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灭绝江湖(全两册) > 第八章 奇异之恋

第八章 奇异之恋

    一刹那间,南宫或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他便向皇甫小雀走去,他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小木屋中,显得格外响。

    皇甫小雀发出充满恐惧与愤怒的呜咽嘶叫声,南宫或越往前走,她的声音越响,像一只受惊的小羊那般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尖叫。

    南宫或没有停下脚步,他低声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南宫大哥。”

    “啪”的一声,他的脸重重地挨了一下,那是皇甫小雀的鞋子砸在他的脸上,当然,他完全可以凭风声避开,但他没有避。

    他连摸都未摸脸一下,仍是径直向前,以温柔而充满企盼的声音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最疼你了,对不对?”

    “哗”的一声,他的脸上身上尽是碎土。

    南宫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悲哀地想道:“她不认识我了,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已走到皇甫小雀的身前,蹲下身,伸出手向前摸索着。

    他捉着了皇甫小雀的一只手,但同时,他的脸已被皇甫小雀狠狠地抓了一把!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

    脸显然是被抓破了,已有了湿沾的感觉。

    南宫或却浑然不知,他已将皇甫小雀抱住,他要以充满柔情与爱意的拥抱将皇甫小雀唤醒过来。

    但在他拥住皇甫小雀的时候,他的腹部已被皇甫小雀的膝盖用力顶了一下。

    南宫或紧紧地拥着皇甫小雀,喃喃地道:“别怕,是我,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的,你知道的,我是真心爱你的,对不对?”

    他说得那么动情,以至于自己已泪流满脸。

    皇甫小雀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踢打,南宫或已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但他却不肯放开。

    皇甫小雀一边挣扎,一边号叫嘶喊!

    突然,她用力地咬住了南宫或的肩膀!

    一阵剧痛袭向南宫或的全身,南宫或竟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皇甫小雀,所以便有了一种赎罪感。

    皇甫小雀咬住那块肉,便不松口了,她的牙齿深深地陷入肉中!

    南宫或不松手,他要用这种痛苦来惩罚自己!

    倏地,皇甫小雀的喉头“咕”的一声响,全身瘫软了,伏在了南宫或的怀里。

    南宫或惊喜地道:“你认出我来了吗?”

    红衣女子的声音在黑暗中道:“她只是晕过去而已。”

    南宫或呆了一呆,道:“晕过去了?”

    似乎,他自己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慢慢地将皇甫小雀放下,心中悲哀如死。

    “嚓”的一声,红衣女子打着了火折子,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了一根蜡烛,点亮了。

    这次,皇甫小雀没有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她静静地躺在地上,便如睡着了一般。

    红衣女子道:“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对她来说,清醒便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南宫或似乎未听见红衣女子的话,他便痴痴傻傻地看着晕睡中的皇甫小雀。

    皇甫小雀的脸上有斑斑血迹,嘴角处一片红肿,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

    南宫或的心揪紧,一阵抽搐,他霍然转身,恶狠狠地抓住红衣女子的手,咬牙切齿地道:“是谁把她弄成这模样?是不是你?你说!如果敢有半个假字,我便活活劈了你!”

    他的脸在昏淡的烛光中,已是狰狞可怖了!

    红衣女子仰着脸,平静地道:“我说的话,你会信吗?即使我说的是真话,你也未必会信,正如我说了假话,你反而信了一样。”

    南宫或一时无言。

    红衣女子看着他道:“是墨山水!”

    南宫或的眼中闪过刀一般的光芒!他的脸已被愤怒的烈焰烧得有些扭曲了。

    红衣女子接着道:“我将皇甫姑娘救出来,又将你带来,自然是有目的的,我知道你会因此而将墨山水恨之入骨,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她说得很坦诚,把她那并不光彩的计谋全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使得她并不如何龌龊。

    南宫或其实早已猜出红衣女子如此做,不会没有目的,现在,红衣女子主动说了出来,倒让他吃了一惊。

    要么,是红衣女子太聪明了,要么,她已经很了解南宫或,当然,也有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反正,南宫或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反而好看了些,手也放开了。

    红衣女子用力地甩着手,她的手已有五个清晰的乌黑的指印!南宫或不由有些内疚。

    他嘶哑着声音道:“她为什么会疯?你又怎么会找上我?”

    红衣女子用她的舌头舔着自己手腕上的指痕,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动作,南宫或皱了皱眉,却未说什么。

    红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向后掠了掠头发,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疯的,因为当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是这个模样了,但我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她静静地看着南宫或,轻声道:“如果你自认为够坚强的话,我就把我的猜测说一遍,否则,我看还是不说为好。”

    南宫或的唇间挤出一个字来:“说!”

    红衣女子看了看他,道:“当我看到皇甫姑娘时,她是身无寸缕的。”

    南宫或的脸又扭曲了,他的指关节因为握得太紧,已经泛白!

    红衣女子继续道:“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身子半倚半躺地靠在一张特制的床上,自然,她的手脚已被束缚了,动弹不得。”

    南宫或的嘴唇也开始泛白,身子有些颤抖!

    红衣女子接着道:“这间屋子里点着无数的烛火,而且安放着数以百计的大大小小的镜子,墙上,天花板上,地上,门后,窗前,无一处不是镜子,所以,只要皇甫姑娘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在镜子反射映折出的千万只烛光和千万个大大小小的裸着身子的自己!”

    南宫或的口角已有一缕鲜血渗出!他几乎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没有几个女人能经受得住这种折磨,虽然,它并不直接地带给人以肉体上的痛苦。墨山水如此做,自然是为了摧垮皇甫姑娘的精神防线,然后,他便可以从皇甫姑娘口中得到他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也知道他所需要的是什么,因为我所要找的也是这件东西,我不知道他得手了没有。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皇甫姑娘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啪”的一声,南宫或已重重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你胡说!”

    红衣女子的半边脸立即一片红肿,但她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为什么你总是不敢面对现实?我是女人,有些事,我比你知道得更多!”

    南宫或的手掌又疾然扬起!

    红衣女子竟避也不避,便那么正视着南宫或,她脸上那讥讽的笑容便凝固在那儿了。

    南宫或的手掌在离她的脸仅二寸之距时,停下了,一下子垂了下去。

    他痛苦地道:“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害了她,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救她?即使救不出她,我与她能在一起死,她也是开心得多了。”

    他的身子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了下来,似乎被抽去了筋骨一般,颓然坐于地上,目光一片呆滞。

    他的十个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的发间,低声道:“酒,我要喝酒!”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屋。

    也不知红衣女子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坛酒,他一仰脖,便倒进肚子里了。

    酒是极烈的老白干,喝到什么地方,便烧到什么地方,一碗酒下肚,南宫或全身便升起一股热浪!

    红衣女子竟也为自己倒了一碗,也是一饮而尽!

    很快,南宫或已有些醉意了,他的舌头已不太灵活,眼睛也有些朦胧了。

    红衣女子的眸子,却越喝越亮,在那双极为美丽的眼中,升腾起一种雾一样的东西。

    酒已喝了一半。

    南宫或倒酒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一碗酒,倒有一半是洒在外面。

    他端起那半碗酒,大着舌头道:“是我害……害了皇甫姑娘!”

    红衣女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南宫或一瞪眼:“是便是了,你又摇什么头?”突然他又古怪地一笑,道,“可我却是深爱着她的,那我为何要害她?奇怪,奇怪……”

    “咕”的一声,那半碗酒又不见了。

    红衣女子拦住了他又要倒酒的手,道:“别喝了,你醉了。”

    “醉?王八羔子才醉!墨山水那老贼才醉!”他粗暴地甩开红衣女子的手,“你别想骗我,虽然你很好看,可你骗不了我。我不是傻瓜,我早已看出你的阴谋,可我不说,我不说……”

    碗中的酒又消失了,南宫或已经坐不住了,他如一摊烂泥般斜斜地倚在墙上,喷着粗重的酒气。

    但他的手,还是在抓着那只酒坛,往碗里倒。

    这个动作,对现在的南宫或来说,是难以做到的。于是,他干脆把碗一扔,举起酒坛,便往自己嘴里倒。

    红衣女子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中竟有种心疼一般的表情!

    她站了起来,走到南宫或的身边,与南宫或并排坐下,抓住南宫或手中的酒坛,柔声道:“答应我,别喝了。”

    南宫或笑了,他的嘴角夸张地向后扯着,似乎他遇到了有天大好笑的事情:“你……你以为你……你是谁?你是小雀吗?你不让我喝,那就偏要喝。”

    但他已支持不住了,手中的酒坛刚一举起,又砰然落地,碎成无数片!

    南宫或的身子也已沿着墙角滑了下来,躺在地上。

    他抓过一块碎坛子,喃喃地道:“碎了?连坛子也碎了?什么都完了,我要杀了墨山水!我要墨山水赔我的酒坛!”

    他嘶哑地喊着,像一头受伤了的野兽般在地上扭曲滚动着。

    虽然出了漆黑一片的小屋,但在这木楼里,仍然是黑洞洞的,红衣女子的那根蜡烛在风中跳跃着烛光。

    酒精的作用,已使南宫或的思维混沌一片,他在不停地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阵风从一道门缝中穿了进来,吹在南宫或的身上,南宫或的胃不由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堆污物。

    他自己却浑然不知,身子便要往那堆污物上滚过去。

    红衣女子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南宫或的全身已被酒精烧得滚烫如火!红衣女子的手刚抓住他的胳膊,便被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他的双目赤红,眼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南宫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轻轻地道:“小雀,你没事了?”

    红衣女子一愣,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了,我是吓唬你的。”

    南宫或的眼睛已是一片迷离,在他的眼中,正是皇甫小雀坐在他的身边,向着他柔柔地笑着。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的胳膊已如棉花一般软了,根本无法支撑起来,红衣女子忙一把扶住他,南宫或便往她这边一靠,二人同时失去重心,倒作一堆。

    一阵风从门缝中贯入,烛光摇曳了几下,终于灭了。

    黑暗中,南宫或的声音道:“小雀,你……你为什么要……要吓唬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忧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

    南宫或道:“你……真傻,以后不许再……再这样了。”

    红衣女子未能应出来,因为南宫或灼热的唇已吻在她的唇上。

    她不由轻轻地呻吟了一下,那股灼热迅速地传遍了她的全身,全身立即瘫软作一团,只感到自己的心在轻轻地颤,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又像是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她没有避开,便那么任由南宫或如痴如醉地吻着。

    南宫或的唇引燃了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眼,她的耳,以及她的颈,她的胸……

    她觉得南宫或那灼热的唇移到哪儿,哪儿便软了,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她的呼吸已急促起来,鼻翼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香汗,不知不觉中,她那纤美的双臂已紧紧地缠在南宫或的身上。

    这种压迫感,激起了南宫或的更大激情,他感到自己的怀中有一团温暖,自己的胸前有两团火焰在烧,一股幽香淡淡地飘散着。

    他的一只手臂不由自主地将红衣女子的纤腰越搂越紧,另一只手却在她的身上游移开来。

    红衣女子不由颤动扭曲起来,她的唇触到南宫或被皇甫小雀咬伤的肩膀时,已有热泪流出。

    她不知道这泪是为谁而流,为什么而流,甚至,她不知道这泪是幸福的泪,还是忧伤的泪。

    南宫或却浑然不知,他的全身都已膨胀起来,黑暗之中,响起轻微的裂帛之声。

    “当”的一声,是南宫或的“后羿剑”与地面发出的撞击声,红衣女子已将她的剑器摘下,放在一旁。

    一阵幸福的疼痛从她的下身传开来,她不由皱起了眉,紧紧地咬着下唇。

    她的身下,已是落红点点。

    南宫或的激情越来越高涨,红衣女子在他的搓揉爱抚下,已呻吟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或终于疲倦地倒在地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红衣女子却仍那么静静地躺着。

    良久,她才抹去脸上的泪,在周围摸索着重新点起烛火。

    她替南宫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又将南宫或的剑拾起,发现上面已洒了不少血迹。

    她对着那点点红色怔怔地发呆,眼中又有泪流出来了,良久,她苦笑了一下,掏出一块手绢,将剑上的血擦拭干净了,然后重新佩在南宫或的腰上。

    这一切,南宫或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或才醒过来。

    醒过来时,他愣了,用力地摇了摇头。

    四周怎么这么黑?

    他循着一丝亮光找到了门,一打开,便透进来了耀眼的光芒。

    看样子是早晨了。

    南宫或向门外一看,立刻明白过来,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了,他与一个红衣女子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庄园。

    然后,他便看到了皇甫小雀。

    皇甫小雀?想到皇甫小雀,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好多。

    他急忙转过身去,打亮火折,引着火绒,借着火绒的光,他看到了一截未用完的蜡烛。

    他便将蜡烛点燃,举着它,向那间小屋走了进去。

    看到这间小屋,他便想起了许多,他想起皇甫小雀便是在这间小屋的一个墙角里。

    但小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墙角里有一堆棉絮。

    显然,皇甫小雀本来便是在这儿的。

    可现在,她去了什么地方?红衣女子呢?想到红衣女子,他的心便开始往下沉,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红衣女子并不是一个好人。

    莫非,皇甫小雀又遭了毒手?想到皇甫小雀,他的心便一阵剧痛,他记起皇甫小雀已经疯了。

    为什么连一个疯了的女孩也不放过?

    他的双目开始赤红如血,如果红衣女子在他身边,定已被他撕成碎片!

    他一步跨出小屋,便在外面看到了一地的碎酒坛。

    “是的,昨天自己喝了不少酒,是红衣女子陪着他喝的……喝着,喝着,皇甫小雀突然变好了,她说她是装疯骗自己的,然后……”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自己为什么对昨日的回忆竟是混沌一片!

    “皇甫小雀好起来了吗?那么为何她不等我醒过来就走呢?”南宫或有些糊涂了。

    但在此时,地上有几张纸映入他的眼中,纸上有字,他急忙拾了起来,凑在烛光前,看了起来,只见上边写道:

    “我已带走了皇甫姑娘,请放心,我对她没有恶意,如果我有什么图谋的话,在昨夜我完全可以实现。我不是‘夺魂红蝶’,但我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中人,有人称我为‘残红裴莺’。裴莺是我的名字,‘红’是我爱着红装,至于一个‘残’字,不言自明,既说我的残忍,又说我只是一个残红败绿而已。但我知道,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我自己,如果你能记起昨夜的事,你便会相信我说的话,真正的我与世人眼中的我,并不一样。”

    看到这里,南宫或暗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我真是想不起来了。”

    他接着往下看: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人,但他最后却舍我而去,原因只不过另一个女人比我的家更有权势,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痛,所以我便开始恨上了男人,所有的男人!我常常以我的姿色,使男人丑态百出,身败名裂,甚至送了命。”

    “后来,我便被人利用了,一方面他以药物控制了我,另一方面,我对男人的恨,让我对这种控制并不反感,我以为我从此便将永远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

    “但我终于遇上了你,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已喜欢上了你,我的爱是因为你对皇甫姑娘的爱,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已被我彻底否定了的真正的情。”

    “也许,唯有我自己才理解自己的这种感情。我的任务,本是利用你对墨山水的恨,让你成为我们的人,必要时,我将利用药物来控制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要脱离从前的日子。”

    “脱离从前的日子,便意味着死!但死又何妨?至少,我已真正地爱过一回,我可以将自己最珍贵的贞节奉献给你,同样,我也可以奉献出我的生命。”

    “我会好好地照顾皇甫小雀的,十五天之后,我身上的药物便会发作,但在那之前,我会为皇甫姑娘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她已认不出你是谁,所以你与其他任何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不会认同你的,而我却不同,我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走进另一个女人的心灵。”

    “如果皇甫姑娘能好起来,那便真心地祝福你们,请相信我,她的心灵,仍是纯洁的。”

    “永别了,十五天后,‘残红裴莺’将不复存在,‘银面人’也将不存在了。”

    后面的几行字,一片模糊,也许,是泪?

    南宫或捧着那几张纸,呆呆地站着。

    他有些明白了,有些却糊涂了。

    他已记起昨夜的一些事,但在记忆中,与他缠绵的本是皇甫小雀,怎么她的信上又这么说?

    也许,是自己酒后神志不清,错认了人?

    他已看到了地上的点点落红,不由内疚万分。

    他自责道:“为何我总是伤害别人?”

    南宫或本是一个豁达的人,但一连串的事,使他忧郁深沉起来,离开南宫世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而他的改变,却太大了。

    他自言道:“‘银面人’也将消失了?也就是说,‘残红裴莺’即武当风阳道人所说的‘银面人’?”

    南宫或不由记起曾听“铜面人”说过一种“菟丝魂”,当时,“铜面人”是在给扮作“无面人”的他一瓶金创药时说的。

    也许,“菟丝魂”便是裴莺所说的控制了她的药物吧?

    这种药物,一定既控制了裴莺,又控制了“铜面人”和“无面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背后的人便极为可怕了,因为他可以控制任何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只要那人中了他的药物!

    而自己,岂非也差一点被他控制?

    南宫或心道:“自己的武功并不高,他为何要控制我?”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只要南宫或一死,那么整个南宫世家的人,便是杀南宫或的人的仇敌了。

    若是整个南宫世家与谁作对,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么,控制了“银面人”、“铜面人”、“无面人”的人又是谁呢?不会是墨山水,因为“无面人”、“铜面人”都与青城派的人有过一场恶斗,也不会是解千草——即柳如风,因为他已经死了,死在“银面人”手上。

    而“沧浪八卫”二十多年前已死一卫,剩下的七人除了墨山水之外,现在全都死了。

    南宫或迷惑了。

    如果不是“沧浪八卫”中的某一个人所为,那么又怎么可能他所要杀的人,全都是“沧浪楼”的人?

    长孙无影不是说过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将“沧浪八卫”全认出来吗?

    他们自己内部尚且如此,外人便更无从了解了。

    突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长孙无影从中做的手脚?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

    当然,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只保留了极短极短的一瞬间,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所有的线索,几乎全断了。

    也许,裴莺是解开这个谜的一个缺口,但现在要去找她,是太难了,因为她在信中已说是“永别了”,也就是说她已断定在她身上的药物发作之前,她是不会让南宫或见到她的,至于药物发作之后,即使南宫或能见到她,又能如何?

    那时,她已是隔世之人了。

    现在,墨山水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沧浪八卫”了,何况,他的手中,还有“灭绝剑谱”的第六份!

    于是,南宫或便决定仍是继续西行,去找墨山水!

    南宫或已发现按以前的方法找墨山水,不但慢,而且极不可靠,谁也不知道从这儿到四川蜀中青城这迢迢千里路中,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他便混入一个商团里面,这个商团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川中。

    要混进这样的商团,并不难,他只花了二十两银子,请当地一个贩布的老板吃了一顿,再给了他五十两银子,那个老板便给了他十个大木箱子,当然,木箱子里装的并不是布,而是稻草。

    南宫或便以这个商团的二掌柜身份,加入了这个商团。

    其他人对他还是挺喜欢的,因为众人看他腰中挂了一把剑,又长得气宇昂扬,便断定他会些武功,而对一个商团来说,多一个会武功的人,总是多一份安全。

    商团是以马车代步的,这便快多了。

    七日之后,他们便已进入蜀境。

    蜀道,素有难于上青天之说,所以商团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此时,南宫或便又悄悄地离开商团,独自前行,自然,他离开商团时,顺手偷走了商团中的一匹马。

    马比马车便轻快多了,二日之后,他已近青城了。

    南宫或这么昼夜奔驰,极少洗梳,更别说换衣衫了,所以他现在是一头乱发,胡子拉碴了。

    他不由有些好笑,心道:“自己这么大老远地赶来,如果墨山水根本不在青城,那却如何是好?虽然一直以来,墨山水极少离开青城,但前段时间,他不也离开过青城吗?”

    但既来之,则安之。

    到了青城附近,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对青城派的了解只能算是皮毛。

    青城派与一般的江湖门派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的门派组织看起来极为庞大,也极为松散,可以说所有的青城武林人,都是青城派的人,一旦有了外敌,他们青城便几乎是倾城而出的。

    但青城派却比不上少林,也比不上丐帮,一则是因为少林、丐帮的武学博大精深,青城派无法与之相比,还有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青城人不愿意走出青城。

    也许,这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关系,就整个蜀中地区来说,他们处于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无形中,便形成一种自围意识,他们不愿意走出蜀境,而青城,又是在一个四面环山氛围当中的小城。

    所以,青城派在江湖的影响并不大,尽管他们的帮众是数以万计的。

    不过,青城派还有一个核心,这也就是平时江湖人眼中的青城派。

    这个“狭义”的青城派,与一般帮派没有什么区别。

    “狭义”的青城派门徒,自然是效忠他们的掌门人墨山水,而“广义”的青城派之人,则未必如此,唯有当整个青城的利益受到损伤时,他们才会群起而攻之。

    青城人信奉墨翟所创立的墨家学说,一向提倡节俭、坚忍,讲求回归自然,不粉饰,不做作。

    南宫或在青城之外,尽可能地多了解青城的情况后,他才进入青城。

    乍一看,青城与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它一样有街巷,一样有瓦肆,有三教九流。

    但细细一留心,他便发觉青城与别的地方的区别了,青城中佩剑的人特多,在青城,几乎看不到别的兵器,青一色的剑,而且剑都是不带剑鞘,便那么直接插在腰间的腰带上。

    青城之人的装束极为简朴,几乎全是麻布,而且颜色以灰色、黑色居多,而男人的头上,又全都高高地绾起一个髻来。

    所以,南宫或进入青城后,便有些醒目了。

    南宫或也有些不安,他曾与“痴癫四剑”有过一场血战,而现在在青城的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与“痴癫四剑”装束一样的人,这总让南宫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他决定也要换一件那种麻织成的长袍,至于头上的髻,便作罢了。

    他没想到这个决定,会为他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

    当他要了一件麻料长袍后,便伸手去掏钱,掌柜的听出他不是川中口音,却要穿这种本地人特有的衣服,便以奇怪的眼神看他,这使得南宫或心中有些发毛,所以掏银两时,便有点紧张了,这么一紧张,只听得“当啷”的一声,银两未掏出来,却掏出了“铜面人”的那张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躺在地上,发出幽蓝诡秘的光芒。

    立刻,南宫或觉得有数道目光射向了自己,但是,当他回头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每一个人都是神情自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过他。

    南宫或暗暗奇怪,心道:“莫非是我自己太过敏感了?”

    他赶紧将青铜面具揣入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往柜台上一放,拿起麻质长袍赶紧便走。

    当他走过一条街,转入一个巷子里的时候,他便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了。

    南宫或心中暗道:“该不会又是自己的错觉吧?”

    便在此时,后面已有人沉声道:“请留步。”

    南宫或便戛然而止步了,不是他太听话,而是因为巷子前边也出现了一个人。

    前边的那个人的脸色很不友好,铁青着。南宫或一回头,身后那个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便如一团乌云罩着一般,直挂下来。

    南宫或索性往墙边一靠,背倚着墙。

    巷子两端的来人在离南宫或一丈远的地方,齐齐站住了。

    南宫或向他身后来的那个人问道:“朋友,叫住我有事吗?”

    身后的那个人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痴癫四剑’,而我是他们的师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另一个人道:“我也是。”

    南宫或不由笑了,他想到与其说他杀了“痴癫四剑”,倒不如说差点被“痴癫四剑”杀了,如果不是铜面人及时出现的话。

    显然,他们把自己当做“铜面人”了。

    于是,他道:“是墨山水告诉你们的?”

    只有墨山水和他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这么说的。

    一个人道:“谁告诉我们的并不重要,总之,你得以命偿命。”

    南宫或沉声道:“你们倒狂得很!”

    另一个人道:“对,我们本就是‘狂疯双剑’,我是狂剑。”

    “我是疯剑。”

    南宫或立即想起父亲南宫伐提过“狂疯双剑”,他们的武功,独树一帜。

    于是他道:“久仰!不过我得说明,这并不代表我怕你们!”

    “狂剑”道:“你也够狂的。”

    他的右手已缓缓地拔出腰中之剑。

    同时,“疯剑”也已拔出了他的剑,只不过他用的是左手!

    两人的剑齐齐斜横于胸前!

    然后,“狂剑”的左手手指突然在自己的剑身上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的同时,狂剑身躯已疾卷而起。

    同时,“疯剑”的右手也在自己的剑身上用力一弹,又是“铮”的一声,人也急攻而上!

    两排剑光,灿亮如电,幻凝成晶莹的剑形,就好似千百剑锋在须臾间做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排列,剑气蒙蒙,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仿若要将南宫或生生切作无数碎片!

    南宫或没有硬接,他的人突然顺着墙体疾然下滑,然后腰间的“后羿剑”便已乘机划出,从自己的左肋向后暴点,借力向下翻飞而出!

    一声冷哼,“疯剑”的剑身又是“铮”的一声响!

    南宫或的“后羿剑”急忙顺身如电划出!

    他的剑扑了个空!

    而“狂剑”却已乘机而上,他的剑贴于胸前,身躯疾翻如车轮,蓦然间,银辉闪耀,通体光星迸现,形如一个圆柱光体般疾卷而至!

    显然,“疯剑”与“狂剑”之间已有了默契的配合,一个在弹起剑身时,另外的那一个人便已乘着对方交手的一瞬间,开始发动攻击。

    当然,这种配合不是固定的,而是作着似乎全无规律的变化,有时是弹剑之人攻来,有时却是未弹剑之人攻击。

    南宫或几招应付下来,已极为吃力,若不是他已学得长孙无影的剑术,恐怕早已躺下了。

    虽然他学得了长孙无影的“天剑”,但却未能很熟络,加上他的招式虽然已是超凡入圣,但他的功力却与他的剑法不相配,这无疑大大制约了他的全力发挥,剑法也因此而大打折扣。

    他不敢以剑身与对方硬接,因为他知道单以功力而言,他的功力一定在“狂剑”、“疯剑”之下,若是硬接了,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当下,他便一味仗着剑术的奇绝,与“狂疯双剑”游斗不止。

    转眼间,三人已拆了数十招!

    南宫或不由暗暗心焦,因为这是在青城,而不是在苏州,时间长了,青城派的人必定会闻风而来,那时,他们一旦听说南宫或就是杀了“痴癫四剑”的人,那么恐怕他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了。

    但“狂疯双剑”的武功确实了得,南宫或一时哪里脱身得了?

    又是“铮”的一声响,是在南宫或的右侧!

    南宫或无法判断右边是否会有剑攻来,但他又不得不防。

    当下,他便清啸一声,“后羿剑”匹练似的向右侧一撩,同时,人已如一缕轻烟般飘然升空!

    他的剑已接实!但南宫或已立即一振腕,“后羿剑”已以奇异的方式一弹,便摆脱了左边“狂剑”的纠缠,以不可思议之速倒卷而回,在自己的身子左侧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

    左边又是“当”的一声,显然,这一次,是“疯剑”与“狂剑”同时进攻的。

    南宫或的上升之势已止,而“狂剑”却已在他的身上卷起一片光雨!

    同时,“疯剑”也已双足一点,人便已如巨隼般横空掠出,长剑划空如裂帛!

    南宫或不能下落!

    他的身躯突然一弓一弹,人便已挨近身后之墙。

    他的“后羿剑”闪电般在身后的墙上一扎,手腕用力一挫压!

    他的身躯借此力再次飘然升空!

    南宫或又飘升了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单足在墙上一点,人已向前冲出!

    “狂剑”、“疯剑”双双走空!

    南宫或的人已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站着。

    他没有逃走,因为只要“狂疯双剑”没有倒下,他逃了也是白逃,“狂疯双剑”只要一喊,青城派的人便会蜂涌而出,那么他岂不是更惨?

    现在,他不由暗暗称奇,自己所在的这个巷子这么偏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闯入。

    现在没有,不等于永远没有!

    所以,南宫或必须尽快将“狂疯双剑”击倒!

    但这事似乎难度有点大,尤其是“狂疯双剑”不时发出的以手指弹剑身的声音,更是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由暗暗骂道:“出剑便出剑吧,却还装神弄鬼地弹起剑来,真是邪门。”

    倏地,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脑海,他已心生一计。

    “狂疯双剑”见南宫或并不逃走,反而向他们这边走来,不由暗暗高兴。

    南宫或暴喝一声,“后羿剑”如冷电划空,以极为诡异的路线向“狂剑”的胸前点扎而上!

    “狂剑”向后疾撤一步,同时,“疯剑”已从一旁掩杀上来。

    一切皆在南宫或的预料之中。

    南宫或一击之后,人已飘出五步!疯剑已踏步再进,手中长剑划映起掣眩如电的光华,飞围住南宫或身前丈许的空间!

    而“狂剑”也已止住退势,剑身划出如伞一般的光幕,横扫南宫或的下盘!

    南宫或的全身疾然一缩,在他收缩的那一刹那间,他的身体四周已迸射出千百道长短参差、密集喷耀的光芒雨刺!

    一切,便有如一枚巨大的冰球突然之间被砸了个粉碎,于是便有了铺天盖地的青莹之光四射。

    “狂剑”与“疯剑”匆忙中分向两边倒跃,他们知道,这一招的威势,已是无法硬接了。

    南宫或见他们已分开倒跃,不由心头暗喜,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他的身形暴长,在这伸窜的刹那间,他的人已如幽灵般闪到“狂剑”的面前。

    他的“后羿剑”已蜿蜒穿射而出,动作幅度不大,但已极尽变化之能,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已吞吐如虹。

    “狂剑”应该退的!只要他退出一步,他便有机会封开南宫或的剑!

    但便在此时,已响起“锵”的一声!

    “狂剑”略略一愣,但他的脚已下意识地向前疾进一步!

    他已与“疯剑”配合了二十多年,彼此之间以弹剑之声相通,或进或退,或攻或守,全由弹剑之声相联络。

    所以,当他听到“锵”的一声后,有些吃惊,因为他觉得此时应该是退一步才是合理的,而这声音却在告诉他应该进一步。

    他根本来不及做太多的分析考虑,因为如此情形之下,他没有时间,同时,无数次配合已使他们二人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也就是说,当他们听到某一种弹剑之声时,他的头脑尚未反应过来时,他们的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

    如果是在平时,这当然很好,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而在高手相斗时,时间,的确是太重要了,便是那么不及眨眼的一瞬间,便可生死立判!

    但这一次,太快的反应带给他的已不再是胜利,因为,这弹剑之声是南宫或发出的!

    “狂剑”一步踏进后,立即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已不容他再变招了。

    他的下腹突然一凉,然后这股凉意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下腹窜至他的前胸!

    当他低下头时,南宫或的身躯已以惊人之速,闪向一侧。

    这一闪,恰恰避过了身后“疯剑”的一剑!

    “狂剑”低下头时,已看到自己的长袍裂开一条长长的缝!

    风一吹,他发现裂开的不只是他的长袍,还有他的胸、腹!

    然后,他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那是一种有点类似流水之“潺潺”声。

    听到这种声音时,他已缓缓向后倒下了,所以他不会明白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发出这种声音了。

    但“疯剑”却看得明明白白,他看到“狂剑”的胸腹处正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身躯内花花绿绿的肠子及别的东西开始向外直冒而出!

    过度的吃惊,使“疯剑”呆立当场,终于,他明白过来了,极怨毒地目视南宫或,咬牙切齿地道:“今天,你别想竖着走出青城!”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的目光便足以杀了南宫或。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但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上几个垫底的!”

    正当他说此话时,“疯剑”突然清啸如猿鸣!

    南宫或一惊,立即知道他这是在向同门示警!少顷,青城派的人必将汹涌而至。

    南宫或不敢怠慢,啸声一起,他的剑已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由腰间划出贯日之虹,如毒蛇般飞窜向“疯剑”而去。

    “疯剑”略一旋身,剑身半吐半藏,同时,身躯疾然向后飘掠!

    南宫或暗暗骂道:“好个老山狐狸!”他已看出“疯剑”只求守不求攻了!显然“疯剑”一心一意要等到他的同门赶来。

    南宫或一招未奏效,立刻一挫腰,暴喝一声:“天网恢恢!”

    这正是旷古奇学“天剑”的第一式!

    刹那间,这条小巷中几乎每一寸空间内都弥漫着南宫或的腾腾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是凌厉至极,“疯剑”的脸色变了,他忽然发觉自己再也无路可退了,南宫或的剑势,已如恢恢之天网,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无退路,那么便只有进攻!

    “疯剑”暗道:“你是天网,我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心念一起,他已人剑合体,如一划空利矢般电射而出,剑身在他的身前抖出无数闪烁的银芒!

    他的剑已经穿过了南宫或的剑网!

    “疯剑”不由心中一喜,但很快他便知道他高兴得太早了,他的剑穿出剑网,未必就等于他的人也能穿出剑网!

    便在他的剑突破南宫或之剑势的那一瞬间,南宫或的剑网竟如同有灵性之物一般突然收缩!

    这时,“疯剑”才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真正含义了。

    “疯剑”的剑便如被一张网缠住了一般,而他的人便已被这张网将他与他的剑割离开来!

    寒芒乍缩再放,剑气更加汹涌!

    “疯剑”的握剑之手突然一疼,那只手竟已被这张剑网生生绞下!

    但他没有发出惨叫之声,因为他的惨叫之声已被南宫或的剑生生封于喉底!

    南宫或在切下“疯剑”的左手之后,立刻凝作一道惊人的寒芒,那一抹毒森森的寒电,像是要飞越于百年辰光一般,它以快不可言之速,猝然闪晃,扎向“疯剑”的胸口。

    “疯剑”倒翻出去了,赤淋淋的鲜血随着他的仰身后倒,飞射开来,飘散于空中。

    血是热的,散发出淡淡的甜腥味,弥漫于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而“疯剑”的惨叫声已被死死封杀于喉底,只能发出一声如野兽临死前的低低哀鸣,他的身子砰然倒下,以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蜷缩着,伏于一丈之外,他的脸紧紧地贴于地上。

    这倒地的姿势,不是人能摆得出来的。

    南宫或没有余暇欣赏自己的战果了,便在他一剑了断“疯剑”时,四周的杀声已在十丈之内,估计不在十人之下。

    南宫或一犹豫,便选择了东边那一端飞射而去。

    他的选择又错了。

    当然,向西而行,也是错的,他只有在小巷中立即藏匿起来,才有可能避过一场厮杀,当然,要在这样的一条小巷中找到一处藏身之地,的确不容易。

    南宫或未拐过巷子的拐角,便已听到有劲风向自己飞袭而来!

    是三枚袖箭!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后仰,他的“后羿剑”却已在他的上空卷飞如电!

    三枚袖箭,有两枚便那么直直地从南宫或的上空飞过,而剩下的一枚,却被南宫或的“后羿剑”一拨一送,竟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当然,方向已改变了,变成了反折而出。

    一声惨嗥如鬼啸,前边已有一人被一箭射中,轰然倒下!

    南宫或身子向后一仰,却未停止向前奔掠之速,他的双膝与腰同时向后弯曲时,身子便那么不可思议地向前滑行,一副欲倒未倒的样子。

    就在那人中箭倒下之时,南宫或已闪现于他的跟前,所以他没有机会顺利地倒下,南宫或本是向后弯曲的身子突然继续向后一仰,他的双脚却已如电踢出!

    那个中箭之人便飞起来了。

    南宫或当然不会残忍到连一个已死去之人的尸体也不放过的地步,只见那个人——应该说是那具尸体如一只怪鸟般飞起,狠狠地向前边扑去。

    前边又有两个拦截南宫或的人。

    而这具尸体正是向他们砸去的。

    他们当然要避一避,因为这尸体是他们同门中人的尸体,他们总不能一拳或一掌将他击飞、劈碎。

    所以在尸体飞向他们的时候,他们齐齐一矮身,让过尸体。

    尸体在他们身后砰然落地,此时,他们应立即起身才对,但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已双双被截下了下肢!

    无论是谁,突然发觉自己的膝盖以下部分突然断了,都会惊愕欲绝的,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但这种表情却已凝固在他们脸上了。

    就在他们为失去双脚惊愕之时,他们又突然感到胸口一凉,喉头一甜,他们的胸口已被一剑贯穿!

    他们那种惊愕欲绝的表情便那么永恒地滞留于他们的脸上了。

    眼中闪着绝望与恐怖的光芒,他们死死地看着如鬼魅一般在他们身前闪现的南宫或,砰然倒下。

    原来,南宫或是借着飞起的尸体遮住他们二人视线的那一瞬间,掠身而上的,当然,做到这一点,并不那么容易,不但要快,而且方位要扣得准,要做到人来他们跟前时,都不会被他们发现,这样才能有奇袭之功效。

    南宫或做到了,连他自己都为这样流畅的杀人过程吃惊不已。

    身后又有利刃破空之声!

    南宫或不及转身,立即反手疾然攻出一剑,同时,他的身躯已陡然拔空而起!

    “哧”的一声,南宫或只觉得背上一阵凉意,但并没有痛感。

    饶是如此,也够他吃惊的了,他身在半空,便立即猛提真力,左足在右足上用力一点,便已斜斜飘掠开来,在三丈远之外方站定。

    他这才看清从他身后袭击他的人。

    那是一个矮胖之人,因为矮胖,所以他的头上所绾起的发髻便有些滑稽,而那身长袍的效果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身躯,穿长袍,无论如何,总是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而他的脸却很小,比他头上的发髻也大不了多少,上面还长了许多的麻子。

    总之,这是一个惨不忍睹的人。

    他的两侧太阳穴不住地跳动,额头上的青筋浮凸而出,如蠕动着的蚯蚓。

    他的唇却已是铁青,一张脸却已煞白如纸,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连嘴唇上都沾了白沫。

    南宫或暗暗奇怪,这个人怎么如此激动。

    只听得那矮胖之人以凉意彻骨的声音道:“你杀了我儿子,我要将你的肉用刀窜起来!我钱中坨的话一向从不落空!”

    南宫或一惊,心中暗道:“终于接触到青城派的核心人物了。”

    钱中坨乃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青城分四堂,分别以青雀、青云、青风、青蛇命名,其中青蛇堂中人全为女性。

    像青城派这样一派之中,有男、女两种性别之弟子的,在江湖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了,至少,在所谓的名门正派中,是如此的。

    而青城派,在以前从未在江湖中惹是生非,所以人们一向将他们视作正派人物。

    青城派是一个地方主义色彩极浓的门派,所以父子二人同处一派之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南宫或暗道:“看来自己与青城中人的仇恨,是越结越深了,也罢,他们那么毫无人道地对待皇甫姑娘,我与他们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当下,他便冷声道:“杀了你的儿子又如何?我正遗憾杀的为什么不是你这矮胖子呢,没想到倒识趣得很,自己送上门来了。”

    钱中坨暴喝道:“好猖狂的小子,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

    此时,又有三个青城派的人从各个方向疾围而上,钱中坨伸手一拦,道:“各位将这小杂毛交给我钱中坨吧,我要亲手剁下他的头,为我儿子报仇!”

    说这话时,他的脸已扭曲得如厉鬼!

    南宫或却不由心头一宽,他知道一个青城派的堂主,已经很难缠了,如果又有三个人一同攻向自己,那恐怕更为不妙了。

    钱中坨在青城派的地位,仅在掌门人之下,他这么一说,那三人立刻便向后一退,只是远远地封住了各个方向的退路。

    “锵”的一声,钱中坨剑已拔出鞘。

    他这么一拔,南宫或便已看出他的武功绝不在“铜面人”之下。

    当下,他神色一凝,静静地注视着钱中坨,他的眼中,有一种在他这样年轻剑手中少有的冷静。

    钱中坨暗暗吃惊,心道:“这小子果然有点能耐!单单这份沉着,便让人不可轻视了。”

    当下,他便将剑平平举起,齐于眉头,他的起剑式很古怪。

    倏地,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同时,他的剑光也已暴闪!

    钱中坨便那般如一缕狂风般向南宫或席卷而至!他的剑已将空气搅得“咝咝”作响。

    无数的剑芒在他的身侧闪烁!虚虚实实地点向南宫或!

    南宫或开始向后退了。

    他的身子,便如同被钱中坨用剑光顶着一般,向后飘去,钱中坨的剑只要再向前递出半尺,便已可将南宫或刺个透穿!

    但南宫或的身子便如一棵毫无分量的灯蕊草一般,在钱中坨的剑风下飘掠。

    钱中坨已在须臾之间攻了十一剑,但却并未奏效。

    无形之中,他已吃了亏,因为十一招未攻出个之乎者也来,对他来说,已是不可思议之事,更何况对手只是一个年轻人?

    这种惊诧,便使得他的心情开始急躁起来,因为他的四周还有他的同门看着他,而且他的儿子又是死于这个年轻人手上。

    当下,他暴喝一声,剑芒更炽!

    但南宫或却是心头一喜,他已发现这种看似汹涌澎湃的剑势凌厉霸道,其实已不及方才那么精绝了。

    他的“后羿剑”突然一挫一抖,立刻翻飞而上,剑身上的光芒如流星泄尾,拖着那样蜿蜒多变的光纹猝然飞来,倏沾倏点之下,又疾走斜掠。

    他的“后羿剑”已在间不容发之间,做了几次旋回倒抡,业已封死敌人的每一个角度,每一次的进攻!

    钱中坨的凌厉攻势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变得与南宫或有攻有守。

    按理,南宫或身陷青城,身边不知会有多少劲敌,本应是他急于求胜才是,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反倒是钱中坨急于求胜。

    也许,是失子之愤怒火焰,使他失去了理智。

    南宫或一心一意地使着长孙无影的一招“天衣无缝”,这是一招长于守势的招式,它能以极为简便的线路角度,将任何凌厉诡秘的攻击截住。

    一招如天衣一般无缝的剑势,又有谁能攻得进?

    至少,钱中坨不能。

    南宫或已将他的一招“天衣无缝”使了五遍,但每一闪,都是看似相同,里边却已有极为奥秘微妙的变化。

    钱中坨的额头已渐显汗滴,他围绕着南宫或,如穿花乱蝶般穿梭游走,手中之剑做着鬼神莫测之诡变!

    但南宫或连同他的“后羿剑”似乎已浑然一体,凝成一座山,一座无懈可击的剑山!

    南宫或暴喝一声:“那点雕虫小技用完了吗?”

    “还有你好受的!”

    话音未落,钱中坨的身子突然向前疾然倒下,便在身躯将及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剑突然一点地,剑身立刻弯曲如弓,然后,他的人便那么如一片枯叶般贴地而飞,长剑在身上盘旋曲伸,如无数细长光链般卷向南宫或的下盘!

    南宫或冷哼一声:“倒有两把刷子!”

    他的那招“天衣无缝”,对付这样的贴地进攻,却是无效了。

    只听得一声清啸,南宫或的身躯已陡然拔空,飘掠至半空时,又陡然折身,头下脚上,倒贯而下!

    而此时,钱中坨已疾然向下挥出一掌,立即便借这一掌之力,向上掠起,剑身在他的头顶跳动,森蓝的光芒由单凝的一抹蓦而散裂为二十四抹,而二十四抹冷焰由二十四个不同的方位飞射而出,却又集中于一个焦点——便是南宫或将要落下之处!

    南宫或的“后羿剑”也已点射出漫天寒星,在另外三个青城派人看来,便如一朵朵晶莹闪亮的雪花在飘飞而坠!

    两团光芒在接近!

    然后,便已绞作一团!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上升,一个飘落,二人已开始处于同一高度,他们身形之快,已不容辨清。

    众人只能看到两团光芒在迸射,吞吐!

    光芒乍收!

    然后便见南宫或与钱中坨同时向两侧飘飞开来!

    南宫或踉跄了数步,方站稳了身子,他的手臂、腿上各中一剑,但伤得都不重,手臂垂下时,便有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后羿剑”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后羿剑”已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包括南宫或自己。

    众人都把眼光投向钱中坨。

    钱中坨飘落之时,立刻以剑拄地,剑身在地上的石板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舌,足足有七尺多长,他才止住身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身上没有血迹。

    青城弟子不由吁了一口气。

    但便在此时,一件令人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响起,有些像一只水袋被针扎破的声音。

    声音很轻,却极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便见钱中坨的身子如一张破筛子一般,鲜血从一个个的窟窿中忽然飞射而出,在他的身子四周飘散成浓浓的血雾!

    转眼间,钱中坨的整个身躯已被自己的血染成一片赤红!

    他没有倒下,便那么拄着剑,死了。

    剩下的三个青城派人的脸色大变,他们知道以他们三人之力,不是南宫或的对手。

    但恰好在此时,又有四个人闻风而赶至,庆幸的是,其中尚有一个是青云堂副堂主戈大典。

    他们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相信合七人之力,即使不能取胜,也应不至于落败。

    青云堂副堂主是个模样打扮都非常奇异的人,那人五十上下年纪,因为头顶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撮稀稀疏疏的花白发丝,所以便无法结成发髻了,他便任它们胡乱地飘散着,而他的整张脸孔,有点像一张凹进去的烧饼。

    他乃青城派中人,却未穿青城人常穿的那种麻质长袍,而是穿着一套褐色的衣褂,这么大冷的天,他却足登草鞋。

    更怪的是他的兵器也不是青城派中常用的剑,而是一根旱烟杆,略略看上去,倒像一个赶驴车的庄稼人,哪有半分江湖气味?

    南宫或见众人所站之方位,便已看出这位秃顶老汉是这些人中的脊梁骨了,因为另外六人已有意无意地形成一种众星捧月状,这定是长时间的习惯而使之的。

    一个不穿长袍,不用剑的人,能够在青城派混到这份上,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了。

    南宫或不由对这秃顶老汉多看了两眼。

    秃顶老汉一拱手,道:“方才这些人都是朋友你杀的吗?”言语中,竟似乎很是客气。

    南宫或点头道:“不错。”他回答得也干脆。

    秃顶老汉用手搓了搓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戈大典便只好将你的命也留下了,还望这位小兄弟大度见容,予以成全。”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但南宫或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也打个哈哈,客客气气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戈老兄,你也不必客套着兜圈子瞎扯了,我尽力奉陪便是,想必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戈大典手上的旱烟杆开始似乎有些不安地在跳动了。

    南宫或冷眼扫了那根旱烟杆,那烟杆粗若桃桃,杆身看似一老藤掏空而成,但其身隐然有一种幽淡的金属光泽,想必乃赤铜打造。

    这么又沉又粗的玩意,如果说拿来过过烟瘾,那实在太累了一点,说不定一不小心,便把牙给磕了,但如果用来当做兵器,倒也称手,烟杆上的骨节,恰好可以握手吃劲,一旦敲上谁的脑袋,恐怕连颅骨都要裂了。

    一时,场上平静了下来,一股窒息人的杀气却弥漫开来。

    南宫或举剑齐眉,然后慢慢拔出“后羿剑”。

    “后羿剑”竟闪着不可思议的夺目亮光!

    但也仅是一闪即逝。

    南宫或有些吃惊,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太阳,黑沉沉的。

    他怀疑是自己看走眼了。

    其实,吃惊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戈大典和其他青城中人,他们也看见了南宫或剑出鞘时的那一闪亮的刹那!

    而南宫或的吃惊之色也已落入他们的眼中,这更让他们感到有些古怪。

    但场上的肃杀气氛很快便转变了人们的注意力。

    戈大典的头突然缓缓地低下去,倏地,他发出像是呜咽般的长啸,正当人们一惊之时,他的大烟杆已横空而出!

    南宫或立即一挫肘翻腕,“后羿剑”跳将而起,以惊人之速向戈大典的烟杆迎上。在与烟杆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一沾即弹,在烟杆顶端一点,便如电一般刺向戈大典的虎口。

    戈大典却已疾然缩腕,烟杆前端的烟锅恰好迎上了剑尖!

    “当”的一声,是剑尖与烟锅的撞击之声。

    一撞之下,烟杆立即在那不及眨眼的瞬间,与“后羿剑”一触之下,立刻顺着剑刃下滑,在将至剑柄之时,突然“砰”的一声轻响,从那只烟锅中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

    银针从六个方向,射向南宫或的下腹!

    南宫或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显然,银针上喂了巨毒!

    他一惊之下,立刻撤剑回封!

    但如此近的距离,又如何能那么快地将六个方位的银针全部封住?

    在那一瞬间,南宫或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愤怒,他暗骂了一句:“真是丑八怪,多作怪!”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毒针射中,那便是拼着毒发身亡,也要活劈这个秃顶老杂毛!

    “后羿剑”疾挥之下,响起了数声轻微的响击之声。

    奇怪,这种声音并不像是剑身磕飞银针的声音。

    戈大典以银针突袭之后,并不闲着,他已将烟杆抡成一条凌厉的弧线,疾然扫向南宫或的腰肋。

    南宫或已没有时间去顾及那几枚银针到底何去何从了,反正到现在为此,他没感到自己身上有痛、麻、痒的感觉,当下,一见戈大典的烟杆袭来,也不怠慢,立刻反肘暴挑!

    火星一闪,“后羿剑”一挑之后,立即借势飞削,其疾快逾奔雷。

    仅差那么一线的距离,戈大典的一只手腕便要报销了。

    缩腕扭腰撑腿,戈大典方险险避过这一剑!

    他不由惊出一声冷汗,烧饼似的脸上也透出一抹煞白之色。

    也难怪他如此惊骇,方才,他以喂了毒的银针在那么近的距离奇袭南宫或,他已断定一定会得手的,这不是他过于托大,而是他在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拼杀出来的结论,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开他那么近的距离之偷袭!

    所以,他的烟杆砸向南宫或的腰肋之间时,心情是很好的,也是很乐观的,他在银针上喂的毒,能够以一滴毒死三头大象!而且是在极短的瞬间。

    南宫或再能,总不会比大象还经得住死吧!

    他已断定他的烟杆这么横横一扫过去,立即可以顺利地把南宫或的腰骨全部扫得四分五裂!

    本来,既然南宫或已是必死无疑,他大可不必再出这一招。

    但现在在他的身边,还有七个同门中人,他射出那蓬银针,只有他自己与南宫或能够看到,而他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以如此手段取胜的——事实上,以前他便经常以这种手段取胜,他觉得这种手段有点一劳永逸的味道。

    所以,后来,他对这一招是有点爱不释手了,一有机会,便来这么一下。

    他这种手段,从来未被世人知道,因为曾经知道的人都是中了银针之人,他们已经死了,毒发而死了,唯一知道此事而又未死的人,便是自己,而他自己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公布出来呢?

    他那么一烟杆扫过去,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他要以此来告诉别人:我是用我的烟杆,将别人砸死的!

    所以,他便忘了防守,而对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的人,又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呢?

    所以他才差一点吃了大亏。

    他没想到南宫或竟还能使出那凌厉一剑,这全然不像是一个已中了毒的人所使出来的剑!

    如果南宫或不是先在他的烟杆上一磕之后,才顺势削他的手腕,而是闪开他的烟杆之后,立即直取他的胸膛,那么,恐怕戈大典早已倒下了。

    因为两人都吃了一惊,所以一时两人都止住了攻势,向后一跃而出,相对默立!

    戈大典一脸惊愕,南宫或却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封住从六个方位袭来的银针!

    但他不经意中,扫过“后羿剑”时,他明白了,却又更糊涂了。

    因为,他的“后羿剑”上,竟粘着十几枚银针!银针的方向,他已明白了,而银针为何会在他的“后羿剑”上出现,他却是一脸雾水了!

    莫非,这“后羿剑”还能融空吸物不成?那岂不是如鬼魅附身一般?

    此剑,乃南宫世家祖传之剑,也不知传了多少代,南宫伐交给南宫或时,曾说此剑是一把旷古神剑,但至今为止,南宫世家的人没有人能够找到使它发挥其神奇之处。

    当时,南宫或曾问他爹爹:既然它从未有过神奇之处,那么爹爹又如何断定这是一件神兵?也许只是误传而已?它根本就是一柄普通的剑嘛!

    南宫伐却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这种说法,应该是不无道理的,将来,你传给你的儿子时,也应该这么说!

    南宫或心里不以为然,口中却连连应是。

    从十七岁他开始行走江湖那年起,他用的就一直是这把剑,这把剑从来没有展现出什么神奇的地方。

    后来,他被一些江湖中人称为“玉面后羿”,也是因为他的后羿射日剑法,而不是因为他的剑。

    但方才,这剑倒真是有点玄乎了。

    他不知道,这把“后羿剑”,已不同于他从前所用的“后羿剑”那样普通了。

    原来,当年射日的后羿射日时,一共射了九个太阳,还剩下一颗太阳未射下,于是,他便余下了一支箭。

    后来,他便以这剩下的箭,投入熔炉,再注入一些千锤百炼之精钢,化作同一炉铁水,铸成了这把“后羿剑”。

    “后羿剑”却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威力,后羿百般琢磨之后,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他所用来射日之箭,乃至阳之物,否则怎么受得了日光之热?

    但以此箭放入熔炉之中煅烧后,这种至阳之物,便已沉寂了。

    能唤醒阳气的,必然是阴气,此乃万物之规律,阳与阴相生相成,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所以,南宫或在那个废弃的庄园中度过的夜晚,“残红裴莺”的处子之血滴在南宫或的“后羿剑”时,便已唤醒了这把神剑内的阳刚之气了。

    而后,南宫或被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钱中坨刺伤手臂后,他的血也滴在了这把“后羿剑”上。

    于是,“后羿剑”便又融入了他的灵气,从此,此剑便可在南宫或心念所至之时,完成一些不可思议之举!

    譬如,方才南宫或见银针来势太快,自己根本无法封挡,他所有的心思,便集中于封挡银针这一件事上,于是,也就激发了“后羿剑”的灵气,它以它千百年来就已蕴藏积蓄的至阳之威力,替南宫或接下了那些银针!

    南宫或虽然一时明白不过来,但欣喜自是难免的,他故意仰头哈哈一笑,道:“就凭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击倒我?”

    戈大典见他神色间毫无中毒之状,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莫非这银针太长时间没用,毒性已减了?”

    心中虽是一惊,但脸色却丝毫不变,他打了个哈哈,道:“我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你却如此得意忘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是吗?”说话间,他的“后羿剑”突然凌空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疾然振腕,“后羿剑”被振得“嗡”的一声响!

    戈大典有些惊讶地望着南宫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却听得三声惨叫响起,立刻又戛然而止,在一旁观望的那七个青城派弟子突然倒下三个!

    剩下的四人不由吓得脸色苍白,他们不知道南宫或是用了什么魔法使这三个人无缘无故地倒下的。

    其实,这三个人是中了戈大典的那些银针,当然,银针是由南宫或射出的。

    方才,他的“后羿剑”那么一抡,其实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后面的用力振腕才是他所真正要做的。

    他以内家真力贯于剑上,然后用力一振腕,剑身上的银针便被那股力激得飞射而出,袭向青城门人,而那几个人还以为南宫或这么一抡剑,是要向戈大典进攻了,哪曾提防南宫或会向他们进攻?

    所以,他们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但戈大典却立即明白那三人是死于毒针之下,不由又惊又怒,暴喝一声,整个人便向南宫或席卷而来。

    南宫或静静地注视着越逼越近的戈大典,他的身影突然一晃,似乎一步未踩稳,像要倾倒一般,戈大典的身躯也开始疾然后仰!

    接着,戈大典竟突然向后翻去,身子旋转如风车!

    连南宫或也为他这突然之举而吃惊不已!

    戈大典向后飘旋少许距离后,身子突然在原地“滴溜溜”地飞旋起来,倏而左臂一扬,身形立止,曲背如弓,再一弹身,人便如一支利箭般向南宫或射来!

    南宫或暗自好笑,心道:“这秃老汉怎么有这么古怪的花招?进攻前还把自己的身子转得像个陀螺一般,岂不把自己给转晕了?”

    正思索间,戈大典已奔袭至眼前。

    南宫或的“后羿剑”晃动如虹,曲伸吞吐中,已攻出十二剑,每一剑都是有攻有守,招式老道、狠辣、直接!

    但戈大典的烟杆突然直直向下一点,人便已借着这一点之力,飘然飞起!从南宫或头顶上掠过!

    在他身影过处,似乎有刀刃之光一闪!

    南宫或正暗自恼怒这秃顶老汉总是不接招,只是一味东走西窜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扑鼻之呛人味袭来!

    一惊之下,南宫或立即屏住呼吸!

    便在此时,已有一团烟雾将他罩住!

    然后,他感到一种利刃划空之声响起!其势如破帛,“咝咝”直响!

    这根本不像是烟杆这样的粗重兵刃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南宫或想起戈大典掠空而过时所闪现的那一抹寒芒,心中不由一凛!

    莫非,这秃老头还有别的兵器不成?

    所有的念头,其实都只是在那么一瞬间闪过的,事实上,南宫或一听见利刃划空之声,他便立即使了一招“天衣无缝!”

    一阵刺耳的兵刃相交之声在那团烟雾之中响起,隐然有无数点火星在烟雾中晃动!

    然后,便听得“锵”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刀剑入鞘之声。

    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声音已因为痛苦而变形了,所以无法听出是南宫或发出的还是戈大典的惨叫声!

    兵器相击之声停止了。

    兵器相击所发出的火星也不见了。

    只有一团浓浓的烟雾,罩着两个人。

    一阵风吹来,烟雾慢慢散去,慢慢地,两个人影出现了。

    东边的是南宫或,西边的是戈大典,两人都那么直直地站着。

    终于可以看清了!

    青城派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南宫或的剑已深深地扎入戈大典的胸中,从他的后背直透而出!

    而戈大典的右手也是向前伸着,他握着半截烟杆,而半截烟杆之前端,竟是一柄寒刃四射的短剑!

    只不过这柄短剑已不可思议地插进了南宫或的剑鞘之中!

    显然,正是因为这,戈大典才送了命的。

    莫非这是巧合?不可能!

    但若不是巧合,南宫或又如何能在这烟雾之中,将他的剑鞘套在瞬间万变的短剑之上。

    所以,戈大典在临死前嘀咕了一句:“我不明白……”然后,他便死了。

    他的烟杆已极尽诡异之能了,不但藏有毒针,还有喷射烟雾,又藏有一截短剑,所以,难怪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死的仍是自己。

    南宫或缓缓地抬起头时,才发现在他的四周已有三十多人了!

    他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又是一场血战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