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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千载骂名

    天外仙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一个销金窟,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歌姬、舞娘,身价最高的歌姬一曲可值百金,舞娘一舞可得千万钱。

    每年,天外仙都会到各地去招选伶人,经过精心栽培,让她们为天外仙发挥最大的作用。那头牌的歌姬、舞娘即可入宫演出,若得贵人青睐,则富贵终生。

    夭儿随着人流被挤到了招选的地方,只见一二十多岁的丽人身着彩缎,走进镇里最华丽的酒楼,旁边伺候着几个貌美如花的俏丫头,后面围着一圈短打装扮的保镖,端的是富贵逼人。

    夭儿看见那贵妇人,突然心中燃起了希望,若是被这里选中不就有大笔银钱救活自己的阿娘了吗?

    夭儿急忙挤上前去,对那招选的人道:“我,我来应选。”那招选的人领着夭儿来到了酒楼中,指着一个房间道:‘去那备选。”说罢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夭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先是唱了一首乡间小调,见那评选者不甚喜欢,只好跳起了阿娘教给自己的胡旋舞。

    一直转到香汗淋漓,只听楼上人语:“留下吧!”于是夭儿签下了卖身契,做了天外仙的一名舞娘。临行时,刚刚病愈的阿娘被人搀扶着,赶在车后一声声地唤着:“夭儿,我的夭儿……”

    童嵐依然在梦中沉睡,渐渐地,他像个戏痴般紧紧跟着夭儿,以旁观者的角度关注着她的喜、怒、哀、乐。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边梦中的剧情继续:

    夭儿身在天外仙,每日受着管教姑姑的责打,一边辛苦地练着歌舞,一边思念远在故乡的阿娘。

    这里的舞台并非寻常,舞者在上面不仅要有优美的上身动作,还要有脚的功夫。

    更重要的是这脚上功夫,必须着地稳准,因为台面不全平稳,而且为显舞姿之美,必须着特殊的“弓鞋”,以脚尖或前脚掌着地,体现舞蹈的“回旋凌波之美”。

    夭儿身姿窈窕,且得阿娘真传,在天外仙中的舞是越练越好,逐渐吸引了众人的关注。但太过出众者总会遭受他人的嫉妒,夭儿就被众舞娘疏远排挤着,自己独自忍受着孤独。

    这一日,将军府上摆宴,邀请了众多的贵客,于是将军请来了天外仙的歌姬、舞娘们为宴会上的宾贵助兴。

    夭儿的一只凌云舞赢得众宾贵连连称赞,赏赐也极其丰厚。舞后的夭儿不愿看到其他舞娘对自己的白眼,独自一人去了府中的荷塘散步。

    这里的荷塘景致虽不错,但少了家乡荷塘的天然之美,更少了穿梭在其中的采莲女,很是寂静安谧。夭儿呆呆地望着水中倒映的明月,居然不曾察觉后面来人。

    ”你可是刚才跳凌云舞的美姬?“夭儿唬了一跳。只见身后来人中等身材,却俊眉修目,有神采飞扬之态;又见他身着华贵,知是来宴的宾贵,遂起身行礼道:”正是奴家。“

    来人笑眯眯的甚是好脾性,”妙哉!此舞甚妙,不曾想舞者同样曼妙可人呢。“

    来者不是别个,正是南帝李钰,夭儿一入了他的眼,就迅速被带入了宫中,因其一半异族血统,李钰看她跳采莲舞,见其双目深凹而顾盼有情,便为其取名“窅娘”。

    李钰对待美人格外优厚,窅娘渐渐将一颗芳心赋予,恨不得日日创作出新的舞蹈引得圣上垂爱。

    这日正是元宵佳节,皇宫正殿中立着一座黄金凿成的莲花台,花台绕以珍宝璎珞,光辉夺目。

    那莲花的中心,又生出一朵品色瑞莲来,鼓乐之声缓缓奏起,一身舞衣的窅娘在上面翩然起舞,却如莲花仙子凌波漫步,俯仰摇曳之态优美动人。

    最妙的是她那一双纤足,居然用上好的锦缎紧紧缠绕着,足弓弯弯,恰如天边那一轮弯月牙儿。这一曲《采莲舞》瞬间倾倒了李钰,窅娘受宠的劲头一时间超越了小陶后,李钰遂寻了能工巧匠为窅娘特意定制了一双价值连城的金莲履。

    金莲轻舞,风光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张义的大军攻破了南朝的国门,俘虏了李钰及其一干皇族。沦为阶下囚的李钰要被送往汴京,临行时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小陶后哭哭啼啼的被扶上了赵义的马车,心痛欲裂。

    “陛下——”

    一个披着白衣纱帽的女子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李钰面前,“陛下,路途遥远,让奴婢随身伺候吧!”面纱散落下来,露出了窅娘含泪的双眸。

    李钰叹口气,“你这是何苦?”跟着一个阶下囚,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奴婢愿意的。”窅娘坚定的抬起头,目光盈盈。

    这一去便是三载。

    三年的幽禁生活让这个从小荣华富贵的君王倍感煎熬,然而七夕这一日他却又被赵义传召到了大殿上,美其名曰为他“祝寿”,实则拿他当一个笑料,尽所能的冷嘲热讽。

    可怜的失国皇帝畏畏缩缩的躲在酒案后,高台上的赵义旁边笑容晏晏的美人儿正是他昔日的心爱之人小陶后,而他旁边只孤零零的跪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三年如一日体贴入微的照料。

    “窅娘,这几年,苦了你了。”李钰面上微微动容。窅娘只淡淡一笑,为他续上一杯热酒。

    小陶后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只见她娇笑着凑到赵义耳畔,轻轻嘀咕了几句。赵义闻声面露喜色,瞥向李钰身后的目光中充满了淫邪。

    “听说李卿家有一绝色美人,双足如新月,擅长跳什么金莲舞,朕是否有幸一观呢?”李钰猛然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小陶后,窅娘更是吓的浑身战战。

    李钰站起身来,群臣嘲讽鄙视的打量着这个懦弱的丧家之犬般的南朝皇帝,一个阶下囚而已,还有什么资格跟当朝皇帝说一个“不”字?

    “臣,不愿。”

    “你说什么?”赵义大怒,一把推翻了桌案,“好你个李钰,别以为你偷偷做反诗我不知道,现在居然还敢公然藐视于朕。来啊!赐他一杯牵机,让他去地下继续思念他的故国吧!”

    李钰唇角一挑,仰头灌下了牵机毒酒,毒性发作,只觉肠胃剧痛,李钰全身抽搐不止,头足相就渐渐形成弯弓的形状,如同一只丑陋的大虾子。

    窅娘扑倒李钰身上,握住了他的手。“陛下——”

    “窅,不,夭儿,来世我们,再做,夫妻……”李钰含笑气绝。

    赵义摆摆手,李钰的尸体被抬了下去,那如猎鹰般的眸子紧紧锁住窅娘,“美人儿,你可以跳舞了……”

    窅娘掩去脸上的泪痕,亭亭而起,对着赵义盈盈一拜,“妾愿以舞祝陛下酒兴。”

    金莲台,高六米,纯金铸莲花瓣,再以青铜柱支撑。纤足绕上一圈又一圈洁白的绢布,将一双纤足缠成了新月模样,最后蹬上了那双价值连城的金莲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窅娘一袭轻纱,立于高高的金莲台上。良久,她动了,她的舞姿如踏浪,如凌波,如梦似幻,如诗如画,喝彩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一舞之中,她始终背朝御座,面向东南,裣衽再拜。

    赵义下令:美人儿,转过身来!

    窅娘却置之不理,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她遥遥望着故国的方向,唇角勾起了最迷人的笑容:陛下,今日是您四十一岁大寿,窅娘这曲金莲舞,为您祝寿了!

    随后,窅娘纵身一跃,跳入了眼前那片清丽的荷池。

    童嵐仿佛随着窅娘一起落入了冰冷的池水,窒息的痛苦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手臂不小心挥落了床边的木匣,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隔壁的白桃烦躁地哼唧一声,翻身继续睡去。

    “好大的胆子!把她给我捞上来!”

    随着一声暴喝,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窅娘网在其中提出了水面。

    窅娘剧烈的咳嗽着,她也不睁眼,只求一死。

    “想死?朕偏不如你意!你若寻死一次,我便杀你南朝宫人一个。”赵义冷笑着,突然指着旁边的小陶后:“这次,便拿她的命来抵吧!”

    左右立刻按住了刚不久还耀武扬威的小陶后,小陶后吓的魂飞魄散、花容失色,尖叫着求饶没两声,一刀下去,美丽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窅娘身边,停在她的眼前。血染红了窅娘的衣裙,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直直地瞪着窅娘。

    窅娘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窅娘不敢再寻死,为了让她的寝殿外不再时时听见前朝宫人的哭声。

    她只好苟活着,被赵义封为金莲美人,荣宠不亚于前朝。

    赵义时常把玩窅娘那双美丽的莲足,桀桀一笑:“女儿莲足不盈一掌,果真可怜可爱。传我令下去,今后女子皆紧裹双足,以彰其柔顺贞静之美。”

    天下女子的劫难开始了。

    人人不恨赵义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对窅娘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

    窅娘被写进史书,评为一代妖妃,与妲己、褒姒齐名,留千载骂名;

    窅娘被所有女儿家憎恨,人人裹足时皆制作一夭偶,代做窅娘之身,日日用银针扎之、刺之,以解被迫裹足之恨。

    可谁又知道,窅娘才是那个最苦、最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