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的夜晚,江州市的空气格外阴凉。
江沂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这大城市高昂的物价,让他口袋里的十块钱眼看着就所剩无几了。
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住处;顺着河边他无意的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巷子里边不时有几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露出头来。
“哎哟,小哥哥!要住店吗?”
一个年轻女人酥的发麻的声音让江沂顿时清醒过来。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异样,扭头就往巷子外边跑去。
也许是跑路太匆忙,一不小心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正在抽着雪茄和一旁的女人聊天,由于中年男人个子较小,江沂的迎头一击正好撞掉了男人嘴里的雪茄,散落的烟头和火花星子一下子就在自己西服外套上烫出了一个大窟窿。
男人顿时就火气上身,一巴掌招呼在江沂脸上。
江沂被打的晕头转向,还是艰难的爬起来赔礼道歉。
“对不起,大哥!是我没注意撞到您了,实在对不起!请您原谅!”
男人看他这乡巴佬的模样,反而越发的神气,“对不起?对不起值几个钱啊?你个小赤佬,晓得我这西服多少钱吗?你他娘的是眼瞎还是手残啊?被你小子烫了这么大一个眼子,你就说该赔多少钱吧?”
“五块?十块?二十?”
无论江沂的嘴里说出什么数字,男人只是频频摇头否定。
嘴里怪腔怪调的夹生普通话就像这南浦江的浪花扑面而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咱家这可是新天地大广场买的进口货,一千块你赔不赔得起?”
“什么?一千块?俺没听错吧?”
江沂整个人都像是在梦里一般,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千块钱啊!就算是南山镇鼎盛时期的村长王大发家里也不见得有一千块现金啊?
江沂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口袋全部翻了个底朝天,一共才五块三毛八分钱。
他悉数拿出来递给那个男人。
“对不起,大哥!俺还是个学生,俺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全在这里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俺吧?”
“放过你?没门!你不是学生吗?哪个学校的,我这就去找你们校长!大晚上的来这种地方,还惹是生非,我看你小子以后还怎么上学?”
男人说完,江沂实在无力反驳了;他弯下腰近乎要跪地求饶。
正在这时,巷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与其他女人不同,这女人打扮的十分随意,但依然掩盖不了她那美丽而又风情万种的身姿。
那女人只是随手一挥,便将江沂扶了起来。
随后女人又走到方才那男人身边,凭空捏了一个兰花指,顺着男人的额头一直延伸到嘴里。
那男人被这女人迷的神鬼颠倒,哪里还顾得上江沂这档子事了。
“小雅姐,去喝两杯?”
男人轻蔑的说着,女人也毫不含糊。
“走嘛!文哥今儿个想喝多少,小妮子我都舍命相陪!”
女人说完便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走出了巷子。
剩下江沂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昏暗的烟柳小巷里着实吓得一跳。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地上被推翻的几块钱;装进口袋里,一个人蜷缩在巷子的角落里直打寒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额头越发的烫手;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不清了。
在这个潮湿而又阴暗的小巷子里,多是一些说不出门路来的小姐先生。
什么打架斗殴?什么小三出轨?什么分手斯帕?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
但还是有一些心地善良的小姐姐们随手给他扔了一些吃的喝的,就当是打发一个乞丐吧!
勉强填饱了肚子之后,江沂便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
这屋子里一股子怪异的香水味,昏暗的灯光都是粉色调,就连自己躺着的床铺被单一概都是粉嫩粉嫩的颜色。
看见江沂苏醒过来,女人随手递给他一瓶可乐。
江沂小心翼翼的接过女人的饮料,什么也没有想便一口气喝完了。
“我说你这个小娃啊,就这么一股脑喝完了,你也不怕姐姐给你下毒啊?”
“俺怕啥啊?既然姐姐救了俺的命,那么姐姐就一定是个好人!俺相信你没错的!”
女人看着面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倒觉得格外的亲切了。
见过许多的男人,像江沂这样单纯的在这座城市里,至少在她的圈子里实属罕见。
“小哥哥,你叫啥名?老家哪里人呐?怎么会来到这里呢?难不成和女朋友分手闹矛盾了,想来找安慰的?”
女人只是随口一说,江沂的脸上便泛起了阵阵红晕,他连忙反驳道,“哪有啊?姐姐可别乱说啊!俺可没有什么女朋友?俺是南山镇的,俺叫陈江沂,俺连工作都没有啥都没有,只是迷路了。”
“那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呗!姐是隔壁北海镇的。以后你就叫我小雅姐吧!”
“好的,谢谢小雅姐!哦对了,刚才那个男人的事情怎么解决的?一套西服一千块,他以后会不会来找俺麻烦啊?”
“哈哈哈!你是说阿文啊,你个小破孩别听他瞎说!什么一千块啊,就是把他卖了也不值一千块吧!那衣服就是一个高仿顶多几十块钱,你这娃子咋这么好骗呢?”
“哦!可是几十块钱也不少啊!俺还是赔不起!”
“放心吧!有你小雅姐在,这玫瑰小巷里没有人敢不给俺面子的。不管怎么样,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千万不能随意相信陌生人说的话!记住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十个男人九个坏……”
“啊这?那俺不也是骗人的鬼咯!”
说完,小雅姐捧腹大笑。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沂这单纯的少年模样,虽说穿着朴素,瘦不拉几的;眉宇间还是十分清秀惹人怜爱的。
“你呀,顶多算是个骗人的小男孩哈哈哈!”
“哎呀!额滴姐,俺不是小孩啊!俺今年十八岁了,俺成年了呢?”
江沂说着,小雅姐的额头也露出了一丝红晕。
那女人缓缓低下头,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江沂那稚嫩的脸庞。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是一朵水仙花般的娇羞,眼角里却总又藏着一道淡淡的哀愁;凄婉,美丽,却又让人上头。
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把“上帝已死”挂在嘴边的女孩,一盏浅浅的幸福才上心头,一股悠悠的悔恨却下眉头。
愁愁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怎么样?姐姐的手好看不?要不要姐姐给你暖暖手呀?”
橘黄色的灯光下,女人纤细的手落在江沂的胳膊上;江沂下意识的退后几步,像一阵惊雷闪过无尽的黑夜。
“姐姐?不好吧!还是不要了,男女数数不清呢?”
女人放下手,两人相视一笑,良久无语。
“好啦!姐姐也不逗你小子了,身体好些了你就自己个回去吧!记得有空来看看姐哦!”
走出玫瑰小巷,江沂回头和那个女人挥了挥手,“好的,小雅姐!俺会的!谢谢姐姐!爱你哟!”
“真的爱我吗?那你小子以后发达了记得回来娶姐姐呀!”
女人说完,江沂再也不敢回头。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了繁华的人民大道,夜色与人群淹没了他的足迹;此刻他变成了一道风消失在斑驳阴凉的空气里。