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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新任老爷

    童嵐只觉胸口的痛楚比头更甚。

    他不知道以后白桃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白桃站起身,缓缓走到童嵐身前。

    童嵐垂下目光,不敢直视白桃的眼睛。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上他的眉心,激的他浑身一颤,抬起鸦羽似的长睫。

    “这就是封印?”略有突起的胭脂痣刚刚红的仿若滴血,现在却已黯淡下来。

    “嗯。”童嵐略不自然地避开白桃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条抹额就要带上。

    “你总是用抹额挡上做什么,其实,这封印红痣怪好看的。”白桃轻笑。

    “有什么好看的,我讨厌别人盯着我脸看,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童嵐继续系着抹额,嘴里喃喃地嘟囔着。

    白桃摇头,真真是暴殄天物,这般谪仙般的容貌,别人求都求不来,他偏偏因为讨厌别人看他而非要挡住。

    “总让那残魂留在你体内可不好,它应该是吸取你的精神力才壮大的。可问到除去它的法子了没有?”

    童嵐叹气,“若是护国寺的觉明法师还在,说不定可以用他的佛光将残魂融化。”

    “觉明法师虽是护国寺创寺时的高僧,可他都圆寂几十年了呀!”

    童嵐叹口气,“说的就是。如今大晟的长老法师都未能修习他那样高深的佛法,勉强试了几次,却差点引起残魂的反扑。

    这几年,我一旦有剧烈的情感波动,就会给那残魂可乘之机,一旦控制了我的心神便难以压制。刚才若不是你狠心踹我,让我从剧痛中醒来,我这会儿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童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条条突起。

    白桃伸手在他手背上脆生生地打了一掌,“行啦,你掐我那一下,我还上了,不许再自虐了。”

    童嵐感动,“白桃——”

    “先别谢我。接下来这一路上的开销都你报了啊,当然遇到妖怪也是你负责抓。毕竟,我因为你受伤了,而且很虚弱。”

    为了体现说话的真实性,白桃手指虚虚地搭在额头上,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

    童嵐:你还不如直接拿剑砍我呢。

    ……

    ……

    庆城县令收受贿赂,昏聩无能,致使堤坝坍塌,导致庆城一带大型水灾,害死了无数无辜百姓。

    朝廷下了旨意,庆城县令立即革职、秋后问斩,其妻子儿女抄家流放;其余父、母、妻三族之人五十年不可参加科举,顺便扌鲁了他岳丈的官儿。

    洪庭县县令临阵脱逃,弃百姓于不顾,没收了全部家财,然后一家老小陪着他充军发配到三千里外的西北军营。

    水灾后的重建工作开展的热火朝天,没人关注那些个哭爹喊娘、生离死别的罪臣家眷。

    若真有百姓看见,不管别的,非得先扔他们一头一脸的臭鸡蛋不可。

    用老百姓的话说,这都是报应!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还未认清现实,居然敢尖声呵斥那些押解官。那押解官可不耐烦在这个时候怜香惜玉,一个大嘴巴下来,打的那小姐直接昏倒在地,脸上的指印紫胀着肿的老高。

    一旁自然有官府的婆子将她拖进去,等再出来的时候,那小姐哪里还有刚才那样光鲜,头上值钱的钗环被一个不剩地摘了个干净,身上穿的绫罗绸缎也被扒了下去,只裹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扑扑的旧褂子就出来了。

    她扑到自己的姨娘怀里忍不住大哭,却被押解官没好气儿的呵斥着,只得忍了泪水步行跟上一行被流放的人。

    另一处院门口正四敞大开,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抬出家里的各种细软,还有值钱的家具,旁边有文书在不断拿笔记载列帐。

    一个披头散发的胖女人从里面跑出来,死死抱住一个描金填翠的梳妆匣,大喊着:“这个不能抄,这是我的嫁妆啊——”

    那抄家的官员眉头一皱,两个士兵忙走过来,将那胖女人架开。

    官员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嫁妆?区区一个军奴也配留有财物?”

    那胖女人一听,吓的一屁股跌倒在地。

    军奴。

    官员犯了重罪被抄家后会连同家属一起被发配到苦寒的边疆,做军营里最低贱的奴隶,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甚至在打仗时会被驱赶到前线做炮灰。

    而这些被发配到关外苦寒之地的夫人、小姐们,等待她们的是沦为最悲惨的军女支,日日受士兵们的摧残折磨,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很多女人活不过三个月。

    那种生活,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门里,一个矮冬瓜似的中年男人被推搡出来,腆着肥硕的肚子,两条小粗腿左右一绊,骨碌碌地摔成个滚地葫芦。

    还没等他挣扎起来,一个重炮弹般的身影一头撞了上来,正好撞在他的大肚子上,撞的他险些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张旗,你这杀千刀的!老娘宰了你!”胖女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一把薅住了矮冬瓜头上仅存的几绺头发,痛的后者嗷嗷直叫。

    官员们只袖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等张旗被揍的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让人将他们分开。

    矮冬瓜被直接下了大狱,等待秋后问斩,而胖女人则被绳索拴上扔到了流放的队伍里。

    在押解官的打骂声中,这一大伙人被捆着手一个接一个地向遥远的边疆出发了,不知有多少人能活着到达边疆。

    就算有命到了地方,他们还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活多久呢?

    新任庆城县令是新科进士杜咸,年仅二十六,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

    刚到任便马不停蹄地招募民工,修整河堤;然后安顿灾民,清理废墟后重建房舍;又紧急调来一大批粮食,低价卖给百姓们。

    庆城百姓得到了安抚和实际的帮助,纷纷赞扬这位新任县老爷是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杜县令就此在庆城站稳了脚跟。

    其实,这些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帮助。

    是他求学时的同窗好友——单礼。

    单礼是庆城本地人,家里数代行医。他本不愿接手父亲的营生,在书苑发奋苦读了十年,虽然考中了秀才,可乡试一关却始终过不去,考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名落孙山,只得回家接了父亲的衣钵,做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单家老爷子的医术非常高明,给病人抓的药方也大多是常用药物,不肯多要一分诊金。遇到实在困难的人家,还会慷慨的赠送药材。

    当地人都称单老爷子为“活扁鹊”。

    庆城大水的时候,正好赶上单老爷子带了儿子去外地巡诊,单礼则带了母亲去未来岳丈家探访,一家人都未遭遇洪水,就连医馆都因地势较高,并未被冲击倒塌。

    等大水退后,他们一家人匆匆赶回来,寻出医馆里还能使用的药材,为受灾的百姓免费看诊并赠药。

    他家医馆里面潮乎乎的还没收拾,外面却整天架着一口大锅,熬煮着驱寒除邪的汤药,人人都可来免费喝上一碗,以免因水灾后邪气入体而生病。

    等杜咸终于忙完一天回到府里,管家说单先生早已等候多时了。

    杜咸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去见单礼,“让子缘久等了。”

    单礼忙站起来,“哪里的话?你有多忙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替我爹给你送补药来了。”

    蒙着厚毯子的药壶还是温热的。

    “你连日操劳,容易累出病来,快趁热喝了补一补。”

    杜咸接过药碗,感激道:“多谢单伯父,百忙中还记得给我熬药。”

    单礼哈哈笑着,“熬药算什么?他就恨不得你是他儿子了,见天的在家嫌弃我。还有我娘,说明儿炖一锅好羊肉让咱俩解馋。可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羊肉,喜欢羊肉的是你。唉!我感觉我不是亲生的了——”

    杜咸也跟着笑,“那敢情好,我要是你家的儿子,天天都能吃上伯母做的羊肉了。”

    单礼翻了个大白眼儿,冷哼道:“嘿!美得你小子!”

    见杜咸面有疲色,忙站起身来,“我不搅你了,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儿若有时间就去我家吃饭,没时间我到了饭点就把羊肉给你送来。”

    杜咸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忙起来没时候,到时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可不行,娘会骂我的。”单礼笑笑,“在这儿我得照顾好你,毕竟我答应你表妹云淑了。如果你瘦了,云淑可会生我气的。”

    单礼说完提着空药壶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回头挥挥手,“进去吧,不用送。”

    杜咸站在门口,目送单礼离开。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唉!云淑啊——

    我真的好妒忌单礼那小子,为什么你偏偏看上他了呢——

    明明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明明我的学问更好,明明我的功名更多,明明我们认识的时间最长,你为什么却偏偏喜欢上了处处不如我的单礼呢?

    我那么喜欢你,你却只把我当哥哥。

    我多后悔把单礼带到了你面前,就那一眼,你就喜欢上了单礼。

    我不喜欢这样的“天作姻缘”。

    杜咸闭上了双眼,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