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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云梦女神

    乌子虚大模大样地走进来,见两女瞪着他,神色不善,显然不欢迎他,心叫糟糕。直到面对她们,他始思索自己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什么不敢睡觉,找机会接近幻术美女,全是站不住脚的理由。

    此时连他自己也糊涂起来,为何要到这里来唐突佳人呢?难道又是被鬼迷?

    百纯不悦道:“我们女儿家正谈心事,郎先生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请立即回风竹阁去,好好休息,不要明天没有精神写画。”

    乌子虚晓得百纯是动了真怒,朝并肩坐在她身旁的无双女瞧去,此女以带点挑衅的眼神盯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丝鄙夷的神色,知道想由她哪里下手解困,等于缘木求鱼,忙打消这个念头。

    只恨一时仍未想到“留下来”的办法,只好随口说些话,争取多点思索的时间,道:“是不是当我完成七幅令大小姐满意的美人图时,只要我召大小姐到哪里去,大小姐立即到那里去,不论大小姐正在干什么,又或在见任何人?”

    百纯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几句话吗?”

    乌子虚微笑道:“大小姐先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我再告诉大小姐我在这不适当的时候造访晴竹阁的原因。”

    又向无双女道:“双双姑娘可作我们的见证人。”

    百纯拿他没法,点头道:“好吧!如果你能在三天内写好四幅画,接着的两天内,只要郎先生召令下达,百纯会立即从命,如何?敢答应吗?”

    乌子虚欣然道:“就这么决定。”

    百纯冷然道:“现在可以滚蛋了吗?”

    乌子虚道:“还差一件事,做完立即滚蛋。”

    不待百纯说话,转身指着壁上的“战车女神图”,道:“我是来画龙点睛,为这幅画题字,所谓必也正名乎,如此这画才可以千秋万世流传下去。”

    百纯为之语塞,只是看在他送画给自己的情分上,已很难拒绝他这合情合理的要求。虽然明知是他临急想出来的借口。这家伙肯定是见到双双乘舟到这里来,色心大起,借故来亲近双双。

    无双女淡淡道:“郎先生要题的是什么呢?可否先说来听听?”

    百纯心中恍然,知她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这幅画的事。

    乌子虚见无双女有“反应”,登时喜出望外,灵魂儿飘上了半空,冲口而出道:“云梦女神如何?”

    无双女和百纯同时失声道:“什么?”接着两女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对方为何像自己般的失态。

    乌子虚也呆了起来,完全不理解她们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一时三人无言以对。

    气氛古怪至极。

    乌子虚首先恢复过来,张开双手道:“云梦女神!名字不够美吗?有什么问题呢?多么有诗意啊!”

    无双女没法控制的容色转为苍白,垂下头去。舅舅送她到百戏团后,她咬紧牙龈苦练技艺,意志从不动摇,自问活得比其他人更勇敢,更坚强,可是经历过刚才昏迷间发生的异事,她内心的天地再不是如以前般清楚分明。五遁盗一句“云梦女神”,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幻觉和现实结合在一起,使惯于隐藏心事的她,忍不住失声惊呼,显示出她脆弱的一面。此时她心乱如麻,不过纵有千言万言,想问个明白,却知绝不宜提出来,因为会泄露她的底细。

    百纯盯着乌子虚,道:“云梦是否指云梦泽,这地方与画中人有什么联系?”

    乌子虚完全不明白为何两女的反应如此大,特别是无双女,更是花容剧变,几乎哑口无言。幸好他最擅随机应变,两眼一转,道:“当然有直接的关系,否则怎会改这么一个名字。哈!请听我详细道来。到岳阳前,我曾驱舟游湖,途经君山岛,如此胜地,怎肯错过,遂登山游览,到东麓的二妃墓拜祭湘君和湘夫人,夜来便到附近的湘妃祠借宿一宵,就在那里做了个梦,梦见画中美人。刚才我灵机一动,想到画中美人,大有可能是二妃之一来入梦。嘿!云梦泽是洞庭湖的古名,唤她作云梦女神,更有古意。两位美人儿给我一点意见,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贴切。”

    百纯看他神情变化,知他是信口胡诌,可是因她曾立下誓言,答应钱世臣不泄露有关云梦泽的事,虽直觉感到这个家伙说的与小云梦有关,却没法指他是胡言乱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驾轻就熟的步入晴竹阁院门。他以认得路为理由,拒绝周胖子派婢子领路的建议,独自去见百纯。

    晴竹阁主楼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隐约认出是乌子虚在说话,想听清楚乌子虚在说什么时,里面沉寂下去。

    辜月明登上长阶,负起双手,悠然穿门而入。

    三双眼睛似六枝利箭般朝他射来,其中一双眼睛骤现浓烈的杀机恨意,旋又敛去。

    辜月明自成为皇上的御用悬赏猎手后,成为黑道恨之入骨的眼中钉,时时刻刻活在生与死的危险边缘,故其行事作风与众不同。这回他是用上试探的手法,蓦地出现测试对象眼前,从其第一个也是最直接的反应,判断对象心中的真意,从而分辨敌友。

    百纯料想不到的娇呼道:“稀客稀客,真想不到辜大哥会来。”

    辜月明目光投往无双女,只一眼便从她下半边脸部的秀美线条认出是津渡邂逅的女郎,似曾向他说过一句他没法记得的话的小嘴,已成他毕生难忘的深刻印记。

    他一直有个感觉她长得很美,但当看到她的全貌时,仍忍不住心中惊叹。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深邃神秘的眼睛,内里似隐藏着有待发掘无有穷尽的秘密。

    对辜月明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即使是百纯般异乎寻常的出色美女,他也可以视之如无物,没法生出兴奋之情。偏是这个女郎,却似在他冰天雪地般的世界里一个炽热的火团,令他心生暖意。

    那女郎收敛眼中的仇恨后,垂下头去,以掩饰心中的震骇。

    百纯离开座位,站起身往他迎来,以表欢迎。

    乌子虚则神情带点尴尬,又有点惴惴不安的向他笑道:“辜兄你好!”

    百纯停下来,目光投往乌子虚,亮闪闪的,显是因乌子虚对辜月明新相识般的神态,起了疑心。

    刹那之间,辜月明把握了四人间微妙的情况,只要他一句话,整个关系的架构将崩倒塌陷,再不复存。

    心中一动,辜月明向乌子虚皱眉道:“你这个家伙死性不改,在京师时是这样子,来到岳阳仍是改不了。”

    又转向百纯道:“百纯不要怪他,他不是这样子也画不出这样的图来。”

    几句话为乌子虚解了围,还间接解释了他手足无措的神态,因为被辜月明撞破了他。

    百纯为之愕然,显是因辜月明说的和她心中所想的南辕北辙,没法扯在一起。

    乌子虚放下心头大石,立即神气起来,干咳两声道:“月明最明白我,哈!最明白我。”

    辜月明目光落在无双女身上,装出不认识的神情,道:“这位姑娘是……”

    百纯回头瞄无双女一眼,道:“双双妹子如郎先生般,在我们红叶楼是客卿的身份,会于十周年晚宴时表演幻术,妹子在这方面非常了得,神乎其技四字当之无愧。”

    无双女再朝辜月明瞧来,神色平静,道:“请辜先生指教。”

    辜月明明白了。

    这位自称双双的姑娘误会了。

    她之所以到岳阳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死自己为薛廷蒿报仇,因以为是他辜月明逼死薛廷蒿。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君山苑设局杀他,后来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红叶楼十周年晚宴的请柬,改变主意,感到在晚宴那种场合下,可凭幻术制造更有利于刺杀他的形势,遂到红叶楼来当幻术表演师。

    这个明悟令他感到无比的刺激,登时生趣盎然。

    能死在这个美女手上,总好过死在其他人的手上。

    这是否一种宿命,从遇上她的一刻开始,他便感到自己和她间有着不寻常的联系,这联系是否来自他注定会死在她手上?

    本来他打算再遇上她,会向她解释清楚薛廷蒿自尽的原因,冰释误会,可是现在又有点舍不得那样做了。

    唉!除非自己一意寻死,否则在他辜月明高度戒备下,谁有这个本事呢?他当然不能任人杀死,就算活得不耐烦,也要先找到楚盒,保着花梦夫人,才可以有其他想法。

    不过他真的享受有机会被杀的感觉,那也是唯一能令他体验生命真趣的办法。

    这些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闪过他的脑海,他听到自己响应道:“期待在晚宴看到双双姑娘的表演。”

    百纯呆了一呆,秀眸射出不解的神色,瞧着辜月明。

    无双女眼睛亮起来,起立道:“这里该没有我的事了,我想回雨竹阁休息。”

    说罢不待百纯答应,径自出门去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她优美的倩影消失门外,各自生出异样的感觉。

    百纯暗忖难道一向孤独无情的辜月明,竟因此女而动心?

    乌子虚则在想,论吸引力,双双实不在百纯之下,如她要在两女间只选其一,会是天大的难题。

    辜月明则生出想追出去向她解释一切的冲动,不是为了讨好她,只希望她不再活在仇恨中,心境可以恢复清净。

    百纯轻舒一口气,叫道:“辜大哥!”

    辜月明神色平静地望向她,道:“百纯定是奇怪为何我忽然来访,但勿要见怪,我只是想再欣赏老郎这幅平生最佳的杰作,没有其他事。”

    乌子虚喜动神色,表面看是因遇上知音人,事实却是希望辜月明可以看出奇迹来,呵呵笑道:“月明请!”

    辜月明移到乌子虚身旁,定神瞧画。

    乌子虚转过身去,与辜月明并排而立,不是看画,而是在注意辜月明的神情变化。

    百纯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背影,往后退开,直抵长椅,坐了下来,目光竟没法离开他们。

    夜凉如水。

    阁外传来诸虫鸣叫的大合奏,园内的花树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星辉月光透窗而来,厅内一片宁洽平和。

    百纯心中升起奇异的感觉。

    眼前的情景,似曾在过往的某一刻见过,印象还非常深刻。又知这肯定是个错觉,两人该是首次在晴竹阁相遇。

    乌子虚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怎么样?”

    这句话落入百纯耳中,还以为乌子虚要听辜月明的评赞,辜月明却晓得他想问的是画中美女是否如他第一次看画般,有活了过来的变化。

    辜月明没有任何表示,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

    乌子虚还以为他有密话和自己说,忙道:“我也走了!让我送辜兄一程。”

    百纯跳将起来,欣然道:“让我也送辜大哥一程。”

    辜月明缓缓转身,淡淡道:“谁都不用送我,我喜欢独自走路。”

    说罢朝大门举步。

    乌子虚看着辜月明的背影,又看看嘟着小嘴的百纯,忽然如梦初醒地猛嚷:“辜兄!辜兄!”追出大门去了。

    无双女轻摇船橹,舟子离开湖岸。

    直至此刻,她仍未能平静下来,遇上杀舅仇人只是部分原因。幸好辜月明认不出她来,否则报仇大计,将尽付东流。

    从十年前那一夜开始,她的生命再不属于自己所有。爹的名誉和清白,成为她最沉重的负担,活着的唯一理由。只有还爹一个清白,她才可向娘在天之灵交代,从此抛开不堪负荷的重担。

    舅舅的死亡,令她所有希望幻灭,支持她撑下去的只剩下仇恨。

    可是在刚才瞥见云梦女神的刹那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忽然之间天旋地转,当她“醒”过来时,她再不是在晴竹阁内,而是立足于一座山城城头之上,俯视下方无边际的丘陵平野,远方横亘着一道河流。

    月儿尚未升起,夜色温柔如水,山风徐徐吹来。

    蓦地她感到身边有人,骇然瞧去,画中的女神活了过来,正仪态万千地立在离她半丈许远的墙头,专注地看着夜空,肩后的长发如波浪般起伏,像熊熊的火焰。

    无双女张口要说话,问她是谁,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她似在那里,又似不在那里。像深陷梦域里,梦由心生,但梦却掉过头来操控着她的心。

    女神似注意到她的存在,缓缓转头来看她,她一双眼睛像宝石般发出慑人的异芒。

    一股撕心裂肺的凄苦充满无双女的心头,接着天旋地转,再次醒过来时,回到了晴竹阁的现实世界。

    如果五遁盗那家伙没有为画中美女命名为云梦女神,纵然幻象是如许的真实,勾起她最深刻的感觉,她仍可以开解自己是忽然病倒了。

    但五遁盗说出云梦女神四字,仿如一道闪电直刺进她心坎里去,石破天惊,彻底捣破了她从没受过类似考验一贯的思路信念。她的天地被翻转了过来,再没法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原状。

    云梦女神,就是云梦泽的女神,使古城隐藏消失于人世过千年的美丽女神。

    自己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找寻答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逼五遁盗吐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