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慌忙爬起身来，四下张望着，“夫人？夫人？您去哪了？”
夫人不见了，金钿一时间脑补了一大堆绑架勒索的场面，急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夫人，您别吓我……”
她慌乱地在巷子里跑起来。
巷子黑洞洞的，向怪兽张开的巨口。
吱呀——
一间大门敞开，里面有暗红的灯影露了出来。
金钿伸手擦了擦糊了满脸的眼泪，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夫人，你怎么在这里，让婢子好找啊！”
“是金钿啊，呵呵，我没事的。”莫夫人的手很冷，脸上的笑却很浓。
“夫人，您进了院子怎么不告诉婢子一声，婢子找不到您都快急疯了。”金钿仰头去看门匾，灰突突的门匾上字迹不清，仿佛还挂着些许蛛丝。
莫夫人皱了眉头，不高兴地呵斥：“我去哪里还用禀告你？多事！”
莫夫人不用金钿搀扶，甩袖一人向外走去。
金钿只得小跑着跟上，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夫人从来没责骂过自己，怎么今日性情变了这么多？
回到灯火通明的客栈，莫夫人等不及更衣洗漱便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欣赏着自己。手指在自己的面颊上滑动着，“果然变美了，真美啊……”
金钿偷眼去瞧，却不禁瞪圆了眼睛，夫人仿佛一夜间变美了。她原本暗黄略带细纹的皮肤变得洁白细嫩、吹弹可破，哪里还有一丝皱纹。
就连那双疲惫的眼睛也璀璨起来，拔下簪子任凭一头漆黑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肩头后背，整个人焕发青春，仿佛重回到花信年华。
金钿好奇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倒的那段时刻，夫人究竟有了什么奇遇。
服侍着夫人睡下，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夫人的妆奁，却意外翻出一盒镂空金花碧玺胭脂盒，盒子上的花朵都是各色碧玺组成的，精致华丽。
金钿忍不住打开盒盖，却见里面是一盒鲜艳的玫瑰色胭脂，异香扑鼻。这么美的颜色，是个女人就忍不住想染指一试。
金钿自觉夫人平日待下人和善，遂大着胆子伸指蘸了些胭脂，偷偷擦在自己唇上，果然妩媚鲜艳，嘴唇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娇嫩。
只是刚刚涂在唇上，唇部有微麻的感觉，不过瞬间就消失了。金钿不以为意，微微有些陶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这盒胭脂价值几何？莫不是夫人从宫中带出来的吧，也不知她哪日心情好能赏我一些……”
那一盒鲜艳的胭脂静静停放在那里，不经意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微微蠕动！
……
……
“老板娘……”莫惊羽欲言又止。
白桃肩膀一硬，僵笑着转过身来，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溜的太慢。
这小子大概是想问金芸儿吧？可惜了，那姑娘早死了，那张皮囊也被撕成了两半，没办法让她入土为安了。
“莫公子早啊！”白桃摆出标准的灿烂笑容。
“我能不能进平安司？”莫惊羽鼓足勇气问。
“啊？”白桃惊讶地看着莫惊羽，“平安司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请您帮我疏通一下吧。”满满一盒银锭子怼到白桃面前，晃的她眼花缭乱。
“平安司不拒绝任何人才。”人才当然包括有钱的大佬。
“平安司主要做什么？我平日里需要学习什么法术吗？”莫惊羽兴致勃勃地跟在白桃身后，摩拳擦掌。
侥幸从蝹的嘴里捡回一条小命，又从白桃那里得知自己的眼睛是难得的明眼，能够看穿世间大部分的妖术，非常容易引起妖怪的嫉恨和一些异士的觊觎。
为保小命和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莫惊羽决心加入平安司，成就不平凡的人生。
“还学法术，你现在连入门都不算。”
莫惊羽慌了，“那我再遇到妖怪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挖掉眼睛。我家的家丁再多，也打不过妖怪啊。”
白桃翻了个白眼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符纸，“呶，验妖符。只要身边有妖气，符纸就会变黑。”
“哦——”莫惊羽伸手接过，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有妖气有什么用，我得防身啊，防身！”
白桃怒了，“那厉害的符纸大白菜啊，不要钱啊？”伸手又抽出一张，“火符，能够把妖怪烧死，厉害吧？十两银子，谢谢惠顾。”
莫惊羽眨巴眨巴眼睛，“那先给我来一百张。”
白桃：好气啊，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使白桃提高办事效率。
那一盒银子送上去，白桃破天荒地一大早去了蔚城平安司，给莫惊羽补了个平安司降妖师学徒身份。
学徒不用干司内的杂活，只需跟着成手的降妖师学习捕妖技巧。莫惊羽现在虽然是个战五渣，可那双眼睛说不定能够派上很大用场，白桃决定亲自带他。
有了差事的莫惊羽兴冲冲地返回莫夫人下榻的客栈，准备和母亲请个安。房门口迎头差点撞上母亲的婢女金钿，金钿吓的手里的水盆差点翻掉，莫惊羽眼疾手快地帮她扶住了。
“多谢公子。”金钿笑容晏晏，唇瓣宛若鲜艳的玫瑰。
莫惊羽眨眨眼睛，他刚才好像看见金钿红润的唇瓣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再看一眼，又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莫惊羽摇摇头，“我娘在里面吗？”
金钿点头，“夫人刚洗漱完，正在梳妆，公子进去等吧。”
莫惊羽轻车熟路地钻进莫夫人的卧房，蹑手蹑脚地蹭到莫夫人身后，突然出声：“娘！”
“唉哟，你这臭小子，吓我一跳。”莫夫人浑身吓的一激灵，发现是小儿子恶作剧，转头伸手狠狠锤了莫惊羽几下。
莫惊羽笑嘻嘻道：“娘昨夜睡的好吗？”一抬头，笑容僵在了嘴角。
莫夫人的脸上浮动着一大片一大片针鼻儿大小的细密虫卵，有的虫卵孵化出来，正在来回爬动，看的人头皮发麻。
虫卵下的脸苍白羸弱，长满了红斑。
怀中一热，莫惊羽伸手去摸，一张符纸的边角逐渐变黑。
是妖气！
莫惊羽惊怒地问道：“娘，你最近去了哪里？你的脸……”
莫夫人略害羞地摸摸自己的脸颊，“你也看出来了？昨儿我去了个好地方，那老板娘的手艺可真好，好像让我年轻了好几岁呢。”
莫惊羽终于明白了，金芸儿那张丑陋苍老的脸是怎么回事。可现在怎么又轮到自己的母亲了呢？究竟是什么妖怪哄骗了这些女子呢？
“娘，你究竟去了哪里？”
莫夫人听出儿子声音里的冷然，疑惑地抬头，“怎么啦？你也想去？不行的，那里只招待女客人。我记得你最喜欢研究胭脂，昨儿还特特给你带回来一份。”
说着，从妆奁里取出那只胭脂盒，递了过来。“我的儿，这可是好胭脂，比内造的还好呢。”
莫惊羽打开胭脂盒，果不其然，他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虫卵，恶心的泫然欲呕。
“娘，这胭脂，您还是别用了。还有，那个店您也不要去了。”
莫夫人有点生气了，“这说的什么话，你娘我好不容易寻到个可心的地方，你还不让我去？怎地，你心疼你爹的银钱？臭小子，还不到你惦记你老子钱的时候呢。”
莫惊羽苦笑着，“娘，您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这家店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你个臭小子懂什么？行了，该上哪淘去哪淘吧，我还有事呢。”莫夫人不客气的开始撵儿子。
莫惊羽不死心，“娘，那家店在哪里？叫什么？”
“叫？”莫夫人长着半天嘴，就好像那店名在嘴边一样却根本说不出来。“我忘了，反正我下次去能找到。”
莫惊羽还想继续问，被他娘用鸡毛掸子赶了出去。
莫夫人收拾停当准备去赴宴，临行时想了想那家店，发现那些记忆又回来了，而且记得分外清晰。
可能是岁数大了，一时忘记了吧。
莫夫人没当回事，还满心打算着晚间再去一趟。
“头儿，妖气，有妖气——”莫惊羽气喘吁吁地一头撞进白桃的房间。
白桃手忙脚乱地烫到了嘴，痛的嘶嘶呼呼。
顶顶好吃的荷叶粥，取梗米煮粥，待粥熟后加适量冰糖搅匀，然后趁热将荷叶撕碎覆盖粥面上，待粥呈淡绿色取出荷叶即可。
里面还放了阿胶枣，颜色翠绿可爱，清香浓稠，滋补解暑，乃是夏日难得的佳肴。
被这小子一吓，居然烫红了嘴唇，简直岂有此理！
“大白天哪来的什么妖气，你不会是杯弓蛇影吧？”
“不是，我娘那里，她脸上全都红斑和皱纹，还有胭脂里，全是虫子……”莫惊羽慌乱地解释着。
虫子——
白桃手里的羹匙一顿。
该死的，接下来你让我怎么吃？
白桃捏把着手指关节，准备给这个新任学徒来一顿深刻的社会毒打。
莫惊羽缩了缩脖子，顽强抗争着，“是真的，那个金芸儿的脸，也是那样的皱纹，一定是同一只妖所为！”
用妖气障眼，幻化美貌，实则吸取女子精气的妖？
白桃撇下勺子当先出门。
“您去哪儿？”
白桃头也不回，“笨蛋，当然是去揍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