗体前,两人喉口各有一道血痕、鲜血还在井喷而出,而且两具尸体双瞳瞪大,似乎是到死都无法相信之前的一幕……

    生死一瞬间,他们只见一道绿光轻轻一掠,紧接着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

    古月轩还未反应过来,祈少君已飘然落地,手上还拿着一片绿色的、鲜血滴滴的东西……古月轩心神稍定,才发觉他手上拿的是什么。

    “铁树叶子?”他扭头侧望,发现祠堂边有一棵铁树,不禁惊诧道:“你就是用这个杀了他们两人?!”

    祈少君微微额首,沉沉道:“他们还不配让我拔剑。”

    话虽如此,而古月轩却虽重伤,但作为武者却有些感悟,倘若适才祈少君以龙吟剑取风雷二人性命,风雷二人还不至于这般死不瞑目,可他却用了更不可思议的方式。

    “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举手投足无不成招……好!少君,恭喜你的武功突飞猛进!”古月轩震撼道。

    祈少君扔掉树叶,道:“这是不久前领悟出的剑道,尚未大成。”他走进古月轩身前查看伤势,道:“大哥,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

    古月轩倒不在意自己,颓然道:“唉,兄弟……看看这周围……”

    二人抬眼望去,眼见威震武林二十余载的无剑山庄,变成如此境地,盟主战死,原本就如同散沙的武林会分崩离析么?还是朝天宫会大宴三日?

    “叔父……安心去吧,您没有完成的心愿,我会替您完成的……”

    祈少君缓缓合上司徒苍穹的淡然的双眼,横抱起司他的尸身,一步步缓缓地跨过成堆的尸体,从弥漫的硝烟中一步步走出山庄的残垣断壁……

    此刻他的心海,就有如擂起了战场上那隆隆的战鼓声……

    这战鼓声中饱含了什么,不必多作阐述,因为祈少君只想着一件事

    “朝天宫!枭帝!我一定要让你们为此付出代价!”

    曙色降临……

    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厚厚的草堆上,司徒曼玲缓缓睁开了哭肿的眼眸。

    “爹……爹!”她梦中惊醒,翻身而起。

    但清醒过来的她,便即想起了数个时辰前的经历这不是梦、是事实,父亲已经去世……她一念至此,不禁玉手捂面、泪水顺着手指缝流出,重伤未复的娇躯埋头颤抖、再次抽泣起来……

    “爹……您走了,教女儿怎么办……!”她呜咽着

    一个自幼及长尊享荣华,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武林盟主千金,一夜之间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自己……除非亲身体会,否则又如何体会司徒曼玲锥心泣血的痛苦?经历了惨绝人寰的遭遇,她现在一定也能体会到她的少君哥曾经承受过些什么,想到这今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猛然想起!

    “少君哥……少君哥!少君哥!”她惊惶四顾,但简陋的茅草屋内哪里有祈少君的身影?她这是在何处,究竟是吉是凶?

    “少君哥!你在哪儿?!”她挣扎着起身,惶声嘶喊着

    结果总算是令她感到安慰的,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屋内的人也是她所熟悉的若心和古家姐妹!

    中秋团圆佳节,谁知竟成了痛失唯一至亲的断肠之夜,司徒曼玲哀痛之余见到了最亲近的姐妹们,终于可以宣泄一番;而若心和古晴萱、古岚眼眸之中也带着泪水……为什么?因为他们看到她的丈夫、她们的亲哥哥断臂伤残,左袖清风的模样,焉能不伤心?但古月轩不愧为铁血男儿,始终笑着劝慰她们。

    就在前一刻……

    祈少君调侃道:“大哥,看来笨得不会逃跑的不只是小弟吧。”

    古月轩苦笑道:“我收回之前的话,因为这是风凉话。”

    萧菁却上前道:“不,这才说明你们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儿。”

    风轻语笑道:“我可不算,若换做是我的话,很可能会逃跑的。”

    古月轩道:“二弟,何必无事自污呢,你所谓的逃跑绝非怯懦,而是你身为丐帮帮主,身负数十万人身家性命的重任,必须时时顾全大局,我们这帮人都只会感情用事,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理智,面对抉择不失方寸的人!”

    风轻语晒笑道:“好吧,我定不让你们失望便是!”又面色一正道:“不过大哥,说真的你是该学学小弟我了,比起我孑然一身,你现在有家、有亲人,别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

    古月轩心中一凛,转身望着美目盼兮的娇妻胞妹,温言道:“无妨,一条胳膊换得你们的平安,就算把我的右臂削去也值了!”

    若心哽咽道:“月轩,别这么说!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古月轩又惊又喜,惊诧道:“孩子?!我……我要当爹了?!”

    祈风两位兄弟与众人尽皆抱拳恭贺,尽管经历了灭门之灾、惨烈的恶战,但即将来到人世的新生命,令众人愁苦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喜悦和慰藉。

    此刻,茅屋外鸟语花香、风清日明,而茅屋内泣声不断,姐妹四人紧紧搂在一起,互相倾诉、互相抚慰,也互相庆幸劫后余生,以及若心腹中的小生命。

    待她们四人稍稍平静心绪,司徒曼玲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古岚道:“龙井村郊的林子里,丐帮在这里设了一个秘密据点。”

    司徒曼玲沉吟道:“难怪,屋外有龙井茶香……”

    古岚又道:“我们也是在昨晚被送出城的时候,遇上风二哥的……他率领丐帮弟子连夜赶来救援,可惜途中遭到风雷两个混球阻挠,拖慢了速度,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风二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古晴萱恨道:“哼!都是那两个混蛋!难怪大哥要将这两人斩首暴尸!”

    司徒曼玲幽叹道:“无剑山庄气数已尽,与风二哥又有何关系,我反倒要感谢他连夜赶赴救助的高义呢。”

    古岚又道:“对了,萧菁大姐也来了。”

    司徒曼玲微鄂道:“萧大姐?她怎么也来了?”

    古岚道:“少君哥在无极门出事后,萧大姐受几位长老暗中嘱托,出来找寻他的下落,后来在途中遇上了风二哥,便一起赶往杭州来了。”

    一说到祈少君,司徒曼玲立时急切道:“对了!少君哥呢?他人呢?”

    这时,茅屋门口,司徒曼玲一直想见的人走了进来祈少君。

    “少君哥?少君哥!”她冲进了祈少君的怀中。

    祈少君似乎也在哀伤,轻轻安抚了一下她的香背,沉声道:“曼玲,司徒叔父的遗体正在外面,我们正要将他火化……随我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

    熊熊之火已经点了起来,渐渐吞没了一位武林英豪的身躯。

    众人凝立于火堆前,有的默哀致敬、有的掩面哭泣,不过他们的彼此的心情都一样的,去世的人已不复归来,但活着的人还有未尽的事业。

    司徒曼玲再一次伤心越绝,但她暗暗决心这是最后一次!

    萧菁娇躯木立、不言不语,但看她凝重的眉目神情,似乎也在为某人的安危担忧,因为眼前之人的逝去,不正是为她和那个人敲响了警钟,而那个人偏偏比司徒苍穹更不顾及自身安危……

    风轻语仰天长叹道:“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一代英杰,葬礼却如此仓促寒酸,真是天不佑善人。”

    古月轩正色道:“至少盟主这一生活得够精彩,哪怕马革裹尸又如何。”

    祈风二人凝目望着他们的大哥,心中五味杂陈……回想当初的古月轩,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不愧为出生武林世家的贵公子,而今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刻看上去却是如此落拓。

    但古月轩偏偏不是徒具外表之辈,他那刚强坚毅的神情始终如当初一般,丝毫未变,他的永不气馁、他的永不言败,这也令两位义弟心中既欣慰又敬佩,而最令众人感动的是,若心始终对他不离不弃,这更是成了古月轩勇敢面对前途诸多磨难最强的精神支柱!

    而后,祈少君问风轻语道:“二哥……上次一别,你进展如何?”

    风轻语狡黠一笑道:“很顺利。”

    祈少君微微额首,不再追问,风轻语耐不住道:“怎么不问了?”

    祈少君道:“你说过,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风轻语笑道:“很好,不过你不问,我倒偏要告诉你……那天之后,我先是将雨晴姑娘一家子安顿好,而后……”他举起一个盒子,道:“昨日是中秋,我们这些挚友也没来得及聚一聚,权且都吃个月饼,聊表一下心意吧。”

    各人都接过一个,古月轩笑道:“还是二弟想得周到。”

    风轻语道:“这个月饼可不简单,这里面可包含着民族大义。”

    祈少君本打算剥开吃,一听此话,收手道:“既然如此,我一会再吃。”

    风轻语笑道:“三弟,有你这句话,何愁大事不成。”

    (注:据传,元朝末年,汉族志士不忍中原百姓备受外族践踏,纷纷揭竿举事的同时,更以月饼之中暗藏讯息以作传递,故而中华儿女至今都有在中秋之夜吃月饼的习俗,以纪念先人们的不屈不挠。)

    风轻语道:“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丐帮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传递大户,连朝天宫都有所不及,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要控制我们。”

    祈少君捧起月饼道:“不过我相信丐帮有二哥你,还有了这个,就不愁他们的奸计会得逞。”

    众人分道扬镳,古月轩无处容身,且断臂伤重、急需静养,于是便随丐帮帮众同行,身边的女眷也有了照应;而萧菁原本就是受铁仲玉等人所托,出来找寻祈少君,自然跟祈少君一道;而司徒曼玲……祈少君想让她托庇于两位兄长,但司徒曼玲的反应可想而知……

    “少君哥!你什么意思?!”

    “你答应过我爹什么?!这么快你就忘了?!”

    “他才刚去,你就想抛下我?!”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眼见绝色少女急切嘶喝、眼波滢然起来,祈少君无奈,何况这是他三叔临终的重托,便带她一起南下。

    “你要南下?做什么?”古月轩不禁问道

    风轻语轻声提醒道:“大哥,小声点……这可是秘密。”

    古月轩心付二弟名唤“轻语”,当真不凡,故作恍然道:“哦,对了……二弟你常说的,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祈少君笑道:“大哥英明,所以我这便南下……多保重!”

    众人又互相寒暄、关切、嘱咐了几句,便兵分两路……

    林荫葱翠的官道上,祈少君购了辆马车,在马上轻轻剥开了月饼,看到了风轻语暗留在里面的秘讯,一笑之余,连讯息带月饼一起吃下了肚。

    萧菁故意问道:“祈弟弟,你要南下?”

    祈少君笑道:“是,不过你们听过‘南辕北辙’的故事么?”他一边言道一边使力驱车,朝北扬蹄绝尘而去。

    司徒曼玲不禁问道:“少君哥,你究竟要去哪里?”

    祈少君轻声道:“桃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