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谦庐随笔 > 萧振瀛到处结拜

萧振瀛到处结拜

    萧振瀛在二十九军当中,既没兵又没枪,但是能够呼风唤雨,除了靠他的善于周旋和头脑聪明之外,还因为他认识的人很多,什么样的人都结交,这也给了他不少的帮助。我听人说,萧振瀛常常自夸:“我萧振瀛有两大法宝,一个是手大,一个是嘴大。手大能拉拢四方,嘴大能够吃四方。这是我最拿手的。”

    萧振瀛表面看起来很豪迈,而实际上他心机很深。在与人交往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混熟了,第二次见面就成了生死之交了,第三次见面就非得结义金兰,“永生永世做兄弟”才行。因此,他家里的金兰贴也多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

    一天,天津银行巨头杨天受到萧振瀛那里拜访,正赶上萧振瀛要外出,于是就请他在花厅里面稍等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杨天受到花厅旁边的洗手间去,从窗户里看到一个院子,地上都是一些红色的信封,上面用小石头压着,防止被风刮跑。院子里还有几个大箱子,好几个仆人正从里面拿出更多的红色信封,散放在地上。杨天受回到花厅之后,一个仆人递给他一条热毛巾,他给了那个仆人一些赏钱之后,问院子里是怎么回事。那个仆人笑着说:“这几天阳光很好,夫人就让我们把老爷的那些金兰贴拿出来晒一晒。这事每年都有一次,不用奇怪。”

    萧振瀛是关外人,身体魁梧,长方形的脑袋。他的前额非常宽,他自己认为这是少有的福相。因此每次在高兴、回忆或者思考的时候,他就用手指拍打自己的前额,好引起人们的注意,让人们惊叹他的相貌。即使在出门的时候,他也喜欢把帽子倒扣在脑袋上,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那宽大的前额。

    我在北方行医有十多年了,日本驻屯军里的将领和他们的家属多半都是我的病人。当时,萧振瀛把自己当作冀察政府的“萧相国”,而且一直结交日本人来抬高自己的地位。日本人当中在华北稍微有些权势或者威望,或者擅长交际的人,萧振瀛都要极力拉拢。而且他经常选择那些比较实诚的人,结为异国兄弟,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请他们给自己帮忙。开始的时候,他还很得意,但是时间长了,弊端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原来从宋哲元往下的二十九军的人里,除了秦德纯等两三个人以外,其余的大都是粗人,只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有惩恶除奸的念头。当时,中国和日本虽然表面上还在往来,但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敌对国家了。我们这些日本侨民,到处都感觉左右为难。在华北那些名流中,真正依靠日本人来抬高自己身价的人,不但被当兵的唾弃,同时也被那些明事理的日本人看不起。萧振瀛就是这种人里名声最差的一个。

    因为他经常和日本人结拜,所以让二十九军的高级领导很生气。而那些明智的日本人也都躲他远远的。因为一旦有了他这样一个“结义兄弟”,那就相当于跟最肮脏的虫子混在一起了。

    我听老朋友高木说,像萧振瀛这样的人,名义上是亲日的,实际上是最能破坏中日关系的。高木的志向都在政治上,然而正值中年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子先后去世了。于是他心灰意冷,决定回家隐居,念经诵佛。那情形让人怜悯,而他的想法又让人敬佩。我们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临走之前,我在庆林春给他饯行,高木的感慨很多,不知不觉就有些醉了。他对当时华北的名流作了很多评论,其中评价最低的,就是这个萧振瀛。

    高木对我说:“开始的时候,萧振瀛受到中日两方的喜欢,不过是靠了耍点心机和卖弄他的口才。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时候,萧振瀛千方百计地向日本人靠拢,给自己弄一个亲日派的身份,然后就能凭借着‘自己人’的资格,给日本人出谋划策,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假如日本想要一块方圆十里的土地,萧振瀛就说:‘你们国家的人真实在,不明白在中国做事的道理。你如果想要方圆十里的地方的话,那就得张口要五十里、一百里,甚至上千里,这样才能轻松地得到十里。如果直接要十里的话,那最多也就能得到三四里。’”

    “日本人很高兴地采用了他的建议,索要五十里,甚至上百里、千里的土地。萧振瀛就对华北政府说:‘我在日本方面有很多关系,说话非常管用。如果让我来处理这件事的话,最多不过让他们得到所要的四五分之一,而且还得谢天谢地。’”

    “这样,两方就都非常重视他,最终日本得到了方圆十五里的土地,退回去了。在日本人那里,萧振瀛就能说:‘要不是我,你们能多得这五里的地方吗?’对中国政府,他就可以说:‘要是没有我,我们就会失去几百里的土地。’”

    说完,高木叹息道:“像萧振瀛这样的人,对于日本当然越多越好,但是我在诵佛的时候,一定要向上天祷告,让日本世世代代不要出这样的人啊!”

    我虽然和高木不是一类人,但是他临走时候说的话,让我非常警惕。而且我生性比较耿直,心机又不够深,因此只能远远避开萧振瀛。但是萧振瀛一直有笼络我的意思,动不动就想跟我“义结金兰”,我极力推脱,感觉非常受罪。

    一天,萧振瀛突然开门进来,见到我之后就笑起来,用手拍着脑门说:“哎呦,矢原先生哎,您跑哪儿自在去啦?可让我好找啊!”

    随后他就让我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他,还跟我说,北洋巨头王揖唐带来了一个姓张的看相高手,每天在进德社给显贵们看相,说的都能中。他说知道我做医生的比较忙,因此特地来要我的生辰八字,替我去看相,如果这次机会错过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虽然觉得他来意不坏,但是很怀疑他是要骗取我的生辰八字,然后自己写一份金兰贴给我送来,强迫我成为他的“结义兄弟”。因此我故意装作不懂世故的样子,说道:“我家从祖上到现在,多半都是武士,对于那些看相算卦的,一向都不相信。而且我是在东京出生的,东京的时间和中国相差很多。如果这位看相高手在燕京看相,今天云贵的王某来了,明天辽沈的李某来了,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是实际上有先后的差别,而且有很大的差别。这位看相高手到底是以什么地方的时间为准来看相的,我真的是很想请教一下。”

    萧振瀛听了之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说:“太棒了,太棒了!原来只知道您看病有一手,没想到还这么会开玩笑。我真是见识了!”

    没过多久,我的朋友林叔言,也就是当时的北平财政局长林世则,私下里告诉我:“萧振瀛很生你气啊,昨天跟我和常小川、郑大章说:‘妈×的,那个姓矢的什么东西!一个日本的破大夫,比南京的“孔老西”还傲气!’”

    “孔老西”就是萧振瀛在中央的靠山,也就是当时肥得流油的“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