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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善子床前养虎

    我很想去庐山游玩,但是生性比较懒惰,不想在一个半旧的旅馆里面栖居避暑,于是就经常跟我的朋友们说:“如果我能在庐山买到一块地方,作为夏天游玩休息的场所,那么春天一到,我就收拾行李到南方去。”

    一天,我因为休短假而到了上海,在李思浩设宴招待的那天晚上,认识了中法储蓄会董事长邓某。那天晚上,他就让他的司机开车送我回旅馆,显得非常周到。之后他还经常设宴招待我,并带我游玩,不时地暗示我往中法储蓄会里投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想和他保持距离。在之后的年里,除了中法储蓄会之外,我最终买到了金神父路、愚园路、辣斐德路等几处房产,都是因为这位邓某的帮助。我在庐山的别墅也是通过他的介绍,在一位江西老将彭将军手里买来的。这栋别墅完全是荷兰风格,有五间屋子,在牯岭的大林路上,距离大林寺只有几十步远。晴天的时候,寺庙里敲钟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这栋别墅的园子很大,而且还有缓缓流淌的小溪,屋子后面是一片森林,时常还能听到鸟叫声。屋子的一侧距离悬崖不远,傍晚的时候如果低头向山谷里看,就会看到雾气汹涌,就好像雾里龙腾一样。

    住在这个屋子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捕云烹茗”。这是我从“虎痴”张善子那里学来的。当时他也在牯岭休假,和我差不多算是邻居了。其实说是邻居,但是也不是非常近。

    在这座山上居住时间长的人,不管老少,身边都有一根手杖。这种手杖价格很便宜,是用褐木做的,上面刻着寿星还有其他一些人的脸,因此从外形上看,和天津、上海等地的手杖店里卖的东西很不一样。在山里攀登或者是下山,有这么一根手杖真的是有不小的帮助。没有了这根手杖,基本都会走不稳当,直喘粗气。

    张善子长得不高,身材比较胖,留着长胡子,那种长者的风范甚至比身上的艺术家气质还要浓厚。他在床前养了一只老虎,见到的人都吓得逃跑。他画的老虎简直是出神入化,于是他给自己取了一个“虎痴”的别号。我曾经问他驯服老虎的秘诀,他慢慢地对我说:“没有什么,我不过就是去掉了它的尖牙,强迫它吃素而已。我得到这只老虎的时候,它还是个虎崽,因此能像别人养狗那样养它。”

    张善子住在庐山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侄子,拿一桶泰康公司的金鸡饼干,一边吃着一边走,以步代车,到我的别墅这里来。我把“和茶”和日本饼干散乱地放在桌子上,和他边吃边聊。张善子把这些东西都尝了个遍,苦笑着对我说:“先生不要怪罪我,这样的食物,真的不如中国的东西。不如尝尝我的饼干?”

    从那以后,每次张善子来这里,我都用泰康公司的饼干来招待他,喝茶的话就喝沱茶。张善子说这是他家乡四川的特产,虽然并不是最好的茶,但是在千里之外喝到家乡的茶,也能稍微缓解一下思乡之苦。

    沱茶喝得差不多,饼干也快吃完的时候,张善子又跟我说:“喝完了茶或者酒,天下的美食小吃里,很少有能超过四川红油抄手、赖汤圆和担担面的。”

    我开玩笑地说:“你是四川人,何不亲自做一下这些美食,让我一饱口福?”

    张善子笑着说:“对于红油抄手和赖汤圆,我只知道怎么吃,只有担担面还能勉强做一下,不过也只是限于理论。亲自下厨的话,就不是我的长项了。先生如果想尝一尝这道美食的话,不如亲自下厨房试一下?我给你讲解怎么做。”

    第二天,张善子果然带着面条和调料等东西来我这里,我也高兴地下厨了。张善子就站在我后面,告诉我该怎么做。厨师和仆人们都在一个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我们偷笑。我们两个也不生气,仍然全力烹饪。时间不长,担担面做好了,味道还不错。我们两个都吃了几碗,捂着肚子大笑。山里的天气很清爽,蓝天白云,让人心境也变得开朗了。经常看到远处山的后面,有一丝云雾升起,过不了十分钟,就会乌云密布,雾蒙蒙一片,紧接着就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过一会儿,雨停了,云也散了,又是晴空万里。天地间刚刚沐浴了这一场雨,更增添了姿色,鸟语花香,一派怡人景象。那个时候,真的是眼睛看不过来,耳朵也听不过来,好像身在仙境里一样。

    在云雾弥漫的时候,就算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也见不到人。这个时候,如果把门窗都敞开的话,外面的云雾就会自己飞进来,迷迷茫茫的,潮气很重。转眼间就越变越淡,渐渐散去了。一天,我和张善子坐在窗户前面等雨,张善子突然对我说:“不如让你的仆人把家里所有的坛坛罐罐放在窗户下面,等到云雾进入到坛子里以后,就立刻用纸封住坛口。等一小会儿,那些雾气就全都化成水了,用这些水来泡茶,真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我听了之后非常高兴,马上让仆人们帮我们两个“捕云”。开始的时候用它来泡沱茶,张善子一边喝一边赞叹,对我说:“如果这里有纸笔的话,我可以立刻就画一幅画。”

    后来,有人告诉我,庐山出产云雾茶,用捕来的云泡云雾茶的话,那就更有意境了。我问张善子这件事,他笑着点了点头。

    山里面每天都要下好几场雨,从那之后,张善子每次来我这里都要“捕云”来泡云雾茶,这样才能尽兴。当时,我的别墅里堆满了空的坛子和罐子。每当要下雨的时候,我就让仆人们“捕云”,然后储藏起来,准备用来招待张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