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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决战朝天宫(下)

    铁血盟群英势如破竹、遇神杀神,终于攻到了崇天门前!

    仰望着霸气凌天的崇天门和宛似无尽的青石天梯,仰望前后叠障、鳞比栉次的宫殿,铁血群英们倍感震撼,其中尤以玄虚和祈少君为最……只见玄虚摇首深叹,祈少君惊诧之余,更是怒从中来,因为在这么一座孤绝顶上,建起这么一座空中宫殿,要以多少的性命为代价!

    但他已无余暇作想,因为崇天门下高手云集、组成了厚厚的人墙,还有层叠的防御工事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其中自然少不了雷虎庄锟氏父子、之前负责暗中保护镇南王的四神天、早已预料到的鄱阳湖总瓢把子黑蛟龙,另外还有……古月轩的师叔、“铁面崔钰”荆震大侠!

    “哼!此时此刻,你还叫他大侠!我倒要问问他,为何要帮朝天宫暗算少君哥,为何要陷我父亲于不义?!”司徒曼玲不禁恨声道。

    古月轩正色道:“不用你们去问,把他留给我……”他语声沉沉、带着深深的叹息,显是对眼前情形感到痛心疾首,因为这是他早就怀疑、早就想到,却始终不愿意相信的事。

    风轻语冷然凝视着锟氏父子和黑蛟龙,道:“我也该去做个了断了。”

    伴梅先生大步向前,怒哼一声,缓缓取出剑鞘、抽出一把利剑!只见此剑比常见之剑稍长亦稍宽少许,剑身泛着碧清之色、令剑身更显晶莹通透,宛如秋天露珠滴上叶尖之华,一见便知绝非凡品!

    伴梅先生朗声道:“当年,老夫仗此剑平诸神、荡群魔,纵横江湖、杀尽妖邪!山野村夫退隐多年、宝剑深藏已久,今日再度出鞘,若不痛饮你们这群恶贼之血,誓不还鞘!”

    荆震冷笑道:“我说怎会如此蹊跷,当日我在洛阳苦心布局,结果派出的斥候全都人间蒸发,原来是神龙大侠和冷血妃子重出江湖。”

    南居夫人沉声道:“神龙大侠和冷血妃子已成过去,而今只有伴梅南居。”

    伴梅先生则晒然道:“今次出山,是因为我夫妇二人实在瞧不惯你这老小子耍两面派的行径,故而凑凑热闹罢了,何况当今天下是属于年轻人的,你也本该在家好好养老才对!”

    “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二十年!”玄虚应声朗诵一句,又朝年轻的盟主一揖道:“盟主,还请下令!”

    见群豪们斗志昂扬,祈少君心知自当趁热打铁,因此他也不说什么“缴械不杀”之类的冠冕措辞,喝令道:“铁血盟听令!全力攻破崇天门、拿下承天殿!凡负隅顽抗者,一律杀~~无~~赦~~!!”

    话音刚落,矫健的玄衫身影腾身冲上天梯,朝天宫众们只觉一股究极的劲风扑面而来,那一瞬间实令众人心惊胆裂、几近窒息,但尚未惊醒过来,只见一条腾龙猛冲入朝天宫人群,惊叫、惨呼,骨折尸飞、刀断剑折……

    顷刻之间,人墙已被冲破一个大口子!

    “冲上去!抢攻大门!!”祈少君转身喝令!

    铁血盟众眼见盟主如此神武,更是群情激昂,紧随着祈少君和司徒曼玲一路厮杀,穿过崇天门、杀上天梯!各路英豪各显神通,有的轻功高明,宛如群鸟纷飞、俯冲而下,有的势大力沉,更如猛虎出闸、一拥而上,朝天宫众猛然感到眼前气势迫人,宛如一大群早已饿得眼红的飞禽走兽、垂着涎朝他们扑来,惊怖之余,但此刻他们毫无退路,只得死命冲上前顽强硬拼!

    而祈少君正是先下手为强的策略,引得铁血盟众斗志更锐,要知他身后的群豪们,不知有多少皆是在武林中叱姹风云的高手,而且多半都曾受到过朝天宫的挑拨与迫害,而今云开日见,他们无不期盼着来朝天宫大干一场,向恶贼们索债复仇,试问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如何?

    正是!是振奋、豪情!是可以一扫胸中郁郁之气、抖撒满腔豪情的兴奋!

    所以很快,在不知是哪一门派门人的帮助下,几位身长十尺、虎背熊腰的巨汗,以“神锥劲”合力撞开了天梯尽头厚重的宫门,顺势冲破了门后的重重防御阵势,铁血群英们趁势鱼贯而入!

    祈少君激情迸发之下,再不顾忌自身安危,和司徒曼玲并肩飞掠进了前庭广场,这对凤毛麟角双剑联手、左刺右砍,你攻我守配合得丝丝入扣,面对鬼煞武士重重围攻游刃有余,四周敌人丝毫无法欺近他们周身半寸!

    腾龙长空、丹凤浴火,众英豪合作无间,震跨了四周围攻而来的杀机,但也正是这令祈少君熟悉的心有灵犀,令他振奋的心头渐渐升起一股疑虑,因为仅仅数招之后,他便看出司徒曼玲施展的武功是……

    “凤舞九天式?!曼玲,你从哪里学的?!”他忍不住失声问道。

    司徒曼玲背靠着对方道:“拜托你能否事后再问?”

    祈少君摇首道:“不能……不问清楚,我无法安定!”

    司徒曼玲嗔怒道:“你也真是……是之前在伴梅南居,夫人教授的!”

    祈少君只得“哦”了一声,但始终感觉事情远非那么简单,不过司徒曼玲说得对,当此紧要关头,他焉能分心理清此事?再转首看了看远处正在激战的南居夫人,试问又哪有时间去询问她?

    而说到南居夫人,此刻正与伴梅先生、玄虚和独孤惜,四人分战四神天!

    四神天之中,老大玄武一身横练硬功、刀枪不入;青龙的剑法,比之当世七大剑客毫不逊色;白虎内功深厚,一双虎爪比起“无天玉虎”锟凌犹有过之,不知打碎了多少铁藜木;而朱雀虽为女子,但身法绝顶,手持一柄钢鞭、铁扇般的外门短兵刃,不知染过多少成名豪杰之血!

    以四对四、以命相搏,一时之间难解难分……

    烟花讯号已点燃,碧青色的烟花冲天而起……

    天昏地暗的朝天宫一时光影闪动,这短短瞬间的闪动中,只见朝天宫前庭广场上,正邪双方兔起雀落的身影不断、刀光剑影闪烁不绝、金铁交击之声彼此起伏,冲杀惨呼之声更是震天巨响……整个朝天宫里里外外、屋檐亭廊,顷刻间尽数沦为厮杀的战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这堪称中原武林正邪两道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决战!

    但结果依旧应验了那句经典的笺言邪不压正!

    随着激战进行,正邪双方的强弱之分渐渐浮现……

    无极门和丐帮率领各派志士,从左右两路包抄,在八部宫盾阵的掩护下,逐渐控制住广场上的局面,直逼正前方的承天殿,朝天宫众开始呈现败象……

    司徒曼玲欣然道:“少君哥!他们快撑不住了!”

    祈少君却未感到太多的兴奋,只听他道:“奇怪的是,正主去哪了?他的部下在浴血奋战,可是他却影踪杳无!”

    司徒曼玲安慰道:“放心……少君哥,他逃不掉!”

    宫门下,四神尊者虽武功绝世,却仍不免遭遇天外之天。

    青龙半招之差,成了伴梅先生的剑下亡魂,被一剑拦腰斩断,无声而亡!

    白虎的一双利爪已经被齐腕斩下,血流不止!

    “啊~~~~!!”白虎眼见双手掉地,随之惨呼倒地!

    南居夫人则莲足轻盈、娇笑嫣然道:“哎呀~~没爪子的老虎可不成呀!”

    她声音娇转软绵,任何人听了斗志都会锐减三分,此刻朝天宫的旁观部众见此情此景,更是如闻镇魂之调,其中有些江湖阅历深的部众,更清楚眼前这女子是何许人物,更知道她用这种语气跟敌人说话,则意味着什么……

    伴梅先生则依旧一脸肃穆,轻哼道:“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另一边,玄虚纵身飞掠、凌空倒栽之际,一道剑气洞穿了玄武的巨阙穴,任他全身刀枪不入,又哪里抵得住无形剑道?而朱雀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兵刃,被独孤惜鬼魅般的身法左闪右躲,九十九连环招却沾不到她一片衣袖……

    百招后,独孤惜陡然间消失无踪!朱雀惊骇一声,但当她发觉时,独孤惜窈窕的玄衫身影凌空徐徐而下,掠魂夺魄的曲调如利剑般刺入她的耳中,她登时痛苦万分,丢弃兵刃、手捂双耳,却也难阻死神降临……

    “呀呀呀呀~~~~!!!”朱雀的惨呼声随之而起!

    紧那罗随后赶到,春葱轻弹瑶琴……琴箫合奏,震人心、夺人魄,朱雀七窍流血、惨死死于无形,周遭的鬼煞武士亦非死即伤、神魄分离!

    独孤惜怒叱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紧那罗娇声道:“我是在帮你弟弟,又有与你何干?”

    玄虚伫立一旁叹息:“罪过……罪过……”他在说谁罪过,是独孤惜、紧那罗还是朱雀,又或是他自己?若追本溯源,也许还能将罪过追溯到二十余年前。

    广场左侧,只闻听虎啸风声,风轻语已和锟氏父子缠斗成一团,在他们的战圈不远处,黑蛟龙的尸体横在当地、正享受着腥风吹袭……

    风轻语的步履身法依旧那么轻灵潇洒,但与上次在聚英庄不同的是,除去一身褴褛衣衫的他,此刻看上去才是真正的轻疾如风、挥洒逍遥,飘逸灵动的身影游走于锟刚和锟凌两人狂风暴雨般的爪影之中……尽管他并不轻松,但还是晒然地吐气开声、侃侃而谈,因为他正是期盼锟氏父子认定他游刃有余!

    他朝着锟凌道:“多日未见,怎么还是没啥长进!”

    锟凌切齿道:“你闭嘴!”他反身疾攻,愈加凌厉!

    锟刚则要比儿子阴鸷老辣得多,道:“别跟他废话,他是要令你分心!”

    风轻语笑道:“不错!算你有见地,不过我得先挖出你们的心才能分!”

    锟刚厉声道:“狂妄狡诈的小子,今日老夫倒要见识见识你有几斤几两!”他一边恨声言道,一双利爪更如天雷迸发、绝快无伦地攻向风轻语右胁……

    “闪电豹”锟刚不愧为武林一霸,年少时便已一双利爪横扫太行一带,江湖之中闻“闪电豹锟庄主”之名,无不身心为之一颤!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膝下独子锟凌也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已跻身武林顶尖舞台……只是父子二人都生得一副狂傲阴鸷的脾性,因此虽名震江湖却风评不佳,而今又双双成了朝天宫的爪牙,却不知为的什么,又图个什么……

    但风轻语无暇去理会那么多,道:“你们爷俩算出我有几斤几两了么?”

    锟凌更怒不可遏:“废话少说!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锟凌誓不为人!”

    风轻语嗤笑道:“你又什么时候像个人了!”

    锟凌心知此人巧言舌辩,索性不再理会,凝神疾攻他面门和左胁,而锟刚则且战且进、渐渐欺近他,准备伺机在背后偷袭,将其一招毙命……

    与此同时,广场另一侧假山上的琅轩内,凛冽之气弥漫、四周森冷无比。

    古月轩冷冷地盯着眼前之人,与之缓步对峙着,而那人却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似乎隐隐是在期盼着对方能够体谅他,甚至能与他同一阵线。

    但古月轩决计不会和他同一阵线,只听他冷然道:“当日在寿诞上,暗害少君的那支特制暗器,是你这位寿星公的杰作吧?荆师叔……”

    那人正是“崔铁判”荆震!只听他沉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古月轩语气渐怒,道:“就凭你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

    荆震轻笑一声道:“那你不也站在这里么?”

    古月轩道:“你没看到我是站在哪一边的?”

    荆震叹道:“是啊……你站错边了,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为何还要来?”

    古月轩冷冷道:“因为你来了,所以我才来……我不该来这里,而你更不该出现在这里!正因为你出现在不该出现之处,所以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荆震沉吟了一瞬,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破绽的?”

    古月轩道:“就在你派出杀手,在高升客栈暗算少君和玲妹的时候。”

    闻听此言,荆震不禁转首望了望正在广场中央大杀四方的祈少君,又缓缓回首道:“那……他当时也发觉了?”

    古月轩道:“我三弟是何等人物,连我都猜得到,他焉会猜不到?不过,在这件事请上,我却比他知道得更多些。”

    荆震浓眉一轩,晒然道:“说来听听。”

    古月轩缓缓道:“你之所以让杀手以聚英弟子的身份暗杀他们,而且用的是我璧瑶宫的独门武功,为的就是混淆视听,让所有人都认定是有人想栽赃嫁祸于你,这本是洗脱嫌疑最巧妙的招数,但你做的太露骨了,何况少君心思缜密,如此一来,反倒令我们起了疑心……你这一招如意算盘实是弄巧成拙!”

    无怪那天在客栈,兄弟二人互打哑谜,然则彼此都心明如镜。

    荆震不禁暗骂自己愚不可及,缓缓踱着步问道:“还有呢?”

    古月轩道:“还有……我也猜到,以你的财力再加上朝天宫的能耐,要培养几个隐形杀手又有何难?”

    在江湖上,有些行事较为特异的门派,除了招收一般弟子之外,也会暗地里培养一批隐形弟子,或被称为“隐门派”或“暗门派”,谁也不知道这个暗门派和门中弟子的存在,这类暗门派在异派邪教中尤为盛行,数不胜数,培养出的隐形弟子也是与黑暗为伴、与外界隔绝的,朝天宫的“四神天”和“十二帝侍”便是这类暗门派的“特产”和典型,至于培养他们的目的,自然是所谋者大!

    古月轩又道:“有了这前车之鉴,那么朝天宫的‘兵贵神速’,以及在后来的寿宴上,一击不中欲卷土重来,再次对少君展开暗杀、还有暗中指使锟凌陷害司徒盟主的究竟是谁,这些自然都不难推断……锟凌闹场、被少君击垮后,你表面上将他扣押,实则不过是在庇护他,不然为何他当晚便逃之夭夭?因为你生怕我们看出破绽,会找他追问谁是幕后主使,所以你甚至不惜让他弄伤几名弟子以便他逃遁……最意想不到的是,谁会想到铁面崔钰会自己砸自己的寿宴呢!”

    他突然厉声道:“不!其实我应该叫你“袖里荆棘”才对!旁人不知,侄儿我可是很清楚,你是当今武林七大暗器高手之一!”

    荆震纵声大笑道:“想不到,这个名号深藏多年,还是被你给挖了出来。”

    古月轩厉声道:“当然!当时在主家席间,锟凌既已被排除,而其他几位前辈更无可能,那么只有一个最不可能、却也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你!最让我痛心的是,我璧瑶宫今次未能来翡翠池赴铁血之盟,因为之前遭遇暗袭,也是你为朝天宫献计的杰作,对不对?!”

    荆震又大笑一声,道:“好啊……月轩,你真没令我失望!”

    古月轩肃容道:“我何曾让你失望过?还有司徒盟主,他一生如履薄冰、为人谨慎,从不轻信于人,他将你视作仅有的几位知心人之一,而你却出卖了他!若非是你,朝天宫纵使怀疑,也绝对无法肯定他背叛了他们,是你在洛阳寿宴后告知了枭帝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秘密!”

    言及于此,古月轩不禁低叱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荆震淡然道:“你明白游戏规则。”

    古月轩怒道:“我不明白!”

    荆震道:“那好,师叔就好好教导你一下,你问我问什么……因为有人以你的身家性命、父母妻儿威胁你,若是负隅顽抗,便是死!”

    古月轩正色道:“当年入师门时,您曾经亲口教导我大义为先。所以我现在即便一无所有,也不曾放弃信念。”

    荆震仰天一叹,道:“是啊……月轩,你曾对我说,比起你那严肃的师父,你更喜欢和师叔我亲近,你还说过,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令尊的影子。”

    古月轩叹道:“因为这句话,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视我为己出……我苦无进境时,你不辞辛劳的指点,我年少轻狂、贸然进入天池,因为功力不足被冻伤,也是你及时赶到、救我性命,还连夜守在床榻边守着我、为我熬药,在我一无所有之时,连我的婚事都是您挥金如土、戮力操办的……你对我的谆谆教诲、几番恩德,我多年来也未有一刻忘怀。”

    彼此都很清楚,古月轩后来一无所有,全是拜朝天宫所赐,荆震纵非主谋之人,却也难逃帮凶罪责,但古月轩依旧不忘他的种种恩德。

    荆震朗声道:“很好!那师叔今日就再教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逆流抵触,只死无生!你以为你们现在稍占上风,就赢定了么?天真!可笑!枭帝决不会让你们活着下山的!说吧……你是选择明哲保身、回去跟侄媳妇好好安度余生,还是选择负隅顽抗,命丧这天阙顶上?!”

    古月轩道:“多谢师叔教诲,小侄并非不识时务之人,自然明哲保身。”

    荆震展颜一笑道:“哼哼,好!果然睿智!”

    古月冷然笑道:“那师叔你呢?你还打算负隅顽抗么?”

    荆震登时面色一变,转念一想,原来对方是在讥笑不识抬举的是他自己!不过眼前这情形,铁血盟气势如虹,朝天宫已然摇摇欲坠,也许古月轩说得对,真正在负隅顽抗、不识时务的人,正是他自己!所谓的“枭帝决不会让你们活着下山的!”,这句话说出来不过是因枭帝的威慑,实则自己心里都没个底儿!

    但他强自一笑道:“好!看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已然!只有败的人才是不识时务之人!”

    古月轩讪笑道:“师叔果然有见地,所以小侄才加入铁血盟!”

    荆震冷哼道:“你以为你已经赢了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古月轩也笑容一敛,正色道:“世人常说,冥府的判官们都是面恶心善、表里不一……我看此言不假,但却也谬以千里!我的好师叔同样是表里不一,可却偏偏面善心恶,谁能想到洛阳城人人敬重的荆大善人,竟然是个欺师灭祖、助纣为虐的卑鄙小人!荆震,你对得起璧瑶宫的列祖列宗么?!”

    荆震狞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显现出如此狰狞的笑容,过去的他一向都面善和蔼,可现在,竟然也露出了凶狠奸邪的獠牙!只听他狞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天池雪鹫而今成了独翅冰雁,还怎么打赢我呀?!”

    古月轩厉喝道:“今日冰雁纵然只剩下一条翅膀,也要为师门清理门户!

    尽管清楚自己击败对手的机会不到五成,但古月轩就是一个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人,尽管他心中有着牵挂,但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在他的心目中,孰重孰轻、何者为先,他一向有着自己的准则……

    所以,他这一次绝不会后退半步!其实……他从来都不知道后退!

    “好……那就来吧!”荆震话音未落,袍袖一拂、杀招毕现!

    不愧为当今顶尖的暗器高手,拿捏之细微,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只见他袍袖轻挥,袖中一窜窜弹珠般的寒星激射而出,而且临到古月轩身前竟然会如礼花般暴绽而开,其原理是:这一窜“弹珠暗器”从袖出射出时,从第一颗暗器至最后一颗的力道均有不同,而且是逐颗增强,以最后一颗的力道为最,然后逐个作为推动前一颗暗器的后劲,才引发暴绽,而且正好到古月轩身前才爆绽开来,这等对力道、准头、距离的拿捏,其实已非“顶尖高人”四字所能形容……当日在自己寿宴上,他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暗算祈少君,无怪无人能够发觉!

    古月轩遭逢罕见的劲敌,只得闪身躲避,他猛然发觉被这暴绽而开的碎花之中,还带着硝烟味,显是这弹珠暗器跟雷火珠一般具备爆破力,倘若被打中哪怕只是沾到一点,便直如被现代的散弹枪打中一般,必是皮开肉绽之局!

    眼见暗器杀伤范围过大,他只得全力闪躲、毫无还击之力……

    一时之间,只见琅轩之中爆破连绵、硝烟腾升!

    古月轩闪身躲避之余,惊付着:“看来,他早就打算跟我一战了!”

    荆震占得先机、逼得古月轩无法施展绝招,暗喜之下趁势猛攻,狂笑道:“月轩!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师叔姑且饶你一命!”

    “你休想!”古月轩就是古月轩,尚武崇道甚至不知道逃跑。

    另一边,风轻语腹背受敌、疾步游走,不知何时飞掠到了琅轩顶上,额上已汗珠涔涔,在锟氏父子的联手追击猛攻下,时间一久渐感不支……

    “受死吧!”锟刚暴喝一声,一招欺向风轻语小腹!

    风轻语轻功绝顶、落地无痕,但被锟凌连环七爪逼向空中,此刻正出于凌空下落的一瞬间,稳站于琅轩顶上的锟刚自然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眼见着这灌注锟刚毕生功力的一爪,将把风轻语抓出个透明窟窿……!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风轻语陡然似是成了鲤鱼,就在锟刚的指尖刚沾到他小腹的一刹那,他趁势凌空横向旋身、顺着锟刚的胳膊旋身而下!

    锟刚陡遇不可思议的招式,也是惊惧之下收势防御,而风轻语搏命奏功,自然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再猛一提气、再次一个腾身踉跄落足于屋瓦上……

    这生死呼吸的一瞬实是凶险万分!竟以自己的致命之处,借敌人最致命的煞手为闪躲的屏障,这才是真正的“化险为夷”,设想锟刚这一招只要稍稍快那么一瞬,又或是风轻语的身法稍慢一瞬,自己便是开膛破肚的惨剧……这一瞬间的拿捏实是惊险到绝巅,考验的是智慧、胆色、意志和觉悟!

    所以锟氏父子顿时怔住,自己迅如雷电的绝杀一爪,竟被他如此躲过!

    但是,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

    “呃……”风轻语面色一凝,喉口一甜、嘴角边鲜血渗出。

    锟凌一怔后之后,随即展颜狞笑道:“哼哼,还道你真的是游刃有余呢,你果然是在虚张声势……本少爷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锟刚冷笑道:“哼哼,原来是不拒神探的高足,果然高明!”

    风轻语连咳数声,冷笑道:“哼,看来你们父子俩还算有点斤两。”

    锟刚道:“不过纵然你躲过了第一招,绝对躲不过躲过第二招!否则老夫这么多年岂非白混了!”

    原来,适才风轻语借锟刚的臂膀再次腾身闪躲的一瞬间,锟刚野兽般的敏锐和本能下,还是以一招“碎骨重手”击中了风轻语的左肩……

    风轻语手抚左肩,喘声道:“你们以二敌一,即便赢了又如何?尤其是锟庄主你,以一派宗主身份欺我一个小辈又算什么?我今日虽死,也决计不服!”

    锟刚道:“老夫本也不欲如此。”他又切齿道:“不过,今日乃生死相搏,可非较量武功高下!最重要的是,当日在洛阳寿宴上,你害得我儿颜面扫地!今日不杀你,难泄老夫心头之恨!”

    风轻语恨声道:“这都是你儿子咎由自取!”

    锟凌冷恨道:“住口!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转首对锟刚道:“父亲!接下来您不要插手,让孩儿亲手灭了他!当日他欠我的债,我要一一向他讨回,再慢慢折磨死他!”他语声森冷、恨意滔天,显是对风轻语恨如切骨。

    风轻语喘声道:“尽管来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咳咳!”

    见对手受伤颇重、连连咳血,锟凌心中喜不自胜、满心念着今日可以讲旧日的账连本带利地索回,何况诛灭丐帮的帮主,那是何等的大功一件!

    可是,狂妄自大、松懈轻敌,这正是骄兵必败的“宗旨”,朝天宫上下皆是如此,目空一切的锟氏父子更是如此,这父子二人阴沉老辣,却忘了眼前之人的在江湖上的名号无忌神童!

    锟凌合身扑上,一招“饿虎扑羊”双爪抓向风轻语两处要害,眼见要将风轻语撕裂成两半,可是……

    “呃!!”只听锟凌一声沉闷的惨呼,重摔在屋瓦上卷缩成一团!

    “啊!凌儿!”锟刚失声惊叫、疾步掠上前!“孩子!你怎么了?!”锟刚凄声呼唤,但爱子被风轻语的杀手锏“太阳指”硬生生击中命门,浑身如遭火焚一般,面目抽搐、面红筋青,嘴唇颤抖,眼见无幸……

    锟刚悲愤交加,又闻听耳畔传来轻叹之声:“当日在聚英庄,三弟插手打伤了你儿子,实则无意间救了他一命,不想他今日还是难逃劫数……谁让你们父子二人太尽太绝,凡事都不留余地呢……”

    锟刚须发暴张如铁,眼布血丝,切齿厉喝道:“你~耍~诈~!!!”

    风轻语轻哼道:“三弟说的对,心狠手辣之辈不配我们用君子手段对付!”

    锟刚和儿子一样,一生只有别人跪倒在他面前求饶,又曾几何时受过这等挫败,此刻眼见爱子痛苦惨死,满腔的怨毒之火猛然上涌,如疯虎般疾步扑向风轻语!但风轻语淡然伫立在原地,轻轻一笑……

    “呃?!啊呃~~~~~!!!”锟刚疾步奔向对手,突然一个啷呛、扑倒在风轻语面前,痛苦万分,情形和爱子如出一辙!

    风轻语微叹道:“锟庄主,你怎么就是学不聪明呢……”

    锟刚突然有所悟,颤声道:“你……原来……!”

    风轻语正色道:“不错,就在你打伤我的那一刻……其实,若非为了那一指能够以策万全,你根本连我一块皮都摸不到。”

    无忌神童胆大心细,智勇双全,若非如此,如何肩负天下第一大帮之重任?

    适才那一瞬间,他借锟刚的胳膊腾身闪躲,绝不仅仅是逆转凶险,而是要故意接近对手,更借对方急功近利、趁势疾攻自己时予以还击,他的确被对方一爪扫中肩井,但受伤并不重,却在被对方扫中的同时给予了对手致命的一击!这就是他在那一瞬间里所定的计策……这就是无忌神童!

    只听风轻语讪笑道:“要挤出几滴汗又有何难?喘几口气、流几滴血又何足道哉?但要让你们两个上当,自然要难得多。”

    锟刚目眦欲裂,痛苦切齿道:“你~~卑鄙~~!!”

    风轻语大声道:“你说得对!我是卑鄙!因为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卑鄙无耻之辈!你们父子二人横行了一辈子,可在朝天宫面前却成了摇尾乞怜的狗,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又仰首道:“自我重生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荡涤世间一切邪恶,哪怕以恶制恶!你们父子二人助朝天宫为祸世间,在我眼里条条是死罪!乖乖去地府忏悔吧!”

    锟刚浑身暴涨、身躯滚烫,临死前,他蜷缩着颤抖的身躯挣扎着爬到爱子的尸体前,颤声道:“凌……凌…儿……呃!噗噗噗~~~~!”

    随着一口鲜血,父子二人气绝暴毙、尸体从琅轩顶上顺着假山滑落而下,摔落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享负盛名的雷虎庄从此绝迹。

    风轻语轻足一掠而下,缓步走到父子二人的尸体前,只见锟刚到死还牢牢握着儿子的手,他摇首叹息,想必心中颇有感慨……

    “来世再结善缘吧……”他俯身阖上了父子二人的双眼。

    送走父子二人后,风轻语缓缓起身,见到琅轩另一边正在苦战的古月轩。

    他凝目观战……其实,倘若荆震的对手是他的话,早在荆震对他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时,便开始顺势而动、以退为进,思虑对策了。但此刻的对手是大哥古月轩,他生性刚直,断不会如此。

    “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想让我投降,做你的春秋大梦!”只听古月轩这般大喝道。

    风轻语轻笑一声,喃喃道:“大哥就是大哥,永远那么正气凛然。”他随即朗声道:“大哥!邪不压正,你一定能打赢那个伪君子的!”

    风轻语一旁掠阵,但古月轩面对对手周身似乎无穷无尽的暗器,只感到凛冽的劲风擦身而过,也闻到破空之声不断从耳旁掠过,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这生死顷刻,他心中萦绕着温柔的声音……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是出征前,身怀六甲、楚楚幽婉的若心送征夫时温柔的嘱咐。

    当时古月轩道:“若心,此次生死难料,我……我实在……但是,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万一我……答应我,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若心柔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活着回来……我也答应你好好活下去。”

    古月轩欣然道:“好!那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这是一个矛盾的承诺,但这对夫妇却互相给予了对方勇气和希望,所以,古月轩此刻穿梭于间不容发的暗器丛中,却面带微笑、出奇得平静!

    荆震又暴喝一声,只见一颗硕大的球状暗器激射古月轩左胁,但古月轩心中暗笑,只见暗器从他飘动的左袖口上轻轻掠过……奇哉!

    但精彩的还在后头……

    硕大的雷火弹掠过古月轩身侧,但他并非仅只是闪身躲过,而是突然拧腰回转、一个撤步后掠,疾出左袖迅捷卷住雷火弹,随后凌空急速旋身……

    “接招!!”他暴喝一声,左袖一抖,只见苍白雷火弹朝着荆震反击而去,无可比拟地迅捷!荆震大骇,他比谁都清楚这爆炸之物何等威力,自然不敢伸手硬接,只得腾身闪躲!却未料到雷火弹激射之下、嵌入他身后的石柱内且全部没入,而且竟然未炸开!

    他骇异之下定睛一看,只见雷火珠表面遍布寒冰、早已被冰封,而且冷森之气渐渐蔓延至整根石柱……他登时心房颤动,心想是猜不过弹指一瞬,对方竟能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予以还击!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武学一道更有若有则通、若无则变之说,之中的利弊有时确实难以说清,就拿此刻的古月轩而言,虽然失去一臂,但他所需要提防的范围也随之变小,此刻他的左袖不用担心被暗器所伤,相反他衣袖之上灌注内力,成了一只坚韧无比,可抵挡、催动暗器的流云飞袖!

    但也可以肯定一点……这非常的武功,也必是经历非常人所能承受的艰辛方能练就!古月轩就是如此一个坚强的人,当年的他便是于这非常人之境练就了一身玄冰劲力,今日如此接踵而来的遭遇无法击倒他,当的是条铁铮铮的好汉!

    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毅力?除了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兄弟好友,更有他深爱着的、同时也深爱着他的人,给了他永不言败的斗志!

    而且他天性正直,不似两位兄弟那般“诡计多端”,所以荆震转首凝住墙上的雷火珠时,他也并未乘胜偷袭……倘若换了祈风二人,他们会么?

    荆震道缓缓转首,深呼了几口气道:“好……好……不愧是本门翘楚,我倒是低估了你……”

    古月轩傲然伫立,沉沉道:“那你还不回头?”

    荆震摇首叹道:“我回头,你就会放过我了么?”

    古月轩正色道:“我依然会杀了你。”

    荆震道:“不错,何况我此一生已无回头之路,今日唯有与朝天宫共存亡。”

    古月轩短叹道:“你到死都不肯忏悔么?”

    荆震纵声一笑:“你别太高估自己了,到底谁死还不知道呢!”

    古月轩冷冷道:“既然如此,出招吧……”

    荆震左足微撤步,右臂突然运力一振、袍袖鼓吹,只见他须发皆张、周身气劲,这又将是一波暗器狂潮直扑古月轩!

    可是……他再也没机会了……

    袍袖刚振出,只见一道水晶般的白色光线,直直穿过荆震的胸膛!

    到底怎么回事?!

    前一刻瞬息之间,古月轩解开了腰间的酒壶,导出了一些酒水,以冰玄劲力凝水成冰,顷刻间便凝聚了一支强劲无比的“凝冰剑”,直穿荆震的心房!要知古月轩虽性情刚毅、不似两位兄弟那般智计丰富,但他也有他的机智,而且若论胆气,他也许更胜一筹!他算准了荆震一连串的狂攻之后,周身所携带的暗器早已用尽,适才的大型雷火弹便是他最后的杀招,故而运力反击、一招制胜!

    但事实上,他并不能肯定对手再无后招,靠的正是一股胆气!

    古月轩跨步凝立,冷酷的眼眸虎视着眼前的师门败类,而荆震双目圆瞪、面色惨白扭曲,被刺中的心口上,一股寒劲四散而开,直至遍布他全身……

    最后,他闷哼一声、僵直倒地,口眼不闭……

    江湖上有口皆碑的洛阳大豪,洛阳城中家喻户晓的荆大善人、名震武林的铁面崔钰,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晚节不保的惨淡下场,令人唏嘘!

    而最唏嘘的当属古月轩,当年在马车上邂逅萧菁,他们曾一同把酒问谈,也许以后自己就会遇上这种艰难的抉择,身旁的至亲挚友背叛了自己,那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做?

    答案是:大义灭亲!当日的笺言不料今日成真,古月轩在为师叔合上眼帘的时候,身侧的风轻语和独孤惜都在黯然叹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大哥一辈子都要背负的隐痛……

    “大义灭亲和六亲不认,有时不过一念之差,只要无愧于心。”

    “只是……无愧于心,这很简单却又如此难为的四个字,知易行难,尤其是在面对挚亲时,若还能坚守这份信念。”

    “六亲不认的罪名,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足够的觉悟来背负的。”

    承天殿前,源源不断的鬼煞武士从殿内鱼贯而出,厚厚的人墙死死顶住了铁血盟的攻势。玄怀、玄若、祈长老、裴信,栖松和栖霞等诸多高手,面对承天殿前不计其数被浴血散侵蚀身心的鬼煞武士,正全力厮杀……

    祈少君与司徒曼玲并肩而立,已退居后列、凝目观察眼前局势,祈少君本欲和司徒曼玲继续双剑合璧、全力攻破对方阵势,但后者这一回理性胜过了他,温声劝慰道:“少君哥,枭帝到现在都未露面,只怕他还有后招,你还是不要过多消耗功力了。”

    祈少君泰然一笑,本想来一句:“这些人连给我暖身都不配!”但司徒曼玲的话着实警醒了他枭帝究竟在哪儿?!莫非真的有诈?!

    “且慢!!”他突然提气喝令,回响不绝!

    盟主一声令下,敌我双方一怔之下、纷纷震开眼前对手,紧接着不约而同分站两边,再次呈现两阵对峙之势……

    尽管双方均有死伤,但再看便知,铁血盟群英正气势如虹,各派豪杰个个神情高亢、直欲将对方生吞活剥之势!很多人甚至无视自己正在滴血的伤口,脑中只存一个信念不死不休!

    而反之,朝天宫那一方虽仍在承天殿前聚成厚厚的人墙,但辙乱旗靡、溃不成军,很多都在颤颤而退、或面面相觑,即便魔药郎君的浴血散如此猛烈,却也掩盖不了他们血淋淋的面上的颓败之情。

    邪不压正,此刻正是最好的诠释!

    但祈少君终究心地善良,在这短短数个时辰里,别说是他,无数武林豪杰闯荡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这等惨烈的厮杀,此后余生之中,众人每每念及都感到不寒而栗……而此刻,他们这位宅心仁厚的盟主眼见情势渐明,不忍再见到双方再有生灵惨遭涂炭。

    曾几何时,雨晴教过他一句话无论一个人何等得不可饶恕,旁人终究是没有权利定夺他的生死的,因为那是纵聚天下财富都换不来的一条性命。

    所以,他还是朗声对着敌方言道:“不要再打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双手再添罪孽,也不想让这龙吟剑下再添冤魂,而你们想么?你们在这里流血,可你们的主子此刻却在哪儿?你们为他拼死拼活,而他此刻应该和你们共进退,可是他却在何处?!”

    此言一出,朝天宫众涌起一阵微澜,但众人却无人应声,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面对大势所趋却仍这么拼死抵挡,值得么?当然不值得,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正是他们清楚自己的主上是什么样的人,这股令人战栗的心念只要在脑中一闪,就会迫使他们不得不义无反顾地奋起厮杀……所以,他们之中大都是无奈的。

    而铁血盟群英中很多人都深谙此理,也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反应,祈少君自然也猜得到,其实他也是想借机探问枭帝的下落,可眼见这身不由己的无奈,他已得不到任何答案,只得深深一叹……

    古风二人一掠而上……

    古月轩正色道:“盟主,大局为重!”

    风轻语叹道:“朝天宫部众几乎死伤殆尽,就剩这一道坎了。事已至此,容不得我们犹豫了……”

    祈少君敛起惆怅,振作道:“大哥,当日在杭州迎风酒楼,你说过什么?”

    古月轩笑道:“盼能与少君并肩作战!而今日不但有你、还有二弟,还有这么多同道!大哥今日能与二位义弟并肩作战,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风轻语欣然道:“大哥说得好!能与你和三弟义结金兰,是我风轻语此生最大的幸事!今日我兄弟三人联手一战!”

    古月轩又道:“二弟、三弟……记得我们结义时的誓言么?”

    祈少君道:“不求同生……”

    风轻语接口道:“也不求同死,因为该死的是朝天宫!”

    祈古二人道:“说得好!我们三兄弟今日不灭朝天宫、誓不下山!”

    一时之间,三兄弟豪情迸发,不约而同地取出腰间的酒囊,豪笑对饮、气贯山河,身后群豪见了,无不相互垂首翘指,信心更增,有的更是争相效仿、豪饮长啸,直如已经宣告了朝天宫的末日!

    天现曙色,祈少君朗声喝令:“铁血盟听令!全力强攻承天殿,但凡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祈古风三兄弟疾掠而上,伴梅南居夫妇、司徒曼玲、独孤惜、紧那罗、玄虚、玄若、玄怀、栖松、栖霞、裴信、祈长老等形成一字长蛇,紧随而上,如虎入羊群般全力砍杀,铁血群英们的斗志被彻底激起,全身血液刹那间鼎沸,个个如猛虎出闸、冲向承天殿!

    顷刻之间,承天殿前只觉罡风惊天、雷火纵横!

    凝目望去,屋檐下满地的青玉地砖转瞬间赤血遍地,渗遍每一寸石阶,鼻嗅之下,只觉尸横遍地的修罗场上血腥之气弥漫,耳闻之下,只闻鬼哭神嚎!

    可惜枭帝此刻已不知所踪,他平日总喜爱站在承天殿顶上俯瞰,值此“最合适的时刻”他却为何不在,他真该一如既往地站在上面好好看看,自己一手创建的基业此刻已是满目疮痍的情景!

    玄若振袖而起、春葱轻弹,“心眼针”万针齐发、银芒闪烁,将敌阵早已破败不堪的人墙被冲开一道缺口!

    祈古风兄弟三人趁势如狂风般撞开承天殿大门,离他们最近的一些人也纷纷强攻而入,伴梅先生眼见他们顺利闯入,立时联合迦楼罗率领无极门和八部宫的人马堵住殿门、全力断后!

    老先生袍袖鼓动、气贯全身,手中利剑所过之处,必是断肢残躯,而他还对着南居夫人笑道:“这场面让我想起了当年出海的经历!”

    南居夫人轻盈灵动,但孔雀剑奇诡狠辣,剑光所至、必现亡魂,而她自己却娇柔曼声道:“是啊!当年人家少岛主仗义出手、助你铲除祸首,你却千山万水地追杀人家,还劳师动众捣毁人家数代的基业!”

    伴梅先生哼道:“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作为条件,这也能叫仗义?其实你当初根本没必要和他交易,纵然上天嫉妒我们,我也宁可和你死在一起!”

    南居夫人道:“这已是你第四百七十二次说这话了!”

    伴梅先生道:“你早就听腻了对么?”

    南居夫人嫣然道:“没有!我还是爱听!”

    眼前厮杀惨烈、一片混沌,这对老夫老妻却在打情骂俏,刀光剑影间,只见两个绝世身影左砍右刺、合作无间,周围惨呼震天、他们却在侃侃而谈……

    伴梅先生朗声道:“他夺走我的最爱,这个理由够不够?”

    南居夫人曼声道:“足够,所以我宁死也不会从他!”

    伴梅先生大声道:“所以我绝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重来一次,也决不更改!!”话音刚落,又是一剑斩下!

    南居夫人嫣然道:“那倘若我们二老今日注定命丧于此呢?”

    伴梅先生豪笑道:“我求之不得!”

    当年面对多舛的命运,而今又面对残酷的杀戮,这对世外奇人自始至终都矢志不渝,那么结果是生是死,还有那么重要么?

    答案是:也许不再重要了。

    因为事物未必要长久才美丽,尤其是生命之美更不在于结果,而是在于过程的呈现,至于爱情的美,纵然是苦涩的结局,但毕竟曾经拥有过美好。

    伴梅南居夫妇的一生是精彩而传奇的,而对于祈少君而言,这对前辈在爱情上正是他最好的导师,也许……只能说也许他未必是个专一之人,但对于爱情的可贵,对那些为自己默默付出的人,他一生都会视如珍宝。

    而此刻,他正在为自己的爱情寻求一个永恒的港湾,他要让自己和身边最重要的人都能幸福平安,所以他一定要消灭朝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