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灭绝江湖(全两册) > 第四章 痴癫剑客

第四章 痴癫剑客

    皇甫小雀与南宫或都吃了一惊,一看,发觉他们是冲南宫或来的,因为他们四人已慢慢地向南宫或围拢过来了。

    因为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脸,所以南宫或也不知对方的来头,只觉得这四人异乎寻常地高,竟比寻常人高出半个头!

    待他们走得近了,南宫或才知道并不是他们比常人高,而是因为他们四个人都绾着一个高高的髻子!

    南宫或一见那四人所绾的髻子,便认出这四人是青城中人,他与青城派素无过节,当下便疑惑地道:“诸位朋友莫非竟是冲我来的?”

    那四个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站好,每一个人都侧身而立,他们那柄没有剑鞘的剑也已从腰间拔出,东首那人的剑斜斜指着地面;西首那人的剑直指苍天,若欲举火燎天;南首的人却将剑环抱于胸,剑身略斜;北首那人的剑却是反手而握,平持与肩同高,剑尖向后,剑诀在前!

    四人似乎已结成了一个剑阵!

    听南宫或那么一问,西首的人便道:“你又何必再装蒜?我们见洛阳城连死二十九个人,而且这些人全部是曾经在十一月二十四日进过‘刀尊’皇甫皇房子里的人,便猜出是你所为,才一路跟踪‘赤鹰堂’的人而来,果然,你便现身了。”

    南宫或有些明白过来了,忙道:“大概是你们将我也当做‘无面人’了吧,其实我根本不是‘无面人’,他才是真正的‘无面人’!”

    说到这儿,他便一指躺在地上的“无面人”。

    四个青城之人齐齐望去,先是一愣,便有东首的那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们正奇怪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咱们兄弟四人已将你拦阻在‘刀尊’皇甫皇的门外,但为何最后皇甫皇竟还是死在‘无面人’的手中,原来‘无面人’有二个!我们还以为……”

    “住口!我爹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死的!”皇甫小雀脸色苍白,浑身轻颤着道,其实,她从“无面人”及青城人的口中两次听到自己父亲的死讯,已知道这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青城中人又吃了一惊,他们本未留意这位姑娘,因为青城派办事永远信奉了一个“简”字,从不加入过多烦琐的细节,而要以最简捷的路线,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便如他们青城派的剑法一般。

    南首的人开口道:“莫非姑娘便是皇甫皇的女儿皇甫小雀?你怎么会与‘无面人’在一起,你爹便是死在他手上的!”

    “你胡说!你们定不是什么善类,看你们那一股妖气的髻子便知道了,谁再乱嚼舌头,说我爹爹,可别怨我翻脸无情!”

    现在是谁提到她爹爹的死,她便怒恨谁了,其实,这也是一种情感的脆弱,不敢去面对已成为事实的不幸。

    青城人一听皇甫小雀出言辱及自己头上的髻子,一股无明之火立即腾然而生,他们青城人绾这样的髻子,是为了纪念他们青城人最尊重信奉的墨子的,皇甫小雀却说它有一股妖气,他们怎不肝火大炽?

    北首的那人冷笑道:“皇甫姑娘不图为父报仇,却与自己的仇人沆瀣一气,实在让九泉之下的皇甫皇心寒……”

    话未说完,便见皇甫小雀愤怒已极地叱喝一声,向北首那人疾然攻出,长剑如流星赶月般飞快穿掠而出,如闪电般点刺向北首青城人!

    其他三个青城人未动,也许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动,在他们眼中的最大敌人是“无面人”。

    北首的青城人冷哼一声,本是反手而握的剑抖现两泻炫目的银芒,强劲雄浑地反卷而上,银芒交织之处,他的身躯已飞跃到半空,剑刃在皇甫小雀的剑身上一贴一带,立刻顺势向皇甫小雀的皓腕削去。

    皇甫小雀不愧是“刀尊”的女儿,危急之下,毫不慌乱,她的手腕略略一挫,立即变成以剑身末端切削对方的剑身,与此同时,她的身子已斜斜地翻飞而上,剑身流射出刃光虹彩,破空之声如啸如泣,眨眼间已向青城人点扎出十八剑!

    剑光闪幻如光雨,这光雨是锋利的,尖锐的,对手知道利害,不敢接实,身形尚未落实之时,他已疾提真力,强自将身子向后掠出,同时双足飞速踢出!

    “哧”的一声,青城人的一只裤管被削去了一片,破布正舞在空中,如一只夜飞的蝙蝠。

    显然,单打独斗,他不是皇甫小雀的对手。

    立刻有东首的青城人加入战圈,他口中喝道:“皇甫姑娘还执迷不悟要助纣为虐吗?”

    他的剑锋反挑,人却霍然偏旋,在一轮波动的环芒飞流之中,他的身形穿掠如翩飞之鸿雁,同时,原先的青城人也已开始反扑,皇甫小雀顿觉压力大增,应付得颇为吃力。

    南宫或喝道:“竟对一个小姑娘倾巢而上,青城派的脸皮也厚到家了。”

    叫喊声中,他的锥子伸缩如电,幻作一溜寒芒,猛地替皇甫小雀逼退了一人。

    这一次,他用的兵器是“无面人”的细锥,因为方才他的“后羿剑”插入地面后,未及拔出,青城派的人已赶到,如此局势,一时未给他以拔剑的余暇,情急之下,他便以细锥为剑,用的仍是“后羿剑法”的招式。

    只听得东首的那个青城人暴喝一声:“痴癫剑阵!”

    立时,只见院子中人影翻飞穿梭,却并没有人向皇甫小雀及南宫或出招,一阵衣衫猎猎之声不绝于耳,待皇甫小雀与南宫或背向而立时,青城四人已站好方位!

    立刻,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院子中汹涌鼓荡起来,让人的呼吸也显得有些不顺畅了。

    院子附近一只夜鸟倏然掠飞,穿过无边的夜空,客栈里本已亮起了几盏灯,大概有人正从门缝窗缝中窥视外面的情形,现在竟齐齐地灭了。

    南宫或沉声道:“原来是青城痴癫四剑,我道为何如此猖獗,原来是有恃而来的。”

    一位痴癫剑客道:“你又何必装疯卖傻?”

    另一个人道:“别与他哆嗦了,先把这小子卸成八块!敢对我们掌门人无礼之人都得死!”

    却听得南宫或道:“慢着,慢着,你们的掌门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痴癫剑客怒吼道:“就凭你,怎能动我们掌门人一根毫毛?”

    南宫或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我发誓,从此‘无面人’不再与青城掌门人墨山水作对!”言罢,他便拦着皇甫小雀向前走,似乎前边压根儿没有痴癫剑客在挡着。

    两道寒芒同时迸射如虹,卷向他们二人,南宫或与皇甫小雀立即又被逼回原处。

    南宫或大叫道:“怎么如此不讲理?我已说过‘无面人’不再与墨山水为难了,你们怎么还与我为难?啊!怎么‘死殿’中的人也来了?”

    他完全不知“死殿”是什么门派,只是听“无面人”说起过,似乎他对“死殿”的人颇为忌惮,所以他才如此说,目的是为分开痴癫四剑的注意力。

    情况竟与他想象的一样,痴癫四剑竟齐齐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四处扫视!

    南宫或不由很是奇怪,不知“死殿”究竟是什么来头,自己从未听说过,而“无面人”与青城派对“死殿”竟都如此敏感,倒是颇为古怪了。

    但现在他已顾不得去考虑这个问题了!见痴癫四剑一分神,立刻低喝一声:“我们一齐向北边冲!”

    站在北边的那人正是方才被皇甫小雀削去裤管之人,南宫或选择他这个方位为突围方向,自然是希望他在输给皇甫小雀一招之后,心中会多多少少有一点畏惧之感。

    两人立刻如两团飞旋之急风,同时向北边的痴癫剑者卷飙而去。

    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南宫或身在空中,便在身形翻滚旋回之中,以细锥当剑,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狂点出二十四道光芒,如风卷电掣般暴射向北首的青城痴癫剑客!

    而皇甫小雀则将剑身作最大幅度的盘旋,剑身幻炫出的翩舞纵横的剑影,似骤雨奔凝,水势急旋!她并没有攻向北首的痴癫剑客,而是劈向虚无的空中,因为她的责任是防止其他三位痴癫剑客的出手。

    南宫或知道一旦这个痴癫剑阵运转起来,以自己已受了伤且兵器不称手时的身手,加上一个皇甫小雀,仍是毫无胜算的,甚至,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已将自己的全身功力凝于这突袭之一招上,只有把这个人逼退,冲出痴癫剑势的包围,他们才有生存的机会!

    北首的那个痴癫剑客似乎被他们二人这样的突袭吓得惊慌失措,竟然不求自保,如豁出去一般,他的剑以极快之速向南宫或的下腹自下而上急撩!

    南宫或大喜,因为他已看出这人招式,并不难破,他可以在闪过这自下而上的急撩之后,以锥为剑,用一招“旭日飘飘”扎向他的肩肋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人闪避“旭日飘飘”之际,从他的剑阵方位突围而出!

    但情况却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妙,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将撩向他下腹的那一招以细锥格开!

    便在他右腕急抡,准备将北首痴癫剑客的剑格开时,突然感到两道劲风从他身后两侧狂扫而来,竟成夹击之势!

    皇甫小雀呢?皇甫小雀不是在他身后防守的吗?为何让这两个人这么轻易地直取他的身后?

    此时,皇甫小雀的形势也很不妙!她本是在南宫或身后掩护着,突然左右两侧的痴癫剑客似乎不要命般向皇甫小雀疾扑而上,他们胸前破绽百出!

    皇甫小雀先是一喜,但当南边的那人也狂旋而上时,她突然发觉左右两个痴癫剑客的破绽不见,或者说,左右两侧的痴癫剑客的破绽在南边的痴癫剑客出击之后,已被掩护得严严实实!

    左右两人的剑势即大增!

    皇甫小雀发觉她唯一可以选择的路便是向南边这位痴癫剑客冲杀过来,因为看起来他已因为只顾为左右两人掩护,自己却失去了屏障。

    既然这是唯一可选之路,她便只好一试了。

    很快,她便知道这种选择并不正确,因为南边的人一见她冲杀过来,竟立即撤招,剑身绕身而走,一味只求自保!

    同时,左右两人已同时各自向她的身后踢出十一脚!劲风如浪般汹涌!

    她已顾不上伤敌,身子在间不容发之中腾走掠跃!她已经将自己的最大极限都发挥出来了,最后仍是吃了一脚,她的右肋一阵剧痛,似乎五脏六腑已经被这么一脚踢得搅作一团了,立即有些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前额冒出。

    根本不容她喘息,南边的那个人已反攻而来,长剑破空如裂帛,剑风纵横鼓荡!

    皇甫小雀只好咬牙再战,她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痴癫剑客将她与南宫或分开了。

    痴癫剑客逼回皇甫小雀之后,立即反手一剑,向南宫或身后急袭而至,他们四人一向多是以剑阵迎敌,所以对方位,距离拿捏得极准,这么看似不经意的反手一剑,却已逼得南宫或不得不回身自保!

    如果南宫或一回身自保,那么正面的那一招自下而上急撩他下腹的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

    南宫或应变极为老练,他竟不退反进!

    拧腰、下挡、升空、弹踢!

    南宫或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北首的痴癫剑客长剑走空,只挑破了南宫或大腿处的一块皮,他的肩上却被南宫或踢了一脚,立即有骨头暴裂之声响起!

    幸好,被踢中的是左肩!但这一脚也够他受的了,他的左臂立即垂了下来,而他的脸却已被裂骨之痛弄得扭曲作一团了。

    西首的剑也被南宫或避过了。

    但,东方的痴癫剑客的剑却已从南宫或的右肋狠狠扫过,一道血光飞扬开来!

    他的剑本是点扎南宫或后背的,按常理南宫或应该回身自保,那么北首的痴癫剑客便可以毫无阻挡地扎入南宫或的胸膛。

    但南宫或的应变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惊之下,立即急一抡腕,剑身变扎为扫,将南宫或的右肋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不由暗暗佩服南宫或的冷静,可以说南宫或是以右肋的伤口换来一条命!

    南宫或已算是攻破痴癫剑阵了,但他一见痴癫剑客已向皇甫小雀直围而上,不由怒吼一声,又返身而回,细锥急挥如扎。

    立即又有两个痴癫剑客从两侧掩杀过来。

    南宫或再次陷入痴癫剑阵中,这一次,他的情形更为不妙了,他腹下的伤加上肋部的伤让他觉得自己的腰部似乎有千万柄利刃在狠狠地刺,腰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颤动,他已痛得满头大汗。

    他不由在心中恨恨地骂道:“真他娘的狠,尽往我腰上招呼,莫非想把老子生生切断不成?”

    他知道现在无论如何解释,对方都已是认定他是“无面人”了,不可能会放过他的,但皇甫小雀不同,青城痴癫四剑向皇甫小雀出手,只不过是因为以为皇甫小雀已与南宫或走在一条道上了!

    心念一闪,他突然向皇甫小雀大声喝道:“丫头!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你爹是我‘无面人’杀的!怎么?你不想为父报仇吗?”

    他心知即使他与皇甫小雀联手,也是脱不出痴癫剑阵,与其两个人都死在这儿,倒不如借故与皇甫小雀反目成仇,那样痴癫四剑一定是不再向皇甫小雀出手了。

    他知道这样一来,自己生存的希望就更小了。甚至,可以说是必死无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所以话一出口,南宫或的心也立即一痛,似乎伤口之痛也加剧了。

    他不由自问:“你不后悔吗?为一个本与你毫无关系的女人而送了一命?甚至这可能换来的只是她对你的仇恨!”

    但很快他正挺直了身子,再次向着皇甫小雀冷冷地道:“我是凶手!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在南宫或话一出口的瞬间,所有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痴癫四剑不明白为什么南宫或开始出口否认他是“无面人”,而现在却突然承认他是“无面人”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让他们吃惊不小,一时反而有些失措了。

    皇甫小雀更是吃惊不小!南宫或的话在她听来,不亚于晴天的一声惊雷,在那一瞬,她的思绪飘走了,她的脑中一片空洞,只有一个念头在飘来荡去:“我爹爹死了,凶手是南宫或?南宫或是杀我爹的凶手?不可能!不可能!”

    但她忽然又想到南宫或一直不肯她走出南宫世家,而自己也根本记不起来曾在小时候见过南宫伐这么一个表舅!

    莫非,一切都是南宫世家设下的圈套?他们不让她出去,只是因为担心她会从外界得知真相?

    一时间,她不由心哀如死:“他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

    南宫或又在大叫:“我是凶手!皇甫丫头,你为什么不替父报仇!”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有些疯狂。

    这么一喊,却立即把皇甫小雀喊清醒了。

    是的,南宫或怎么可能是凶手?他若是要杀她,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又曾连杀了二个“无面人”,而从客栈中被杀的“无面人”话语中,已透露出皇甫皇是他“无面人”杀了的意思。

    皇甫小雀只是因为听了父亲被杀的消息后,极度的悲伤与愤怒已占据了她的心,所以才会一时误信了南宫或的话。

    现在,她一明白过来,立即明了南宫或的心思:他要以诬陷自己来保全她的性命!

    在她醒悟的那一瞬间,一种无边的感动向她汹涌过来,她的心被南宫或这种超乎常人的胸怀所深深打动了。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地道:“看来,他一直说他在十七岁那年,便被人称为少侠,定然是真的了,因为他有着真正的侠道中人的灵魂。”

    明白了南宫或的良苦用心后,她暗暗对自己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不负南宫或的一片心意!而且要与他一道活下去!”

    她本就是一个极为灵慧的女孩,心念一转,她便转身向南宫或,以极为怨毒之语气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手中之剑划空而出,倏然穿射翻飞如蝶,向南宫或急攻而上!

    南宫或的心情在皇甫小雀出击的一瞬间,变得一片冰凉!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地引起皇甫小雀的愤怒与仇恨,正是他所需要的,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骗住痴癫四剑,皇甫小雀才不会死,但是,他想到自己是为了挽救皇甫小雀,才撒了这么一个谎,一个可能使自己送命的谎,换来的却是皇甫小雀与自己反目成仇,并对自己兵刃相加,这仍让他不由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与遗憾。

    他一咬牙,对自己道:“一定要将这曲戏演好!”

    他的细锥也划空而出了,在细锥划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念头:“与其死在痴癫四剑的手中,倒还不如死在皇甫小雀的剑下!”

    无论对于谁来说,这种选择都是一种悲伤的选择!

    他的细锥划空而出时,故意留了一个破绽。

    他不能留太多的破绽,否则,也许会被痴癫四剑看出来了,但他又不能不露破绽,因为论真的武学,皇甫小雀不是他的对手。

    也就是说,不故意露出破绽,皇甫小雀便杀不了他。

    这该是一次多么诡异的搏杀!一个是一心要让对手杀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根本不愿伤及对手!可偏偏这两个人又不得不一战!

    南宫或为自己感到悲哀,他不是为自己的死悲哀,而为自己的无能悲哀,他恨自己为什么武功如此不济,以至于用这样一种有些可笑可悲的方式来救一个女孩。

    其实,南宫或的武功在江湖的年青一代中,已是极为卓越了,甚至,在整个武林中,他也算是一个高手,只是他运势不佳,竟一连遇上二个“无面人”之后,身受创伤,又遇上极为诡异霸道的痴癫剑阵,才如此狼狈的。

    痴癫剑客本就是青城派的四个武功最高的弟子,他们四人组成剑阵之后,其威力更是平添无数,南宫或为剑阵所困,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就在南宫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地迎向皇甫小雀之剑时,他突然发觉皇甫小雀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时他也不明就里。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之后,皇甫小雀再次向南宫或急袭而至!

    皇甫小雀没有攻击南宫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这让南宫或有些惊讶,虽然为了瞒过痴癫四剑,他的破绽露得不是太明显,但仍是看得出来的。

    痴癫四剑也有些惊诧,他们先是对南宫或露出那么一个有些明显的破绽有些吃惊,因为南宫或的武功他们已领教过,若是单打独斗,他们根本敌不过南宫或,那么他怎么会在应付一个武功并非深不可测的皇甫小雀时,有些发挥失常呢?

    他们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双眼睛极为老辣,已看出一些蹊跷,但一时也未曾弄明白真正原因,当皇甫小雀并未攻向南宫或的破绽时,他们更是看出有些不对劲了,四人互递了一个眼色,便向南宫或两人围了上去。

    而皇甫小雀第二次向南宫或出招时,她已偷偷地向南宫或递了个眼色,南宫或何等人物,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他便以一招“拨云见日”挡开皇甫小雀之剑后,向后退了一步。

    皇甫小雀欺身再进,剑光如虹,光彩四溢,但真正的杀招却没有多少。

    南宫或似乎伤得太重,武功大打折扣,左挡右支,被皇甫小雀逼得节节后退。

    南宫或已越来越接近客栈院子的大门了。

    倏地,一个人影一晃,赫然已有一个痴癫剑客挡在大门前,同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向皇甫小雀背后袭来,眼看皇甫小雀已岌岌可危!

    南宫或大惊失色,惊呼道:“小心!”

    这么一喊,便把一切都暴露无遗了。

    皇甫小雀听到南宫或这么一呼喊,立即察觉身后有异响,忙反手急抡,同时身子弹飞而起,射向南宫或而去。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

    皇甫小雀心知,接下来必有一场生死之战,而且自己与南宫或取胜的机会很小,何况南宫或的兵器不称手?她所立之处,离南宫或插入地下的“后羿剑”甚近,便趁机用力一拔而出,交给南宫或,痴癫剑客一愣,心道:“无面人弄什么玄虚?”

    皇甫小雀轻轻地道:“你怎会出此下策?若是我真的误解你,那你岂不是要蒙天大的不白之冤?”

    南宫或接过“后羿剑”,弃了细锥,微微一笑,道:“怎会是下策?这叫舍卒保车,古兵法之说里便有此一说。”

    皇甫小雀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竟如此不珍惜自己吗?”那眼神中,已是情意绵绵了。

    南宫或看得心神一荡,不由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些受不了。”

    痴癫剑客暴喝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情意绵绵,也真是多情到家了,你们便到地府去做同命鸳鸯吧。”

    立时,一片剑光四起,在夜色中相映,剑气纵横交错,从不同的方位向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急攻而上,四柄寒剑如同四股龙卷风,在客栈的院子里翻滚、闪炫!

    南宫或大凛!“后羿剑”颤挥中,它在瞬息之间,作了三十次吞吐!

    同时,皇甫小雀顿觉压力大增,手中之剑已将自己的生平武学,作全力之击!

    但痴癫剑阵一发动,似乎任何时间,攻向皇甫小雀与南宫或有四个人!而且进退有序,相蓄相容,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渐渐地已极难支撑。

    南宫或每挥一剑,他的肋部、腹部都是一阵钻心的痛,这让他每出击一次,都是咬牙切齿而为,右肋之伤因为尚未包扎,仍是有鲜血不停地流出,他的整个腰部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了。

    一个痴癫剑客狂击一剑,剑气划空如破帛,他暴喝一声:“认栽吧!”

    一股傲气从南宫或心中疾然升腾,他冷哼一声:“未必!”迅疾前踏一步。

    那一步堪堪踏出,人却立即又疾闪如电,身躯倏忽失去了踪影,他的“后羿剑”抡起一蓬青焰似的剑光,笼罩在他先前所站立的位置,而他的人却已侧飞九尺,手腕翻振,两朵蓝汪汪的莲花形光弧,已猝然闪映于他自己方才所立之处!

    果然,他所料得没错,那人一剑击出之后立即也上踏一步,身形恰恰在南宫或方才所立之处。

    眼看南宫或的一击已可奏效,但在这节骨眼上,却立即有二剑从两侧疾至,一剑急撩南宫或的前胸,同时双足飞踢,疾扫南宫或的髋骨。

    另一剑却是替他人解围的,他使了个“沾”字诀,一送一带,南宫或的剑不但力道大减,而且略略偏了方向。

    但见被南宫或攻击之人已吸腹凹胸,便只是借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的整个人已凌空倒翻,在翻滚的过程中,蓝汪汪的剑影炫泛着阴酷的光彩,在夜空下,漫天交织,呼啸泻落!

    “后羿剑”吐射着摇曳的光芒,又似扭曲的毒蛇纵横,流虹闪掣,如此准确又如此快速地挥动!

    金铁交响之声仿佛骤雨来至,密集成串!

    火花迸溅,铿锵之声宛如金钟急鸣!

    如此疯狂一击,竟没有奏效,相反,南宫或的髋骨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那一阵子的剧痛让他怀疑自己的髋骨是不是裂了,一运劲,还好,没有碎。

    剑光再起!

    南宫或的真力已开始虚浮,他的两处伤口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彻骨之痛中完成,而此时,他也觉察出皇甫小雀的气息已越来越粗重了。

    倏地,皇甫小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哼之声,声音不大,似是极为压抑着的,这反倒更让南宫或神智大乱,不知皇甫小雀伤得如何。

    他的左拳力握,脸早已是极为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神去看,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若有任何分神,都将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于是,南宫或强捺心中的浮躁,双臂疾挥,原地暴旋,就在他伸臂旋回的同一时间,仿佛龙卷风般幻成一缕蓝森森的,寒气浸溢的螺影,又似上锐下丰的一座宝塔,剑芒重叠着,翻舞着,闪烁着,组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形光环!

    光环围着他的身体飞绕转动,由上而下,又由下向上,风车般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寒光精电,迸溅四射!

    这是“后羿剑法”中最有极致威力的一式:日月争辉!

    震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声,就像推倒了满山堆叠的钟台,那样杂乱又喧嚣地扬腾着,颤荡着,而光华的身形却以它的闪动来显示,各种各样的光圈在流映,在撕裂,在碰撞,在幻灭!

    光芒乍收,南宫或如此全力一击,仍是一无所用,自己却因此而大损真力!

    他不由退了一步,脸色已是一片苍白,他的呼吸也已非常急促,胸口起伏急剧,头发也松散了。

    痴癫剑客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齐喝一声,立刻又有三柄剑向他递来。

    痴癫剑阵可以将陷入阵中之人分割包围,而每一个受围人,似乎都是在受到四个人的围攻!

    南宫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夜的空气格外稀薄了似的。

    他知道今夜已是无法善结了,不由暗忖道:“好歹也得拼一拼吧!”

    “后羿剑”猝掠飞袭,在空中打着旋儿激荡着,火花纷溅,撞响不绝,剑身在南宫或的微扬斜撩之下,仿佛含灵性般绕转而出!

    已有一个痴癫剑客被逼退一步!

    按理,南宫或的剑应是趁势而入,此时,那人之胸口与他的剑尖只有一寸之距,而且,那人前胸已是洞开的!

    但他竟没有再攻一式!只见他疾然斜斜后踏一步,身子已借势后斜,右手持剑,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剑从自己的左腋下反穿而出,疾然刺向身后!

    南宫或已发现尽管那人看似胸前露了一个大大的破绽,似乎他可以乘虚而入,一击得手,而事实上,只要他再递进一步,立即会有人从两侧掩杀过来,那时,他必定自保不及。

    于是,他便放手一搏,要以巧取胜!

    他的剑身从自己的左腋穿射而出之后,立即听到一声刀刃饮血之轻微的声响!

    南宫或心中暗喜,身躯却未作丝毫的停顿,他双足一错,身子便已借势急旋,未及转过身之际,他已凭着感觉将“后羿剑”向上一撩一旋!同时,他的左肘后送,双足连环踢出十八脚!

    他希望他的剑已经扎入了一个痴癫怪客的咽喉之中!按理,他所扎向的方位,应该是被他反手一剑所伤之人的咽喉之位!

    他判断得没错,他的剑尖所指之处,正是那人的咽喉,可惜,他的剑并没有能够按他所期望的那样,胜利地完成这一击!

    两声金铁闪击之声响起后,他的剑身已略略一偏!

    倒是他的那一肘,生生地撞在一个人的后腰,那人已被撞得气血翻涌,身子不由佝偻起来!

    而南宫或的剑却从那人的颈边一擦而过!

    南宫或立即转腕反撩,他要以剑身切断那人的喉管!

    此时,他已察觉出身后有一柄剑正向他急速袭来!

    但他并未改变主意,只是将腰急拧,身子便一侧,同时,他的左手已以极为玄奥之线路,击出二十四拳!

    现在,他相信对手即便能伤他,也只能将他的腿扎伤了,而他已决定,拼着一伤,也要拿下一人。

    他知道只要痴癫四剑客被杀了一个,剑阵便不复存在了。那时,尽管他是伤痕累累,但加上皇甫小雀,与那剩下的三个痴癫剑客相搏,胜算反而大了一些。

    但他的想法并没有如期实现!

    因为,便在这时,皇甫小雀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呼!更让南宫或心胆欲裂的是,那声惨呼是戛然而止的!

    惊骇之下,他已顾不上伤人,立刻猛提真力,身子疾然反翻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皇甫小雀这边飞扑而来!

    身躯尚在空中,他便已看到皇甫小雀已倒在地上了,因为光线太暗,一时看不出伤得如何,甚至,不知是否已经死了!

    南宫或的心中已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了,他的心中只有一字:杀!杀!杀!

    仇恨甚至让他忘记了伤痛,身躯尚在半空,他便厉喝如鬼泣,手中“后羿剑”宛如万星迸射,以极为凌厉霸道之势,向站在皇甫小雀身侧的一个痴癫剑客狂卷而下!

    那人正是刺中皇甫小雀的痴癫剑客,正欲向已倒在地上的皇甫小雀补上一剑时,便已听到南宫或冷剑急袭的破空之声!

    剑身划空之声呼啸鼓荡,这让他明白自己若不后撤自保,必要吃上一个大亏,当下,他便顾不得伤人,急忙倒抡剑锋,剑身反卷如毒信,在间不容缓的瞬息间,疾然一闪,已虚幻莫测地向凌空袭来的南宫或罩卷而上!

    剑芒闪动如虹,那么犀利与快速!

    他相信这么霸道之剑,至少足以自保!

    何况,在南宫或腾身而上之时,两侧又有两个痴癫剑客急抡寒剑,双双阻杀他的攻势!

    但南宫或似乎已经疯了。

    他似乎已忽略了两侧的痴癫剑客,竟不顾一切地向伤了皇甫小雀之人袭来,面对左右阻杀之人的犀利剑芒,他只是将身形略略一侧!

    左右之痴癫剑客的剑已毫不客气地扎入了南宫或的躯体!

    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右腿,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左胸!

    但南宫或如此疯狂一击,去势之快,已逾奔雷,所以,这样虽然一方面给痴癫剑客可乘之机,但同时,也让他们扎中南宫或的剑没有时间更深入了。

    他们的剑扎中南宫或后,南宫或的身形未作丝毫的停滞,两把剑便如犁田一样从他身上犁过,削起两道长长的血槽!

    扎中右腿之剑,从南宫或的右腿起,斜斜撩至南宫或的腰身,才离开南宫或的身躯。

    而扎中南宫或左胸之剑,却从他的左胸拉过,直到肩上,同时已扫过南宫或的下巴,在南宫或的下巴削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南宫或的身上立即涌出两道血红的粗线条!

    他竟仍是不顾一切地向皇甫小雀这边疾掠而来,似乎那些伤并不是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羿剑”盘旋纵横,宛如流虹掠舞,飞瀑腾泻,劲风凌厉,气势万钧,还是那么直接径取伤了皇甫小雀之人!

    那人其实本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因为南宫或已身中数剑,虽然不是重创,但他终是血肉之躯,剧痛已让他的剑势大打折扣。

    但他显然是被南宫或的气势吓得愣住了,南宫或全身上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面目本就是极为恐怖,圆脸上因方才下巴上已受了一剑,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更让他的面目显得阴寒恐怖!

    所以,他本是防守得极为严密的剑式,便因为这种惧意,而变得有点滞缓。

    南宫或的剑光与他的剑光掩在一起!

    一时金铁之声响不绝耳,火光四射!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脱手而飞!

    他的手腕处也立即有血渗出,如同一条粗大的蚯蚓一般在他的手腕上蜿蜒开来。

    只要南宫或再踏进一步,那他的手腕立即会与他的身躯分开,同时,南宫或的剑也可以扎入他的胸膛之中!

    所以,在那一刹间,他的呼吸已停止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死!这种意外甚至让他已忘了撤身,更忘了去拾那柄脱手而飞的剑!

    南宫或竟放过了那么一个难逢的机会!

    他俯下身来,半跪于皇甫小雀之身侧。

    痴癫剑客被他这种意外之举弄得有些失措了,一时木木而立!

    南宫或将皇甫小雀扶将起来,他看到了皇甫小雀的胸前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而他那只围在皇甫小雀后腰的手,也已感到一片湿漉漉的,显然,那是皇甫小雀流出来的血。

    南宫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似乎跌入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之中。

    皇甫小雀已亡于痴癫剑客的剑下了吗?

    没有。因为皇甫小雀在南宫或将她扶将起来时,她已开口说话了,她轻轻地道:“你放心,我没死!”

    气息很弱,声音也有些轻颤,但至少她还活着,甚至,她那苍白的脸上,还挤出了笑容!

    南宫或的心立即被一种无边的狂喜包围,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苦苦寻觅的一份真爱,现在终于找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短暂的相处,会如此挚热地喜欢上皇甫小雀,其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当皇甫小雀危急时,他才从自己的一怒一哀一喜中,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系。

    也许,这便是缘?

    十七岁那年,他便遇到许多优秀的女孩,但他从未为之动心过,而以他的武功,加上他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少主的身份,对他心动的姑娘为数确实不少。

    但他都放弃了,直到二十五岁。

    他不由暗暗地道:“莫非自己这么一直坚持着,便是为了等皇甫姑娘吗?”

    一种幸福感从他心中升腾着。

    也许,再过片刻,这种幸福便要烟消云散,因为以他独自一人,根本不可能能在痴癫剑客的剑阵中走过多少时间。

    那么,莫非这种爱只能被他一人所知,而皇甫小雀却一无所知?

    南宫或怎会让自己的真情便这么隐藏着,他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性情极为豪爽,当下,他便轻轻地道:“皇甫姑娘,我发觉我已喜欢上你了。”

    此言一出,皇甫小雀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红晕,她的眼中也有了一种淡淡的雾气,轻轻地道:“真的吗?”

    南宫或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时,他的“后羿剑”已疾然后撩。

    “铮”的一声响,身后袭击他的剑已被格开。

    南宫或反手一剑之后,立即抱着皇甫小雀疾然急掠!

    他知道攻击一旦开始,那么攻击他的人便绝对不止一人,所以他才腾身而起。

    果然,两道剑尖已从他的脚下疾卷而过!

    南宫或长啸一声,将身一拧,向前飘然而落下。

    立即有一人在他将要落下之处闪现,手中剑芒大炽,闪动如惊天长虹。

    南宫或环抱着皇甫小雀向那人接近着。

    如此抱着人,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了,而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却听得他一声长啸,皇甫小雀的身躯已被他高高抛起!

    而他的身势,已因为这一抛之力,如秤砣般下落!其速大大加快!

    他的“后羿剑”已流映着冷凛的光华,纵横交织于破空的锐啸之中,像随着狂风飘飞着的雪花,向拦阻他的人急袭而上!

    而他的身后,又有两个人追杀而至!

    身前之人见他突然将手中的皇甫小雀抛起,不由一愣,便这么一愣,南宫或的剑光已闪烁于咫尺之距。

    惊骇之下,他急一滑步,同时剑身盘绞而出,但他的反应略略迟了一步,南宫或的“后羿剑”已划过一道冷芒,全然没入他的胸膛之中,从心脏透过,穿出背脊!

    甚至,他自己也听到了“后羿剑”在他身体内部穿行的声音,和剑尖切断他的脊椎骨时的折断声,很尖锐又很刺耳!

    南宫或已来不及撤身抽他的“后羿剑”了,因为身后的痴癫剑客之剑气已让他的背脊有了丝丝凉意。

    显然,身后之剑,离他最多不过二尺了。

    他只来得及用力在剑柄上一拍。

    他的“后羿剑”立即连同剑柄,一道从那人的身躯中穿射而过!

    而南宫或也立即向前遥遥扑出,前面,皇甫小雀抛升之身躯已开始下落了。

    在他身躯扑出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后已有剑刃的寒芒掣掠风声,带着南宫或背脊上的血肉飞舞,刹那间,他的衣衫背部已是破裂飘扬如乱蝶,布条和着鲜血,肌肤上已纵横了数十道!

    南宫或却没有回身,他仍是向前扑去!

    但现在他的身形已有些踉跄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皇甫小雀下落之处扑去!

    皇甫小雀从那么高的地方飘落下来,力道颇为不弱,南宫或扑至时,她及将落至地面,南宫或想伸手去接,突然手臂竟使不上一点力气,显然,他失血太多了。

    情急之下,他用力将自己的右腿伸将出去,同时身子前滚。

    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腿已被跌落下来的皇甫小雀生生砸断!

    但同时,他已利用自己身体的前滚,顺势将皇甫小雀接住了!

    南宫或已是遍体鳞伤了,他喘息着搂住皇甫小雀,他几乎已站立不稳了,皇甫小雀竟仍是清醒着,她努力地一字一字地吐音道:“方才你将我抛出之时,我……我……我还以为……又是……又是一招……丢卒保……保车呢!”说罢,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欣慰之色。

    南宫或努力地以他的一只左脚支撑着二个人的平衡,现在对他来说,连说话都已是极为困难之事了,但他听了皇甫小雀的话后,竟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吃力地道:“也许,马上要车卒俱失了。”

    这是真的,因为他的双眼已是视物不清了,是那般模糊朦胧,一种似血雾般的朦胧,而他的肌肉,他的筋骨,甚至他的内脏,却在抽搐,在绞扭,每吸一口气,他的全身经脉都在震颤。

    他的全身几乎已经虚脱了,他好想能躺下来歇一会儿,哪怕极短极短。

    皇甫小雀虽然知道死亡已迫在眉睫了,但她没有任何惧意,因为她的父亲已死于“无面人”之手,而看情形,她的母亲大概也一同遭了毒手,那么,空留她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便这么死了。

    何况,她的杀父仇人“无面人”已被南宫或所杀,她更是无牵无挂了。

    剑,破空而来,而且是三柄!

    南宫或的剑已不在他的手上,其实,即使剑在他手上,他又能如何?他能够挡得住三个痴癫剑客的全力格杀?

    他肉体的痛苦已是达到了锥心刺骨,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而他的右腿之伤,更使他连做一个简单的腾掠也不行了。

    他知道反抗已是徒劳,于是便那么静静地立着,等着致命之剑。

    对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在十七岁那年,他便已超脱于对死亡之恐惧了,但他仍是有深深的遗憾,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南宫伐,及南宫世家其他的人。

    也许,他的死,对南宫伐来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打击,南宫或知道自己在爹爹南宫伐心目中有多重要——但,一切都已成定局,他默默地道:“爹,恕孩儿不孝。”

    剑刃破空之声越来越近。

    南宫或已感到凌厉锋利之剑气了,他的心脏开始一种本能的收缩。

    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响,离南宫或最近的那柄剑突然一偏,从南宫或的颈部一擦而过。

    然后又是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另外两把剑也已偏离了原来的出击路线。

    是两枚暗器将痴癫剑客的剑生生击偏了。

    痴癫剑客突遭此变,丝毫未曾犹豫,立即同时反抡长剑,仍是攻向南宫或。

    他们本是势在必得,不愿就那般功亏一篑!

    却见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腾空飞起,向后斜斜飘掠,然后一头栽下!

    这么一头栽下,把南宫或摔得七荤八素,他身在半空时,便极力平衡身子,然后提起全身内力,将自己反身一拧,于是,落下时,是他在下边,皇甫小雀在上边,当身子砰然着地后,他的全身伤口立即同时来了个大发挥,那一瞬间他几乎痛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过去,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几乎将下唇咬破,才止住了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

    他一探皇甫小雀的鼻息,见她仍有气息尚存,心稍稍放下来一点,这才向四周察看。

    院子中已多出了一个人!

    如果单单看衣着,那人与常人丝毫没什么不同,甚至,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他会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他的肩很宽,腰板挺得很直,一件雪白的袍子在夜风中猎猎飞响!

    但他的脸庞却是诡异异常,事实上,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脸已被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

    青铜面具制作得极为精细,上面雕刻着的是一张颇有威仪的脸庞。那人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那双眼睛精光内蕴,含而不露,显然,他的内功已是出神入化。

    南宫或心忖自己方才大概便是被这个铜面人所救的,但却不知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看着那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南宫或似有所悟。

    他轻轻地将皇甫小雀推开,一咬牙,点了她的“太乙”“章门”二穴。

    此二穴一点,皇甫小雀的伤口之血便已不再流了,但如果时间隔得太久,这二处穴道还没有解开,那么皇甫小雀的四脚便可能有点抽筋,麻木,若超过一日,便有可能就那么瘫痪了。

    一切都因这位神秘的铜面人的出现而变得不可捉摸,南宫或本已是万念俱灰,一心便等着死,但被这铜面人救下之后,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痴癫三剑没料到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会杀出一个铜面人来,而且看起来对方武功极为高深,他们不由暗暗心惊。

    方才,他们的痴癫剑被暗器震偏时,虎口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一位痴癫剑客道:“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们青城派为本派门人复仇之事?”

    他说的话,语气并未有愤恨之情,因为他不愿与铜面人为敌,痴癫剑客死了一个,便已无法构成剑阵,所以他们需要小心从事。

    铜面人却未理会他,却转身向南宫或这边冷冷地道:“要你找的东西,你找到没有?”

    南宫或一愣,先还不明白他到底与谁说话,幸好,他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面目并非南宫或,而是“无面人”。

    他急忙道:“没有!”

    铜面人那双目光立即精光大炽,南宫或心中一愣,暗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只听得铜面人冷声道:“对付几个‘赤鹰帮’的人,也这么困难吗?”他的声音在铜面具中一回绕,便变成嗡嗡之声了,颇为诡秘。

    南宫或一听此言,心稍稍一松,道:“此事本是万无一失……但……却被这青城的四个……四个狗贼给生生……生生搅了。”

    他身上的累累剑伤,使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铜面人大概也听出了他伤得不轻,不由哼了一声,道:“青城的人,头倒是不大好剃!”

    此时,青城痴癫剑客已从铜面人与南宫或的对话中,听出他们两个本是同一门派之人,便知与铜面人之战,是势在难免了,既然如此,就无须对铜面人再细声细气了,当下,便有一个人道:“好不好剃,一试便知!”

    铜面人冷声一笑,却并未理睬那三人,只对南宫或道:“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在一刹间,南宫或心中急转万千,最后,他道:“是‘刀尊’皇甫皇的女儿!她现在已被我制住!”

    皇甫小雀虽然穴道被点,但听觉却是有的,她听了南宫或之言后,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南宫或贪生怕死,出卖了她。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如果南宫或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即使一时瞒得了铜面人,但青城痴癫剑客却会由此而看出蹊跷,识出南宫或与铜面人并非一伙的,否则南宫或不会出言骗铜面人。

    痴癫剑客却又吃了一惊,他们心中暗暗忖道:“刚才‘无面人’与皇甫皇的女儿忽战忽和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铜面人听了南宫或的话后,便道:“是她?也好,你便杀了她,以免留下后患!”

    南宫或立觉手心一片冰凉,他不由悔恨万分,暗暗自责,但已不容犹豫,他便故意呻吟一声,道:“要……要杀她……有什么难的?只是……这……丫头……知道那东西在……在何处,却不肯说,我便想带走……带走慢慢逼问……这才被……被青城狗贼伤成……伤成这模样!”

    铜面人将信将疑地向南宫或这边看了看,见南宫或已是遍体剑伤,一条右腿也不可思议地反跷着,显然是已被砸断了,而皇甫小雀又是鲜血淋漓,也看不出死活,但见南宫或还扣着皇甫小雀的脉门,这才相信。

    不知为何,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忠心得很!”

    他这声叹气,实在叹得太过古怪,南宫或一向精灵古怪,立即听出这一声叹息有些蹊跷,但蹊跷在何处,却也不得而知,当下,他便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铜面人本是颇有杀气的眼神,在听南宫或这一声叹息之后,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准确地扔入南宫或的怀中,道:“这药你自己用上吧,效果很好。”

    南宫或没想到他会将药给自己,不由愣了愣神。

    铜面人忽道:“放心吧,这不是‘菟丝魂’。”他的语气中,极有自嘲之味。

    南宫或一听“菟丝魂”,不由暗暗吃惊,不知为何这铜面人忽然提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他心中暗自道:“如果现在解百木那家伙在这儿便好了,即使他不知‘菟丝魂’是何物,那他的父亲解千草却是一定知道的,解叔叔才是一个真正如假包换的‘解神医’,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疑难之症能难倒他的。”

    铜面人又转过身来,面对青城痴癫剑客道:“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你们,你们又何苦那么为墨山水卖命?”

    痴癫剑客冷声道:“我们掌门人英明神勇,坦荡磊落,我们效忠于他,本是心甘情愿,怎可与你们这些邪恶之徒一般,以‘卖命’称道?”

    铜面人仰天长笑,道:“好个坦荡磊落!墨山水之龌龊,又岂是笔墨所能形容?你道墨山水真是菩萨心肠,会因为安了一颗好心,所以才派你们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去洛阳皇甫皇那儿拦阻他们?”

    说到他们时,他一指南宫或。

    南宫或吓了一跳,因为他正在借着夜幕,偷偷地用铜面人所给的药替皇甫小雀疗伤,他一方面要瞒住铜面人,另一方面,又因为皇甫小雀是女儿之身,而她所伤之处又恰好在胸前,他是咬着牙才敢撩开皇甫小雀的衣衫的。

    便那么一撩,他的脸与皇甫小雀的脸同时一片通红了。

    南宫或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只是替她疗伤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江湖中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烦琐虚伪的礼节。”

    但他的手一触及皇甫小雀的肌肤时,仍是止不住颤抖了。

    本来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就不容易找到伤口,而皇甫小雀已被他点了穴道,人清醒着,却口不能言,所以他只能凭衣衫上面的血迹来判断伤口大概在何处。

    这么胡乱地找,加上他的手,一直在抖抖嗦嗦,一不小心,便碰着了皇甫小雀的伤口,立即,皇甫小雀便痛得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冒出!

    南宫或一见皇甫小雀痛成这副模样,不由又是心痛又是自责,也不知在心中把自己臭骂了多少遍。

    他的手却已颤抖得更厉害了。南宫或知道眼下情形已凶险万分,容不得他耽搁片刻,不由极为着急。

    皇甫小雀的伤口在她的右胸处,离女孩最为珍视的酥胸仅三寸远,南宫或的手便那么磕磕撞撞地在其伤口四周活动着,将药瓶中的药粉倒在伤口处。

    他的手每一次碰到了皇甫小雀那坚挺而滑腻的酥胸时,他都不由一阵耳热心跳,但他却暗暗自责道:“我的心怎么如此龌龊?竟一个劲地往歪处想,真是亵渎了皇甫姑娘。”

    便在这么心慌意乱之际,铜面人突然向他一指,他如何不吃一惊?

    幸好,铜面人并未向他这边细看。

    痴癫剑客怒声道:“休得满嘴胡言!我们掌门人让我们去洛阳,只是不愿让‘刀尊’死于你们这些杂碎手上!”

    铜面人叹道:“可笑啊可笑,你们青城派已有数十年未插手中原武林之事,墨山水又怎会为了一个本毫无联系的‘刀尊’而不惜让你们跑到千里之外?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着,要捉一只虱子在自己头上咬吗?只是你们一群蠢驴,不识他的狼子野心而已!”

    痴癫剑客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辱及他们的掌门人,虽然有些忌惮铜面人的武功,但他们若还是沉得住气,那么便有些懦弱了。

    当下,他们便怒吼一声,齐齐向铜面人攻来,虽然三剑已无法组成剑阵,但痴癫剑客深知今日之势,不是铜面人倒下,便是他们三人倒下,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而为。

    但见三剑并挥,剑刃之光华在夜空中映幻耀射,每一柄剑都在作着奇诡凌厉之吞吐,一时剑气纵横如乱风,弥漫于客栈的院子里。

    却听得铜面人一声冷哼,他的手向腰间一摸,一道幽蓝之光一闪而出,手中已赫然有一把极为瘦长的刀!

    刀身弧度很小,而且又极长,所以已近乎一把剑了,更奇异的是刀很窄很薄,窄似柳,薄如纸!

    南宫或一见此刀,吃惊不小,因为这柄刀让他想起一个人:清风狂客柳离恨!

    名满江湖的清风狂客柳离恨,用的刀便是一柄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刀名“丝雨刀”。

    莫非,这个人便是柳离恨?

    但,那又怎么可能?柳离恨行为古怪刁钻,但并非邪恶之徒,一向独来独往,只问己心悦否安否,不复计其他。那么,他这样无羁的人,怎会与“无面人”这样残酷而神秘的杀手搅在一起?

    便在南宫或苦思冥想之际,“铜面人”那把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已经出手了。

    刀身颤晃挥动,其势之迅捷诡秘,便仿佛是刀光突然凝成了实质——锐利之极的实质!

    刀倏忽翻飞,刀影在作着间不容发的串连,于是,那翻飞的刀,几乎不像是刀了,而是在飘荡飞舞的雪花,幽蓝如梦的雪花!

    南宫或看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武功实在算不了什么,两个“无面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而这“铜面人”的武功,更是高出自己一截!

    “铮”的一声刀剑相撞之声才让他醒过神来,将皇甫小雀的伤口处理好,然后把皇甫小雀的衣衫拉平整,这才解开皇甫小雀的两处穴道。

    皇甫小雀立即急切地道:“或大哥,还有药吗?”显然,她见南宫或自己已是伤痕纵横如乱麻,却将药用在她身上,便有些不安了。

    南宫或“咝咝”地吸了一口冷气,道:“没……没有事的,只是……皮……皮肉之伤而已。”

    但他那痛得握得紧紧的拳头,以及他那咬牙切齿之声却清晰地告诉皇甫小雀,他伤得很重。

    皇甫小雀流泪了,当她的泪水滴在南宫或的手背上时,南宫或才发觉,他吓了一跳,以为皇甫小雀在为他不经她同意,便触及了她的神圣之处而生气了,心中一片惶然。

    但他却也不愿解释,心道:“她要恨我,便由她恨吧。”

    皇甫小雀却已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这一下,重重地碰到了南宫或胸前之伤,这让他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他这么一叫,把他自己与皇甫小雀都吓了一跳,还是南宫或反应快,他立刻妖声妖气地道:“小娘们!还想跑!”然后便是“啪”的一声响,是手掌扇脸的巴掌声。

    铜面人与痴癫剑客斗得正紧,也未向这边看,他只是笑道:“可莫将自己被伤之气,撒到一个女孩子身上了!”

    听他语气,可见他应付三个痴癫剑客,并不吃力,甚至有些从容洒脱。

    但见他那飘幻的刀影,猛地收敛消失,然后便一刀指地,身子向下一挫,那把薄如帛,窄似柳的刀竟未断,只是已经变得像一张弓了。

    然后,他的身躯便借着这一弹之力,反掠而上,人立即便成了一个硕大的刀轮,在须臾之间,穿梭飞掠,尖锐而又朦胧参差地凝为幽蓝色弧环,以他翻飞的身躯为中心。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入耳!

    已有一个痴癫剑客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而退,他的胸前已出现三道纵横交织的血口子。

    若不是另外二个痴癫剑客拼死保他,他早已被切成数截了!

    饶是如此,他身中的三道刀口,仍是足够他受的了。

    三位痴癫剑客已成咬牙苦撑之势。

    南宫或见“铜面人”并未在意,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皇甫小雀的伤势被减缓下来,那么待她恢复功力时,便可以替南宫或接上断腿,也许,那时他们二人尚会有一线生机,至少,皇甫小雀生存下来的机会还是有一些的。

    方才那“啪”的一声,并非他用手扇皇甫小雀,他是不可能如此对待皇甫小雀的,哪怕只是为了演戏给“铜面人”看。

    事实上,那是他在扇自己的脸。

    皇甫小雀见自己碰痛了南宫或,急忙从南宫或的怀中出来,这也恰好避过“铜面人”的视线,只听得皇甫小雀轻轻地道:“从此,我便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

    话很温柔,也很郑重,斩钉截铁。

    南宫或一愣,半晌,才道:“本来……本来……就已经是了吗?”

    他担心皇甫小雀是因为要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才如此对他说的,那么这并非他所希望得到的一种感恩式的承诺。

    所以,他回答得有一些犹豫,有些期期艾艾。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为本就是他先向皇甫小雀表达了爱意,而且又触摸了皇甫小雀的神圣之地,所以,他觉得只要皇甫小雀这么一说了,即使是违心的,他也必须对她负责。

    皇甫小雀何等聪明,立即从南宫或的支支吾吾中感觉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便道:“我是真心的,只是你救了我,便更加深了我的感觉。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便要记住:从此,你便有了一个妻子,一份牵挂,无论如何,你也要咬紧牙关为我活下去!”

    南宫或的血一下子热了起来,不但忘了这冬夜之寒,也忘了这伤口之痛,他不由自主地将皇甫小雀的手拢住,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便要将它延续下去!为我深爱的你!”

    他的精神似乎也为之一振,话说得顺畅多了,只是有些嘶哑。

    事实上,他的几处伤口都在抽搐,在扯绞,那种痛法,能把人的血气都搅混,在这样冰冷的冬夜,竟还有汗水自南宫或的额角上往下滴,血和着汗,浸彻透衣,黏沾成一团,他的呼吸已是极为粗浑,力道虚浮,甚至,他的两眼视物,也有些朦胧了。

    但他为了让皇甫小雀不过于担心,把一切伤痛都忍了下来。

    场上又有一个痴癫剑客被“铜面人”精绝的刀法所伤,这次,他伤的是左手,左手的四只手指已被“铜面人”一刀削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大拇指。

    可这人确实硬朗,竟一声不吭。

    犀利的剑光如翩飞的小鸟,流闪的寒芒交织如网,三个痴癫剑客在黑暗中穿梭来回,已将所有的功力,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地步!

    但他们仍是处于下风!这便使得他们的每一次进攻,都有一点飞蛾扑火的味道!

    “铜面人”那柄窄如柳,薄如帛的刀在一片半弧状的光芒之中,刀锋急偏,宛如电闪石火,同时,他的身躯也猝侧狂旋,寒电穿射之中,有一个痴癫剑客的下腹已被生生扎个正中!

    寒刃饮血之声诡异地响起!

    那中刀之人突然完成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突然不退而进,反向“铜面人”这边踏进一步!

    然后,他以他体内的所有真力,来完成了一个侧身倒旋!

    细薄之刀在这人的一进之下,挺入得更深了,已将那个痴癫剑客生生洞穿!

    但“铜面人”一时却无法快速拔出他的刀,那人的反身侧旋已将他的刀夹入体内骨骼之中,因为刀身薄且窄,所以灵巧有余,而爆发力不足,“铜面人”只有顺着那个痴癫剑客的身形变化,才能顺利拔出他的刀。

    但如此意外,又岂容他从容应付?

    一惊之下,他便已感到自己的刀在自己的手中转动了,那是被一具血肉之躯搅动的。

    他的右手手腕开始顺势而转!他不愿,也不能失去这把刀。

    同时,他的左手出手如电,挟凌厉之劲风,向那个痴癫剑客的脸门狂击三拳!

    他的腿也在这一瞬间,以惊人之速,反向踢出七脚!

    三声惨痛之声同时响起!

    “铜面人”的三拳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中刀之人,第一拳击中那人时,便已有鼻梁断裂之声响起,那人的鼻子已塌了,一脸的血肉模糊。

    第二拳击中之时,那人的眼珠子已被击得暴裂,其时他已是断了气息!

    第三拳挥击而中时,他的头颅便被击得碎了,一声暴响,一只头颅便已四分五裂,剩下的那么一小部分便耷拉下来。

    如此三拳,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击中的,那人在被击中第一拳时,惨叫了一声。

    另外一声惨叫声,是“铜面人”自己发出的,他反向踢出的那七腿,只挡住了一个人的攻势,但另外一个人却已将他的剑送入“铜面人”的体内,不过,未伤及要害,只是他的腰侧多了一个血窟隆,剑口虽大,却不致命。

    还有一声惨叫是被“铜面人”反脚踢中之人发出的,他的一只左臂已被生生踢折!

    三拳打碎痴癫剑客的头颅后,“铜面人”已止住了那人的侧旋之势,他的刀便有机会拔出来了。

    薄刀一出,立即如毒蛇般向后反卷,立即又有一声惨叫声响起,扎中“铜面人”的那位痴癫剑客的右腿,已被削去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有巴掌大小,少说也有半斤重!

    如此惨烈一搏之后,三人都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凝神屏息,丝毫不动。

    这是一种死亡前的寂静,特别是对于痴癫剑客来说,他们几乎只有一次机会了,在这次沉静之后,等待他们的极有可能是“铜面人”的那把窄如柳,薄如帛的刀,扎进自己的体内。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在飘荡,犹如那种长满绿锈的铜线的甜味。

    南宫或多么希望他们三人便这么拼个同归于尽,否则,无论是哪一方胜了,对他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痴癫剑客不会放过他,而“铜面人”只要一逼问皇甫小雀,南宫或一定会全力护着,那时,一切都会暴露了,那么,也是他与皇甫小雀死亡之时到了。

    但他知道同归于尽的机会很少,因为“铜面人”伤得太轻,而痴癫剑客却已死了一位,基本上,他们是无胜算了。

    皇甫小雀已趁“铜面人”不注意时,将南宫或那只已被砸得脱臼了的腿接好了,现在,他们都已能活动了,但也只是能活动而已,他们的武功如今已是不堪一击,失了那么多的血,已将他们的真力也一同带走了。

    他们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提息凝气,而南宫或为了掩住“铜面人”的耳目,他的右手还搭在皇甫小雀的左手手腕脉门处,似乎在扣着皇甫小雀的脉门。

    而事实上,这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传送爱意的途径而已。

    一声厉啸,“铜面人”抢先出手了,因为他有恃无恐,他相信自己能胜了痴癫剑客,所以他不愿等待太久。

    事实上,这一次短短的停顿,对痴癫剑客来说,他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一个大亏。

    因为“铜面人”既然有药给南宫或,那么他自己身上便必定还有,他已悄悄地撒了一些药粉在他自己的侧腰之伤口上。

    尽管因为动作太过仓促,他的药粉大部分未撒中地方,但那么一小部分,也足以止住他的伤口之流血,若非他的药颇为神奇,皇甫小雀伤得那么重,也不会那么快便已经恢复了不少了。

    待到痴癫剑客发现“铜面人”这一小小的动作时,已经太迟了。

    但见他双足一点,身子便如一道白色的光芒向痴癫剑客这边狂射而来,他的那一身白袍在猎猎飞扬。

    薄刀晃动着炫目而又颤漾的光华,幻作一蓬流灿而又密集的寒光,劈头盖脸地向前狂扫旋卷。

    空气已被这霸道的刀势划出裂帛之声!

    痴癫剑客已觉察出厉害,不敢怠慢,双双后撤一步,横剑疾封!他们后撤一步,自是为了争取时间。

    但即使是这么后撤一步,他们的动作仍是慢了一点,“铜面人”的刀已如无孔不入的水银一般直泻而入,从他们那近乎密不透风的剑中穿射而过。

    有一个痴癫剑客已被“铜面人”的刀从左肩划至右肋,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而他们的剑,只是削去了“铜面人”右臂的一层皮肉而已!

    “铜面人”得势不饶人,青莹莹的刀锋在他手中吞吐如电,幻作形形色色的光环,向迥异的角度穿飞,最后,又化为一道白绫,急袭已受伤的那个痴癫剑客。

    那人闷哼一声,剑势如虹,迎将而上,剑芒闪颤如万点繁星。

    却听“铮”的一声响,然后便有一只手飞了起来,抛出数丈之外,那只手上还握有一把剑!

    一声惨号!却又立即戛然而止!

    因为,“铜面人”的刀已将他的整个头颅切了下来!

    一腔热血冲天飞扬,“铜面人”的刀在切下那人的头颅之后,立即又狂吐而出。

    此时,另外那人的剑已扎入他的右腿,将他的那只右腿扎了个洞穿!

    那人正要将剑抡起,切下“铜面人”的整只右腿时,一件黑糊的东西突然向他急袭而来,声响颇为凌厉!

    若是他将“铜面人”的右腿切下,那么他的头颅势必会被那飞来之物撞个粉碎!

    情急之下,他已顾不得伤敌,右手未撤,左手却已疾然向那件飞来之物还将而上。

    他仍把希望寄托在应付了这件黑糊糊之物后,再将“铜面人”的右腿废了。

    他的左手将近那物时,却听得“咔”的一声轻响,那物已一分为二,一些黏稠之物抛散开来,其中有不少溅在他的脸上。

    立即,他明白过来,这飞来之物,竟是他同伴的头颅!只不过头颅已被“铜面人”以极快的手法,切作两半罢了。

    想到自己的脸上所沾之物竟是自己同伴的脑浆,他不由一阵恶心,然后便是狂怒!

    他要抡动右手之剑,将“铜面人”的右腿切下来!

    但是,当他要去完成这个动作时,他发现了一件让他惊骇欲绝的事——他的右臂不见了!确切地说是大半条右臂不见了,只留下那么短短的一截在肩膀上!

    “铜面人”的刀太快了,以至于一刀劈下痴癫剑客的手时,他竟一时未觉疼痛!

    痴癫剑客反应极快,他一发觉此事,立刻翻身后掠!因为没有右臂的平衡,他一反翻穿掠后,身形便一歪,踉跄着斜斜飘飞。

    也正是这么斜了一下,才让他暂时躲过了致命一刀。

    “铜面人”本已准确地预测出他将要飘掠之处,所以一刀斩下痴癫剑客的手后,立即向那个方向疾然劈出一刀!

    但,刀却扑了个空,因为那人已不由自主地偏离了他所要闪避而去的那个方向,这让他堪堪避过了“铜面人”的凌厉一击!

    便在此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听声音似在三里之外!

    南宫或一听此长啸之声,不由一惊,因为今天白天时,他已在来此小镇的路上,听过这样的长啸之声。

    而痴癫剑客却脸色一喜,立即发出一声长啸之声,正与外面的长啸之声相呼应!

    “铜面人”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因为院外那人的长啸声功力极为精沛,功力已远在他之上,定是一位极为难缠的对手!

    若是那人赶了过来,自己不但杀不了痴癫剑客,反有送命之忧!

    当下,他不敢怠慢,一声不吭,便向痴癫剑客狂杀而上,其速快逾飞矢!

    痴癫剑客一听长啸之声后,竟全然不愿应敌了,一心要闪避到自己的同伴来救援。

    于是,他一见“铜面人”狂杀而上,立即又是一声长啸,声如厉鬼,长啸之后,他才疾然后撤,同时,他挥动右臂!

    他已忘了他的右臂已根本不存在了,还准备以剑格封,所以,他那么一抡,只是右肩上的那么短短一截肉柱在晃动而已。

    这一个错误足以要了他的命!

    立刻,他便觉得脑门一紧,然后似乎又听到一声“咔嚓”之声,他便已向后倒下了。

    他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南宫或却看得一清二楚,是“铜面人”以他的刀将他的大半个头颅劈开了,同时顺势一拉,在他的胸腔中进出了六次!

    他不愿让痴癫剑客再发出那样的长啸之声!

    但在此时,院子外面又有长啸声与方才痴癫剑客那一声相应和了,只是痴癫剑客已听不到了。

    此时,本是在三里之外的长啸声,已在二里之外了,看来那人的内家真力已臻化境了,才会有如此惊人之速!

    “铜面人”显然已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危险,他根本不愿再作长时间的停留,一刀斩杀了痴癫剑客,立即薄刀入腰,向南宫或这边踏上一步,急声道:“还能走吗?”

    南宫或一紧张,本能地应道:“能。”

    却听得“铜面人”道:“好,我往西,你往东,来敌武功太高,不可拦阻。”

    说罢,他突然上前,一把抓起皇甫小雀,便向西边弹射而出,他身上已受了伤,加上又抱着皇甫小雀,身手竟还是快捷得很,一闪便是数十丈!

    南宫或没想到“铜面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待他反应过来,“铜面人”已到围墙下了。

    他不由失声惊呼!

    喊声一出,他立即后悔了,因为若是“铜面人”一察有异,自己与皇甫小雀便是必死无疑!若是让他抓了皇甫小雀而去,那么两人还是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铜面人”疾然回首,那双青铜面具之后的眼睛光芒暴射!

    南宫或急中生智,道:“小心,她尚有武功!”

    他这句话,看似在提醒“铜面人”要防止皇甫小雀的袭击,而事实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以皇甫小雀现在的身手,即使是突然发难,也无法要了“铜面人”的性命,何况,一般的“铜面人”这样的高手在一抓皇甫小雀时,定是顺势点了她的穴道,以防意外。

    所以,南宫或这样的提醒,根本没有什么用,但却可以替他掩饰了方才那一声惊呼。

    “铜面人”着实老奸巨滑,眼神中竟还有一丝不信任!

    但此时,长啸又响起,显得极为尖锐,而且可以听得出那人又急又怒!显然,那人见痴癫剑客的应和之声突然中断了,便已察觉出不妙了。

    现在,听那声音,已是在一里左右的路程了,此人的轻功,也当真了得。

    剩下的那么一里远的路程,对那人来说,根本不成问题,转瞬间便可达至!

    南宫或暗暗心惊,不由暗道:“今夜所遇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铜面人”也察觉形势危急,双足一点,便已消失在围墙外面!

    南宫或见皇甫小雀已落入“铜面人”的手中,不由又急又怒,更让他气绝的是,他根本无法赶上“铜面人”。

    又是一长啸之声响起!此时,那人已在四五十丈远了!

    南宫或耳边响起皇甫小雀的声音:“你要咬紧牙关活下去!”

    要想逃出此院,已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向四周一望,立即向自己身后那边直扑过去。

    “扑通”一声,他已扑入一个臭气冲天的臭水沟中!

    他刚刚伏下身来,院子外已响起衣袂的飘掠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