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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义庄起舞

    被野狗啃过的人腿皮开肉绽,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茬。那与小腿连接的部分,是一只状如驴蹄的脚,腥臭的味儿直冲脑门。顺着腿骨往上看去,一个啃的面目全非,露出空洞洞眼窝、滚爬着无数蛆虫的脑袋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傻小子吓得连惨叫都哑了声音,慌忙想丢开手下,却不想那腿骨死死缠在他胳膊上,那尸骨却是怎么甩也甩不脱。

    他趔趄着、滚爬着,没头脑地叫着、跑着,“鬼老爷,不干我的事,你别缠着我啊——”

    那尸骨如影随形,颠颠簸簸一直挂着、甩着。

    远远有一点灯光闪烁。

    傻小子心中燃起希望,拼命地跑过去。

    跑近了,又近了,到跟前了,灯光没有了。

    难道那根本不是灯光,而是鬼火?

    傻小子绝望地扑倒在地,额头被地上的沙子戗的头破血流,却也像不知道疼似的,只嗷嗷地捧着脸嚎哭着。

    “谁?谁在那?”

    草稞里传出一声紧张的问话。

    有人!

    傻小子猛地抬起头来,“我,是我……”

    “你他妈是谁家的混蛋小子,我在这拉屎,你上我旁边又磕又拜、鬼哭狼嚎干什么?”

    原来是个打更的。

    打更的十分窝火,本就是郊区冷清的很。过了三更,天上的毛月亮瞧的渗人,这一紧张可不就内急了。

    好容易摸出两块草纸,找了个僻静的草稞蹲下,正使劲呢,好家伙!一个不人不鬼的黑影直扑过来,又哭又叫,更渗人了!吓得打更的连快出来的都憋回去了。

    “救我,有鬼,有鬼跟着我啊!”傻小子指着身后的尸骨,鼻涕一把泪一把。

    打更的忙擦拭了站起来系腰带,将旁边的灯火拨的更亮些凑过去看。

    这不,也跟着吓了一跳。

    随后骂道:“睁开你的瞎眼好好看看,那是鬼吗?”原来是腿骨上的倒茬勾在了傻小子的衣襟上,这一顿跑也不曾甩掉,就挂在身后晃荡。

    “你小子莫不是上墓地偷尸体的?”打更的瞧着傻小子模样可疑,也不等他解释,咣咣狠砸铜锣,惊动了夜间巡查的衙役。

    傻小子被吓了个半死,还半夜被拖去了县衙,这还不算惨的。偏偏有不少人看到了他身上挂着的诡异尸首,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最后惊动了县令。

    县令不管别的,先羁押了傻小子,随后尸首被抬到了义庄。仵作脸上紧裹着巾布,皱着眉头查验着。

    仅存的衣物料子考究,可见此人家境较好;身形纤瘦柔软、肌肉却有力,可见身前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啃的只剩骨架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牌子,雕着展翅蝴蝶,蝴蝶身后还篆着于字。尸首身份可以确定为,前不久风靡蔚城的名伶——于小蝶。

    于小蝶?

    县令王箐可是于小蝶的资深票友,闻得名伶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心中悲楚,破天荒亲身光临义庄想要问清死因,给于小蝶主持公道。

    然而,在看到尸首的一瞬间,他就吐的天昏地暗了。

    于小蝶的死因居然是——疼死的。

    那双腐烂恶臭的双足呈诡异的驴蹄状,脚趾的五指只留一根大脚趾,其余四个脚趾头,斜向脚掌下边齐齐折断;这还不算,那四趾连同小趾跟的部位向足底脚心内侧拗了下去,扭到屈无可屈的程度。脚底掌心出现一道深深的凹陷,脚掌弓弯曲的厉害,那脚掌几乎折成两半,脚背捧起向个丑陋的瘤子,看起来与驴蹄无异;更兼紫黑颜色,腥臭难当,难怪连野狗都嫌弃的不肯吃。

    县令听了心惊肉跳,“妈呀,这是哪个造的孽啊?太恶心太变态了,这不是把人活生生疼死吗?”可怜了一个戏台上千娇百媚的美伶,就这么被糟践死了。

    师爷凑过来,“听说三爷曾捧过这于小蝶,于小蝶死了这些天,那春喜班也不曾漏风声,连夜走的又悄无声息。可见,这事儿啊,咱管不得。”

    县令也不是傻子,何必为了个死掉的供人消遣的玩意儿,得罪那个不可一世的地头蛇?不过多叹了几句,命人明日里买口薄皮棺材,寻个好些的地方给他埋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隔日,义庄里放进一个据说被小妾联合毒死的大妇尸首,大妇娘家兄弟把那宠妾灭妻的男人一顿好打,又砸了男人的铺子,男人一族人赶来险些演变成集体械斗。

    派去的小吏好说歹说,让人抬了那妇人尸体送来义庄,只等隔县的女仵作来验了死因再做判决。

    却不想,到了半夜,那义庄居然传来凄厉的惨呼声。

    看守义庄的老衙役吓的一翻身摔在地上,抓起身边的铜盆使劲儿的砸上去,咚咚锵锵好不热闹。

    正好那死去妇人的娘家人为了省事,一伙人就宿在义庄附近,听见声音全举了火把过来查探,轻松地扭住了昏迷在义庄里的两个偷儿。

    那俩偷儿白日里瞧见那死去妇人身上戴着不少金银首饰,寻摸着晚上义庄不会有人,进来偷拿尸首上的首饰。

    刚得了手想要出去,旁边却缓缓站起一个黑影。

    俩人只觉脖颈间阴风阵阵,吓得哪敢随便回头,只怕头上肩上的三把火灭掉,直接躺在义庄跟他们做了伙伴。

    你争我夺,没命地往门口窜去。

    门口却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仿佛听见了二人动静,居然缓缓移动双脚,在屋子里挡着俩偷儿,一双驴蹄似的双足,在破旧的地板上走走停停,踢踢踏踏,仿佛粽子起舞。

    俩偷儿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心脏险些从嘴里吐出来,一时间屎尿皆流,直接躺倒在地,一人还哆哆嗦嗦吐起了白沫子。

    一只肥大的小臂长短的黑毛耗子受了惊,从棺材板下溜出,呲溜一声钻进了墙脚的鼠洞里。那身影一顿,咣当一声栽倒在地,和两个偷儿排排睡在一起,奇妙的和谐呢。。

    那一家子人闯进来捉贼,听说这么个故事,又见到了那诡异的驴蹄尸体,哪里还能挡得住各人心中奔涌而出的联想力。

    一时间,各大茶楼的说书人、男女先儿编出各个版本的《驴蹄男尸案》,晌午后的茶楼内座无虚席。或是贩夫走卒,或是乡绅老爷;或是妇人小姐,茶楼都给安排妥帖,各坐各的地儿。

    没钱的坐在大堂的条凳上,几枚铜钱买碗最次等的大碗茶,就着自己带的炒黄豆咯吱咯吱吃的满口香;

    有些余钱的端坐在敞台的座椅上,免不得点上一壶碧螺春,就着些茶点细细品尝;

    富贵人家看不上茶楼的饮食,居高临下地坐在楼上阁子雅间里,自家丫鬟小子带了自用的茶具茶水,捧了蜜饯果干、精致茶点、时鲜果子的盒子伺候着。

    小二穿梭在人群中,肩上搭着干净白帕子,提着长嘴儿铜茶壶,这边添水,那边摆果儿,忙的是脚打后脑勺。

    台上的说书人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啪地一声叩动扶尺,抑扬顿挫地开口道:“话说那大雨瞬间倾盆,书生避无可避,只得钻到一间房舍檐下。房舍内却袅袅传来唱戏声,书生忍不住扒开门缝一看,嚯!居然是一绝色无双的美花旦……那花旦扶了醉酒的书生进房安置,裙裤下一双金莲若隐若现,那书生虽自忖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柳下惠,可往往英雄难过美人关,到了这紧要关头还有不心乱的道理?”

    众人一声哄笑,听到妙处,连嘴里的茶果都忘了送。

    说书人继续道:“却不想外面一声惊雷,书生手里把玩的金莲顺便变成一只驴蹄。只听书生一声惨叫,伸手把那美人儿花旦推开去,花旦跌倒在地,缓缓抬头,血污满面,可怖至极,张嘴说了句话,却把书生吓的半死……”却又停下来吃茶,下面只得一阵抱怨。

    有人大方,直接扔在托盘里一块银子,听见银子落盘的声音,那说书人笑的皱纹舒展,这才拱拱手,继续道:

    “你说怎地?那花旦居然换了一副腔调儿,粗噶浑厚,竟是个男人!”

    “怎么是个男人?”“是不是妖怪?”“先生继续说啊!”

    说书人捋着胡子一笑,抬起手中扶尺一敲,“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台下的白桃长叹一声,赌气似的向碗中凉茶一饮而尽,“这老头每次都不说完,吊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听了这多么本子,你也不嫌腻烦?”童嵐轻轻摇着折扇,那握扇之手纤长白皙,扇柄的羊脂玉扇坠对比之下都黯然失色。

    “你懂什么?”白桃赠他一枚白眼儿,“世人都喜欢听奇奇怪怪的鬼故事,但这只限于是故事,听完跟着紧张激动一阵子也就完了。若是能见了真鬼,保管他们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咱们的任务,让老百姓知道这只是个鬼故事就得了。”

    童嵐点点头,“你说的对。”

    白桃得意地一扬头,“小二,再给我来一叠蜜饯果子!”

    “好嘞——”

    童嵐站起身来。

    “你干嘛去?下一场不听了?”

    “有事,不听了。”合起折扇,在白桃脑袋上敲了一记,“对了,这果子,记得你要自己付钱。”

    “什么?你个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