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是房家的方向传来的？”
“好像是，他们家今天做的炖菜？水汽这么足？”
“哪儿能啊，现在这村子里，还有谁家能做得起炖菜？水就那么点，不得省着点用？”
“欸，今天村子里是不是来人了？是不是他们带的？”
“啊？你是说那三辆马车吗？我看那驱车的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就没应话！”
说话这人面上分明有些懊悔。
若是应了，现在吃炖肉的岂不是他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在场的人都没有给苏南开门，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房家的方向。
苏南这边在锅里加了许多牛肉干。
私杀耕牛本是不允许的，但对于有钱人来说，要吃几顿牛肉也不难。
更别说京城里了，牛肉干随处可见，问就是来源合法，放心购买。
所以苏南没少买。
大块的肉干吸足了水分，也开始变得接近原本的模样。
见火候差不多了，苏南招呼了一声。
“吃饭了！”
他先是取了干净的碗来，给程思思装了一碗，又给自己装了一碗，两人坐到了一边去吃。
薛庆、秋漓、明月秋风四人第二批去盛，最后才是随行的奶妈和侍女们。
一轮舀下来，锅内也就剩些零星的小块肉干了。
苏南等人一口肉汤一口大饼吃得香甜。
忽然耳旁传来了咽口水的声音。
苏南偏头一看，就见一个看起来略有些消瘦，双目却炯炯有神的小男娃，正扒着门框偷看着这边。
想来这就是那对夫妇口中的佳儿了。
“吃吗？”
苏南扬了扬手中的碗。
小男娃分明有些胆怯，他没点头，也没跑走，就眼巴巴地看着。
苏南看了一眼里屋，并没有动静。
他估摸着这对夫妇可能是从后院出去了，不然这小男娃也不可能自己下了床来。
“别怕，你过来，我给你舀一碗。”
小男娃面上有些犹豫：“我、我没钱……”
“不要你钱，来吧。”
兴许是肉味太香了，小男娃最终还是没忍住，步履蹒跚地扶着墙从门框后走了出来。
这下苏南总算是看清了他的全貌。
小男娃双腿纤细，行走之间时而内八，时而外八。
与其说是不良于行，不如说是营养不良，缺钙导致的软骨病。
苏南叫人取了个新碗来，给这小男娃打了小半碗肉汤。
小男娃见状慌忙接过：“谢、谢谢大哥哥。”
“不客气。”
小男娃小心地捧起碗，刚舔了一口汤，就忍不住叹道：“好吃。”
苏南觉得有些好笑：“你可还一口都没吃那！”
“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的滋味！”
小男娃说完这句，就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
程思思有些好奇：“那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小男娃吃肉的动作一顿。
“额……高粱炒米，或是些粗粮饼、豆饼一类的东西。”
程思思更加不解：“炒米？你们有油吗？”
小男娃听得一愣：“我们买不起猪油，炒米是用沙子炒的，一大锅沙子用柴草烧热了，再把高粱倒进去翻炒，它们就会炸成米花。”
“啊呀，炒米掺了沙，这可要怎么吃？连沙子一起吃？”
不是程思思不食人间烟火，毕竟她也是穷困出身。
只是清水县那一块再穷，水还是有的。
他们饿的时候就炖稀粥，每人多喝两碗，混个水饱也能顶事。
所以这样的炒米方法，她听都没听说过。
小男娃有些不好意思：“就，炒过的米要比沙子轻，用筛子筛一筛，抖一抖，也就出来了！”
“噢……原来如此，真是谢谢你了。”
程思思从布袋里抓出一把还没复水的牛肉干，就往小男娃的手里塞。
“这、我娘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这不是随便要的，是你给我解疑答惑，我给你的报酬！”
“报、报酬？”
“对，你长大以后，在外面只要工作了，就能获得报酬。”
程思思对小孩儿有着出奇的耐心。
小男娃满脸羞涩地将肉干揣到了怀里去，又和程思思聊了几句，他的爹娘这才回了家来。
“哎呀，佳儿，你怎么下了床来！快回去！”
妇人上来就要抱走他。
小男娃满脸不乐意：“娘，我在这儿再坐会呗？求你了！”
“打扰了官家，太没礼貌！”
还是苏南开了口：“无碍，我娘子喜欢他得紧，坐在这随便聊聊也好。”
说着他指了一下天空。
“令郎的病，也需要多晒晒太阳，才能好。”
“这……您还会治病？”
越是穷困的地方，对大夫的敬重也就越深。
苏南摇摇头：“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你们来的正好，我这儿多熬了些肉汤吃不掉，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话虽这么说，那妇人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了锅里。
不用苏南吩咐，薛庆就将还带着余温的锅端起，整个交到了那男子手中。
“主家赏你们的，不必客气！”
不等对方拒绝，薛庆就回了马车上。
“这、多谢几位官家！”
夫妇俩顿时喜出望外，也不管还在和程思思聊天的佳儿了，干脆直接进屋享用了起来。
“你们从哪儿来？”
“京城。”
“京城，很大吗？”
“大，十分大，是整个大兴最大的城！”
“哇！那得有一万人住吧？”
程思思笑道：“怕是有一百万人！”
“这么多？！你没骗我吧？这世上竟有这么多人？”
小男娃满脸不信。
“你将来可以自己去瞧瞧，就知道是不是我骗你了！”
“嗯……那好吧。”
小男娃将自己怀里的肉干又掏了出来。
“你给我解答，我也要给你报酬！”
别说程思思，就连苏南都有些惊讶。
牛肉干对这小男娃来说，无疑是无价之宝。
他却愿意为了这几个问题，付出这样的宝物。
道一句机敏也不为过。
程思思只是象征性地拿了一条肉干回来。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不少话。
程思思又找着由头，给这小男娃塞了些果脯和其他种类的肉干子。
直到太阳下了山，门口的风开始变得寒凉。
苏南才招呼着众人进了房，只留薛庆和秋风在外面盯着梢。
屋内的房间早被收拾出来了。
这户人虽然穷，却明显也是整个村子里较富裕的那一类了。
屋中的床上，居然还铺了编好的干草垫，其下塞满了干草，躺上去十分软和。
“那小男娃生在这地方，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程思思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苏南哭笑不得：“娘子，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的。”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样太可怜了，那男娃也不是自己想要投生在这儿的。”
“好好好，我明白了，赶明儿到了县城，我再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
说着苏南将全屋唯一一盏灯给拧灭了。
”睡吧，睡醒了明天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