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之战的时候，关外的义勇军自称达到了三十万人之多。义勇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是我的老熟人朱子桥将军。不久之前，朱子桥曾经因为长江大水灾民的事情，在故都的城南游艺园的旧址里，召开了一次募捐大会。在台上说到汉口灾民们的凄惨状况的时候，他泪流不止，参加募捐会的人都很感动。我当时也受邀前去捐钱，前后总共三次，而且每次都是自动捐献。我那时才明白，朱子桥将军募捐的能力，真的不是旁人能比的。
从那时起，我才开始和朱子桥将军接近，进一步认识到了他的品格和志向。当时，看不上朱子桥将军的，都喜欢将他说成是靠赈灾起家的来诽谤他。有的人还给他起了个“政治慈善家”的外号，意思就是说他靠赈灾的名义重返政界。我虽然是个外人，是是非非都和我不相干，但是觉得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不然的话，他又何苦承受这样的诽谤，让自己深陷其中呢？就算他真的是那种善于表演的人，如果追逐名利的人都能像他这样表演，长此以往，那么官场和社会上的风气，一定比当前好很多了。
朱子桥将军奔赴前线之后没多久，就悄悄地回来了，显得很抑郁。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到大陆春去喝酒怎么样啊？”我立刻就答应了。
到了之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几杯之后，他感慨地对我说：“原来，我因为在义勇军任职，要避开嫌疑，所以跟所有的日本朋友都断了来往。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朋友之间的情谊，和国家大事不能放在一起。”
他又说：“我现在才明白，日本人里面，并不都是我的死敌。中国人里面，也不都是我的战友。我这次出关，之所以会失败回来，就是因为张学良排挤我，宋子文压制我，马二爷背后捅我刀子。”原来当时张学良凭借地方长官的身份，经常在人事上让朱子桥下不来台；宋子文就以“义勇军居无定所，没办法报销”为借口，不给他经费；而他口里的“马二爷”冯玉祥，遇到部队就收编，对义勇军大肆吞噬。因此，没过多长时间，“总统关外义勇军各部”的朱子桥将军，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朱子桥在气愤中，还告诉我说：“北方人有句俗话：‘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现在长城一带的义勇军，已经把这句话改成了一句讥讽政府的话：‘汤跑人，徐刷人，冯吉石刘拉死人。’”
所谓的汤，就是见到敌人就逃跑的汤玉麟；所谓的徐，就是中央第十七军的徐庭瑶，见到有闲散的队伍就把武器收缴，然后遣散；冯吉石刘就是指冯玉祥、吉鸿昌、石友三、刘黑七，他们见到队伍就尽量收编，有时候还用死人来充数，给自己找点安慰。
朱子桥还气愤地说：“救国都只让那几个人救，这是什么世界啊？不管啦，就算亡了国，当亡国奴的也不是就我朱子桥一个人。让我吃什么苦我都干，就是受不了这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