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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现实教育

    张六斤每天从学堂回来后首先会去同仁医馆完成先生当日布置的功课,闲暇之余他总是饶有兴趣地站在父亲身边观察他给病人把脉诊疗。

    这天下午,张六斤和医馆的伙计冬子学习如何炮制药材,几名壮汉急匆匆地冲进了同仁医馆。

    “张怀民大夫在不在?”

    张怀民看到一名壮汉身后背着个口吐白沫的年轻女子,他上前搭话并表示自己就是这同仁医馆的掌柜的。

    几人中有位头发花白的男人,他对张怀民说自己是城北米店的老板,这年轻女子是自己的亲生闺女,精神上有些问题,时常在家看到有任何吃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今天女子的母亲在外面忙碌,一时没有看住自家闺女,她把在粮仓外面发现的半块馒头就给吃了。

    “这馍馍上面有老鼠药,因为最近粮仓里老鼠实在太多,我就让伙计买了些老鼠药回来涂在馍馍上扔到粮仓周围,没想到让我这瓜女子给吃了。”

    男人说着话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抓着张怀民的手恳求道:“张大夫,麻烦你一定救救我女子!”

    说话间,他几乎快要给张怀民跪下磕头了,被张怀民一把给拦住了。

    “先救人再说。”

    张怀民让他们将女子放在医馆的地面上,张怀民蹲下查看她的情况,只见对方浑身不停的抽搐,嘴唇发乌,眼睛的白仁显现。

    经过仔细检查,张怀民心里有了主意。

    “多亏你们把人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儿,我估计阎王爷来了都就不回来。”

    张怀民对儿子张六斤喊道:“六斤,你赶紧回家到鸡窝里面弄些鸡屎过来,越多越好。快去!”

    张六斤听到父亲的命令,放下手中活计撒开腿就往家中跑去。

    张怀民用右手虎口处掐住女子的腮边,让她尽量将嘴巴张到最大,然后伸出左手的食指放进对方的口中,在她的咽喉处来回搅动。

    女子被人用手指这么一搅动,立即起了生理应激性反应,她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张怀民的食指。张怀民感到有些吃痛,但他并未缩回手指。

    他吩咐冬子拿块干净的布条塞进女子的口中,防止对方咬到自己的舌头。

    再说张六斤跑回家后打开鸡舍,看到笼子下面有成堆的鸡粪,他怕弄脏自己的手,便找来一根树枝在鸡笼的地面上刮着,强烈的熏臭扑面而来,张六斤差点背过气去。

    他忍着恶心将刮下来的鸡粪装到一个破瓷碗中,看着份量差不多了,他关好鸡舍端着破瓷碗跑回了医馆。

    同仁医馆内,女子在张怀民的催吐法下已经吐出了一部分秽物,那糟糕的气味冲的在场几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张六斤拿着收集好的鸡粪递给父亲,当他看到女子衣服周围刚刚吐出来的恶心东西再加上屋里难闻的气味,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也跟着吐了出来。

    张怀民对张六斤说:“你去外面弄堆火,把鸡屎放在火上烤烤,烤到鸡屎变成粉末状再停。”

    张六斤不知道父亲让他用火烤鸡粪是何用意,在冬子的协助下,两人在医馆外面弄起了火堆,冬子找来一块瓦片,把破碗中的鸡粪倒在瓦片上,将瓦片架在火上炙烤。

    鸡粪被火烤的味道可想而知,就连冬子在一旁也是连连干呕。

    等到大部分鸡粪按照要求烤成了粉末状,张六斤又将鸡粪倒入碗内拿给了父亲。

    张怀民用两根手指在碗中捏起一小撮化为粉末状的鸡粪,他拿起茶壶往里面倒了半碗开水,直接用手指将碗里的东西搅拌均匀。他让米店的伙计们帮忙把女子的嘴巴掰开,将碗里的东西分成几次倒入女子口中。

    “呕。”

    随着几声呕吐的声音发出,女子把胃里最后剩下的残渣全部吐了出来。

    这下整个屋子里除了张怀民一人还呆在原地外,其余人等包括女子的父亲都跑到了医馆外面,站在大街上透气。

    “好了,这下吐得差不多了。”

    张怀民让站在外面的人全部进来,扶女子坐在椅子上。

    屋内的空气还是那么浑浊,张六斤捂着鼻子看女子的面色比刚送来的时候稍微恢复些血色。

    张怀民让冬子从柜台上包了些甘草拿给女子的父亲,对他说回去后将甘草用水煎后服用三天,毒效基本上就能从她的体内彻底清除。

    米店老板握着张怀民的手,他老泪纵横一再表达着自己的谢意,临走前又从口袋中掏出大把银钱恳求张怀民务必收下。

    晚上刘氏在家为了犒劳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和儿子,她专门弄了只母鸡炖成汤,给父子二人滋补身体。

    张六斤看到饭桌上的炖鸡,想起下午在医馆发生的场景,条件反射般地的又恶心起来。

    “呕。”

    “哎,你是咋了?平时你不是最爱喝鸡汤么。”

    刘氏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以为是儿子得身体不舒服,急忙关心地问道。

    张六斤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母亲讲了一遍,又是吐的秽物,又是鸡屎味道大肆渲染,直听得刘氏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张怀民却在边上慢条斯理的品着鸡汤的鲜美,对母子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晚上张怀民将儿子张六斤叫到书房,并且让他把房门关上。

    “六斤,你过来。”

    张六斤觉察出父亲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他不由得心底生起些畏惧感。

    “你之前不是说长大后想当个好大夫么,那我问你怎么算是一个好大夫?”

    张六斤以为父亲又要考自己学问,他回答说:“我觉得一个好大夫得有高明的医术,高明的医术是当大夫的基本条件。”

    张怀民脸色很平静,他问儿子除了高明的医术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嗯,还有,爸常说当大夫要有颗仁心,叫……”

    张六斤拍了下脑瓜子,大声说道:“叫医者父母心。”

    张怀民点点头,继续发问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医者父母心。”

    “医者父母心的意思就是说当大夫的对待病人要像父母对待儿女一样有耐心。”

    张怀民又问儿子:“那什么叫像父母一样对待儿女有耐心?”

    张六斤被父亲接连的问题给问得有些发懵,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耐心就是……”

    那个意思就在自己脑海中飘荡着,可是张六斤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出来,干脆他低下头就不说话了。

    张怀民问儿子,还记不记得他自己小时候出水痘发热的那次经历。

    张六斤说当然记得,五岁那年夏天他浑身长满水痘,疼得他整天哇哇大哭,后来还高烧不止,并且拉了好多天肚子。

    “你出水痘疼的睡不着,你妈在干什么?”

    张六斤想起母亲刘氏为了照顾他,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就守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睡着后才能稍微眯会儿眼睛。

    父亲同样很关心自己,他为了照顾自己和心疼母亲,经常和母亲夜里轮换着守在他的身边。

    “你拉肚子的时候,你妈你身边,等你拉完了你妈给你擦尻子,你有没有问过你妈嫌不嫌你拉稀屎的时候因为臭所以不管你。”

    张六斤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再看看今天下午你的表现,病人吐了一地你嫌臭不往病人跟前靠,如果你是大夫是不是要看着病人死在你面前也不会管她?你自己说你的表现够得上医者父母心么?”

    “够不上。”

    张六斤的头往下沉的更加低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和父亲对答如流的自信了。

    张怀民缓和下自己的语气,他缓缓说道:“为啥我不嫌臭,不是我闻不见,而是作为一名大夫,如果我也像你们一样捂着鼻子跑出去,把病人丢在地上不管,那谁来治病救人,谁来管病人的死活,这才是我要批评你的地方。”

    张六斤快要哭出来了,他倔强地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上的一课,书本上学不到,先生也教不了的。要做一名好大夫,除了有门好的医术以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仁心,不怕累,不嫌脏,这些是行医基本的条件,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吃不了这碗饭。”

    张怀民在对儿子的教育方面向来严格,同时他又是张六斤未来行医路上的领路人。他要让儿子明白,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并非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必须身体力行、做到知行合一,方证大道。

    当晚张怀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在桌案上铺开一页宣纸,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明代医学大家裴一中先生《言医·序》中的一段文字:

    学不贯古今,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田织布取衣食耳,断不可作医以误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