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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过豆沙关

    几天后,在云南盐津通往昭通的驿道上,一队规模较大的马帮,正在缓慢地行进着。

    这队马帮的八十多匹马均是云南特有的矮种马,这种马耐力很强,善走山道。最前面的是一匹开路的老马,马脖子上没有悬挂马铃铛,而是在马头上挂了一面小镜子,亮晃晃的。从整个马帮已经陈旧的各种装备上,就可看出这是一队常年在滇川驿道上行走的老马帮。

    马帮前方不远处,就是位于滇东北滇川交界处的盐津县豆沙关,是四川进入云南的交通要道。

    豆沙关因其两岸壁立千仞的石岩,被脚下的关河一劈为二,形成一道巨大的石门,锁住了滇川要道,故又称“石门关”。

    豆沙关这段山道,宽不过五尺,又名“五尺道”,行人空手走在上面都会为之胆寒,因为山道开凿在悬崖绝壁之上,不仅狭窄难行,下面还有一条奔腾汹涌的关河,稍不注意掉落下去,就是一个死字。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豆沙关这一条锁滇扼川的交通天堑。当地流传着一段古谣,反映了豆沙关的险峻难行:“石门关、死门关,崖下是关河,崖上悬死棺,马踏五尺道,十去九难还!”

    古谣中的“死棺”指的是“僰人悬棺” 悬棺葬是古代西南少数民族的一种丧葬制度。这些悬棺高悬在崖壁上,使本来就险峻的山道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据《蛮书》记载:“石门东崖石壁,直上万仞;下临朱提江流,又下入地数百尺,惟闻水声,人不可到,西崖亦是石壁,傍崖亦有阁路,横阔一步,斜亘三十余里。半壁架空,欹危虚险。”由此可见地势之险。

    古时,每逢将士出征,家人们便会守候在石门关,翘望亲人归来,故石门关又被人们称为“情人关”。

    相传,盐津普洱一代出美女,清代曾先后7次有美女被选入宫,故石门关又有“美人关”之称。当地还流传着一句话:“不到石门非好汉,英雄要过豆沙关。”

    这支老马帮在豆沙关前的一段相对宽敞一点的山道上停了下来休息。马锅头张道宽向前后吆喝了几声,见马队都已经停下后,随即交代身边的两名伙计前去关堡交钱买路。

    因豆沙关过于险要,历来都有军队驻守,马帮经过时都要缴纳一笔过路费,缴费还算是小事,更为关键的是必须要有人在前面探路,否则一旦在悬崖上撞上对向而来的马帮,那就是双方都无计可解的大难事。

    马锅头张道宽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今年只有42岁,但常年的马帮生活使他显得既黝黑又苍老,唯有一双眼眸特别有神。他从前到后挨个检查了一下所有的马匹,交代伙计们将驮架抬下马背,给马喂点水,让马也轻松一下。

    检查到最后几匹马时,张道宽看见有两个衣衫破烂的少年正帮着伙计们抬驮架,其中一个身材稍显高大的少年颇有几分力气,他顿时心生警惕,因为这条道上土匪虽然不多,但也常有马帮遭到抢劫。

    张道宽一边观察,一边慢慢走过去,向着那个稍显高大的少年问道:“这位小哥,你们也要过关去?”

    那少年转头看见张道宽,连忙恭敬地答道:“是啊,大叔,我们也要过关,能带着我们一起过去吗?”

    张道宽没有答他的话,眼睛却转向另外一名身材稍矮的黑瘦少年:“你也要过关?去哪里啊?”

    黑瘦少年笑嘻嘻地回答道:“是啊,大叔,我要跟着我这位哥哥一起去昆明。”

    张道宽不动声色,他盯着稍显高大的少年道:“听声音你俩不是一路人啊,为什么走到一起来啦?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带你们过去的!”

    那少年有些无奈,因为他和同伴已经了解过,行人过关不需要缴费,但要检查身份和路条。他犹豫了一下答道:“大叔,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在路上碰到后就结拜为兄弟,我要去昆明投亲,他无处可去,我就只好带着他一起走啦!”

    少年的眼眶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几乎夺眶而出:“反正我们是难兄难弟,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恳请大叔收留我们一起走,我们不会白吃白喝的,我们可以帮你们照管马匹,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

    少年说完,双手抱拳深深一拜,黑瘦少年也是跟着抱拳一拜。

    张道宽沉默起来,少年的话本来已经打动了他,但他抱拳行礼时又显出了一股江湖人的气息,这让他又产生了几分怀疑。

    这时,马帮负责断后的一名伙计开口道:“老张,让他们跟着吧,两个小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们都很热心,已经帮了我们半天了!”

    负责断后的这名伙计叫段天德,也是马帮里资格较老、武功较高的人,经验相当丰富,在马帮中相当于是张道宽的副手。见他开口,张道宽只好答应道:“好啊,老段,那就交给你啦!”

    他接着对两个少年冷冷地嘱咐道:“既然要跟着马帮,就要守马帮的规矩,千万不要给我耍什么幺蛾子噢,否则你两个小命难保!”说完就转身朝前面走去。

    身材稍高的少年赶紧抱拳,对着张道宽的背影感谢道:“多谢张大叔!我们一定会听话好好干的!”

    他说完转过头来,和黑瘦少年一起,对帮他们说了好话的马帮伙计段天德,也同样认真道了谢。

    过不多时,探路的两个伙计跑回来了一个,他边跑边喊道:“马锅头,前方道路畅通,可以走了!”

    打头的张道宽马上招呼马帮众人,将驮架重新抬上马背,随后就吆喝着马匹,朝着前方险峻的山道走去。

    马帮的矮种马显然都是经常走这条驿道的,每匹马都很稳健地行走在窄窄的山道上,虽然速度很慢,但俗话说得好:“不怕慢,只怕站!”约半个时辰后,马帮安全地走到了豆沙关堡口,在经过几个守关士兵简单的查验后,终于踏上了较为宽敞的堡内官道。

    走在最后的段天德一路看见两个少年分别牵着一匹马,面色不改地走过山道,不由得心中暗暗称道。两人小小的年龄竟有如此勇气,实属难得。

    踏上官道后,段天德也松了一口气。他将腰间的酒壶解下来,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两个少年喝。

    两个少年都以为是水,喝了一大口后,顿时咳嗽起来,边咳嗽边红着脸向他表示感谢,逗得段天德和后面的几个马帮伙计都大笑起来。

    高个少年又喝了一口酒后,将酒壶递给黑瘦少年,示意他再喝一口,待他喝过后,才将酒壶接过来,用手抹了抹酒壶嘴,将盖拧紧后还给了段天德。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通红,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真诚。

    高个少年正是逃亡中的李向东。他身边的黑瘦少年,是他在进入盐津后结识的一个流浪儿,名叫冬子。李向东因为一个突发的意外得到了冬子的帮助,进而结拜为兄弟。

    那天傍晚,当李向东又累又饿地走到盐津县一个叫滩头的村庄时,走遍全村都没有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他接连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想买点东西吃,但却没人给他开门。不是屋里没有人,而是兵荒马乱的年景,所有的人家都穷得叮当响,谁愿意招留一个外乡人。

    李向东又饥又渴,他在一户人家外面的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还没有喝完那一瓢水,就听到几声愤怒的咆哮,两条大黑狗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突然就朝着他猛咬过来。

    此时的李向东哪敢招惹两条大黑狗,再说他也害怕打狗会引来村民的报复,于是扔下水瓢掉头就跑。他毕竟练武多年,跑得飞快,两条大黑狗也穷追不舍,一人两狗很快就跑出了村庄,李向东在慌不择路中掉进了一口枯井里,摔得马上就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向东在疼痛中苏醒过来,他的头在井壁上撞破了,鲜血流得满头满脸都是,但他却顾不上疼痛,让他着急的是如何自救,这口枯井很深,没有外力帮助他根本就没法上去。

    两条恶狗早就消失了,李向东大声吼了几声“救命”,也不见有什么回应。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向东又大吼了几声“救命”,仍然没有任何回应,他摸着还在流着鲜血的头,不由悲从中来,抱头就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他想起了慈祥的爷爷奶奶,想起了对他和向北表面严厉、实际上却是非常宠爱他们的爸爸妈妈,想起了师父凌风道长和弟弟向北,他们都已经惨遭陇成海和土匪杀害,而自己却是报仇无望,想到这些伤心事,他更是泪如泉涌,哭声中充满了无限的悲愤和绝望。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嘲弄的声音传下来:“哎呦喂,一个大男人,哭起鼻子来了,羞不羞人啊!”

    李向东抬起头,看到了井口处露出一颗头发凌乱的少年的脑袋,微明的天色下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雪白的牙齿,一根绳索被他丢了下来。

    李向东马上惊喜起来,他抹去眼泪,抓住绳索试了试,立即忍住伤痛,拉着绳索爬出了枯井。

    此时他才注意到,救他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他连忙拉着少年,连声表示感谢。

    少年似乎有些难以适应他的热情,摆摆手道:“我先前也在这附近,正在挖村民种的洋芋,听到狗叫声,随后就看见了你被狗撵进了井里,两条狗走后,我到井口来喊你喊不应,就去村子里找绳子。他娘的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找条绳子都不容易,害球得老子找了半天!”

    李向东一听,少年说得虽然简短,但却是冒着危险去“找”的绳索啊!赶忙又是连声致谢。

    少年看看他满头的鲜血道:“好啦,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啦,我叫冬子,赶紧跟我来,先把你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再填饱肚子吧!”

    当晚,他俩在滩头村外的一个山洞中吃了一堆烧洋芋后,就夜宿在了山洞里。李向东从与冬子的交谈中得知,他是四川宜宾人,家中遭了土匪,就剩他一人成了流浪儿,到处流浪为家。

    李向东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冬子,说明他是要去昆明报考陆军讲武堂,以便将来从军报仇,邀请冬子和他一起去。

    冬子犹豫半晌,勉强答应了和李向东一起结伴去昆明。李向东又提议两人结拜为兄弟,这回冬子倒是很高兴地答应了。两人随即撮土为香,跪地结拜为异姓兄弟,李向东十五岁为哥,冬子十四岁为弟。

    在随后的路程中,李向东越来越喜欢冬子,他不仅江湖经验比他还丰富,而且性格开朗,说话尽显出一派四川人特有的那种幽默和风趣。两人一路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彼此感觉也是越来越相投。

    这时,马帮已经走过了险峻的豆沙关,走上了较为宽阔的山道,前面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一位马帮伙计唱起了一首赶马的调子:

    抬头看天又十五(啰)

    想起(那个)妹妹心里苦

    哥哥赶马讨生活(哎)

    妹妹在家(哎)管父母

    哥哥一去(哎)大半年

    风里雨里路上住(哦)

    哪天能够不出门(哎)

    陪着妹妹好享福(哦)

    ……

    他高亢粗犷的歌声中带着几分苍凉,与远处那只翱翔在崖顶半空中的苍鹰的悠扬的鸣叫应和着,使马帮的众人都升起了一种思乡的情绪。李向东听到这歌声,心中刚刚跨越雄关的豪迈感也变得荡然无存,他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爷爷奶奶、父母双亲、师父和向北以及陇家镇,不由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