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咒灵的诞生,月见里千绘一宿没睡。
在她试图弄明白咒灵产生的原因,却在探寻了整整三个小时也没有结果时,她叹了口气,差遣两面宿傩去厨房里做了点心。
然后一块一块地喂给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红眼睛,懵懂得要命,满脸无辜地看着她,她喂什么就吃什么,特别乖巧。
喂完以后,往窗外一看,天光乍泄。
——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该叫你什么呢?”月见里千绘思忖,“既然是从玫瑰里诞生的……要不就叫‘小玫瑰’?”
伏黑甚尔不爽:“敷衍。”
两面宿傩却赞赏道:“宠物的名字,大费什么周折。”
伏黑甚尔抄起手边的咒具:“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那盆玫瑰是他付出了多少心血的东西,怎么能被这个丑东西捡了便宜!
两面宿傩也不爽了:“与本大爷攀上关系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不过是取个名字,我为什么不可以?”
伏黑甚尔:“谁要你的殊荣?!”
“停——”月见里千绘大声被吵到脑袋要炸了,赶紧制止了两个家伙无意义的争吵,“不就是一个名字,至于吗?”
她当着一人一诅咒的面打开手机,用随机生成名字的小程序操作了几下,然后拿着生成结果给他们看。
上面赫然只有一个字——“晴”
“从此以后,他就叫晴。”
于月色下的玫瑰里诞生的咒灵,现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姓名。
晴。
他也成为了乙骨忧太走之后,月见里千绘保持兴趣的第二个目标。
——去探寻晴的成因。
一盆玫瑰里怎么能生出咒灵来?这是个有意思的命题。
*
也许是因为得到名字,晴对这个给自己名字的人类总是很亲近。她身上有一股令咒灵舒服的感觉,冰冰凉凉的,特别清爽。
说不上来是属于灵魂层面的莫名吸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是爱粘着月见里千绘。
“小晴,你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小咒灵的头发和月见里千绘是如出一辙的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夺目。在听见询问以后,晴抬起眼,一双红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脑袋半歪着思考了半天。
然后举起手,把手中的饼干递给了月见里千绘。
他愣愣地说:“吃。”
月见里千绘:“……”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饼干:“谢谢小晴。”
两面宿傩路过:“简直蠢透了。”
伏黑甚尔站在不远处,心情复杂地放下了拖把。
月见里千绘见到了伏黑甚尔的样子,问:“你在想什么?”
伏黑甚尔扯动嘴角:“没什么。”
“骗人。”她说,“你心里的怨气都要爆炸了。”
实际上,的确如此。伏黑甚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好像一夕之间理解了那女人的感受,自己精心养护的植物长大了,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天与暴君,也会不自知地把感情寄托在那一束玫瑰上。
一开始是想着,如果玫瑰养好了,他就利用这一套方法去养护那颗灵魂种子,完全没有考虑过后续要如何养护玫瑰。
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玫瑰,只是想要学会养护的方法而已。
然后,玫瑰里诞生的小家伙就离他而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一只手拨弄着小咒灵的头发,感受着如丝绸般的质感,她满足地喟叹,随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伏黑甚尔说:“一开始你可不喜欢玫瑰,所以晴才不亲近你,不是吗?”
月见里千绘曾经在博士的地下实验室见过一只误入的小猫。
猫浑身脏兮兮的,那个不怀好意的博士把猫洗干净,她才发现小猫毛色通体雪白,一金一蓝的异色瞳熠熠生辉。
它的脖子上挂着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显然是流浪已久,而且非常怕人。
那一段时间的博士看起来还是正常的。
她甚至以为,他是捡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良知,又或者是再心狠手辣的人也会为可爱的小生灵折服。
但是她又想错了。
博士一开始的确是打算养几天的,可是当实验一有进展,他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小猫身上。他喂给小猫高档的猫零食,准备舒适柔软的猫窝,空旷的游戏场地。
但是也会若无其事地把一些她不懂的药剂注射到小猫的体内,理所当然地说:“我如此精心的养它,索取一些回报不是理所当然吗?”
然后呢?
猫逃跑了。
伏黑甚尔和博士最大的区别在于,博士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可以花费一些为数不多的时间来把小猫当作消遣,在更多时候,也会用冰凉的目光审视它的身体,好像在思考着从哪里下手,手段偏激。
而伏黑甚尔养护玫瑰,带着比博士多上一些的真心,只是其中孕育的咒灵,诞生于负面的情绪之中,比那只小猫敏感多了。伏黑甚尔只是想要从玫瑰上获得养护的经验,他精心照料,但心中不存粹的喜欢在感知情绪的咒灵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大抵如此,小咒灵亲近月见里千绘,甚至是两面宿傩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都不亲近他。
伏黑甚尔沉默了。
两面宿傩没办法动手,只能在不远处口头嗤笑:“废物。”
但是因为这个小咒灵让伏黑甚尔不爽了,两面宿傩看小咒灵都感觉顺眼不少。他吝啬地称赞:“还算是有点用处。”
晴笑起来。
阳台上的玫瑰依旧在。
它在阳光轻柔的抚摸下摇曳生姿,看起来就像是感知到小咒灵的高兴。片刻后,诞生没多久的稚嫩咒灵揉了揉眼睛,然后“蹬蹬蹬”地跑到玫瑰边上,蹲在阳台上,抱着花睡着了。
伏黑甚尔想:也许她是对的。
明明只是一盆玫瑰而已,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内心烦躁,尤其是看见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咒灵亲近两面宿傩那个丑东西都不愿意亲近他,更是如此。
就像月见里千绘所说的,他只是想获得养护的经验而已,所以意外投注了感情,心里就会变得烦闷。
就像伏黑惠。
月见里千绘实在很好奇:“小晴那么喜欢那盆玫瑰吗,连睡觉都要抱着?”
“而且啊,咒灵也是要休息的吗?”
她看着两面宿傩,询问的含义十分明显。
两面宿傩:“小废物情况特殊。”
“是什么情况?”她问,“不能脱离本体的咒灵?”
两面宿傩盯着她,然后突然恶劣:“想知道?”
“解除契约本大爷就告诉你。”
月见里千绘探进他的内心,试图窥见答案,但还是一片空白。
她颓丧地瘫坐回去,看着阳台上抱着花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语气淡淡:“那还是算了吧。”
她也不是很期待能从两面宿傩那里知道答案,反正时间还长,她会自己探究。
但是没想到,答案自己送上门来。
在一次放学,月见里千绘打开家门,看见自己家的客厅上,坐着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满脸缝合线,头发分成三股辫的家伙,他弯着腰,盯着白发曳地的小咒灵,一脸兴味地大量着,嘴上还念念有词:“这就是从对已死之人的执念中诞生的咒灵?看起来挺弱的嘛,花御,他真的可以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而小咒灵坐在一个身材高大,眼睛处是两根树枝的咒灵手臂上,被禁锢着挣扎:“放、放——”
缝合线的家伙补充道:“甚至连话也说不好。”
那个名叫“花御”的树枝咒灵发出一阵莫名诡异的呓语。
“你说的对,这家的主人回来了,这件事待会再说吧。”
他状若无人地走到她面前,好像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冒犯。
直到——
少女开口:“突然来别人家里,你想做什么,咒灵?”
“看得见?”真人惊奇道,“真有意思啊。”
他笑着解释:“你好小姐,我叫真人。”
“真人?”月见里千绘勾唇,轻轻的说,“一个咒灵罢了,你倒是会给自己取名字。”
“我看你也一点也不像人啊,咒灵。”
这一句话,简直是在雷电蹦迪。
他伸出手:“是吗?我不认可你的观点,我明明就是新人类啊。”
“只要像你这样卑贱落后的旧人类死掉,我就是真正的人类。”
“你知道吗小姐,我的术式是作用在灵魂层面的。”真人轻轻地说,“我可以随心所欲改变灵魂的形状,你想试试吗?”
“作用灵魂?”月见里千绘复述一遍,然后愉悦地笑起来,“好啊,那就试试。”
“你是第一个如此期待的人,真是我的荣幸。”
“无为转变——”他的手搭上了月见里千绘的肩膀,然后自接触的地方涌动起一股强大的咒力波动。
被花御禁锢的小咒灵更加激烈地反抗起来:“放、放开——绘、绘……”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小咒灵挣脱失败了。
看着被咒力包裹的月见里千绘,他的大眼睛迅速弥漫上水雾,然后水雾化成了泪滴,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滚落。
花御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下。
然后就听见了同伴的声音:“你、你怎么没事?!!”
小咒灵和花御齐齐往那边看过去。
少女的身后打开了一扇门。
门后面,是一片星海。
但是在真人的视角里,幽静深邃的星海深处,挤满了争先恐后往门的位置窜的各种灵魂。
有的尚有清晰的人形,嘴里还能发出求生的呓语;而有的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形状,变成了一团诡异蠕动的物质,只剩下争夺的本能。
密密麻麻的灵魂,堵在门口,几乎要破门而出。
真人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