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六斤的归途 > 第57章 当了外公

第57章 当了外公

    “时间就像是一头野驴,跑起来就没个停。”

    张六斤记不起自己在哪里听别人说过这句话,反正他自己很有感触。早上照镜子时张六斤发现自己两鬓几乎已经看不到黑发,曾经头顶上茂密的长发也开始逐渐退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头皮。

    过去张六斤只要发现自己头上有白发,都会让惠珍或者两个姑娘帮自己拔掉,随着白头发的愈来愈多,他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惠珍苍老了许多,并且还患上了风湿病,只要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就喊叫自己难受。张六斤找来白酒用火点燃,将白酒敷在惠珍腿部关节处用手使劲儿来回按摩,直到酒精被皮肤完全吸收后方才停下。

    儿子邠志已经在邠县高级中学读书,他说自己要搬到学校宿舍是为了体验集体生活。张六斤和惠珍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他们生怕儿子出去又和同学打架。怎奈邠志一天到晚缠着父母并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和别人打架,张六斤和惠珍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惠珍发现张六斤现在的脾气相比之前变得古怪了许多,没有年轻时性格那么温柔。张六斤经常在家发脾气,尤其是他和儿子邠志之间的父子的关系异常紧张。

    邠志的性格乖张、外向,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张六斤又是个相对比较保守的性格,父子二人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惠珍夹在他们父子中间有苦难言,既不能数落丈夫的不是,又无法劝说儿子收敛,于是只能独自一人暗自抹泪,好在她还有三个姑娘在身边能给自己起到缓解的作用。

    二女儿邠菡和三女儿邠润现分别就读于邠县中学和第二小学,姐妹俩每天放学后会陪着母亲说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让惠珍的心情能够稍微缓和一些。

    “妈,我大姐给家里来信了。”

    邠菡和妹妹放学回家后,手里举着个信封,告诉母亲是大姐张邠蕊寄来的。

    “快给妈念念,你大姐都说了些啥。”

    邠菡把信封拆开,掏出里面的信纸开口念道:“爸、妈,见信好。你们的身体现在咋样,我妈的腰腿疼是否有所缓解。上回我爸托人给我带的衣服已经收到,可是现在怀孕期间我暂时穿不了,等我生娃后再穿……”

    邠蕊从中专学校毕业后刚好遇到当地银行招工,邠蕊通过了银行的面试,正式成为银行的工作人员。

    在工作期间她结识了宝鸡机床厂的一名工人,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一打听对方的老家居然和邠县紧挨着。两人日久生情,于是在旁人的撮合下邠蕊和小伙结成了夫妻。

    因为工作的缘故,邠蕊没办法经常回家探望父母,于是乎书信便成了她和娘家唯一的沟通渠道。

    在信里邠蕊告诉父母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她即将生产,张六斤和惠珍快要当外公外婆了。

    “我姐要生了。”

    邠菡念完信后,将这一重大消息告知了母亲。

    “唉,你看你姐这娃差不差劲,自己都快要生了才写信告诉我跟你达,心咋这么大的呀。”

    当晚等张六斤回家后,惠珍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与张六斤进行传达。

    “蕊蕊信上说快要生了,你这老家伙要当娃她外爷了。”

    张六斤闻言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他问惠珍邠蕊有没有在信上说具体生产的日子。

    “那倒没有说,蕊蕊光说是还有一周左右,按照信在路上走的时间算,应该已经生了。”

    又是一年的春节,今年不同于以往,张六斤家里迎来了第三代新生命。

    邠蕊和丈夫杨乾坤抱着刚满一岁的儿子杨晓希在大年二十八这天坐车回到了邠县娘家。

    “快来快来,让他外爷把外孙抱抱。”

    惠珍满面笑容地招呼张六斤过来抱抱自己的外孙,张六斤接过小外孙抱在自己怀里,左看右看,喜欢的不行。

    “娃这眼睛像我蕊蕊,鼻子跟嘴像他爸。”

    因为家里有了邠蕊夫妻二人的帮忙,再加上惠珍和邠菡的协助,今年张六斤终于可以自由享受现成的年夜饭,再也不用他亲自下厨干活。

    “叫外爷。”

    张六斤抱着大外孙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他在教外孙学说话。

    外孙刚学会叫人的时间还不长,张六斤耐心的教导几遍后孩子终于开口叫了声外公。这把张六斤高兴的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抱起外孙就往外面走去。

    “爸,你干啥去呀,马上饭就好了。”

    女儿邠蕊看到父亲抱着儿子要出门,连忙叫住他不让他出去,说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后再说。

    张六斤顾不上吃饭,他对邠蕊说自己抱着孩子在外面溜达一圈就回来。

    “老张,你抱的是谁家的娃,长得心疼的很么。”

    街坊邻居看到张六斤怀里抱着名婴儿,纷纷凑上前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我蕊蕊的娃,我大外孙,娃第一次回来。”

    几个和张六斤同龄的熟人得知是邠蕊的孩子,不禁感叹着说道:“好我爷哩,要不说咱这些人都老了。连人家蕊蕊现在都有娃了,老张这人有福。”

    张六斤听到街坊邻居们恭维着自己,他只是嘿嘿嘿地笑着。

    家里饭做好了,全家人左等右等不见张六斤回来,大家都不好动筷子,于是惠珍派邠菡出去寻找父亲。

    “爸,饭做好了,我妈等你回去吃饭哩。”

    张六斤本来还想和邻居们聊上一会儿,可看到女儿来催自己就对邻居们说:“不谝了,跟我外孙回家吃饭喽。”

    张六斤抱着孩子回家后发现多日不见的儿子邠志也和其他人一起坐在饭桌前等待自己,刚才还笑嘻嘻的模样瞬间有了变化。

    “这不是张先生么,你咋舍得回我这烂屋子的。”

    邠志今年虚岁十九,个头已经长到一米八。他体型壮硕,时常穿着件军绿色外套,留着标准的学生发型。比父亲张六斤高出半个脑袋,是张六斤家人里个头最高的那个。

    他现在担任邠高的学生会副主席,经常带领同学们四处串联,在县城周边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并组织人员登台演讲。

    张六斤之所以和儿子关系不对付,是源于半年前的一次征兵工作。

    邠志因为良好的体魄被前来邠县招收飞行员的部队看上,就在最后一关家访时出现了纰漏。

    当时部队的规定是家里独子的人不能报名参军,邠志从小立志想当一名飞行员,他对部队领导谎称自己下面还有个弟弟,并拉来隔壁霍叔家的儿子说这就是自己的二弟。

    张六斤不知道这个事情,当部队领导来家里探访时,在询问到家里几口人时张六斤对部队领导说家里就他和妻子还有一个儿子另外四个都是姑娘。

    当邠志还在做着当飞行员的梦时,没想到被父亲给说漏了嘴,这下当兵的梦想彻底破灭。为此邠志和张六斤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不说话,即使在街上面对面走过父子二人也如同路人般擦肩而过。

    “哎呀爸,你不要一看见我伸手想打,张嘴就想骂的。我又不是走歪门邪道的人,当兵的事让你给搅和了我也没有说啥嘛。”

    邠志说完就不搭理父亲,他从大姐怀里把孩子抱过来逗着小外甥玩耍。

    女婿杨乾坤和邠蕊夫妻俩看到形势不对,连忙端起酒杯对张六斤和惠珍说道:“爸,妈,我两口子带上娃祝你二老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惠珍不会喝酒,全部由张六斤代饮。惠珍说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今天不要提不愉快的事情。

    邠志和姐夫杨乾坤性格比较投机,两人喝了些酒后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我听咱爸说你现在是啥长征队的领导,人前人后威风八面,连学校老师见了你都要先问好。”

    姐夫杨乾坤说的“长征队”是特殊时期的产物,它由全县中学生红卫兵组成,他们的着装和邠志一样均为绿色军装,佩带红袖章,北上、南下、东进、西征,掀起“大串联”高潮。

    整个邠县当时登记在册的“长征队”有数十个,邠志是这些“长征队”其中一支队伍中的大队长。

    邠志喝酒上脸,他和姐夫几杯酒下肚后脸色绯红,说话时口齿也有些不利索。

    “乾坤哥,不是我跟你吹牛,现在长武、旬邑一带的学生串联到邠县都投靠到我下面,我们计划等明年开春后到北京接受检阅。”

    邠志还告诉姐夫,上半年在全县所有学校掀起的“教师集训会”,就是红卫兵带人从教师队伍中“查黑线”、“挖黑帮”,找“资产阶级代理人”,有上百名教师被打成了反革命和右派分子,其中有几名教师担心自己的“黑历史”被人翻出来,躲进学生宿舍服毒自尽。

    张六斤听着儿子嘴上不把门,越说越不像话。他忍不住训斥道:“你们这些娃娃都懂个屁,你们有啥证据把老师们打成反革命分子。一个个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冤枉好人。”

    邠志看到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教育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颜色,加上酒劲这会儿也刚上来,直接对着父亲顶了回去。

    “爸,不是我说你,就你刚才这些话让外面人听见了绝对会给你扣上个同情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言语上同情他们就等同于是反革命分子。我现在是长征队队长,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以后不要再胡说了。”

    邠志生怕父亲在外面乱讲话影响到自己,他甚至找到个绝佳反驳父亲的理由。

    “你过去经常给我讲你外甥张仁俊的事迹,说张仁俊年轻的时候也是到处宣传革命思想,组织群众斗地主、打土豪,我现在干的事跟张仁俊是一样的,咋到你嘴里就成了谝闲传。”

    张六斤发现儿子说话一套一套,竟还将自己外甥张仁俊的历史给生搬硬套上去,他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再不羞你先人了,你还跟人家张仁俊比哩。张仁俊斗地主、开仓放粮是为了解放穷人的行为。你看看你们这些二杆子货干的都是些啥坏事,不是打教师,就是批斗老同志,社会就是你们这些人给弄乱的。”

    惠珍看到父子二人说话的火气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快要动手的地步,连忙出面阻止。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说这些丧气话干啥,邠志你达说你两句你听着就行,你这娃咋还越说越不像话。”

    邠志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他抓起自己的挎包撂下句“我不吃了”便出门而去。邠蕊两口还想拦住邠志,让他给父亲道个歉,被张六斤给制止。

    “你让他往外死,死到外面,以后再也不要进我这门。”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邠菡、邠润还有邠雨几人低着头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原本一场热闹、温馨的家宴被父子二人整了这么一出,大家顿时都失去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