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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老幺出生

    这个年过得让张六斤感到分外疲惫,因为惠珍怀孕的缘故家里准备年货、收拾卫生的责任就主要落在了当家人张六斤的身上。

    惠珍怀孕反应很重,张六斤开妻子玩笑说她已经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媳妇,怎么反应会这么重。

    玩笑归玩笑,张六斤对惠珍的身体却是一天都没有放松过警惕,三十多岁的高龄产妇生产期间如果出意外,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张六斤自己就在医院工作,就医条件也相对便利,他基本上每隔两周时间就会带惠珍上医院检查身体。

    惠珍的父母多年前相继去世,她自己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加之张六斤是个外来户,在本地除了交往的同事和朋友外,夫妻二人几乎没有几个来往的亲戚。

    张六斤和惠珍都属于好客之人,加之张六斤是陕南人,饮食习惯比关中地区要复杂一些。虽说他离开家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是刻在骨子里的饮食文化始终没有被磨灭掉。

    按照邠县人的传统,过年有客拜访,餐桌上必须要有蒸碗,表示邠县人对过年的重视,以及期盼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腊八过了就是年,张六斤在街上买回来许多的鸡鸭鱼肉,大哥张福林还从城固老家给弟弟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熏肉和腊肠,这些都是张六斤小时候在家时喜欢吃的东西。

    因为惠珍怀着孕,她闻不了肉的味道。张六斤在厨房系着裙帘挽着袖子接连忙活了好几天,粉蒸肉、香酥肉、排骨肉、八宝米等蒸碗陆续出锅。

    大年三十趁着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张六斤家就已经把春节的对联给贴好。今年邠志主动要求家里的春联由他来张贴,惠珍弄了些面粉用清水调成糨糊,邠蕊和邠志把春联展开,在四周均匀地涂抹上糨糊,邠志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你小心点,叫你姐给你扶好了再上去。”

    惠珍叮嘱儿子不要冒冒失失,她生怕邠志一不留神从梯子上摔下来,便让大女儿邠蕊赶紧把梯子扶好。

    张六斤为全家人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各式菜品都准备了一样,就连一向胃口不好的惠珍都吃的满嘴流油,夸赞张六斤的手艺真不错。

    吃完年夜饭,张六斤领着孩子们在院中放起了烟花。惠珍将家里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然后把娘家和张六斤父母的牌位用手绢擦拭干净摆在供桌前,又将两只蜡烛点燃,在牌位前的香炉里插上三只清香。

    “快来先给你两个爷、两个婆把头磕了。”

    惠珍让孩子们先别着急玩耍,等祭拜过老人后再放鞭炮。

    这个年代还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民间普通老百姓在这天晚上通常是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吃过年夜饭后,点燃蜡烛或油灯围坐在火炉旁闲聊通宵守夜,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赶跑驱走。

    民间管这种方式叫做守岁,俗名“熬夜。”

    惠珍把家里提前准备的瓜子、花生和糖果用盘子装好,放在土炕的木桌上,几个孩子和张六斤夫妇二人围着木桌盘腿而坐,边吃边聊。

    “爸,你给我们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我听我妈说你年轻的时候经历特别丰富。”

    邠志嗑着瓜子对父亲说道。

    “爸的经历太多,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这要是真的讲起来,三天三夜估计都讲不完,都能写本书了。”

    惠珍对丈夫打趣地说道:“你过去不是经常说等你退休后要写本回忆录么,那你就把你的故事写成本书,让你的后人都知道他张家先人在世的时候都干过些啥事。”

    惠珍的提议让几个孩子都笑了,邠志拍着胸脯说等他长大了会把父亲的经历编成书籍,让他的儿子和孙子们都一遍。

    在惠珍和几个孩子的怂恿下,张六斤沉思片刻,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爸跟蕊蕊一样大的时候,我记得是十六岁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你婆跟你爷两个人相隔五天时间先后去世,家里的房子让你大婆就是我大伯一家给占了。那个时候你小姑才十来岁,比菡菡现在大一点儿,你达达福堂还只有几岁,我们兄妹三个相依为命,爸靠着每天在外面打些柴禾去粮店换一口袋米养活我们三人……”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几个孩子还在炕上熟睡,张六斤和惠珍便已起床,准备在大年初一这天给全家包顿饺子。

    “张叔、张姨,我们来给你拜年了。”

    张六斤打开院门发现门外站着两个大小伙和一个小姑娘,见过张六斤出来,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六斤面前,没等张六斤和惠珍上前扶起几人,他们对张六斤和惠珍二人连磕了几个响头。

    “祝张叔、张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张六斤把几人拉起,帮他们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嘴里说道:“好娃哩,天还没大亮你几个就来拜年。快进屋,看把娃一个个冻得。”

    这属于邠县老辈人的传统,邻里之间的年轻后生要在大年初一早上前往各家给长辈磕头拜年,长辈们通常会给抓些花生、瓜子之类的作为回礼,关键是要给拜年的人封个红包。

    送走了客人,张六斤继续去厨房包着饺子,惠珍则进到房间将姐弟几人叫醒。

    “快起来,隔壁你霍叔家几个娃刚才都来给我跟你爸拜年了,蕊蕊一会儿带上邠志和菡菡也去给你霍叔跟你霍姨拜个年去。”

    这个时期人们的物质水平不高,但是对于传统礼节却没有忽视。老百姓特别注重在春节期间亲朋好友相互走动、祭奠先祖。

    虽说张六斤家的亲戚比别人家要少了许多,可惠珍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娘家多少还是会有些亲戚来串门。

    大年初三这天,惠珍的表哥全家人到县城给张六斤夫妇拜年。

    自从惠珍的父母和舅舅去世后,她和表哥家里平时也很少往来,只是在过年或者他们县城办事时才会来家里看看。

    主厨的任务依旧是落在了张六斤的身上,惠珍陪着表哥、表嫂坐在炕上拉着家常,邠蕊和邠志还有邠菡则带着表舅家的几个孩子在街上玩耍。

    除了亲戚之外,每逢过年过节,张六斤的几位结拜兄弟必定是准时登门拜访。

    白二虎上了年岁,身体也不好,他时常感到腿疼。张六斤招呼白二虎和妻子魏宏娟坐下说话,惠珍给白二虎的小儿子发了个红包,小家伙不敢拿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父亲白二虎。

    “你姨给你就拿上么,这娃咋还茬生呢。”

    张六斤的义弟董冰如和陈立栋则约到了同一天,张六斤没有想到他们两兄弟会赶在一起过来。加上他们拖家带口家里竟来了七八个客人,家里的碗筷数量不够,张六斤便让邠蕊带着弟弟妹妹去邻居家里借。

    济民药店的王老板是他们这些人里的老大哥,每年春节都是张六斤带着妻子去给王老板拜年。今年因为惠珍怀孕不方便出门,张六斤就带着儿子邠志前去。

    “伯伯,过年好。”

    邠志给王老板磕了个头,王老板从兜里掏出几个银元递给邠志。

    “福庆,过年你没说回老家看看么。”

    张福庆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可是王老板依旧习惯管张六斤叫原来的名字。

    “年前我带着菡菡回去了一趟,在我大哥家住了几天。惠珍马上要生了,我也走不开就不回了。”

    王老板的身体还算硬朗,济民药店已经被他转让给别人。现在就呆在家里吃起了老本,既然张六斤来了,王老板自然要拉着他喝上几杯。

    正月十五过后,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到以往的正常日子,张六斤继续回到医院上班。

    惠珍的肚子越来越大,再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产。

    邠县组织部丁副部长给医院去了个电话,让地段医院的副院长张六斤明天到组织部来一趟。

    张六斤接到通知后,第二天准时去了副部长的办公室。

    “自新年过好么,快坐。”

    张六斤坐在沙发上,问部长有何指示。丁副部长从文件袋里掏出了份文件递给张六斤说道:“自新,经组织部研究决定,你的入党转正申请被通过了,从现在开始你是一名正式的中共党员。”

    张六斤没有想到原来丁副部长叫自己过来是通知他入党的事情,他连忙起身对领导说:“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会继续努力工作,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的期望。”

    惠珍对张六斤她肚子有些难受,估计是快要生了。张六斤算算日子确实到了预产期,他把惠珍送进了地段医院妇产科病房住了下来。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天上午,产房传来喜讯,惠珍生了。

    张六斤守候在产房门口,护士长从里面抱出个婴儿让张六斤看。

    “张院长,是个女子,嫂子跟娃都很健康,你可以放心了。”

    张六斤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婴儿,粉嘟嘟的,孩子哭声很大。护士说要带婴儿去洗浴,张六斤便将孩子交给护士,他要进产房看看惠珍的情况。

    张六斤拿着字典逐页翻看,想着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惠珍说名字她早就已经想好,就叫张邠雨。

    等邠雨满月时,张六斤照例摆了几桌满月酒,请来自己的同事、朋友还有惠珍的娘家人在县城聚餐。

    王九志和张六斤连碰几杯酒后对他说道:“自新,你今年算是行大运了。组织问题刚刚解决,家里又添了名新成员,啥好事都让你给占尽了。”

    张六斤让王九志不要拿自己打趣,他招呼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为了让邠雨的营养能够跟上,张六斤专门去城外找了家农户,和对方谈好每天把新鲜的羊奶用盐水瓶装好送到家里,他按月给对方付钱。

    张六斤下班回家后,惠珍正在锅台前给家人做饭,邠蕊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用奶瓶给她喂奶。

    “爸,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张六斤问邠蕊怎么了,邠蕊对父亲说班主任老师让他们填报表格,下半年是打算继续考高中,还是报考中专。

    张六斤问邠蕊自己是如何打算,邠蕊说她想去读中专。

    “现在中专毕业国家给分配工作,我早一点儿工作还能给你跟我妈减轻些负担。”

    张六斤内心不禁感叹到女儿真的已经长大,她开始知道要为父母节省负担。

    “咱家不是啥富贵家庭,但是也能供的起你上学,你要是想继续上学那就不用考虑其他的。”

    邠蕊却摇摇头对父亲说:“我不想上高中了,整个邠县一年才能考上几个大学生。我老师说读中专一样能成才,班上好多同学都选择读中专,还有得想去上师专。”

    张六斤对邠蕊说,这件事情等他和她的母亲商量后再说。

    “蕊蕊给我说要去念中专,你知道这事不?”

    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下后,张六斤和惠珍躺在床上闲聊,他把女儿的想法跟妻子讲了讲。

    “蕊蕊给我提过,我又不懂这些,娃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咱当舵人的能支持娃就支持,她想去读中专就让她去。”

    张六斤摸着惠珍的头发说道:“嗯,上中专也能行,就是不知道她想学个啥专业?”

    惠珍让丈夫不要操心孩子们的前程,她估计邠蕊早已经有了打算,自己可以明天去问问她。

    盛夏时分,邠蕊顺利从邠县中学毕业,她如愿以偿地被宝鸡市女子财会中等专科学校录取。

    等到快要开学时,惠珍一边帮邠蕊整理行李,一边哭着说道:“死女子就非要跑的那么远的,一个学期才能回来一次,你是不打算要我跟你达了。”

    邠蕊也舍不得离开父母,从小到大她没有和父母分开过,可是自己心仪的专业和学校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找到。

    “哎呀,你看你这人叵烦不叵烦。娃是出去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了,遇到个事就流眼泪,没一点儿城府。”

    张六斤不想让惠珍太难过,于是故意岔开话题,想引开妻子的注意力。谁知惠珍并不领情,她朝着张六斤啐了一口唾沫。

    “呸,老怂心就坏完了,不是你身上跌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是不?娃从来都没出过远门,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到外地上学?发烧了、难过了身边都没个人经管。”

    张六斤看到惠珍真的动了怒气,他只好悻悻地陪着笑脸说道:“蕊蕊都快十八了,你还能把娃一辈子拴到你裤腰上么。我十六岁的时候就一个人从城固一路要饭要到西安,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么。”

    惠珍刚想开口骂几句,被邠蕊从背后一把搂住脖子,她趴在母亲的肩头说:“妈你再不要说我爸了,我觉得我爸说的对,人这辈子就要多出去走走才能成长。”

    邠志也在一旁凑热闹说道:“妈,没事。我姐走了,屋里还有我跟菡菡、润润和雨雨哩,你怕啥嘛。”

    惠珍推开女儿的怀抱,她冲几人发火说道:“这屋里是你先人当家,反正我是没有多少话语权,你父子几个合起伙欺负我一个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别看张六斤嘴上说的放心,可终究还是担心女儿一个人去上学路上的安全问题,张六斤决定亲自送女儿去学校报到。

    “把这些钱装好,只要你不乱花想吃啥就买些啥吃,一个人在外面亏啥都不要亏自己的嘴,钱要是不够你就写信回来,我给你寄钱。”

    张六斤把邠蕊送到学校后安顿好女儿的一切,他准备启程回邠县,临行前从口袋里掏出些钱交给了邠蕊。

    邠蕊两眼泪汪汪,她对父亲说自己要是想家了会写信给他们,同时嘱咐父亲回家后跟母亲说自己在学校一切安好,让她不要再为自己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