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吧后，江大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母亲王翠香回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娘俩坐在院子中央的竹凳子上焦急的等待着，良久无语。
过了半夜十二点，天空中的烟花笼罩着整个小院；除夕之夜的江家大院反而显得有些许寂寥了。
凌晨一点，江沂在大伯之前率先回家了。
大伯娘赶紧回到里屋从灶头上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蛋花米酒，递给江沂。
“三斤啊，也不是伯娘说你呀！你这娃也十七有八了吧，该懂事咧！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可是俺们村里不可多得的大学生啊，以后可不兴这么贪玩了啊！”
“哎呀！额滴个亲伯娘，俺晓得啦！你咋老那么烦人呢？”
江沂接过米酒略微抿了一小口，随手扔在桌上便回屋睡觉了。
大伯娘望着他一阵叹息，也不敢对这个宝贝侄子过多的训斥了。
江大龙又走到母亲身边安慰了几句，随后便一口气喝完了江沂剩下的热米酒。
两人坐在院子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凌晨三点；大伯娘的双眼已经困的睁不开了，可是大伯江大华依然没有回家。
江大龙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按理说就算是打夜牌，父亲也从来不会超过两点不归家的。
“妈，要不你先回里屋睡觉吧？俺搁这里等着就行了！父亲回来俺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说完，王翠香迷迷糊糊的回到里屋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剩下大龙一个人守在院子里，等待着那个不归家的人。
时间等的越久，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万一父亲出事了怎么办？
他可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啊！
江大龙心里胡思乱想着，渐渐的也无精打采的靠在椅子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微亮；一个橘黄色的大圆盘从院子东边缓缓升起，一抹红晕映照在江大龙那略显沧桑的脸庞上。
西厢房的大公鸡像士官长一般向村子里的鸡群们下达了起床了号令。
王翠香听闻鸡叫第一个起床，走出门外；看见大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立刻掉头从屋子里抱出来一床大棉被，将大龙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深怕这家里第二个顶梁柱冻感冒了。
大龙下意识的惊醒了。
“妈，你这么早就起床了！俺爸还没回家吗？”
“回家？死外面得了！这个家有他没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王翠香一大早就愤愤不平的咒骂起自己的丈夫。
“好啦，妈！你也别生气了！这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么晦气的话呀！天也亮了，俺和三斤出去找找吧！”
“你这大娃自个去寻他吧！三斤昨儿个回来的晚，让他再多咪哒一会！”
王翠香说完，江大龙便披上了七叔送的军大衣走出门去。
刚到门口，表妹林晓琴提着一袋子咸鸭蛋，还有两瓶南山二锅头迎面走来。
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皙的脸庞，鹅蛋脸；和王翠香差不多的红袄子包裹了大半个身子，乌黑亮丽的头发上扎起两个马尾辫；活脱脱的新年吉祥物一枚。
那女孩笑嘻嘻的向江大龙打招呼，“大龙哥，一大早的你这是干啥去啊？”
“别提了，你大舅昨晚一宿未归；俺得出去寻他去啊？”
“大舅妈在家吧！小妮子来给你们拜年来了！”
“傻丫头，都在呢！快进去吧！你大舅妈正无聊的生闷气呢，正好你赶紧去陪她削削话；说不定她心情一好准给你丫头包一个大红包呢？”
“哎呀，哥！俺这都多大的人了，俺可不是来要红包了哦！俺想找三斤哥聊聊大学的事呢！”
“行啊！快去吧！等你们俩毕业了，哥铁定给你们一人包一个大红包！”
“谢谢哥！大龙哥真好！那俺先去找大舅妈啦！”
说完，林晓琴便带着礼物走进了江家的院子里。
江大龙头也不回便顺着村子一路小跑而去。
村头第一户的大房子是村长王大发家的，崭新的三层小洋楼，自带花园和小水池，别提有多气派了。
江大龙敲了敲门，门没有锁；他二话不说的径直走到了西厢房的第三间棋牌室里。
一屋子里六七个大汉围坐在一起打牌，烟气袅绕，似乎彻夜未眠。
“村长好！七叔好！李伯伯好！……各位长辈好！”
江大龙十分礼貌的朝房间里所有人问好，随后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一人递了一支。
村长王大发叼着烟，斜眼看了一下江大龙，随口说道，“是大龙啊！你个小娃这么早过来，耍两局呗？”
江大龙看着牌桌上众人摆了摆手，“王叔，不啦！俺是来寻俺爸的，他昨儿个晚上没在这里打牌吗？”
“大华啊，也是巧了不是？他以前天天来这，可就昨天硬是没来啊？”
“那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各位叔叔伯伯们，你们继续！玩得开心点，俺接着去寻俺爸了！”
江大龙说完，又把口袋里剩下的香烟全数放在了牌桌上；随后准备关门离去。
这时，牌桌上一个瘦不拉几的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江大龙。
“大龙啊，你个小娃儿要不去你家鱼塘寻哈子吧！他昨儿个白天和俺提了一嘴，说是鱼塘突然停电了；也许你爸就在鱼塘的小屋睡了一宿吧？”
中年大叔说完，江大龙连忙双手作揖。
“谢谢七叔！你有空来俺家喝酒呗！俺去鱼塘给你捞几条大鱼去！”
男人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小子出了名的抠门，别跟叔说这客气话了！快去寻你爸去吧！”
“好的！各位叔叔伯伯那俺先走啦！”
说完，江大龙便推门而去；朝着自家的鱼塘一路狂奔。
上午九点多，零下三度的天气里，天空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荒凉的南山小路上，白茫茫的一片，气氛好生诡异。
在南国的城市里，今年是出奇的冷。
江大龙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胸前，顺着熟悉的小路，很快便来到了自家的鱼塘。
推开门，鱼塘小屋里空无一人。
江大龙朝门外大喊一声，“爸，你在哪里啊？”
叫喊声在空旷的鱼塘里来回回荡，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江大龙又走进小屋，打开了房间里的开关；左一下，右一下；反复按了几次，灯都没有亮。
又想起来七叔之前说的话，他爸可能在鱼塘维修电路呢？可是他爸江大华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文盲，怎么可能会懂电路呢？
想到这里，江大龙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难道父亲真的出事了吗？
走出小屋，来到鱼塘的跟前；由于没有电，鱼塘的供氧设备已经停止了工作。
平静的池子表面，一层厚厚的薄冰块在阳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顺着增氧机的方向，江大龙目光所至之处，一个小鱼船停在了鱼塘中央。
头顶的一排铝质电线在大雪的积压下倒在了鱼塘中央，交汇处就在那小渔船停靠的地方。
江大龙两眼一麻黑，似乎觉察到了天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脱掉自己的军大衣，深呼吸一口气便自己个儿湫下了水；深扎一个猛子直奔小渔船而去。
游到半路，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快要晕倒过去。
但是一想到父亲有可能就在渔船上，江大龙拼尽全力终于到达了渔船附近。
他双手趴在渔船上，喘了一口大气；赤裸的上半身肌肤已经被冻的通红，而后准备登船。
正当他准备蓄力上船时，隐约感觉到脚底下似乎有一条大鱼绊了一下自己；可是回过头来一想，自家的鱼塘里没有这么大的鱼啊？
而且从刚才的触觉来看，那条大鱼浑身硬邦邦的，也许是一条死鱼。
回到小渔船上，也不见父亲的踪影；他裹紧自己的身体，点燃了一根火柴，随后撕扯掉自己裤子一角的布料；费了好大劲才点燃了一根木棍。
他举起熊熊燃烧的木棍，烟雾缭绕，火光四射；良久才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些温度。
冷静下来以后，他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难道鱼塘底下那条死去的大鱼就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