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院的天空是一片黑沉沉的阴雨。
伊地知站在漆黑的【帐】外,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与愧疚之中。
他忧心忡忡,看着毫无动静的【帐】,又想到里面特级咒胎的危险性,来做这个任务的居然是被高层指名道姓的几个孩子,内心便感到一阵阵煎熬。
拜托了……
请不要有事。
请好好地回来。
他不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未知的恐慌随着迟迟未消除的【帐】越积累越多。
【帐】内。
伏黑惠一个晃神,玉犬白的头颅就已经被牢牢镶嵌在了墙上,狰狞的犬面满是血迹,显然早已在悄无声息中没了生息。
伏黑惠瞳孔骤缩。
不好——
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重重一跳。
咒力沿着墙壁,如流水一般慢慢倾泻而下,最终汇聚于玉犬黑的身上。
因为式神死亡,它的力量会让其他式神继承。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而已。
特级咒灵的力量不是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可以抵抗的。
后来,咒灵出现。
伏黑惠找到了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那个诡异的咒灵以戏耍的态度来愚弄三人,但是却要他们拼上性命去抵抗。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伏黑惠只记得,虎杖悠仁拼上性命,最终让两面宿傩接手了身体,诅咒之王漫不经心地抬手,甚至都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愤怒。
因为太过强大,他甚至不把蝼蚁放在心上。
但是因为那个咒灵的智慧等级不高,对于两面宿傩来说过于不识时务,于是就被顺手消灭了。
——就这么简单。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伏黑惠来说,那一天对他冲击最大的事情,除了同期的死亡之外,还有一件。
是两面宿傩用着虎杖悠仁的身体,对着他大放厥词:“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
伏黑惠表情空白。
匆匆赶来,但是刚好听见这一句话的月见里千绘:“……?”
以及伏黑惠那不负责任的老父亲伏黑甚尔:“……你说什么?”
两面宿傩身形骤然一僵。
他朝声源处看过去,就见到出门没多久的月见里千绘和伏黑甚尔站在原地,用一种不一样的奇妙眼神看着他。
月见里千绘咂舌:“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变态啊。”
又喜欢吃女人和小孩,还喜欢漂亮的男性。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你最好动一下试试。”
虽然说他和伏黑惠的感情已经就和陌生人没什么样了,但是他毕竟是自己儿子,伏黑惠和男人女人谈恋爱他都不关心,但唯独不能是这个丑东西。
不,应该说,月见里千绘的那些恶人家庭成员们最好都不要。
他简直被恶心坏了。
两面宿傩强撑:“呵。”
一声意味不明但看似充满气势的嘲讽过后,他一闭眼,虎杖悠仁的意识就回来了。
然后迅速倒在了地上。
观其死因,虎杖悠仁的胸口上,原本心脏的位置,居然有一个大洞。
而原本呆在洞中,维持身体机能的心脏,却不翼而飞了。
月见里千绘恍然:“也是,正常人没有了心脏,是活不下去的。”
鲜血洇了一地,在如沙硕坠地的雨声里,被逐渐稀释,蜿蜒着流淌到了她的脚下,就像一条吐着蛇杏的蛇。
在雨声里,月见里千绘手中的伞被雨水用力地拍打,几乎要握不住。
除了雨声,场面静默地就像一座坟墓。
在场的众人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死了。
而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原来虎杖悠仁的心脏,被始作俑者扔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简直就像是随手扔掉一张废纸、一片树叶,那么轻飘飘的。
画面冲击太强,就连月见里千绘都失语了片刻。
“这不会是……”她开口,却只是说了一个开头。
伏黑惠却明白她的疑问,于是点点头,眼中的凝重混杂着藏得很深的悲痛:“被宿傩附身后,虎杖他……被掏了心脏。”
一句话,轰然炸响在耳边。
月见里千绘:“……”
所以,宿傩原来这么恨这位分去了自己灵魂,却又不能使用身体的宿主吗?
竟然是连一刻都等不了。
不过看起来,危机已经解决了。
一想到夏油杰尸体的遭遇,月见里千绘难得问了一句:“在咒术界,死去咒术师的身体是要被带回去的吧?”
让医者解剖,找出死因,提供研究素材。
在这个极度缺人的咒术界,什么都要利益最大化。
伏黑惠低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是。”
尽管早已知道咒术界的危险性,尽管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有人牺牲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猝不及防地来了,内心还是会觉得难受。
明明之前还能有说有笑地聊天和训练,转眼人便没了。
后知后觉的,月见里千绘突然想起来自己仍旧存在的高专学生身份。
于是她轻轻拉了一下伏黑甚尔的衣角:“甚尔,把人带回去。”
伏黑甚尔看了一眼虎杖悠仁糟糕的尸体。
他甚至没来得及打伞,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看着倒在雨里狼狈又糟糕的尸体,突然就生出一点相当明显的不情愿。
“你快点。”少女催促。
身形高大的男人“啧”了一声,满是不耐。
但人在屋檐下,哪怕是天与暴君也不得不低头。
他只好缓慢的走到了地上的尸体面前。
随后在在场人的注视下,非常缓慢的弯下腰,把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还血流不止的尸体背在了背上。
然后迅速起身,快步走进了车里:“还不快点。”
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欸好,好的!”这是愣了很久的伊地知。
伏黑惠立刻反应过来,又小跑去路边,把虎杖悠仁的那一颗心脏捡起来,一起带回去。
万一……会有用呢?
高专医务室。
五条悟赶了回来,坐在椅子上,以两手撑着头的姿势沉默了很久。
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奇怪的雕像。
“救不活了。”家入硝子说。
即便有伏黑惠带回来的心脏,但是伤太重,也太致命,就是救不活了。
五条悟脸色铁青。
明明是咒术界无可置疑的最强者,但是在这一刻,他又那么无力。
五条悟拥有强大的实力和家族,但是什么也留不住。
夏油杰是这样,学生也是这样。
明明是最强,但从始至终,他永远在失去。
“所以我才说你蠢啊,五条悟。”
医务室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声音发出者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一点都没有顾及到高专医务室里的诡异氛围,毫不留情地把他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的情绪冲个粉碎。
——虽然是用了不太客气的方式。
五条悟抬起眼。
被眼罩遮住了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他说:“诶?月见里同学怎么没有回去?”
表情却没有一点的变化。
“不是你叫我来上课吗?”月见里千绘反问,“我都以为自己在被禅院家带走之后,高专就会把我的学籍取消才对。”
五条悟:“怎么会?毕竟虽然进来的名头不好看,但是月见里同学好歹也是高层那群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橘子们亲自嘱咐过的学生呢。”
进来的名头——指诅咒师。
被亲自嘱咐——指被下令监管。
阴阳怪气简直拉满。
此话一出。
月见里千绘心底的怒气一下子就被点燃。
果然。
即便是忘记了,五条悟这个家伙也出口不了什么好话。
——他们一定是天生不合。
“是吗?连学生也保护不好的老师有什么可以说我的呢?”她反唇相讥。
五条悟:“我——”
“够了!”家入硝子吸了一口烟,“要吵出去吵架,不要再这里。”
月见里千绘瞥了一眼被白布盖上的尸体,最终先一步踏出了门。
虽然不喜欢五条悟,但是至少也不应该在虎杖的尸体前和他吵架。
五条悟紧随其后。
二者站在门外,两个白毛的气场已经焦灼起来,就像是永远相斥的两个正极,谁也不肯在气势上输一节。
说实话,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月见里千绘,这种没来由的好胜心便驱使着自己和她吵架,明明自己应该是给大度宽容的老师不是吗?
真奇怪,就和以前也做过无数遍那样熟悉。
而且他的心里,也不是真的讨厌对方。
他揉了揉眉心,最强难得透露出一点疲态,一想到门内已经死去的学生,五条悟最终还是平复好心情,问:“月见里同学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月见里千绘抛下一个大雷:“夏油杰的尸体被偷了。”
五条悟眼罩后的那双眼睛骤缩。
他:“不可能!”
杰的尸体是他亲自动手埋的,在六眼的勘察下,那个地方隐蔽,又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找到那个地方,还去挖夏油杰的坟!
月见里千绘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不仅尸体被挖了,那个诅咒师还披着他的壳子,到处搞事情……你居然一点也没有发觉吗?”
很显然,看这个表现,的确如此。
于是少女又不留情地评价了一句:“果然是只会用武力,不会动脑子的蠢货。”
五条悟:“……”
他甚至没心思反驳这句冒犯,而是抿着唇角站在原地,片刻后,才语调沉沉地说:“这件事,我会核实。”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月见里千绘见目的达成,转身欲走。
“等等,月见里同学。”五条悟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语调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你是怎么知道杰,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告诉老师吧,老师太好奇了。”
“就当作是……你骂了老师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