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满脸复杂地看着门后的人。
一男一女，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眼却没什么神采。
“一袋饼？”
秋漓颔首：“一袋大饼，足十张！”
两人眼中流露出些许彩光来。
“好，换了，进、进来吧！”
秋漓满脸得意地看着苏南：“还得是我来吧？”
苏南只能应道：“还是秋漓大人见多识广。”
他折返回马车，从他们的干粮之中取出十张大饼来。
京城的资源丰富，这大饼也用料十足，一张足有半指厚，份量十足。
那对夫妇瞧见了这等情形，就连最后那点怯意都没有了。
那男子两步冲了出来，直接将苏南手中的大饼夺了过去。
“说好了就不许翻悔了！”
苏南被惊了一跳：“自然，答应的事情哪有翻悔的道理！”
可那男子完全没有要和他攀谈的意思，直接带着大饼跑进了房。
虽然这情形很奇怪，但也只能住这儿了。
苏南招呼一声，准备带着自己人进屋。
薛庆却说什么也不肯进。
“东家，这儿这般荒凉，夜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留下，看着马车。”
苏南点了点头，干脆也给了他一把手铳。
“小心些，若是敌不过，跑来报信便是！”
“是，主家放心。”
才进门，苏南这才发现，这屋子从外面看倒是挺大的，内里的许多墙壁却已经开始皲裂了。
那对夫妇也不知道耳语了些什么。
妇人走了上来：“各位官家，我们家也没余粮了，所以今天的晚饭……”
苏南摆了摆手：“我有，不必管我们。”
妇人面色一喜：“欸，好嘞！”
她快步跑回了那男子身旁。
“他们说不用管！这大饼都是我们的了！”
男子也面露喜色：“快去弄些给佳儿吃吧！”
“好，好。”
妇人抱着饼，赶忙进了里屋去。
苏南皱着眉：“主家，你这儿有没有水？今日行了一路了，也没喝上半口水。”
他话音刚落，秋漓就瞪了他一眼。
“这地方水比金子还贵，你竟然找人家讨水喝？”
苏南一愣：“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
说着他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主家，我跟你买一百两银子的水，烦请弄些来。”
这下秋漓的表情更为鄙夷。
“最近的钱庄都在二百里开外的县里，你给这银票跟给张纸给人家有什么区别？”
苏南脸一黑，万没有想到，这大兴还有银票不通用的地方。
早知道在京城里多换些银两了。
那男子搓了搓手：“还好还好，前些天下了场雨，井里又有水了，我去给你们打些来！”
说着他转头去了后院，似是去挑水去了。
“娘，这是哪儿来的？好吃。”
“好吃你再多吃两口，这儿有十张，够我们吃半个多月了！”
“就是有点干巴，难咽。”
“难咽啊……娘晚点去井里给你捞点水来，只是井里多水也不多，只能省着点吃。”
里屋的声音分明落入了众人耳中。
听声音，那小男孩也不过八岁左右的年纪。
苏南和程思思对视了一眼。
“车上，好像还有些储备水，要不先弄一缸下来用着？”
苏南眉头微皱，他们的水其实备得也不多，也就三缸。
原想着还在幽省的境内，怎么想都不该缺水的才对。
现在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还是秋漓开了口：“我们明天往西走，二百里出头就有一个县城，那儿肯定有水！”
得了肯定的答复，苏南也松了口气。
“那行，去搬一缸水来吧！”
他们的水肯定要比天上下下来的雨要干净不少，喝着也放心。
就在明月秋风将水缸抬进来之时，那妇人也从里屋中出来了。
“官家，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妇人面上分明是警惕。
苏南在柜子里取了一个陶碗出来，吹走了上面的灰，这才在水缸里舀了一碗干净的水出来。
“拿去吧，给孩子喝。”
“水？”
妇人面色怔忪：“我、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苏南没有多说，而是朝着屋里唤了一声。
“小娃儿，出来喝水。”
妇人面色微变：“官家，你别叫了，他腿脚不便，很少下床……”
这话听得苏南一愣：“抱、抱歉。”
“无碍，你们只是不知情而已。”
妇人擦了擦手，半晌才接过苏南手中的碗。
“多谢官家赐水。”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生怕洒出来半滴。
苏南看着她小步走进了里屋，在看到屋中孩子的一瞬间，面上便有了笑意。
“佳儿，来，喝水。”
“娘，这水怎么是透明的？”
“傻孩子，这说明水干净，才是这个模样。”
“好喝，娘，干净的水好喝！”
听得这令人心酸的对话，程思思不由得蹙起了眉。
“夫君，他们过得这般……为何不走？”
苏南摇了摇头：“你忘了，大兴可是有户籍制度的，他们出生在这里，若没有正当的理由，一生都没什么机会离开这里！”
“唉，哪怕能去附近的县里找个营生呢？”
“这儿离县城足有二百多里路，一日之内必定无法往返，他们去了县里住哪儿？”
苏南叹了口气：“再说他们还有孩子要照顾，总不能将孩子丢在家里。”
程思思忍不住闭了下眼：“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地方的问题么？”
苏南觉得有些莫名：“娘子，你该不会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吧？”
“嗯。”
“这地方干旱成这样，我不信工部下属的水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都没办法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有办法？”
程思思舔了舔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想来能为人所不能，所以我才想着你能不能……”
苏南捏了捏鼻根：“等晚点吧，到县里去瞧瞧，他们有没有水利图，若是没有的话，我也没办法。”
“真的？那太好了！”
程思思两眼放光，仿佛苏南已经做成了这件事一般。
此时去打水的那个男子也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水桶，里面只不过装了三分之一不到的井水。
这些井水甚至还有些隐隐发绿。
“几位官家稍等一下，这水不烧还不能喝，我先生个火。”
苏南摆了摆手：“没事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缸干净的水，等明日我们离开之时，再给你留半缸。”
那男子听得一愣：“干净的水？一缸？”
再看他家客厅之中，正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缸。
里面满当当的，装的都是清澈的水。
男子舔了舔唇：“好、好的吧，那我这些我先拿去倒回井里。”
苏南也没有拦他，而是出门去自家马车上取了些食材回来。
考虑到可能要长途跋涉不作停留，马车上备的基本都是干粮。
大饼、各类肉干、调味料，还有就是一些不容易坏的水果干。
不用苏南吩咐，这边薛庆已经开始下车生火，而他则是在倒水炖肉。
很快柴火气夹杂着肉香气就传遍了整座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