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乙骨忧太敲响了月见里家的房门。
月见里千绘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打开门,深吸一口气,还能挂上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乙骨君,好久不见。”
门外的少年似乎很是犹豫,但看见她打开门,神色又透露些惊喜来。
他忐忑地问:“千绘?”
“你,你还好吗?是不是我之前有哪里惹你生气了?”
他思来想去,月见里千绘突然对自己避之不及,难道是因为那一天,差点被里香杀死吗?
一想到这里,乙骨忧太的表情都耷拉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懊悔。
如果……他可以控制好里香……
在学校的那一天,是不是就可以成为普通的、风平浪静的一天?
月见里千绘站在门口,看着乙骨忧太为此忧虑,过了良久,在他的目光又一次对上自己时,她终于让开了身子:“进来吧。”
乙骨忧太松了口气。
两人相对坐在了沙发上。
乙骨忧太环视了一圈周围,没发现那个经常会在的人影,问:“月见里叔叔呢?”
“他出去工作了,还没回来。”
五天还没到。
乙骨忧太:“这样啊。”
又没了话题。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想要问问月见里千绘为什么突然开始对自己避而不见:“那个……”
“乙骨君。”月见里千绘骤然出声打断他,她看起来无比平静,就像一汪泛不起涟漪的死水,让乙骨忧太本能地感觉不对,皱起了眉头。
她说:“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思考了这么久,她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在乙骨忧太面前做没有意义的伪装,毕竟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事情已经见到了解答,虽说没想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给了自己不愉快,但也该恢复平静了。
很显然,乙骨忧太和她不一样。
这家伙有了伏黑惠这个很好的朋友,估计以后也会有咒术界最强作为师长,还有【祁本里香】这只强大的咒灵作为保护。
月见里千绘几乎一眼望见他以后的生活,那绝对是一条成长蜕变的路。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掺和了。
她这种人,果然只适合和伏黑甚尔那种杀人如麻的极恶灵魂待在一块,干什么去奢求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直视着对面略显局促的乙骨忧太,终于让他直面了自己不加掩饰的满怀恶意,或者说是最真实的面目。
“乙骨君,我接近你……”她顿了顿,“是为了弄明白你的咒灵【祁本里香】的成因。”
乙骨忧太一愣。
“我骗了你。”她冷静地阐述事实,语调毫无波澜地就像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说……什么……?”乙骨忧太想不明白。
“我之前说,我自己看不见咒灵,但是能从父亲那里知道这种怪物的存在,也是骗你的。”
她又想起那一天,自己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另一面的那场悲剧上演。
“车祸那天,我看见了【祁本里香】,它从一地的血迹里出现,然后迅速缠上了你。”
它充斥着怪异与负面情感,然后攀住了那个站在血泊旁边的男孩。
也许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乙骨忧太坐在原地,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所以,你……”
“我已经知道【祁本里香】的成因了。”月见里千绘微笑,“诞生于扭曲的爱意里,真不错啊,你可真幸运。”
在她以为的告别里,月见里千绘那可怜的良心隐隐作痛,最终还是没说出伤人的话来,只是带着很莫名的情绪,让乙骨忧太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心中那个愿意在黑暗中拉他一把的朋友,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要消失了。
“为什么……明明你比我幸运很多。”
有事事照顾她的父亲,在学校也受到一众同学的欢迎,她有很多朋友,比他这个孤僻的人好太多。
“啊……是吗,你是这样觉得的啊。”心中那根弦好像被什么狠狠拨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归于平静。
“那你想错了。”她嘴角勾起习惯性的笑意,眼神却黯淡了一些,“总之,我这人可不值得交朋友。”
她这尚且有的一点点良心,只足够她心平气和地说完这些话,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好让这可怜的家伙离她远一点……免得她哪一天突然恶意上涌,让伏黑甚尔去把人给解决掉。
趁现在,他应该足够看清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他会离开的。
就像父母,就像院长,就像博士。
而她更加腐烂。
但是这家伙又比他们天真太多,月见里千绘总是会一不小心就用恶意来看,他到底会不会变成她记忆中的那些人,意识到她的腐坏,然后“醒悟过来”,指责她的错处。
到那时,她就让伏黑甚尔把人解决掉,提醒他让他看看自己有多愚蠢。
但是……但是……
“乙骨忧太,你和我不一样。”她再次强调,“你和我不一样。”
所以,走吧。
他该有伏黑惠那样的朋友们才是。
乙骨忧太坐在原地,听完了月见里千绘原原本本的话。
然后在她自以为平静,实际上无比专注沉凝,甚至带着不自知紧张的视线下,他终于开了口。
“千绘,觉得自己很差劲吗?”他问。
这一次换月见里千绘愣住了。
“我不知道千绘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细细回想之前短暂却快乐的相处,连脸上都带着一点开心,“但是如果没有千绘的话,我一定没办法认识惠,也不会有之前那么快乐的时候了。”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一定会沉浸在害怕中,害怕里香伤害别人,又害怕别人因为我的孤僻和奇怪伤害我。”
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些而慢慢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会给自己安慰,会让其他同学不要欺负他,会给他糖,会在里香暴走的时候让月见里叔叔来救场。
明明她自己没有任何的力量,却能见到那些充盈在生活中的丑陋怪物时,那么勇敢。
她是乙骨忧太想要成为的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他笑,然后伸出了手,“千绘可以继续和我做朋友吗?”
不管她原本的目的是什么,乙骨忧太没办法否认,他的确是开心的。
而月见里千绘,显然也是孤独的。
她根本就不像自己嘴上说的那么不在意。
月见里千绘看着那只递到眼前的手,突然感觉心中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描述不上来……
硬要说的话,就是明明应该第一时间骂他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连对着自己这种人还要硬凑上来,但是话在嘴边,满怀的恶意却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就像一台计算精密的机器突然卡了壳。
堵在心口的,居然还有不明所以的酸涩,就像吃了几斤柠檬那样不好受,但是心里居然还有一点点……隐秘的欣喜?
她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