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拾很久没见过林宋凡这么生气了,周遭的空气都随着冷了几分,他也没敢说谎,“我妈妈刚来找过我。”
“她还在学校吗?”
“不在了吧,我也不清楚。”林拾扯了扯他的袖子希望他能冷静下来,“我想回家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校医叹了口气,手里的力度不知觉跟着放轻了几度。
林拾被裹得像个木乃伊,身上只穿了件长袖,有些迷茫地看向林宋凡,“忘了让你帮我带衣服了,我的衣服都湿了。”
校医用下巴指了指他脱下来的那几件衣服,揶揄道,“没湿穿了也不顶用啊,这寒冬腊月的。”
林宋凡看着那堆单薄的衣服,眸子瞬间又暗了几分,“你外套呢?”
没等林拾想好借口怎么作答,在一旁洗手的校医又抢答了,“嘿!哪来的外套,那么冷的天湿着衣服过来的。”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对了,要是之后发烧了得赶紧去医院啊,得确定是伤口感染还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我知道怎么区别”
林拾努了努嘴,有些气校医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我就是医学系的。”
“哦,怪不得呢,那么大面积的烫伤你处理的挺漂亮的。”
“”我可求您少说几句吧,林拾抓狂,有个人看上去好像要炸了。
只见快炸掉的林宋凡,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倾过身仔细给他穿好,“还好车就停在门口。”
林拾心里刚涌起一股暖流,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小声的警告——
“如果不想死的太惨,你最好一字不落的交代清楚。
林拾:“”还是不该感动的太早。
“疼不疼?”林宋凡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紧张的气氛,只不过他一说话,林拾觉得这气氛更冷了。
林拾蹙着眉感受了一下,喃喃道,“还行吧。就刚泼的时候有点,冬天水一下子就降温了,其实没那么烫的。”
林宋凡抽空看了他一眼,眼神不明觉厉,“行啊,要是留疤了,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这样!”
林拾一怔,转过脸伸手扯了扯林宋凡的衣袖,眼眶被吓红了一圈。
“活该!忍着不许哭。”
林宋凡打着方向盘没有看他,过了会就听到一旁的人小声抽泣了一下,他气不过又骂道——
“不禁吓还不禁操!动不动就哭,哪有你这样的人?”
ot你别这样说,下次我忍住就是了。”
林拾委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见人硬是没有转过头看他,又哼唧了几声卖乖,林宋凡这才松口宽慰他,“行了,不会留疤的,你老公有钱。”
林拾听到这句话就更想哭了,鼻子一酸,又连忙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感染伤口,哼哼唧唧的用手掌朝发热的眼睛扇风。
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林宋凡笑了一下,摸了摸他头顶唯一那点露出的头发,“等会你偶像会过来给你瞧瞧。”
苏教授??
“别!!”林拾连忙拒绝,“我不配!”
“你别把事情搞得那么夸张。”
见林宋凡没说话,林拾又说——
“你别看刚刚那个人只是个校医,但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去到别的医院也是主任级别的,而且我这也算半个医生吧,我有分寸的,不用麻烦人泰斗”
“你有分寸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模样了。”
林宋凡不是滋味,他应该看好他的,“不要有心里负担,这是我爸妈的意思。”
“叔叔阿姨知道了?”
这次换林拾炸毛了,他甚至能想到未来几天躺在床上被他爸妈拼命投喂的日子。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刚好给我们送车厘子,你前几天不是闹着要吃吗?我妈让她同事亲自一个个摘的,今早空运到的鹏城。”
林宋凡说着,对着前方路口,那两个望眼欲穿的人抬了抬下巴,“我爸妈很疼你,老人家总有更多的担心。”
“我知道的。”
林拾看着站在路边被冷风吹的长辈,内心满是酸楚,“我再也不想见到我妈妈了,林宋凡。”
他说完就哭了,林宋凡看他这样,连忙伸出一只手帮他捂住疯狂冒泪的眼睛,单手打着方向盘,“你收着点,当心沾湿伤口。”
ot我从小到大就想和其他人一样,我…就想有个家,现在我我没有没有家就没没有了我不要了”
林拾忍不住了,眼泪完全停不下来,像被打开阀门,多年在林雅雅身上累积的委屈在看到林爸林妈的之后全部爆发。
他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语不成调,说话已然前言不搭后语,反反复复都是,“她不要我,我我也不要她了”
泪水从林宋凡的指缝中溢了出来,滑过他的手背,谈不上有多悲愤,他想,能就此让林拾对他那个妈死心的话,就不算白哭。
车子已经停在了车库,林拾却还哭得转不了声,林宋凡抱着他,给车窗外等得急火攻心的爸妈使了一个眼色。
再等会,等他哭完吧。
黄瑞然哪见过这种刺激,平日里林拾少穿一件衣服,少吃一口饭她都要念叨个半天,如今看到昨天还活蹦乱跳讨吃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的心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揪着疼。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狠的母亲?”她握着拳头,红着眼眶问林木,“我们也为人父母。”
林木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有些后悔,“当年,我们都猜测到了他的遭遇,那时候就应该鼓励他报警维权的。”
他想起高中那个瘦小脆弱的林拾,那么瘦的一个人眼睛却永远那么的亮,轻叹一声,“我们自认为读了很多书,为什么就不懂得正确保护一个未成年人呢?”
林拾下了车,眼睑下的纱布还是被眼泪沾湿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湿得打缕。
黄瑞然伸了伸手见他连手背都缠着纱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可以扶他哪里,伸到一半便僵在了空气中。
“叔叔阿姨。”林拾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不假思索的就握住了黄瑞然的手。
“好孩子。”黄瑞然握紧他的手,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不要怕啊,我和叔叔都在这呢。”
他们刚进屋没坐多久,苏教授就来了,提着一个随诊箱,穿着一件皮衣和美国特种兵的那种靴子,林拾看他急匆匆的模样就知道是被林木催来的。
苏教授刚进门呢,一看到被纱布包裹着的林拾,眼睛都亮了,“哟,小状元。”
“小状元,您这是咋了?”
苏教授觉得他脸上的纱布缠得有点随意,故意笑着逗他,“刚是偷蜂蜜去了?”
“没”林拾有点不好意思,呵呵了几声。
原来大老远的把泰斗请来,人泰斗还不知道病患是个什么情况…
“被水烫着了。”林宋凡说话的时候还撇了一下黄瑞然。
泰斗揭开他脸上的纱布,红肿不堪的脸便一寸一寸的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才揭到鼻子呢,黄瑞然就不忍心看下去了,心痛的吸了一口气,“天啊”
林宋凡也是第一次看他被烫伤的脸,平日就被林拾揶揄得了‘莫比乌斯综合症’的脸此刻看上去更冷了。
“烫着了?”苏教授仔细看了一眼,“脸朝下砸油锅里了我还比较信。”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吧?林拾心想,最多留三四五六个疤。
长辈都走后,房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晚上林宋凡基本没怎么说话,脸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黄瑞然在的时候,林拾还可以猫着她身边躲一躲,现在人都一走了之后吧,他就总觉得林宋凡随时都会抓他教育一通…
“躲那么远干嘛?”
林宋凡面无表情的看着闹哄哄的电视,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沙发另一头的人说道,“过来。”
林拾看了看他的眼睛,觉得骇人,不知觉地咽了咽口水,当机立断的利用先天条件威胁,“我是病人现在,你不可以生气的。”
“我生什么气,被人泼开水活受罪的人又不是我。”
“不是开水。”林拾反驳,“那杯水放那都有十分钟了,室内温度负2度,早就没有一百度了”
“我叫你过来!”林宋凡无语,谁想知道那杯水具体多少度
林拾“哼”了一声,见他态度那么不好,嘟着嘴更不想过去了。
“过来!”林宋凡转过脸瞪了他一眼,恼火的连语气都加重了。
等人慢吞吞了过去,林宋凡看了眼他脸上红肿的皮肤,又扫了扫手背上那几颗硕大的水泡,“疼吧?疼死你活该。”
“你别这样认真的看我,我现在肯定很丑,我连镜子都不敢照了。”林拾说着就低下了头。
“嗯是不好看。”
林拾一听,就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他,怎么这样??
不带安慰一下的吗?
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林宋凡朝他张开双问道,“小可怜,需不需要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