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去哪了?”祁渊沉着声音问道。
安如愿看了祁渊一眼,病了一轮,这气色反而更好了,中气十足,唇色微红,以前畏寒的病猫,居然在阳春三月扇扇子?
“祁公子看来恢复得不错啊。”
“多得寺里寺外一众人等的照料,自是一日比一日好,不过在下醒了这么久,未得姑娘探望,姑娘便也就不得而知而已。”
安如愿听完这话,疑惑地又多看了祁渊几眼,发现他依旧板着脸,这潜台词莫不是:
每个人都来探望本公子,就你一个从未来过。
安如愿略为尴尬地为自己开脱:
“公子醒了,多的是奉茶伺候的人,我怕去了,扰公子清静。”
“那些奉茶的人,怎比得上安姑娘拼死送我上山的情谊。”
祁渊给安如愿递上一盏茶。
安如愿机械地伸手想接过茶杯,祁渊又突然收了手,将之挪开,搁在木桌上,剩安如愿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
“听说你当日拉我上山,负了伤。”
“当然!”安如愿毫不客气地承认,指了指刚刚在悬崖边上裂开的伤口:“这,看到了吗?又裂开了,伤得可深了。”
“如何弄伤的?”
“那日你昏迷后,血流不止,我唯一的念头是要赶紧送你上山,于是在破屋里找了根大麻绳,砸了那破门,麻绳勾住门锁,把你扯了上来。”
安如愿为了让祁渊记住她的恩情,她声情并茂地说:
“那日我为了救你,冒着雷鸣闪电、狂风骤雨、山林野兽,摸黑上山。我翻了一座过百米的高山,登上寺前999级台阶,最后才将你拉扯到寺庙前,穷尽了我的体力,让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红枣,去拿药。”祁渊看了眼安如愿肩上渗出的血迹,遣退了红枣,然后又接着问:
“既是摸黑上山,那你是怎么找到路的?”
“钟声。”
“钟声?”
“我听到木桩撞击大钟的声音,所以我就循着钟声一路找来。没想到竟真的给我找到了。”
祁渊似乎若有所思……
安如愿坐下,无视了祁渊倒的那杯茶,给自个儿重新沏了杯。
“三公子,你交代的事情我办了,你的命我也救了,甚至你今日的问题我也答了,那……”
安如愿狡黠一笑:“现在是不是该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能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近日发生的种种,桩桩件件我都牵涉其中,却不知其所以然,你不该给我个解释?”
此时,红枣端着药进来,祁渊示意她放在床头。
“换药吧。”祁渊对着安如愿说。
“你不回避一下吗?”
“你会自己换?”
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帮我换吗?不过想了想,伤在肩上,自己确实不好操作。
“我喊红枣……”
“你觉得她会?”
在理!
安如愿也没有一丝扭捏,起身走去床榻边坐下,边松开衣领,边坦荡荡地说:“那就有劳三公子了!”
“你还真是连故作矜持也懒得演。”祁渊拿起药,也坐到床沿上。
“露个肩膀而已,在我家乡那边很常见。”
她倚靠着床柱,退下半边松松垮垮的衣领,露出了肩上的伤口。
“家乡?你是何许人也?”祁渊帮她解下渗出血的绷带,看到血肉模糊的一道勒痕。
“你不会知道的,就一个很遥远的小地方。”
祁渊拿起药,俯身向前,尽可能轻地抹在她伤口上。
安如愿竭力忍着痛,狠狠地咬着后牙槽,睫毛一颤一颤地,额上开始渗出了汗珠,不知不觉浸湿了鬓发。
“痛就说出来。”
但安如愿并未吭声,只是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
祁渊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这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连颤抖的睫毛也清晰地尽收眼底。
他已经看透她这个人了,聪明但不善权谋,勇莽而不知进退。
唯有她的犟,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
“我们玩个游戏吧……”祁渊看着安如愿隐忍痛苦的表情说。
“有病吧,我痛成这样,你跟我玩游戏?嘶……”安如愿一时失了意力,忍不住呻 吟一声。
“你不是说轮到我回答你的问题吗?”祁渊看着安如愿的侧颜,继续说道:
“我给你三次提问的机会,我只会回答是与不是,以声作答……”
祁渊手中的药勺轻敲药盅一下:“此为是……”
又敲了两下:“此为不是……”
安如愿狐疑地看着祁渊,他的一番莫名其妙的邀约,让安如愿忘了上药的疼。
“我可是有问必答,你怎么只有三问?”
“就三问,怎样,入局吗?”
“入!”反正她不亏,三问总比啥都没有强。
可是这提问看似简单,实则在毫无信息背景的情况下,往往无从问起。
安如愿在迅速组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祁渊中毒后,已借她之口,让侯府上下心生忌嫌……
明明自己下的毒能解,却留有一手……
上山寻医,半路遇刺……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他最后在昏迷前还要自插一刀……
这桩桩件件,缠绕在一起,似乎环环相扣,但线头在哪里?
祁渊敲药盅,催促她。
安如愿收起杂乱的思绪,草草开始:
“你故意留下余毒未清,是为了有借口来找无灯大师?”
祁渊扬了扬嘴角,用药勺敲了一下药盅。
“为什么?”
“诶?”祁渊提醒她:“我只回答是与不是……”
安如愿想了想,继续问道:
“既然上山在你计划之内,那……山上埋伏我们的那批刺客是你的人?原本计划要挨一刀,但被我的“闪送”搅黄以后,你就只能补自己一刀?”
“你这里不止一个问题。”
“你只回答是与不是就好了。”
祁渊觉得安如愿在耍赖,但想了想,还是敲了一下药盅。
这下安如愿就不开心了!
原来都是计划好的!这不就平白无故浪费了一个金手指吗?情急之下没法精挑细选,随便瞎点了一个“闪送”,这技能不好,效果好不好全凭运气。
她用了两次,已经吃了两次亏!
“不问了?”祁渊打断她心里的碎碎念。
问!当然问!
安如愿回过神来,便又继续问道:“无灯大师是你的人?”
这下,祁渊敲了两次。
哦?不是?
费尽心思上山,说明无灯大师是很重要的一步棋。而他又敢把自己置于死地,说明他深信无灯大师能救他,他对无灯大师很是信赖。
但祁渊说,无灯不是他的人,这……
“那你是借他在……”
祁渊打断她:“三次,游戏结束了。”
啊?这就三次了?
怎么明明问了,但又好像什么没问,眼前还是一团迷雾。
“再给个机会。”
祁渊懒得费唇舌,只是轻蔑地一笑置之。
安如愿吃瘪。
此时,窗外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
祁渊看到了,安如愿也看到了。
但祁渊反应比较快,当即一手拂灭了蜡烛,房里顿时遁入了黑暗。
安如愿还在吃惊中,就被祁渊狠狠地一掌击中后颈,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