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府发生的事苏南并不曾知晓，他每日除了去县学上学，就是在村里巡视。
正巧这两天是每月十五、十六日的休沐日，苏南在家里饱睡了足一天。
翌日，他又一次睡到了午饭点。
现在程思思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自然不宜来回奔波于村塾和家中，每日的午饭就由杨天长专门去饭堂取送给她。
苏南随便洗漱一番就出了门去饭堂用饭，没想到却在饭堂之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应正法又换回了他那身破烂衣衫，此时正挽起袖子坐在人群之中大快朵颐着！
见苏南来了，他头也不抬：“东家，好久不见！”
久个屁！
上次见面分明就在七天之前。
杨天纵帮苏南打了饭来，苏南直接在应正法的身旁落了座。
“应大人何故喊我东家？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东家了。”
应正法咧嘴笑了笑：“怎么会！我这些天赋闲在家，懒得浑身骨头都痛，不如在你这打份工，还有肉吃！”
“应大人说笑了，想必您也不缺这些肉……”
忽然苏南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杨天纵耳语了几句，让他去取点果酒来。
酒坊里每日产的酒不一定是整数，有时候会多产出一些，用一斤装的小酒坛收着，准备囤起来卖。
苏南在的这一桌，早已自动清出了半张桌子，大家都知道他的厉害，不敢靠他太近。
正巧方便了应正法。
不多时，杨天纵就带着三小坛果酒回来码在了桌上。
应正法看到酒，登时眼前一亮，拿起一坛就开始畅饮。
“小南啊！你这酒哪儿都好，就是太贵了！几乎要一两银才得一斤！”
要知道即使苏南现在是正六品的昭信校尉，年俸都只有六十两，平下来一个月也就五两银，都不够换几斤酒的！
更别说只是正七品的应正法了。
所以苏南刚才一眼就看出来他是馋果酒了，这才跑回来东家长东家短的。
现在喝上酒了，东家也不叫了，直接叫小南了。
苏南笑了笑：“应监察若是喜欢，等下我给你开个条子，等我那酒坊开遍大江南北了，你凭纸条去取酒便是，不收你钱！”
应正法听了连连摆手：“不行，这是受贿！”
他应正法若是愿意收受贿赂，怎么会穷成这样？
但若不是因为他为人正直，也轮不上他做这个监察御史，也算是福祸相依了。
见应正法执意如此，苏南也没有强求：“那成，只要应监察想喝酒了，可以随时来找苏某，招待朋友吃饭，算不得贿赂吧？”
“那自然是算不得！”
应正法一边说，一边已经在拆第三坛酒了。
下酒的菜就那些，他也不嫌弃，一口菜一口酒吃得香甜。
等应正法饱餐一顿后，他才缓缓道：“对了小南，这次来找你，还带了个好消息来。”
“是什么？”
应正法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圆案塞到苏南怀里。
苏南看了一眼，哭笑不得：“应监察这是将圆案偷了来？”
“哎！说话别那么难听，是那府学正自愿给我的！别说了，你快打开瞧瞧！”
说什么自愿，怕是应正法强行拓了一份来吧！
毕竟除了上水府外，还有各县考生需要看榜，总不能拿了原件来。
苏南展开那被衣物挤得有些发皱的圆案，外圈密密麻麻地写着四十个考号，内圈则是孤零零的十个。
齐省每次府试只选五十名童生出来，其中前十名为甲等，后四十名为乙等。
这个甲乙等可不是随便分的，就和县试的前十名一般，甲等童生只要去参加院试，基本都会酌情给你通过。
而且甲等童生可以去府学上课，因为他们已然是‘准秀才公’了，至于乙等，只要愿意出双倍束脩，也可以去府学旁听。
但光是齐省就有十数个县，每县县试都会出榜首十人，合起来轻松超过五十人之数。
所以每年府试后还会递补五十名到八十名丙等童生，这类童生甚至没有资格入府学旁听，但他们却有参考院试的资格。
应正法没带递补的圆案来，意思是苏南就在这前五十人中？
苏南刚准备在外圈找自己的名字，就被应正法打断了：“你往哪儿看呢？你考号多少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是……宇字三号。”
苏南话音刚落，就在圆案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在那内圈的正上方！
看着端坐在那红色中字顶端的‘宇字三号’，苏南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这是我？”
应正法咧嘴一笑：“你小子，还怕我给你张假的不成？”
苏南怔怔的，许久没反应过来，他是想过自己能过府试，兴许会是个二十名到三十名，运气好的话能进前二十。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考上府案首！
杨天纵看不懂圆案：“东家这是排在第几？是中了吗？”
“中了！怎么没中？甲等第一！府案首！你瞧瞧，这个红色的中字正上头，就是第一名的意思！”
应正法比苏南还要激动，仿佛是他考中了似的。
杨天纵满脸惊喜：“府案首？那不是很厉害吗？！”
应正法洋洋得意：“那是自然！这可是整个上水府三千余名应试小童生里千挑万选挑出来的第一！”
杨天纵闻言一蹦三尺高：“天！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
说完他转头就跑。
苏南连忙喊道：“欸！思思还在上课！”
杨天纵早已远去，只留下阵阵尘烟。
应正法打量着苏南：“怎么？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苏南一愣：“没有，我很高兴。”
“你骗谁？正常人得了府案首，不得高兴得昏过去？我可是听说你还是县案首，怎么，有没有信心拿个小三元？”
现在苏南离小三元就差个院案首了。
苏南摇头：“学生不敢奢望小三元，能得个秀才公的功名就满足了！”
“我懂了，低调！你就是太低调了！”
不论是应正法听说的之前苏南擒贼伏虎的事，上次剿灭山匪的事，还是这次的府案首，甚至于那次苏鸣跳脚到苏南脸上来了，苏南也没有利用他这个人脉来强行打压苏鸣。
应正法摇摇晃晃站起身：“年轻人，不用那么低调，高兴点，等你再老一点，想高调都难！少年最重要的就是意气！”
苏南连忙搀着他：“应监察，你这样，能走吗？”
“怎么不能？我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吗？”
“要不……我让薛庆送你回县里，你现在住哪儿？”
应正法摆摆手：“没地方住，前天住马车上，昨天住县驿站，嗝，呕……”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差点吐了出来。
好在最后忍住了。
苏南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要不先在村塾歇下，学舍还有许多房间空着。”
应正法面色铁青，没有开口拒绝，他似乎真的喝高了。
毕竟那么多坛酒下去，度数不低，喝高了也正常。
苏南连搀带拖，总算是将人带到了村塾去，没等两人进门，就有一大批人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南哥！听说你中了府案首，可是真的？”
“那小南哥现在是秀才公了吗？那就是官户了吧？！”
“我们村也算是有秀才公了？哇！就算是县里也没有几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