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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父母患疾

    冬去春来,夏隐秋至。

    国民政府推行教育改革,开始采用新式教学模式,过去孩子们读书的学堂改名为学校,不但开始招收女性学员,还出现了男女学生同校上课的现象。

    十五岁的张六斤个头已经超过母亲刘氏,几乎要和父亲的身高一般大小。

    他现在就读于城固县城初级中学,是名二年级学生。

    按照张六斤原本的打算,上完中学二年级后他就不想继续上学,而是回家专心和父亲学习医术,将来好继承父亲的事业,但是他的想法没有得到父亲张怀民的许可,被父亲给拒绝了。

    张怀民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位性格开明的人物,他自己虽是学习四书五经出身,但是对西洋文明同样抱有浓厚的兴趣。

    他认为当今的时代已经变了,不再是过去啃八股文的年代,他希望儿子能接受更多新式文化的教育,拓展自己的知识面。

    当年张怀民的大儿子张福林没有接受新式教育的条件,早早辍学在家,又不愿意和自己学习医术,带着媳妇儿跑到省城西安讨生活,眼下他一定要把老三张六斤培养成材。

    张六斤是个孝子,虽然父亲的要求和自己的想法有所冲突,但是他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继续留在学校学习。

    新式中学每周给学生们放假一天,学校在城固县城外,离张六斤家步行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张六斤为了减去路途上来回奔波的麻烦,就选择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住宿,只有放假这天才会回到家中。

    父亲张怀民这几年身体日渐衰弱,精力方面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活力,过去他全天守在医馆坐诊,最近这一年都是在医馆只待个半天左右的时间,下半天便回到家里歇息。

    张六斤每次回家后,弟弟妹妹都要缠着他,让哥哥张六斤带着他们俩去外面玩耍。

    张六斤七岁那年,母亲刘氏生下了妹妹秀霞,原本想要个弟弟的张六斤愿望落空,他只能接受现实。不过张六斤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妹妹反倒很是喜爱,平日里自己有点好吃的东西都会拿给妹妹先吃。

    一年多后,母亲刘氏又产下一个男孩,取名张福堂,这下张六斤想要弟弟的愿望终于都被父母成全了。

    张六斤推开院门,正在院子里捉迷藏的秀霞和福堂看到哥哥放学回来,弟弟福堂跑到张六斤面前让他把自己举起来“抡风火圈”。

    张六斤右手抱起福堂,左手把妹妹秀霞夹在怀里,抱着他们在院子里围着桂花树转圈圈,兄妹几人玩的不亦乐乎。

    “妈,我回来了。”

    张六斤放下秀霞和福堂,让他们自己去玩耍,他自己则来到厨房,看到母亲正围在锅台前忙碌着,张六斤掀开锅盖,用鼻子在锅里使劲儿嗅了嗅香味儿。

    “嗯,我妈弄得豆腐饭就是香,比我在外面吃的香多了,你知道我今天回来,又做豆腐饭哩。”

    张六斤抄起筷子,伸手准备在锅里夹起块豆腐吃,母亲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爸说了多少回,饭前洗手,还是小时候的毛病爱偷吃锅边饭。”

    母亲让张六斤去洗手,顺便去里屋叫下正在看书的父亲张怀民出来准备吃饭。

    张怀民此刻正斜躺在炕边翻着本有些泛黄的书籍,他刚才已经听到几个孩子在院中嬉笑打闹的声音,他知道是儿子张六斤从学校回来了。

    “爸,我妈说饭好了,让你不要看书了,洗手吃饭。”

    张六斤掀开门帘走到屋内,他看到父亲又在看那本不知道被他翻了多少遍的《金匮要略》,想必这本书父亲都能给背下来了,就连张六斤自己小时候也读过几遍。

    “爸,《金匮要略》你都看了多少遍了,看来看去都是那个样子,我不知道你还想从里面看出些啥门道来?”

    张怀民在儿子的搀扶下从炕上坐起身来,张六斤拾起地上父亲的鞋子,给他套在了两只脚上。

    “你知道个啥?古人常说温故而知新,每多看一遍都能从里面悟到新的知识,张仲景的《伤寒论》……”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说得对!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你先把古人的书放下,咱把饭吃完你再慢慢看。”

    张六斤没等父亲说完便打断他的话,他催促父亲和自己去厨房吃饭,否则母亲刘氏待会儿又要在厨房里呐喊他们父子了。

    一家五口人围坐在厨房的小饭桌前,品尝着母亲刘氏做的饭菜,温暖而又幸福。

    吃过饭后,父亲张怀民照例去房间继续“温故而知新”,妹妹带着弟弟去外面玩耍,张六斤留在厨房帮母亲洗刷锅碗。

    “咳、咳”

    刘氏收拾东西时感到肺部难受,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妈,你的病还没好利索么?”

    张六斤关心地问道。

    “没事,这两年老毛病了,自从生了福堂以后就经常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哪能好彻底。”

    张六斤记得父亲之前给母亲诊断过,说她是长期积劳成疾,肺部有疾,开了几个方子调养许久后有所好转,张六斤还以为母亲的病已经彻底治愈。

    “我爸现在的身体也不行,经常感冒,一到下雨天就喊叫自己腰疼、腿疼,你可不敢再病倒,你要是病倒了咱屋就没个健康人了。”

    刘氏无奈地叹息一声,她对张六斤说道:“你不了解,人年龄大了就是这个样子,周身的毛病,等你到了我跟你爸的年纪你就知道了。”

    张六斤和母亲又聊起父亲的身体状况,他问母亲要不要把他的大哥张福林从西安叫回来看看父亲,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了。

    “你大哥在西安忙,你爸交代过说屋里没有啥大事就不要叫他回来,城固离西安路远,可不是脚抬起来就能回来的。”

    张六斤说等他回学校后就给大哥张福林写封信,让他不忙时抽空回家看看。

    他又问母亲,父亲现在身体是这般状态,不知道医馆的营生是否还和以前一样能够维持下去。

    母亲回答说:“你爸现在只能坐诊半天,有时候腿疼就把医馆的门关了歇业,生意肯定没有以前好,有些熟人在医馆找不到你爸,就跑到家里来找他看病。”

    “唉,我爸也是。给人看了一辈子病,到自己老了周身的毛病,自己却治不好。”

    张六斤感叹着说父亲的确没有以前身体那么好了,还不如自己劝劝父亲实在不行就把医馆暂时给关了,让他在家安心养病。

    夜里张六斤带着弟弟和妹妹睡在西厢房,父亲和母亲二人睡在东厢房。

    睡到半夜,刘氏觉得自己心口上像是被人压了块石头,喘不上气来,她在炕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咳、咳”

    张怀民被妻子的咳嗽声吵醒了,他坐起身摸到火柴,点燃了炕头木柜上的油灯,他看到刘氏正靠着墙,用手在自己胸口上来回拍打着。

    “你又难受了?”

    “嗯,咳、咳。”

    刘氏看到丈夫把灯点着,正想说话,又顿感难受,她连忙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了起来。

    张怀民凑到妻子身边,她看到刘氏的手帕上竟有斑斑血迹。

    “娃他妈,你这咋?”

    “嘘!”

    刘氏止住了张怀民的问话,她示意丈夫说话声音小点儿,不要吵醒了已经熟睡的孩子们。

    “掌柜的,我咋感觉我是得了害害病了,我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刘氏的头靠在张怀民的肩膀上,她有气无力的说自己咳血这事都已经好多天了,怕丈夫和孩子们担心,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

    张怀民用颤抖的手在刘氏脸上抚摸着,他对妻子说道:“再不要胡说。我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从鬼门关都拉回了不少人。你这就是心里太着急,急火攻心而已。等我明天重新给你写个方子,换些药治治。”

    刘氏心里很压抑,她把脸埋在丈夫的怀里呜咽起来。

    “掌柜的,你说我要是走了,几个娃可咋办呀?呜呜呜……”

    张怀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安慰妻子不要多想,只要有自己在一定会把她的病给治好,他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刘氏的后背,让她一定要相信自己。

    许久之后,被丈夫安慰的刘氏觉得胸前那口憋闷的感觉似乎消失了,气也能够喘匀实了。她把带有血迹的手帕藏在被褥下面,叮嘱丈夫千万不要把自己咳血的事情告诉几个孩子,尤其是张六斤,不然的话她怕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在学校安心读书。

    张怀民拍拍刘氏的后背,说自己知道了。他告诉妻子,时候已经不早了让她安心睡觉,明天一大早自己就去医馆开药。

    刘氏将被褥盖好,她挨着丈夫的身体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看到妻子已经安然入睡,张怀民这才放下心,将油灯熄灭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在张怀民的脸上,隐约间可以发现张怀民并未入睡,他睁着眼睛在想着什么,只是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