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南带着昨日买好的束脩六礼，以及数小坛各种味道的果酒，匆匆赶往了县学。
今日是县试过后的初次开学。
除却以往还未晋升的老生以外，还多了二百名新生，故而县学门口挤得很。
老生有着类似于校牌的东西，还有校服，直接进去便可。
而他们这一批新生，则是在门口等着学正来点人。
苏南刚一下车，就被全场学子紧盯着看，有人艳羡，有人嫉妒。
言谈之间仿佛苏南能坐得起这样的豪车，全仗他考了个好成绩，这样贪腐，还做什么官之类的话。
站在人群前头的薛文达几人招呼苏南过去，苏南面不改色，径直从这些人之中穿过。
“拽什么？不就是草鸡飞上枝头了，还装起凤凰来了！”
“就是，半个月前还穿破布衣吃杂粮饼的人，今日倒也学着那些富家子坐起马车来了！”
“他不知道收了四大家多少钱呢！才考了个小童生就这般嚣张，若是日后中了举，还不得飞到天上去！”
薛文达闻言眉头一皱，只是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那些人立马收了声，不敢再多说半句。
等到苏南走近前来，四人才瞧见他手上拎的许多东西。
“苏兄，你怎的不带个书童，竟还要自己搬？”
苏南皱眉：“来县学也能带书童？”
他还以为只有在乡塾村塾这样的地方才能带，毕竟县学老师的收费不低，哪儿能免费叫人蹭了课去？
“怪我！没给苏兄说！能带，只是上课的时候，需得跟其他书童呆在别处。”
苏南颔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再带一个人来了，苏河他连蒙学都不曾上过，就算来县学偷听，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段良玉一打眼就瞧见了苏南手中的酒，不由得口水直流。
“苏兄，你这……是蒸馏酒吗？”
“不错，是才研制的果酒。”
段良玉眼前一亮：“我、能给我尝尝吗？！”
成高升轻敲了一下他的后脑：“这酒是苏兄拿来办事的！馋得你！”
听到他这话，另外几人都沉默了。
昨日发生的事情几人都听说过了，却也爱莫能助。
他们清水县四大家说起来好听，真拿到上水府那样的地方屁都不算一个！
更别说放到那群府官面前了。
段良玉咬着唇：“苏兄，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
文天成吵吵嚷嚷的：“这事你能帮得上啥？别拖后腿就行了。”
苏南笑道：“无事，今日再问问，不行再说吧！”
突然周遭的说话声突然变小了许多，众人纷纷看向县学门口。
两鬓泛白满脸慈祥的任鸿出现在门前，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视线在苏南身上停顿了一下。
“诸位学子，我乃清水县县学的学正，任鸿。”
“见过先生。”
“今日是诸位的进学日，按考试名次排好队，逐一进场。”
任鸿招了招手，身后有教谕端了个托盘上来，里面摆得满当当的正是县学学生挂在腰间的木质校牌！
任鸿清了清嗓：“县案首，苏南。”
“学生在。”
苏南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的束脩六礼放到了指定的地方，又缴了一个月五两银的学费，这才站到任鸿面前。
任鸿笑眯眯地扫了一眼苏南仍拎在手上的酒坛，随后从那一堆鸡翅木质的校牌正中捻起那唯一一枚玉质校牌。
“此乃和田玉，是本县学为表彰县案首的成绩专门出资定制的校牌！万望你三元及第登科，一战成名！”
这份期望未免太过沉重，苏南有点惊讶，只能忙双手接过来答谢道：“是，学生尽力。”
台下的学子们投来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目光，却也不得不服，连着五场考试，苏南都是稳坐案首之位！
大三元估计不行，但小三元及第说不准真能行！
任鸿笑眯眯的，却也闻见了苏南动作间手中的酒坛发出的果香味，一双老眼不由得冒出阵阵精光。
苏南凑近了些，小声道：“任学正，我有事相商，您看什么时候……”
任鸿面色不改，低声回道：“你且去找明理。”
苏南了然，再次鞠躬，随后进了学舍。
等人进去了，任鸿不急不缓地念着名单上的名字，等这二百人好不容易都分完了校牌，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直接开遛。
任明理今日没课，故而还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苏南到的时候，任明理面上一喜，忙迎上来。
听到苏南是找他爹办事的，任明理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委屈巴巴地去继续自己的残局。
苏南于心不忍，只能加入战局，和他对下起来。
任明理本想认白子，毕竟照棋局来看，白子马上就要输了。
但苏南没有应，默默地用白子下着，不出十招就逆转了战局。
“嘿！神了！我看你那文风和你的棋风倒像是两个人！不过又和你的字迹相符，真乃奇人！”
任明理捉摸着桌上的棋局，浑然不觉自己的父亲进了房间。
“小南啊，你找我何事？”任鸿笑眯眯的看着苏南。
苏南明了，立马将手中的酒双手奉上。
“这是学生新研究的蒸馏果酒，口感上佳，且不伤身，送些来给任学正尝尝。”
任鸿颔首，兀自坐在任明理对面，只下了一子，就将黑子杀入了死局。
“啊？！爹你做什么？！”
任鸿恨铁不成钢道：“还看什么？要不是小南给你留了个气口，你早没得玩了！”
任明理这才如梦方醒道：“爹，你来了。”
“在县学要叫我学正！”
任明理连忙改口：“是，任学正。”
任鸿满意了，他随手拆了一坛酒，淡淡的梨子香气传出，闻起来甜腻腻的。
“嗯？这是果酒？”
坛中的酒液呈淡白色，酒质清澈，和市面上所谓的果酒相去甚远。
任鸿浅尝了一小杯，随后忍不住直接就着酒坛畅饮起来。
小半壶酒下去，他才有空看向苏南：“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值当你拿这样的酒来求我！”
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苏南连忙将事情的前后因果娓娓道来。
任鸿拿着曾文成昨日开的凭证以及苏南新画的设计图看了好半晌。
“这设计妙哉奇哉！你竟愿意拿出来供给那些流民？”
苏南颔首：“不瞒学正，前些日子县里的紫染剂，也是学生的作品，这蒸馏酒说白了，就是制紫术的副产物，但也是学生想留给那些流民赖以生存的手艺！”
“原来如此……”
任鸿沉默良久，他早就拜见过苏南的文章，当时只觉得这个学生见解毒辣，颇为老成。
结合他的经历来看倒也不奇怪。
但生于那样困苦的环境，竟也能养成这样心怀天下的心胸，实属难得！
本是利国利民的计策，竟叫无耻贼人截了胡，这事就算不是苏南来求，他任鸿也不会坐视不理！
任鸿看了一眼一旁的废物儿子，此刻只恨苏南不姓任！
苏南恳切道：“任学正，可否给学生指条明路？”
任鸿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你且放宽心，等我修书一封，届时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只要修书一封，令曾文成都头痛的人都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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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精神一振，连忙谢道：“学生静候佳音，谢任学正仗义出手，学生感激不尽！”
任鸿摆摆手：“且下去吧，那几个臭小子还在等你一同念书那！”
忧心了一天的问题得以解决，苏南连连道谢，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